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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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藏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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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南墙,他趴在墙头上向下笑着,心中暗道:老小子!你别纳闷儿,你的棉袄披在我的身上了!
  此时蔡九在下边各处找了半天,并且微微笑着,口中说出了几句江湖间所用的黑话。刘泰保完全听得懂,他却只是暗笑着,一句话也不回答。蔡九所说的意思就是:朋友,你别闹着玩呀,露出面儿来,咱们叙叙交情!我今天没得着手,不信你翻翻我的身上,翻出来就全是你的。天冷。没皮不行,把棉袄还给我,明天我请你喝酒!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并没人答言,他就气了,又骂了两声。但他也不敢在此多加停留,就往西去了。刘泰保也跳下了墙,又跟随着往西去走。前面的蔡九还时时向后去看,可是因为天色太黑了,星月之光又极为模糊,刘泰保又随得很远,并且躲躲藏藏地,所以他无法看得见。
  少时回到了积水潭,蔡九就越过了破墙回家去了。刘泰保在湖边站立了半天。才走近那破墙前。向里看了看,东面屋里并无灯光,他就把棉袄脱了,挟在臂下,一耸身跳过了破墙,脚落平地,并无声音。他压着脚步走到窗前,向里去偷听,窗里只有微微的鼾声,却无人说话。刘泰保就蹲下身去,想待一会儿屋中的人睡熟之后,再进去盗那只木箱子。不料他正在这儿蹲着,忽觉得后腰一疼,原来是有人用小脚儿踹了他一下。他赶紧挺腰站起,回身一看,就见身后正是蔡湘妹那窈窕的身影。他刚要说话,蔡湘妹就拉了他一下,于是二人就先后越墙而出。
  湘妹往西跑去,刘泰保在后追随,走到西边的湖畔,刘泰保就笑着说:“妹子你站住吧!今天你玩的把戏可比哪天玩得都好,不但踏软绳,你还会躺在地上装死,可惜你蒙不了我的眼睛。你这事儿也办错了,要想混进玉宅,还是得托我的人情,昨晚上你要是托我,说实话,我今天不至于叫你白摔了一下,结果还是进不了玉宅的大门!”说着,他得意地笑着。
  蔡湘妹便拿小拳头擂了他一下,说:“算是你能,还不行?我问你。你现在干么又来啦?”
  刘泰保笑着说:“我给你爸爸送棉袄来了。”蔡湘妹说:“我爸爸刚才回来直生气,他也猜出来是你。你不是什么正堂的朋友,我们看出来了,你也跟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刘泰保说:“那你可看错了!”
  湘妹又说:“我一半求你,一半劝你,以后你别再搅我们行不行? 搅了我们,可没有你好儿!”刘泰保说:“你先别吓我!你们放心,我要安心搅你们,刚才就叫你爸爸回不来。”蔡湘妹便冷笑一声,说:“我爸爸才不怕呢!”
  刘泰保说:“咱们今天索性把话说开了,你们的来历我既然知道了,不妨我也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们。我并不是无来由,我是铁贝勒府中的教拳师傅一朵莲花刘泰保,我的来意你大概也明白,就是要你快把那口宝剑给我交出来!”
  蔡湘妹听了这话,不禁一旺,就着急地说:“什么话?我哪儿知道你有什么宝剑!”刘泰保笑着说:“别装痴!”湘妹顿脚说:“我们跟你装痴干什么?你可别疑惑我们是贼!”刘泰保说:“你们是贼不是贼我管不着,交出来那口斩铜截铁的宝剑就算没事儿!”
  蔡湘妹急得直顿她那一双莲足,说:“胡说八道!宝剑还能有什么斩铜截铁的?你别讹人。当着星星月亮我敢起誓,我们要偷过你的宝剑,就叫我们父女都不得好死!”说到这里,蔡湘妹就趴在一株柳树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泰保也不由得呆了,便走过去劝解说:“你别哭!风冷,你穿的衣裳又少,小心哭坏了身子!”蔡湘妹顿脚说:“因为你冤屈我嘛!”
