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不为鱼肉
墙倒众人推,虽说国公府鼎盛依旧,但随着灏二爷遭遇贬斥,以往众多的趋炎附势之徒早已消失不见,门庭虽说不算是冷冷清清,但比起往日繁华,也算是天差地远了。
而自家老爷张辅又是刚正不阿之人,从不在家接待一干下属和同僚,结果使得府上越发门庭冷落,除了族中亲戚和一些跑来打秋风的远亲外,很少有人会登门拜访。
失去权势,此种情形必不可免,好在张灏只是成了一介平民,又无人不知他和皇帝的关系,往日的那些门人或是下属友人并未从此离心离德,依然时常派人上门送份礼物,如往常般彼此联系。
只是张灏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随着自己离权势越来越远,时间拖得越来越久,那必定要有很多人会选择改换门庭,此乃人之常情,不必责备。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张灏倒是无所谓,他最关心的,只有身边最信任之人,会不会在未来选择背叛自己。
但一些事还要提前筹划,尤其是可能遇到的威胁,一直以来,张灏对于权势漠不关心,但这几日,却罕见的天天议事,当让身边的心腹们大喜过望。
“二爷,圣上有意命太监执掌锦衣卫,但却被朝中大臣一同阻拦,现在已经任命兴国公郭亮之子郭义为指挥使了。”
“郭义,原来是他。”张灏神色疑惑,这兴国公家也是靖难之役的功臣,但郭亮为人低调,多年来一直荣养在家,不问朝政,而这位郭义却是当年和淇国公邱福之子邱义关系莫逆,号称京城盖世双翼的纨绔子弟,当年军营一事,骂的最凶,事后带头上门寻衅滋事最活跃的就属他了。
此刻习武堂里坐着的都是心腹,不过以往一些人都已出去做官,目前参与核心的只剩下四五个人,下首坐着蔡永,朱银丰则现效力于兄长朱勇麾下。
张继开张继往兄弟也都去了锦衣卫,连同三十多位亲随,大多做了小旗以上的武官,而另有一些人则送去各地军营做了武将。
未雨绸缪,张灏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没想到今日就显示出其眼光深远,屋中兄弟人人神色钦佩,要是晚上哪怕几日,这局面就会大不相同。
取代朱银丰的是西门荣轩和严海龙,此外还有陆云和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胡凯因年纪还小,临时做起了小厮的活计,来回端茶送水,殷勤伺候。
蔡永缓缓点头,皱眉道:“此事蹊跷,郭义其人文韬武略都算是中等,又一直做的闲职,突然间越级提拔,被陛下如此信任看重,委实令人深思不解。”
“有话直说,是不是陛下有意把芳宁许配给他?或是要借他之手来消除我的影响,哼郭家人口单薄,又从不和京城豪门来往,算是最佳人选,那郭义又和我有过节,为了得到公主,势必要和我势不两立。”张灏语气平静,但目光深沉。
“二爷高明,所言甚是,这郭义一上任,就开始准备清除我张家嫡系,好在他势单力薄,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祸不单行的,却是一件件不好消息随之而来。”
看着神色轻松的蔡永,张灏含笑点头,其他几位兄弟也未紧张,其中坐在蔡永下首的一位年轻文人,却是第一次进入习武堂,还显得有些不自在,此时更是神色略显焦急,他名叫王太平,其人乃是世代匠户出身,其家族精于火器研发,早在五年前就被张灏惊为天人,并亲自相邀,引到自己家族中来。
张灏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笑道:“太平明日就要到工部上任,真是可喜可贺,可惜我却不能亲自去道喜,今后更是官路坎坷,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呵呵。”
赶紧站起,王太平感激的双手抱拳,恭敬的道:“太平一家得二爷折节下交,衣食无忧,我无以为报,今后定当做事勤勉,尽心尽力,已报二爷知遇之恩。”
“尽忠国事足以,我张家一心为国,咱们图的是为国为民,只是为了防止遭人排挤,这才彼此间互为奥援,太平你身负重任,不要令我失望。”
“是,二爷教诲时刻不敢忘怀,此事本就是对我等匠户之家有天大恩德,怎敢不用尽全力,定当不负二爷期望。”神色激动,王太平心中感激。
其他人纷纷点头,全都是了然于心,原来早在太祖朝时,这当官有三条门路,就是科举,恩萌,和杂流一途,科举不用多言,乃是天下读书人的进身之阶,而恩萌则是官宦世家出身的豪门子弟的当官之路,而杂流也叫举荐,乃是其他人的不二选择,凡是小吏,富商,大户家的后辈子弟,平民百姓,异族人士等等,甚或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可以不经科举而选拔为官。
原本三路并举,互相之间可以取长补短又能彼此制衡,也能防止百官结党营私,下面人互相勾结,也可以任人唯贤,专才专用,比如治水,工程,造船,农商等,必须起用精于此道的人才为官,以免胡乱指挥而徒耗人力物力,遗祸天下。
只可惜如今文人一家独大,更是因为历次科举,几乎进士都被南方人包揽,天下官员竟然十之**都是出自南方,就连北方同为读书人的文人都被排挤,更别说恩萌和杂流出身的了。
自古以来,地域性和文人本身就有互相依赖,互相结党的习惯,此刻朝中大臣瞧不起靠家族权势富贵而进身的勋贵子弟,但以往也无可奈何,毕竟永乐朝重武轻文。
