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卧虎藏龙- 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刘泰保心中又很懊悔,所以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他方才起来。此时湘妹已出去买来了菜,正在做呢。刘泰保见他媳妇很能干,不是个只会踏软绳儿的。他又把这一个月来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番,觉得自己虽然奔忙劳碌,受气担惊,还连累上几位朋友都受了重伤,可风头也实在出得不小。宝剑虽没被自己亲手寻回,大小狐狸虽没被自己亲手杀死或捉住,可是如今总算是他们失败了。没有这些事儿,自己也娶不了这么好的媳妇儿。细说起来,运气还算走得不错。就是今天晚上送回宝剑的这事儿,无论怎样欺神瞒鬼,也得挣回点儿面子来,以后好在街上见人。他就一边穿衣扣钮子,一边笑着向湘妹说:“得啦!今儿晚上还有临末的一阵,咱们就收兵啦!多买点儿菜肉,痛痛快快过个大年。天下的事想都想不到,在去年这时候,我哪里想得到今年会有你呢!你那时不定在黄河边儿,或是黑河沿儿呢,也绝想不到会嫁我呀!”
  蔡湘妹一边切着面条,一边说:“我是真没想到嫁了你这么一块料,真丢人!也算是我的命!”
  刘泰保笑着说:“嫁了一朵莲花你不自觉光荣,反倒骂我是块料。我就是料,也是金料、玉料,贵重的材料,绝不能是草料。闲话少说。快点儿下面,吃完了我还要出去走走。宝剑不能是今晚叫他送回府里就完了,至少得交给我,叫我去送回,还得让我看看他小狐狸的模样儿才行!”
  蔡湘妹切了面条,拉长了下在锅里,她皱着眉,眼泡里浸着泪水,又说:“这么就完了,我总不甘心!我爸我妈就都白死了吗?”边说边拿红袖头擦着眼泪。
  刘泰保却说:“那些事儿等过了年之后再说,日子长着呢!只要小狐狸不死不走,只要我一朵莲花不丢脸,我就有朋友,就有办法。俞秀莲私放贼人,咱们不求她也不理她啦!将来的事咱们慢慢办。你就瞧吧,早晚有那一天,我得叫岳父岳母瞑目。”
  蔡湘妹下面捞面,先伺候刘泰保吃完。刘泰保换了一身青绸小棉裤小棉袄,雪白的袜子,青缎鞋,丝线腿带,外穿青市布面儿的二毛皮袄。他把脸洗得很亮,辫子梳得很光,就出门去了。
  他摇摇摆摆地先到了铁贝勒府内,李长寿等人都笑着向他说:“刘师傅,怎么样了?别净忙着捉狐狸,忘了跟新嫂子过年呀!,‘刘泰保笑着说;”哪能忘?到初一我还要请你们到我家里喝酒去呢!你那嫂子包出来的饺子比她的鞋尖还小!“
  正在说着,忽见得禄从里院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礼物,不知是里边赏给什么人的。刘泰保赶上前去,把他拦住,说:“禄爷,我先告诉你一个信儿。我办的那件案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明天后天,我就能将贝勒爷的那口宝剑寻回来,呈上。”得禄却噗哧一笑。刘泰保说:“你别笑!我一朵莲花不是吹牛皮,准能……”得禄说:“还等着你去给找?宝剑昨天早就找回来啦!”刘泰保吃了一惊,直瞪着两只三角眼。
  得禄就半笑着悄声说:“你是自找麻烦,瞎忙了一个多月。宝剑的事儿。本来就跟什么碧眼狐狸无干!”刘泰保说:“你瞎说!”得禄说:“瞎说?那口宝剑,人家怎么拿走的,又怎么给送回来啦!并且昨晚连书房的锁头都没开,门窗户壁上一点儿痕迹没有。也不像前几天咱们家里,你那伙人一上房,瓦就咯喳咯喳乱响。所以还是贝勒爷说得对,这是侠客所为,宝剑他借去用了用,送回来是毫无伤损。”
  刘泰保怔得浑身冰凉,话都说不出来了。得禄又嘱咐他说:“得啦!你们两口子就安心过年吧!别再多管闲事儿啦。过了年,找房搬家。我给你们出房钱买家俱都行!”
