穿衣服呢!”这一个冬夜下来,章太炎又开始伤风感冒起来。身体稍好,章太炎就给孙子讲书,讲《诗经》、讲《论语》等等。那是他五十年前看过的书,却依然记忆清晰。
章太炎从来不正眼看钱。没钱了,他就卖字,那是他唯一的收入。及至晚年,他更是不知钱为何物,更不晓得钞票何用。让仆役买一包烟时,他掏出五块钱。儿子要做大衣了,他也掏出五块钱。有一次,他在苏州要盖房子了,人家让他掏钱。他掏出来,还是五块钱。他只认得五元。
章太炎晚年寓居上海,有次来到苏州,有人劝他在苏州住下,并在当地买一所房子。章太炎就跟着去了。房子蛰居于陋巷,只有前面一重是楼房,院子里栽了几棵树。他过去一看,异常满意,说:“还有楼!”看见树,又说:“还有树!”于是不再看,就和人家谈价钱。人家看他这样满意,就向他要了一万五千元,这在当时是非常离谱的高价了。对方很是捏了一把汗。不料章太炎居然不还价,付出一万七的价钱成交。等到夫人过来看时,一切手续都已办妥,房子竟不能住人。最后,房子卖不出手,也租不出,反要另外花了钱雇人专门看守着。
某日,有人特地来到苏州市中心,找到了他的锦帆路的洋房。洋房门口是两块木牌,一边是“章氏国学讲习会”,一边是“制言半月刊社”。进得会客厅,客人见里面陈设简单,却异常清雅。忽然,一个老人从里面缓步而出。看那人,脑袋奇大,一袭大袍,两眼半眯瞧着来者。来者心里打退堂鼓:这就是用笔杆子推翻清廷、又对中山陵大发牢骚说“此地龙盘虎踞,古人不虚言;群盗鼠窃狗偷,死者不瞑目”的“章疯子”么?这时,老人一开口,果然就是。
在得知来者是薛福成的族人之后,老人立即睁大了眼,说:“好学问……”顺着就把薛的著作名目背了一遍。又说:“你这样的年纪,胆子可不小哩!”于是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继而,他说:“我是同情青年人的,你反封建……”突然又提高声音说:“但是你知革命以后,竟比封建时代更糟吗?”接着,他大骂起来,骂这骂那,骂得大汗淋漓,骂得唾沫四溅,好似当年在北京当面大骂袁世凯的那般情状。
来客这才明白了,难怪苏州流行这句话:“小疯子骂大疯子,大疯子骂遍所有的达官贵人。”可是,没有再骂多久,这大疯子就不再骂了。他再也不能骂了。
紧接着就是抗战。抗战时期,有位客人重访章氏故居。其时章已谢世多年。应声开门的是当年的仆役。老仆业已年迈,满头华发,在那黯淡森然的年月中,愈显苍老。客人进去一看:章太炎的灵牌前,有一只烟钵,钵内正燃着一根香烟。
——香烟是章太炎毕生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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