随着豪门子弟多年锦衣玉食,很多人不喜习武而转为读书,就如此时的张家子弟,或恩萌或科举,开始大举进入文臣之列,而天下承平,武将地位必不可免的要被削弱,就连帝王都开始收回各地兵权,重用文臣。
如此一来,原本文臣和武将之间就关系紧张,现在就越发的显露出一系列弊端,就算是朝中阁臣为人清正廉洁,但一样排斥勋贵子弟和杂流出身的官吏,等到了后期,更是水火不容,以至于土木堡之变,其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时的大臣有意不作为,任由满朝勋贵陪着皇帝去送死。
当然,其中原因复杂难明,几乎都随着时间湮灭,后人无从调查出真正原因,但事实证明,此一役,绝大多数靖难之役的豪门世家集体陨落,再不复往日荣耀,历史上,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包括无数手握重权的武将,全都战死沙场,连带着众多大太监集体一起跟着倒霉。
读书人出身的文臣趁此良机,一举掌握国家权柄,至此阁臣已然能和皇帝分庭抗礼,闹得皇帝最终祭出太监这个大杀器,司礼监开始有了批红权,算是成了宦官内阁,以至于最后总算是三足鼎立,相互制衡,直到明朝灭亡,此种局面都未改变。
按理说文人一家独大,又是最有学问,最是老谋深算的群体,应该是最强大才是,倒也不然,毕竟古时皇权至上,无人敢与之争锋,而文人自己也不争气,不能万众一心,也是读书人自古相轻,互相争权夺利,往往内部互相倾轧。
太子朱高炽登基后,就有感于南方文人势力太过庞大,就定下天下取士的新规矩,按照北四南六来选拔,让文人自己去闹去,果然从此以后,文人开始主动分化,从而大大减轻皇帝的顾虑,而这南四北六的选才制度,全盘被满清继承,一直延续到了近代。
虽说把勋贵武将统统排挤出权力中枢,而杂流更几乎是消失无踪,但文人之间却按照地域性,同窗,同年,座师等等原因,分化成了无数利益集团,后世有名的东林党人就是如此诞生的。
张灏一手策划身边人当官,又安排王太平这种杂流出身的实干家当官,目前用意只不过是培植班底,毕竟一切只不过是刚刚开始,都还远远未成气候,他看不惯靠着八股文而当官的文臣,又想为国保留选才的其他途径。
至于今后到没太过考虑,实因权力会使人蒙昧双眼,会滋生人的贪婪和**,自己保持其心为正,但求心安足以,让这些官员自己去发展,去竞争,而不会一心想着去控制所有人,控制所谓的大局,所谓的朝纲,那样的话,早晚会遭遇反噬,原因太简单了,没有人会甘于久居人下,历朝历代的权臣哪个能有好下场?
和王太平说了会话,几位年轻人一同长大,彼此友情深厚,互相间志向相同,此刻还亲热的如同兄弟,说话间没有任何顾忌,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其中陆云也要离别,他将要动身赶赴北京,成为辽东一位千户,算是张灏经略东北的重要棋子,今后更是要全力栽培,对此张灏没有丝毫隐瞒,早把视为心腹大患的辽东异族告知陆云,而这位良将也踌躇满志,就等着将来励精图治,把整个东北变成汉族人的天下。
等王太平和陆云告辞离去,张灏看着一直有些情绪落寞的西门荣轩,又提起郭义之事,问道:“老苗有何隐秘消息,一并说来。”
“嗯。”蔡永应承一声,却答非所问的道:“二爷,难道真的不启用青衣卫了吗?如今锦衣卫为他人所用,咱们相当于失去了重要耳目呀”
张灏毫不犹豫的拒绝,语气坚决的道:“除了以前由老苗掌控的那些姐妹,今后决不再动用任何可怜女子了,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岂能靠着女孩子去忍辱偷生,去牺牲性命而为大家换回情报?此事我意已决,不容更改。”
第213章 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
第213章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
屋中闷热,但几位年轻人全都坐姿端正,即使人人一身大汗,也无一丝散漫之处,就是张灏一样背部挺得笔直,坐姿一丝不苟。
蔡永和严海龙都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西门荣轩,想要劝解几句,但都被张灏用眼神阻止,只得无奈的报以苦笑。
其中蔡永一扫从容神色,沉声道:“我师父没有子嗣,随着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当年同气连枝的四大家族已经尽显疲态,沐家远在云南,虽然深受皇恩,但已经被排斥在京城权利核心之外,而成国公朱勇只不过是一位武将,就算有姑爷淇国公家帮衬,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得当年朱老王爷在世时的兴盛,而且只不过掌握一支军队,现在兵权又被分的七零八落,再也不能与朝中大臣相抗衡了,唉”
大家点头,当年彼此紧密依靠的四大家族,此刻已然声势不再,其中沐家被帝王有意放在云南,远离京城,可谓是处处鞭长莫及,而道衍和尚孤身一人,他一身死,自然一个家族从此烟消云散,即使有些后人,但都是些平庸之辈,又和姚广孝隔阂甚深,不足依仗。
而朱勇为人粗豪,有些粗心大意,也不是能成气候的人选,张灏姐夫唐瑛倒是能文能武的栋梁之才,或许将来能顶替姚家位置,只可惜根基太浅,就算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更别说参与机要了,其父亲又死的太早,家族势力单薄,可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家如今唯一的指靠,就是英国公张辅了。