  刘泰保满面通红,说:“你别骂我!现在既然这样,我就求你一件事儿。我为这口宝剑不容易,不是我逼着追着,那他妈的侠客也许还舍不得把宝剑送回。现在求你把宝剑拿出来,叫我看一看!” 、得禄说:“你还疑心他送回来的是假的吗?今天早晨发现了,贝勒爷那时还没上朝,立时看了看,试了试,一点儿没错。”
  刘泰保摆手说:“我不是说是假,我是想开开眼。奔忙了一个多月。如今宝剑自己飞回来啦,还不叫我看看吗?”得禄点头说:“好吧! 可是贝勒爷现在还没下朝,宝剑搁在那儿,谁也不敢动。等爷回来,我替你请示请示,我想爷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刘泰保怔了一会,就点头说:“好吧!”得禄就拿着礼物进班房里去了。
  刘泰保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府门,本想回家去懊睡一天,可是自觉得连见自己的媳妇儿全没有脸。他忽然又想:事情不能就如此完结!贼人退回了宝剑,‘可见他们是心虚气馁,我刘泰保应当乘胜进攻。好,找俞秀莲去,现在宝剑的事不提了,可是还得把小狐狸捉住,那才能争回我一朵莲花的脸面。于是,刘泰保就急急地往东四牌楼走去。
  此时天色已快到正午,走到三条胡同德宅的门首,见双门紧闭,他就上前去打门。门从里面开了,出来的是赶车的福子,刘泰保就说:“你认识我吧?”福子点头笑着说:“我认识!您是刘爷,您是找我们老爷吗?”刘泰保说:“你们老爷不见倒不要紧,我找的是在这儿住的俞姑娘。”
  福子说:“俞姑娘走啦!您不知道吗?”
  刘泰保吃了一惊,赶紧问说:“什么时候走的?”福子说:“刚才,大概有九点多钟。她走后,玉宅三小姐打发人送来礼物,没赶上,又退回去了!”刘泰保发着怔说:“什么事儿,要这样急着走?她家里又没有男人!”福子就笑了笑。刘泰保又问说:“德五爷在家没有?我要见见!”福子说:“请您到门房坐一会儿吧!我进去看看。”
  刘泰保就迈进了门槛,福子把大门又掩上,便往二门里去了。刘泰保却只在门里站着,心中十分不痛快。少时,福子又出来说:“我们五爷有请!”刘泰保就更不高兴,心说德五一个大闲人,也这么大的架子。
  福子把他领进了书房,德啸峰便起身拱手相迎,刘泰保也抱拳笑问说:“五哥现在每天干些什么?”德啸峰陪着笑,又微叹着说:“十分无聊!不过是看看书,练练大字,我倒像个才人塾的小学生了!”遂请刘泰保落座,自己给斟茶。房中的炭火很暖,桌上堆着许多书籍。德啸峰穿着绛紫色的丝棉袍,脸上倒是很胖,自从留了胡子后,越显得有福的样子。他手里托着水烟袋,悄声问:“府里的那口宝剑已经送回去了吧?”
  刘泰保吃了一惊,赶紧又作笑说:“五哥怎么知道得这么早?”
  德啸峰说:“我是听俞姑娘说的。她今天早晨就走了,临走之时叫我派人去告诉你,说是宝剑已在昨夜送还铁府。可是我这里因为佣人不得闲。又想你天天在府里,宝剑若是忽然璧返,你不会不知道的。所以还没容我去告诉你,你就来了。”
  刘泰保暗暗喘了口气,心中恨恨地想:好个俞秀莲!你简直是看不起我。宝剑昨夜就送回铁府了,你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偏要骗我,说什么今晚才能够送回去!德啸峰又悄声说:“有一件秘密的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对外人去说!”刘泰保直着眼睛问:“什么事儿?” 德啸峰说:“俞秀莲此次来京,是有用意的。”刘泰保又问:“是有什么用意?”
  德啸峰说:“她并未对我明说,这不过是我的猜想。因为前几年李慕白在北京杀死了黄骥北。他在京城有案,所以不敢放胆前来。如今据我猜,俞秀莲此次来,就是为探听探听风声,李慕白此时多半就住在巨鹿县。秀莲来京住了这几日,她见京中之人已不再注意李慕白早先的那件事儿了,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挽留她在此过年,她也一定要走。她多半是要赶回巨鹿县,把京城的近况告诉李慕白,然后他们二人好一同前来。老弟,你就等着吧!你不是从去年就想见见李慕白吗?等他来了,我一定要给你们二位介绍。”
  刘泰保一听,不由得笑了,说:“哈哈!这么一说。李慕白跟俞秀莲早就成了两口子啦?”