  刘泰保叹气道:“我也没拿准是你们盗去的,可是那口剑倒真使我受了冤屈。现在天这么晚,地方又这么冷,我也不必跟你细谈,明天白日我再来,咱们再细细说。今天既然说开了,以后你们的事情我绝不搅,可是我劝你们别净跟玉家想法子,他们不好惹!好啦,你也别哭啦!回去吧,明天见!”说着就把棉袄交给了湘妹。
  湘妹这时也不哭了,反倒笑着说:“原来你就是一朵莲花刘泰保呀?我早就听人说过你的名字,还听人说,你的武艺比李慕白还高呢!”
  刘泰保笑着说:“我要是李慕白,你就是俞秀莲。今天咱们两人既说开了,那以后就是一家人,得多亲近一点儿,得彼此帮忙。好啦。话别多说,风太冷,你回去吧!明天见。”说着就往东去走。蔡湘妹在后跟随,她还笑着叮咛说:“明儿你要来,还是晚一点儿才好。”刘泰保就答应了一声。走到那间破房子前,湘妹又踢了刘泰保一脚,就笑着跳墙进去了。
  刘泰保这时倒不禁垂头丧气,心说:瞎费了半天的牛力,不过探出来练把式的父女确实是贼,可是宝剑的事仍然毫无线索,这可怎么办? 他慢慢地走到铁贝勒府,这时都快到五更天了。刘泰保本想要跳墙进去。又一想:别那么办,倘若被人一眼看见,那口宝剑更得是我偷的了!他随转身走去。
  穿着寂静无人的胡同,摸着黑走,直走到天色黎明,原来已然走到了前门。这前门旁边有不少人都在等着开城,他也蹲在人群里,等了半天。城门就开了。他出了城,就找了一个澡堂子,洗了澡睡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醒来叫菜饭吃过,便出了澡堂到全兴镖店。杨健堂也没在柜上,因为今天是腊月初一,杨健堂好佛,每逢初一、十五,他必要费一整天的工夫,到各庙里去烧香。刘泰保在这里跟几个镖头闲谈了一会儿,就进城回到贝勒府。
  他的心里非常烦闷,而同屋子住的那李长寿又不住地和他开玩笑,说他昨夜没回来,一定是宿娼去了。刘泰保也不辩白,只是闷闷地坐着。宝剑的事他是寻不出一点儿线索,他只好想想蔡湘妹。昨夜里蔡湘妹那种娇啼婉转,真让他觉得可爱,可是想到她昨天装作摔死,想要混进玉宅,却又觉得可疑,他心想:到底是为什么事,他们要下那么大的决心呀?恐怕绝不是只为盗些钱财吧?。
  他又想起昨天的那位玉小姐,她无论如何也不许湘妹进宅门,这也真奇怪!莫非那位玉小姐昨天已然看破,也知道蔡湘妹是假装摔伤?哎呀。这可真奇怪!莫非玉小姐也是一位心明眼快,了不得的人物吗?哈哈!这件事倒很有意思。谁管她与盗剑的事有无相干,我倒要设法去探一探。
  此时,刘泰保的脑子里忽然像开了一扇窗,辟了一条路。他霍地站起,精神倍增。等到李长寿出屋之际,他就取出了他的百宝囊。这百宝囊是他十来年走江湖所用的东西,里边有万能的钥匙,无论什么坚固的锁头也能开得了。还有火折子,无论多大的风,也能取火照人照物。此外还有小刀子、小钩子,写字用的炭块,涂脸用的白灰等等。当下一朵莲花刘泰保就带上他那把万能钥匙,又由车门出府,一直往积水潭走去。
  此时天色约在下午四点多钟,积水潭上有许多小孩子正在溜冰嬉戏。到了破房子前,他推开荆棘的门扉,走进去一看,见东屋门上挂着锁头。他心说:怎么,这父女二人又都出去卖艺去了?昨天假装摔得那么重,今天就好了伤,又出去踏软绳,那可真叫人疑惑了。
  刘泰保掏出万能钥匙,上前开锁,却见北屋中出来个贫婆子,很不客气地喊着说:“喂!喂!别开人家的锁呀!人家爷儿俩全没在家!” 刘泰保转身笑了笑,说:“不要紧,我是蔡姑娘的舅舅。”说话时他已把锁开开了。
  进到屋中,就见那两杆枪和流星、铜锣等等,全都放在炕上,木箱依然靠在炕里。刘泰保就跳到炕上,用手中的钥匙将木箱的锁开开。打开箱盖一看,他却很失望,原来里面并没有什么,只有两三件女人的衣裙,几件首饰,和二三十两白银。刘泰保就细细地翻查,却由一条青缎裙子的中间抽出一个大信封,上面是印着蓝色的宋体字,写着“会宁县公文”。刘泰保十分纳闷,抽出里面的文件再看,就见大意是:今有本县捕役蔡德纲,为缉拿大盗碧眼狐狸耿六娘归案治罪,所过州郡府县,请尽力予以协助为荷!
