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处小小道观,两女一见,顿时睛一亮,拉着叶青进去,说是要拜拜,除去刚才的晦气。
叶青无语,见两女身子都湿了,摸了摸怀里玉如意:“恩,回船还有段距离,先进去烘干一下也好。”
两女怔一下,相互看看身子半湿,都有些面红。
入了这道观,一盏油灯寂寂亮着,能看得出,香火并不旺盛,连观守都没有,与双流镇的繁牮并不匹配。
叶青认出这道观,供的不是三君五帝,就不拜,取玉如意在两女身上一点,瞬间蒸干了水汽。
接着,看着她们在供桌前上香,盈盈拜仪。
虽有些不以为然,知道两女都是为了他,心中还是一暖,取出五两银子搁到了案上而去。
出了门,就在这时,叶青莫名回首一眼,摸了摸怀里,刚才川林笔记震动了一下,又平息下来,思之不解,手环着两女上了堤岸,尽量不使她们淋着雨,借着大大小小青楼酒肆的灯光,沿湖而绕行,消失在漆黑雨幕中。
道观·后屋
光线很暗,只有桌上有一盏油灯,幽幽发着青绿的光。
一个道人仰卧在床上,满身是汗,面目狰狞,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神色,直到快要天亮时,灵光黯淡,一声惨叫而过。
片刻,这道人起身,整理了一下道服。
说来奇怪,同样道服,同样相貌,只神色细微变化,双眸深深,就显得仙风道骨起来。
再过片刻,日出之初,紫气弥漫,这道人出了庙,在湖畔堤岸上,垂柳下,往常一样吸取紫气,回去道观中闭目养神,完成日常修炼。
“接下来看看有什么解禁道法可用,紫府天书?”这道人期待微笑着,手就一招,突神情大变,惊呼一声:“我的无字天书呢?”
难以置信摸几下,真没有别的,怀里只有几卷破旧道经
“这怎么可能?”
“无字天书是大道灵宝,用以记录遮世界万相万物,我虽不是原主,但来时掌教特赐给我,与我心神相连,怎么会丢失?”
这道人定了定神,眸光闪着,片刻冷笑:“我到要看看是谁,敢趁虚欺夺,大道灵宝是好拿的?”
冷笑着连连施法,却算不出,也召不回,顿使这个道人额上一片冷汗。
连着换了几道召法,都完全失败,道人有所明悟,面露出一片黑气:“我还没死,这就认了新主?这怎么可能?”
许久,滔天愤怒平静下来,知这于事无补。
重新打开观门,眯着眼望着阴云密布天穹,天穹上浓重黑云密布,一个闪电,把道观照得雪亮,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震得老旧道观,籁籁落下尘土,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只有大雨直泻而下,呼啸中枝桠舞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这道人表情阴晴不定,突冷笑:“这方天道真是玄妙,我有着无字天书屏蔽,还有掌教施法,就是避开监控,本已成功,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天道还能自动算计,夺了我的无字天书!”
“不过,这又怎么样,日月无光,这是阳谋,谅你也解决不了!”想着,这道人脸色又黑了起来,咬牙恨声:“你这新主,可别叫我这旧主碰见!”
一条幽暗的道路,几骑穿过,一阵风裹着一条树枝打了过去,鞭子一样猛抽着一骑,这骑打了一个激灵,勒住了马匹,吐了一口气。
“这是昭王裥?”
俞帆挽缰缓缓而行,略带迷惘的眼神望着,这是个小山,甚是平缓。
把马匹缰绳系了,进山门向上看,一级级都是台阶,上百级才直通到上面的正殿大院,二侧种着华表树,树冠都不甚高。
到了上面,俞帆看着,见着门紧闭,俞帆望着正殿,突有一种恐怖,一阵心悸,额前就渗出一层冷汗。
“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饿了,都大半天没有进食了!”
“是饿了些。”俞帆只觉得肚子里空空,头晕目眩,见着要敲门,就说着:“慢!”