张灏饮了一口茶水,笑道:“而我父亲又卸下兵权,虽然半只脚踏进了文渊阁,但势单力薄的,算是孤掌难鸣了,呵呵,就连首辅杨大人都有些猜忌他老人家呢,更别说其他大臣了,而父亲又一直秉承着孤臣宗旨,除了最受皇伯伯信任,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将来难免会遭遇文臣们的一致排挤呀?”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张辅还是大将军之时,众位阁臣自然想与他交好,但现在却是同为一殿之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让张辅乃是京城勋贵之中,最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和文臣天生就互为敌对。
蔡永叹了口气,默然点头,张灏一想起太子登基后,就立即把父亲封为太师,地位虽然高高在上,但比起一干都升为正二品,手握实权的阁臣们,算是从此与朝政无缘了。
“莫非是太子有意为之?难怪如此,等到了土木堡之变时,以父亲当时的年纪资历,身份人望,都未等劝止住皇帝与太监大臣们,七十多岁的高龄呀按理说明明应该留在京城里颐养天年的,又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竟然也被逼着同行,结果身死沙场,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张灏悚然而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禁对于权势之争,党派之争,文武之争,又有了令人触目惊心般的一层体会。
心中有些犹豫,张灏并不热衷权势,其实就他自己来说,只要家族繁华依旧,家人能享尽荣华富贵又能一生平安的话,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但事实真的能如自己所愿嘛?
恐怕是不可能了,先不说手下一大帮子兄弟和无数依附自家的亲朋好友,一干故旧或是利益相同的人,都指望着张家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就是你肯安于平凡,但很多时候,他们也会逼着你去上位,除非你能狠心的选择视而不见,任由他们遭遇到种种惨事,比如丢官,比如被陷害,比如不被重用,比如家道中落,没有权利,又有何能耐去出手相帮?
自家事自己知,张灏同样深知自己的性格,做不到一辈子隐藏在家中不问世事,做不到眼看着大家被欺负,而束手无策的那种窝囊感,做不到随波逐流,做不到被人随意欺辱。
而明知父亲会被人逼死,张灏又怎能再无动于衷?看来还是得掌控能威胁所有人的实力,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实在是不能舍弃,而至高无上的皇权,哼
“徐谦,石猛,萧逸,郭义,好,就让我张灏临出京之前,好生为你们安排下后事吧。”
随着张灏语气阴森,几位心腹神色兴奋,全都猜到二爷这是立下决心了,又不禁有些担忧,只有蔡永和他师傅道衍和尚一脉相传,生性最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严海龙则胆大包天,更是兴奋的直搓手。
没等大家说话,西门荣轩忽然抬头,叹道:“多谢二爷要为属下出口恶气,只是那史姑娘瞧不上我,她人到也没什么过错,还请不要伤害他们,唉”
张灏目无表情,平静的道:“我倒不是为了你,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女人牵肠挂肚,一副窝囊模样?那史家大姐为人尖酸势利,本就不是良配,要不然,抢也得把人给抢回来。”
“是啊比起史湘云姑娘,她大姐当日与你有意,但一见到那徐谦家中富贵,当即舍你而去,此等贪慕虚荣的女人,不要也罢。”
严海龙愤愤不平的说道,原来这些日子和史家来往密切,西门荣轩负责护送史家姐妹,因见他仪表堂堂,英气勃勃,那大姐心中就起了些心思,两人不时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渐渐就要走到一起了。
可谁成想,还未等张灏替他们做主,那史家大姐一次参加定国公徐家小姐邀请的聚会,就遇见了正春风得意的郭义等人,其中徐谦身为徐家公子,乃是一干朋友中的首领,他为人博学多才,被视为今次科举头三甲的热门人选,在京城士林之中名气很大。
贵为豪门子弟,又是自命风流的文人,徐谦一见姿色不俗的史家大姐,当即上前攀谈,又见美人家世一般,哪还会不收为己用?更是在郭义等狐朋狗友的撺掇下,两人很快就勾搭到了一处。
此事几日后就被西门荣轩得知,失去理智之下,当下独自一人杀向定国公府,却被徐谦的两位护卫伤了,西门荣轩学的是马上功夫,自是打不过一流好手,幸亏李逸风和陆云见他神色不对,随后都跟了去,要不然,以西门荣轩的身份,就是被人家打死那也算是咎由自取。
这女人选择背叛,张灏并不当回事,以那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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