  公文上还盖着印,开列着蔡德纲的年貌,正与耍流星的蔡九无异。
  刘泰保不禁惊讶,心想:我做侦探不料竞探到侦探的身上了!原来蔡九是个官人,蔡湘妹踏软绳是帮助她的爸爸办案呀!可是了不得!想到蔡德纲父女隐身江湖,千方百计想要混进玉宅,以及昨夜蔡德纲私人玉宅之事,刘泰保就明白了,暗道:不必说啦!那大盗碧眼狐狸耿六娘现在一定是藏匿在玉宅之内,他们寻不着犯人的证据,又惧怕玉正堂的威严,所以才不敢下手缉捕!
  他一边想,一边将箱子盖好,刚要照旧锁上,不料门一开,蔡湘妹就进到屋中。她看出来刘泰保是偷偷地开了他们的箱子,她就颜色改变,直着眼看刘泰保。刘泰保却坐在炕上微微地笑着,说:“现在好了,你们知道了我的真姓名,我也知道你们的来历了,咱们真是一条线上的人了,应当多亲近亲近!”
  蔡湘妹却瞪着眼,惊恐地悄声说:“你既知道了,我们也没法子,就求你别跟外人去说,别搅我们,就得了!”
  刘泰保说:“我自然不能搅你们,你们办的是公事。再说你们父女千里迢迢,来到北京,费这么大的事办案,真不容易。可是我的心里闷得慌,提督玉大人是专管拿贼的,莫非他们的宅子里还窝藏着什么强盗凶犯吗?请你告诉我,我心里明白了,我就走。”
  蔡湘妹仍然急急地说:“你快走吧!待会儿我爸爸就回来了。他不许我把实在的来历告诉别人,就怕的是搅了他办案。他也知道我认识了你,昨夜里我把你的来历也告诉了他,他可是说,一朵莲花刘泰保是神枪杨健堂的表弟,跟李慕白是一伙,李慕白又跟耿六娘都是一家人。”
  刘泰保诧异着说:“李慕白跟你们现在所要捉的犯人都是一家子?” 蔡湘妹点头说:“他们全是武当派。”刘泰保说:“奇怪!你干脆据实告诉我吧!碧眼狐狸耿六娘到底是玉宅的仆佣,还是玉宅的戚属?你告诉我,我能帮助你们办案!”
  蔡湘妹却推他说:“你快走!你明天晚间再来,我一定详细告诉你!”说着,连推带央求,就把刘泰保推出了屋子。刘泰保站着发了会子怔。就笑了笑,向屋里说:“好,明天见吧!”蔡湘妹在屋里说:“明天你二更天来,就在门外等着我,别拍手也别唱戏!”刘泰保就笑了笑,出了门,顺着湖边走去。
  他并没有走开,走到东岸,就站在一株大柳树后,向这边看着。待了半天,就见那蔡九蔡德纲回来了,他走得很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推开那荆棘的门扉就进去了。刘泰保依然站在柳树后向那边去望。过了一会儿,忽见那扇门又启开了,蔡德纲在前,湘妹在后,先后走了出来,湘妹的手中还提着那一对双枪。
  刘泰保看了,更觉得十分惊异,因为这时天色已然晚了,满天都是灿烂的霞光,可是这父女二人竞像是要出去卖艺的样子。刘泰保就挪动了身子: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走到大街,他们就往北去走,往德胜门那边去了。少时出了德胜门,刘泰保心中就非常诧异,暗想:天这么晚了,他们提着双枪出城去,是要做什么呀?随也就跟着出了城。此时有许多客商乡民都纷纷往城外去走,人是非常的杂乱,前面那蔡家父女随走着随回头向后来望,但刘泰保掺在人群里,竟没有被他们看出。
  少时走出了关厢,仍然往北,走了约二三里,面前就有个五六丈高的黄土高坡。这在北京人叫它“土城”,乃是辽金时代的城垣遗迹,上面树木丛生,轻易也没有人上去。那蔡家父女就提枪顺着梯级向上走去。那父女一到高处,刘泰保在后面就无法藏匿了。蔡湘妹头一个看见了刘泰保,就赶紧告诉了她的父亲。那蔡德纲就又走了下来,迎着刘泰保,把拳一抱,说:“刘爷!今天跟了我们前来,是要看看热闹吗?”