说着,就站在了檐台下,这也淋不着雨,只是存神凝思,就有着下人就取了干粮过来,这是油纸包着的油饼、半只炸鸡,还有些清水。
俞帆就默不作声的用了,神情恍惚望着下面,一阵风吹来,裹着湿湿的雨雾斜袭进来,俞帆浑身一颤,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突一咬牙:“你翻过去,打开大门,我们去里面拜见下昭王。”
这样一说,顿有人翻过去,在里面打开了门。
一行人进去,别的人都向着大殿正中一躬身,肃然不语
俞帆亲自进去,进了大殿,见着殿前长明灯还亮着,照得一个一身王服的神像,由于进来时不甚礼隆恭敬,就觉得殿内阴阴带了点肃杀,点着了香,双手插进炉里,再行跪拜礼。
三拜之后,俞帆心情就平静下来,款款说着:“自古无不亡之国,乐肃宗早去,只留三岁太子,大壬身为皇帝三弟,慑政王,却忠忱于君国,呕心沥血,勤于王事,先后十五年,使得大乐朝中兴,至少挽回百年气数,有功于社稷,虽日后被皇帝论其谋逆罪处死,但二十三年后,就复还昭王封号,配享于太庙。”
“以后德风可传于千古,故历代朝廷都有加封祭祀,香烟血食不绝,我自小就对大王,怀有敬佩之心,本不敢动得祠堂草木丝毫,只是月食已现,于朝廷或有劫难,帆自幼就立志报效朝廷,不敢有违此愿,不得已,伐大王祠外一树。
“日后帆有成,必会以大礼祭祀,还望大王原谅。”说罢,再深深一礼,就此回身,出得了殿,下阶出祠。
几个武士紧随侧畔,一步步跟着往下,俞帆环顾左右,见远处山峦苍茫,近处农田青片,默默不语,到了中间一颗,突袖子里一颗明珠一亮。
这俞帆再不迟疑,“啪”一声抽出剑来,这剑带着光亮,显是道法加持,只见剑光一闪,附近一颗华表树顿时拦腰而断,只听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倒下的半段树枝,化成半个身子的人形,惨叫着伸手指着俞帆,俞帆再不迟疑,说着:“收!”
只见一片青气弥漫,收了过去,自俞帆鼻孔而入。
“为什么?”这人形嘶声问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俞帆有些惆怅的说着,回首看了昭王祠一眼,又是一阵心悸,只是却并无悔意。
俞帆知道原奉按照叔父计划,或可平安又无后患取得此机缘,但现在计划被破坏,叔父早去世,而自己又和家族恶了关系,虽没有完全断绝了气运供应,但还是不足,这可谓事急矣!
只有这样,才能中得进士,这样就海阔天空,再无人能阻了。
想到这里,醒了过来,却见地上这人形已散去,又变成了半截枝,心里一凛,踏步而下,脚步橐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得天数
商艇雨水里跋涉三天,到了下一镇,靠了岸。
船长过来了,就见叶青正用着一杯茶,炉子上水壶的咝咝声清晰可辨,便笑着:“公子,今天是大年二十九下午了,下面的客人都想安顿几天再走,您看?”
却是租时说定了,航程由包了一半的叶青定。
叶青正思量着昭王祠,听了这话怔了下,醒过神来,说:“这个自然,哪能让大家过年还辛苦呢?”
“要过新年,船上伙计每人一两银子红包,客人的话,我就请一大桌宴,凑个热闹用饭,你觉得怎么样?”叶青把玩着手中的竹扇,沉吟良久,摸出三张十两的银票,说着。
船长顿时大喜,恭谨接过,说:“谢公子赏,我这就去办!”