  德啸峰摇头说:“还不至于!他们二人全都生性古怪。俞秀莲未尝不钟情于李慕白,可是李慕白为人太为迂腐,恐怕他还是不愿意。不过我倒愿意他们二人成亲,然后我出点儿力,把李慕白的官司疏通疏通,就叫他们二人在京长住,免得他们连年飘泊在江湖。”
  刘泰保说:“五哥你对朋友太厚了,不怪有人说你是当代的孟尝君!”
  德啸峰叹道:“我若有孟尝君那样的富贵,我也不能见朋友们飘流奔走。即如老弟,空负一身武艺,如今做了这闲散的教拳师傅,岂不是埋没了!”
  刘泰保脸一红,怔了一会儿,又悄声问说:“五哥,兄弟还要跟你打听点儿事儿。俞秀莲昨天对我说,她已见着了那盗剑的贼人,她完全知道那人的底细和来历。可是她又瞒着我,不告诉我那人是谁,也许她是不放心我,因为我跟她的交情太浅。不过,她不至于瞒五哥吧?请五哥告诉我那贼人是谁,省得我的心里纳闷儿。我又非官非吏,手里没有火签,身边没有捕票,我知道他是谁,也绝不敢去拿他。碰巧他若不弃,我还许跟他交交朋友呢!”
  德啸峰摇头说:“我也实在不知道,不然我告诉你可又有什么?我已经把李慕白将要来京之事告诉你了。只是据我想,那盗剑之人一定是个非常人物,武术不在李、俞二人之下。此人也绝不是盗贼,他取去宝剑之事,不过是一种游戏!”
  刘泰保撇嘴说:“好!他这么一游戏,我刘泰保的名头几乎完了! 好,五哥再会!”他起身抱拳,告辞而出,德啸峰就把他送出了大门。
  刘泰保走出三条胡同,就直往前门外,先到泰兴镖店去看孙正礼。孙正礼的伤势虽未痊愈,可是吃喝照常。碧眼狐狸已死,宝剑已送回铁府的事情他全都知道,因为今天早晨俞秀莲临走之时,已到他这里来过了。他仍然十分不服气,说:“小刘,你等我的伤好了,咱们再干!我师妹饶了小狐狸,咱们不能饶!”刘泰保又到全兴镖店去看杨健堂和梁七。梁七的伤势虽略重些,可是也不至有生命危险。他们这里的人,对于俞秀莲办的事倒还都不晓得,刘泰保也没对他们说。
  约莫下午四点多钟,刘泰保才走进城。他心中仍是很烦闷,有一口气堵在胸中,总是出不来。走到北城,将转弯鼓楼之时,忽然一扭头,看见身后边有个小叫化子。刘泰保生气地回身就要奔过去打,可是又见那小乞丐是往一家铺户门前要饭去了。他就想:我打个小乞丐做什么? 他妈的我武艺不高,遭人愚弄,自己不要强,就想拿一个小乞丐出气,我算什么英雄?他一边走,一边暗自叹气。
  忽然对面来了一个人,叫着说:“刘大爷!”刘泰保抬头一看,见是北城的一个小土痞,肩膀上扛着一串钱,仿佛是要上赌局的样子。这人把刘泰保拉到一旁,悄声问说:“怎么样了?刘爷您这几天一定够忙的,碧眼狐狸死了,小狐狸怎么样了?”刘泰保昂起胸来,说:“事情已快办完了,宝剑已被我索回,交回了铁府。小狐狸,我先容他过个年,等到过年我再捉他归案!”说着扬头一笑走去。但是他心中却觉得极羞惭。暗想:这样鼓着肚子装胖子的事儿,长了也是不行呀!早晚闹得京城无人不知,我一朵莲花早晚得被人称为饭桶。那时我还有什么脸教拳?还有什么脸见人?