  刘泰保也拱拱手,带笑说:“今天我是特来看看蔡班头你大展其才,捉拿巨盗!”
  蔡德纲说:“不敢当!刘爷的大名我早已晓得,现在是贝勒府中的教拳老师。就是一位贵人了。兄弟的来历既已被刘爷探知,我也不必再隐瞒了。兄弟在甘肃会宁县当差二十多年,也破获了不少重案,但都没有像这次这样棘手,因为现在这贼人是隐藏在一处富贵人家内,我们就是看见了她,也不敢下手缉拿。此贼的武艺精绝,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如今若拿她不成,反纵她逃去,她家的主人一定要翻脸,反要说我有意诬赖她。她家的主人权势极大,我若招惹了他,我的性命便要不保。所以我费了许多的力,才与那贼人约定,今天在此见面比武。少时她就来到,交起手来,她若败了,女情愿束手就擒;我若是败了,我便回到本县去见县官认罪,辞掉了差使。再也不与她作对。”
  刘泰保向四下看了一看,见并无别人,遂就悄声问说:“蔡老班头你当初就把事办错了,你来到北京没到衙门去投递公文吗?”
  蔡德纲说:“我只在宛平县投了公文,可是那没用,贼人现在是藏在提督正堂大人的私宅中,宛平县也不敢派人去抄!”
  刘泰保又问:“犯人是男是女?他藏在玉宅做什么?”
  蔡德纲说:“犯人碧眼狐狸耿六娘,是个年有五十多岁的妇人。她是三十年来陕甘之间有名的大盗。她是武当派,善于点穴,武艺与江南鹤原是一家传来。”
  刘泰保吃了一惊,又听蔡德纲说:“本来近十年来,她已销声匿迹不知去向。可是在六年之前,我们县里突然来了一个老妇人,专会扎针给人治病。自从这老妇人一来到我们县里,县中就接二连三地出了几条命案,有两个大绅士全都被杀。经我多方探查,才知是那老妇人所为,那老妇人便是碧眼狐狸耿六娘!我就设法去拿她,费了千方百计,并有我的妻子帮助我,没想到我们不是她的对手,我妻子就死在了她的钢刀之下,我也中了她的点穴,让她从容逃去!”
  刘泰保又问:“那么她是一个贼人,怎会又混进了玉宅呢?你们又是怎么探出来的呢?”
  蔡德纲说:“详细情形就难以知道了,碧眼狐狸自逃走后,便无下落。我受了点穴,调养了半年多才好。我妻子已死,没人帮助我了,我就将武艺传授给了我的女儿湘妹,但我时时未忘捕盗缉凶,并想替我的亡妻报仇。前年冬天我在县里领了公文,出外来寻贼,带着我的女儿到处卖艺,州郡府县全都走遍,可也没有那碧眼狐狸的下落。直到上月,我们父女到了北京,这才探出碧眼狐狸是藏在玉大人的内宅做仆妇,而且是个很有权势的仆妇,玉正堂的太太和小姐全都极为信任她。你想,我们可怎能下手呢?”
  刘泰保就说:“你们既不能进到玉宅去捉她,可是把她叫到这里来比武,你们准能得胜吗?”
  蔡德纲说:“不是我约她的,是她约我的。昨天我女儿在玉宅门前诈伤,意图混进玉宅,好当众把她捉住,她已然明白了,所以她叫那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准我女儿进门。昨夜我私人玉宅,她也晓得。她怕我们这样苦苦与她纠缠,她的隐私终要败露,所以她今早就买了个小叫化子在街上找着我,给我送了一封信……”
  刘泰保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又听蔡德纲往下说:“她那信上就写着是今天下午二时在这里见面,与她比武。我们如时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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