见着船长远去,叶青对周铃说着:“你赶紧去订个客店,要单独院子,我可不想住在船舱里了。”
“是,公子!”周铃清脆的说着。
天穹阴沉,大年快到,这样的天气还有生意,一眼望去,这小镇估计有三万人,衣冠铺、绒线铺、头面铺、漆瓷铺、书画铺、纸札铺,灯笼铺……
各种店铺应时减价,更有十几个大商家联合组织了舞乐表演,行人如织,鱼游春水一样欢乐逛着。
一会,周铃回来报告,已租完了。
叶青见着两女亮晶晶目光,不由好笑,从自善如流陪她们逛街,走走看看,撺掇着她们置了几身新衣裳。
回客栈时路过一个街市,周铃看中一些宙花,花鸟人物故事俱有,制作精奇,还很有灵性,真看不出是平平凡凡一个大娘作品。
本按周铃性子只是略看看,叶青作主掏钱全数打包买下,乐得卖剪纸的大娘连连夸赞:“公子与两位夫人真是金童玉女,我这纸可是自昭王庙里求来,定能保佑两位夫人早生贵子……”
叶青笑着:“承蒙吉言了,对了,礼品店怎么走?”
“就在对面不远!”
周铃手捧着大盒窗花,悄悄垂下头去,暗暗嘘了口气。
回到旅店,却在江子楠目光下红了脸,灯下再没有办法遮掩羞色,惹得叶青几次关注疑惑:“铃铃很热么?”
“呃,不。”螓首垂得更低,装在欣赏窗花,片刻,不经意说:“其实我也会剪花……义父和师叔都说好。”
“哦,那我期待你作品。”叶青知道她不会虚夸,说好实际多半就是优秀,认真鼓励起她。
“好……”声音就微微欢喜。
江子楠趴在案上写信,说答应要给芊芊,叶青凑过去看,素手捂住,俏脸红红:“女儿家的私话,不许看的。”
“不看就不看。”叶青哈哈一笑,趁她放松下,一把抽出信纸。
“公子!你……”
嬉闹一阵,却还给她,没有真看,女儿家私话,有些还是不知道,这会毁心目里美好形象。
过了片刻,江子楠惊喜叫了声,转眼就见雪花落了下来
“下雪了?”恍惚记得,前世见这新年雪景,还是州城
她们遮时都换了一身红裳,似是新年服,又似嫁裳,看得叶青很是心悦,江子楠就抿嘴笑,别有一种娇俏,说:“瑞雪兆丰年……不知道家乡下雪没有,万亩田有这雪一压,来春的山薯可就大丰收了。”
她潜意识里已经将叶家庄当做家了。
叶青听着一笑:“子楠祈祝的福,家乡是下雪了,雪深五分七厘。”
“公子又神神叨叨了……”
“不信我们打赌。”叶青一笑,实心里不确定,下雪估计会,五分七厘却多半不是这个。
“赌就……”江子楠受着激,却下意识看他一眼,见他面上自信,秀眉一蹙:“哼,我不赌,公子每次这样都是有阴谋。”
叶青哈哈一笑,就在这时,一个伙计过来:“公子,您吩咐的都买来了,一辆牛车也准备了。”
“去,拜谒一下昭王祠。”叶青收敛了笑意,正容说着。
“是!”两女都也正色应着。
这牛车由周铃驾着,一路出镇,街道甚至主道,都已有专人在清扫积雪,不过大雪漫漫,车行渐缓,很久才转上山道。
昭王祠就在山腰上,群山环抱,清溪前流,风水还是不错,庙中香火尚可,历朝册封,这样大的雪中,还有祠正守着。
见着叶青一身深红举人服,忙迎上来,按惯例奉上祭祀薄录:“这位大人有何指示?”
“我是上京赶考的举人,路过昭王祠,不敢不敬,愿以少牢之礼!”叶青徐徐的说着:“兢在下面,你寻人搬上来!”