  他无精打采地走进铁小贝勒府,直头就去找得禄,问说:“怎么样?该跟爷说说,把宝剑让我看看吧?”得禄说:“刚才我已替你请示了,爷说可以,还要叫你去见见,有话要吩咐你!”刘泰保一听,倒不禁一怔,就说:“好啦!请大哥给我回一声儿,爷现在要是闲着啦,我就去见一见!”得禄说:“你在这儿等着。”
  当下刘泰保就把钮扣都扣齐,拍拍皮袍,站在廊下静候。少时,得禄就传他进去。铁小贝勒穿着便衣,正在椅子上坐着饮茶。刘泰保进来行了礼,铁小贝勒便颔首微笑,问说:“宝剑被人又送回来的事情,你可知道?”
  刘泰保脸通红着,点点头说:“小的知道了。”
  铁小贝勒说:“这件事你出力不少,可是因你办事太急,竟把玉正堂给得罪了。最近他要称病辞官,但是我劝他不必。因为你是我这里用的人,你在他的门前辱骂了他,并在外面传说他宅中匿藏着强盗,他因此才辞官。那显系我对他不起。他与本府有多年的交情,又是现时的一位干员,在新疆也立过不少的边功,倘若我纵容着一个教拳的师傅,逼着一位提督正堂去了职,也难免叫人说我管束不严,纵容家人,欺辱官府。”
  刘泰保刚要辩白,铁小贝勒就说:“我赏你五十两银子,你还是离开这府里吧!我晓得你的武艺很好,在这里也委屈了你,你还是应当去镖行,或投行伍,将来才能有发展!”
  铁小贝勒说这些话时,语气极为温和,而且仍露出一种怜才之心。刘泰保却挺起胸来说:“贝勒爷不必说啦,我明白啦!蒙贝勒爷知遇,叫我在府上住了一年多。如今辞散了我,并不随便派个人,摆摆手就叫我滚出去,还亲自叫我来,当面告诉我。这种洪恩,我刘泰保掉了脑袋也不能报答!”
  旁边得禄直向他使眼色,暗示着叫他别说这些粗话。刘泰保却装作没看见,只愤慨地说:“我因为在府中吃了一年多的闲饭,自己愧得慌,才想藉着寻宝剑立个功,可是没想我武艺不高,手段拙笨,弄坏了。就是贝勒爷不辞我,我也没脸再干了!再说到提督正堂玉大人。他跟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是统辖九门军马的大官。我是个草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欺负他!咳!事已如此,我也不敢多说话使贝勒爷生气,我走就是啦。请贝勒爷告诉玉正堂,以后他也不必跟我这个草民一般见识。至于爷赏我的那五十两银子,我不敢不收,可是我求爷还是收回成命,因为我不短少钱花。我会保镖,我女人会卖艺,走到哪儿都能混饭。不应当得的赏,我收下了也得害一场病!好,请爷歇着吧!我走啦!若干年后,我刘泰保拿性命来报您的洪恩!”说着深深地请了个安,转身就走,脸煞白着。
  得禄追出他来,悄声说:“你是疯了?谁敢在爷跟前那样说话?你没看见他后来像是生气啦?本来这也全是玉正堂给你使的坏,其实你刚才要是求一求爷,爷也就把你留下啦,还许能把你荐到别处!”刘泰保回身撇嘴一笑,说:“禄大哥您还不知我们这种人的脾气?砍头断腰都行,向人央求,求人赏饭,可是绝办不到!”得禄说:“那么宝剑你还看不看啦?”刘泰保不自然地一笑,说:“那还看什么?老哥就别打耍我啦。我们今天就搬家,您对我的好处,我也决忘不了!”
  得禄把他拉住,说:“你别搬,在我那儿住上二年三年也不要紧!” 又悄声说:“今天晚间我就去找德五爷,叫他另给你想办法!”刘泰保摆手说:“算了,我刚从他那儿来。咱们现在栽了跟头。丢了饭碗,还能去累朋友吗?”得禄也摆手说:“不是!你得另外找事儿。顶好托德五爷荐你到邱广超家去教拳,有个府门的面子,玉正堂还不至于把你怎么样,不然你在京城还住不住?”
  刘泰保一听这话,他却翻了脸,冷笑着说:“什么?玉正堂还能收拾我?好!大官坐着八抬轿,小子我只有命一条。我的嘴闭得紧又紧,给他瞒着许多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