这世界,少牢也是诸侯和卿大夫祭祀宗庙之礼,本是一羊一猪,但道庭革之,因此以相应代替。
这祠正就是大喜,连连应着:“小人这就是办。”
叶青见一时无事,就沿廊看看,先是大殿,顿觉眼目一亮,大殿正中昭王穿着冕服,宝相庄严。
西侧东侧并无神相,壁上却绘着武将和文官,各有盔甲和官服,神态或和蔼、或大笑,或文质、或威武,颇让人敬畏。
这时礼单还可以上来,叶青并不进去,自己漫步而出,转到祠后陵园。
延路过去,树木多是松柏,长青葱翠,见着喜人。
昭王祠是上古圣王,历代皇帝都有祭祀,渐渐有了不凡,片刻后松林开朗,现出一颇大园子。
叶青感觉到,有一种灵气沁人心神,不以为异,暗中以天眼观察——丝丝气相有,却远远不是王气,但又有一股凛然之气隐隐在内。
“民意就是人心,这样圣王自有正气,连陵墓都有沾染,引正乡风,无形就淳化百姓,哪有精怪?”
叶青心中顿时隐隐感觉不祥:“就算有,这堂堂圣王之祠,王气就这样易取?朝廷和道门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有,我怎么找不到这颗华表树?”
正在这时,见江子楠和周铃跟了过来,这时都是轻声笑语,在树下踮着脚,举三条白丝巾试图往树上挂……
“公子过来帮我们一下……”这是江子楠招呼的卢音。
叶青举步上前,看着周铃不太习惯捂着轻纱红裙下摆,红着脸不敢起跳:“公子……”
叶青有些失笑,接过她们手上白丝巾,在树上挂上。
江子楠笑着说:“公子,下面祭品都搬上来了,您去前殿!”
叶青正了正服,这时戴着黑木冠,身穿大袍,长袖翩翩,转到了前殿,就见着油灯都点上了,正案清理过了。
叶青便上前,先是深深一揖,按照礼制,先是衣帛,就把顺滑丝绸左右二侧奉上案去。
其次是食,又将糕制的羊和猪奉上。
再次是财,奉上白玉一方,金元宝一对(二十两)。
至于牛车上带着重重的米袋,肉食,这是给祠里活人的,这时自是不会摆到这里,见贡完,叶青行叩拜礼。
叶青礼成,退了下去,再由两女上了香,她们跪着,轻声默祝着,有前面几次拜观经验,不用细听也知道她们的祝愿。
待一切礼成,祠正就堆着笑:“感谢大人厚祭!”
这一套怕是有二百五十两白银的祭单了,除了朝廷派人祭祀,这是几年都没有过了,连忙巴结:“大人,天色将晚,您就住在这里,本祠宴席却是有名。”
叶青笑着:“免了,正因为夜色要晚,你就带我再转一圈,我就回镇上旅店去。”
“是,是!”这祠正连忙应着,就领着叶青一行人参观,一一细数着典故,却也有不少故事。
叶青含笑听着,却细细观察,却见左右肉外种着不少树,也不见有着王气。
正疑惑着,就听着祠正突随口说了句:“这些树都是有百年以上,本是本祠的古迹,不想前几天,却被人偷伐了一颗,但又只斩了半截,实是不可理喻。”
叶青一怔,连忙说着:“带我过去看看。”
祠正应了声,却向下去,台阶侧就见着一颗粗大的树木被砍了,刚才上阶时却没有留意,叶青心里一动,连忙上去
见着一树拦腰而断,截面光滑,只是手一摸,就有所感,顿时明悟:“就是这颗,内有王气,可惜已拦腰而断。”
再问着些,祠正却不知了,说是半夜有人砍的,到明天早晨才发觉。
叶青神色不动,心思翻滚,暗想:“是谁,谁知道了这事?难道是俞帆?或者是天数偏移,被别人获得了?”
一时不得要领,就要拾步而下,这祠正这时却赶了二步,正容稽首:“大人不愿住宿,小人不敢勉强,但大人这样祭礼,却必上得祭祀薄录,还请大人移步。”
说着,又笑着:“大人不录名,官府还以为小人不知哪里哄骗欺诈得来这样多银子呢!”
叶青听了,也一笑:“那我上去录名,不使你为难。”
说着又上去,就有人送来笔墨,写完后,心里一动,见着东侧有块空壁,却踱步上去,沉思片刻,在上面提了首诗,却是——《拜昭王庙》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