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伐的臣子——宽仁是王道,杀伐是霸道,王道与霸道相结合,那才是真正的君王之道!”
“父皇!”御书房门外,东方归元的声音响了起来:“儿臣求见父皇!”却不等皇帝陛下许可,就径直进来了!
“没规矩!”皇帝陛下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再度高亢起来:“朕的书房成什么地方了,你……居然想进就进来了!侍卫……李大,将今天在外面守卫的人都带出去,每人打二十杖!”
“皇上,擅闯御书房,是儿子的错,情处置儿子,不要迁怒他人。”东方归元的声音依然很镇定,“请皇上治儿子的罪。”
“让朕来治你的罪!”皇帝陛下看着东方归元,“你来闯御书房……是担心朕处置了你最心爱的臣子?那朕来告诉你,你这个臣子,对朕,没规矩得很!比你还要没规矩……朕倒是担心了,你将来治得下治不了他!”皇帝陛下声音尖冷,“不过现在看来,你比他还没规矩,正是所谓有其君必有其臣!”
“父皇,儿子一时失态,皇上治罪。然而儿子也以为,玉同尘方才所言,其实有理。”东方归元深深吸气:“虽然说,宽仁与杀伐相结合,一张一弛,才是真正的王者之道,但是皇上,这次案件,杀伐已经够了,适当宽容,宽容一些无辜之人,于皇上威名无损,相反,却更加增加皇上的爱民美名——”
“你……也来指责朕的不是!”皇帝陛下的眼睛,一片不可置信的神色,“在朕的眼中,你向来是……懦弱的!你在朕面前,从来不敢这样大胆……现在,都跟玉同尘学了?”
“父皇,此事无关玉同尘。”东方归元的声音是诚挚的,“只不过儿臣以为,事情就是这个道理。儿臣也知道父皇的苦心……父皇是深恨儿子做事情拖泥带水,父皇是深恨儿子太过软弱无能!但是父皇,您想过没有,治理天下,也不一定要用父皇的办法,儿臣也有自己的思路与原则——”
“你……大逆不道……你居然……”说着话,皇帝陛下猛烈的咳嗽起来,那咳嗽,竟然有着无止无息的势头!飯◥↗∷Ψ?*#╬飯┛═╪說論━╋┅╮壇轻烟流萤手打,轉載請注╉╯╊┐明 WWW。fFtXT。COM
那咳嗽声,简直要将整颗心都咳出来一般!
东方归元着急起来,疾声说道:“父皇!”再也不顾其他,上前,给皇上陛下敲背顺气。
皇帝陛下掏出手绢,捂住了嘴巴,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却对吴王喝道:“下……去……”
吴王殿下疾声道:“父皇……”
皇帝陛下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终于慢慢止息下来,伸手将手绢团住那咳出来的痰液,顺手塞进自己的衣袋,回头,看着东方归元,脸色冷厉:“下去!”
皇帝……没有顺手将手绢扔了。却是将那脏手绢塞进自己的衣服袋子——
那不合情理的举动,让我的脑子再度停顿了一下。
却看见东方归元跪下,声音颤抖,说道:“父皇!”
他的声音哽住,终于再次说道:“儿臣为天下,请父皇珍重自己的身子……”
脑子轰隆一声,我知道了……我刚才在胡思乱想的事实,终于得到了确认!
东方啸鸣脸上的冷厉慢慢的散去,浮上来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疲惫与悲哀。他缓缓在御座上坐下,说道:“刚才……你看见了?”
东方归元咬着嘴唇,终于说道:“儿臣——以为,咳喘也是小病,父皇请御医多加看视,一定能够痊愈……”
东方啸鸣苦笑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你是一个仁善的好孩子。只是你父皇……杀伐太多,这病根却是上天的惩罚,是去不掉了。”对我说道:“玉同尘,你也给朕过来。”
站起上前,再度在御座之前跪下,却听见皇帝陛下那疲惫而威严的声音:“玉同尘……你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近距离的看着皇帝,才发觉,不过四十来岁的皇帝陛下,眼神之中的疲惫与沧桑,竟然是七十岁的老人也无法相比。心刺痛起来,我低声说道:“皇上,请为天下珍重龙体。”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笑容依然是威严的,只是威严之中,却是有些无法掩饰的苍凉与悲哀。片刻之后,他终于再度笑了:“珍重?朕有天下最好呃大夫——但是,这身子的事情,却是上天注定的,朕——杀了兄长,逼死父亲,连年杀伐之中,不知杀了多少无辜之人,注定不能长寿——谁说老天无眼?老天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子,再让我的一个儿子参与谋逆,再让我的两个儿子忤逆于我,再让我壮年得疾……作为我杀兄逼父的报复!”那言语之中,深深的沧桑,却让我们的心,一瞬之间,都被悲哀塞满。
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无暇计较皇帝陛下的疏漏,我低声说道:“皇上严重了。咳喘……乃是小疾。细心调养,一定能痊愈……”
皇帝陛下摇摇头,说道:“不单单是咳喘。近年来——朕变得暴躁易怒了。朕……还有心疾。御医曾说,朕还有三四年的时间……仔细调养,也不过五六年。朕本来想,晚些日子再告诉归元。但是今天既然被归元看见,朕也就不欺瞒你们了。”
我说不出话。这半年来,每次见到皇帝陛下,都觉得他的性子,越加的喜怒不定。一分钟前还是和颜悦色,一分钟之后却是雷霆暴怒的情况,时常发生。——而之前,皇帝陛下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
现在我知道了,那是疾病的缘故。
皇帝陛下设下了这样的计谋,诱使胡楚城提前发动,而不再管之后史书的口诛笔伐。之所以这样做,我现在也知道了,那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因为生病,皇帝陛下觉得,时不待人。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生怕留下一个我与吴王无法收拾的摊子——所以,他要逼迫胡楚城提前发动,并且将胡楚城的案子办成一桩大案,他要让吴王殿下与我无法收拾的人,一次性全都杀光!
可是,天不遂人愿,胡楚城一案中,最重要的几个党羽,现在还逍遥法外。所以,皇帝陛下要通过闻香院一案,向天下表明他的决心,向天下百姓施加压力,让胡楚城与他的几个党羽,再也没有藏身之处——
至于其中株连多少,其中冤枉了多少——皇帝陛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瞬之间,思想明白,看着疲惫无比的皇帝陛下,心中痛楚,我低声说道:“臣等……都错怪皇上了。”
我一句话落下,皇帝陛下脸上,登时出现了欣慰的神色。片刻之后才说道:“其实你也不算错,朕最欣慰的,就是你这个孩子——少年老成,却又不失少年锐气,又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朕将一个鄯城县给你,半年时间,你就将鄯城县治理得路不拾遗,百姓能安居乐业——那么,给你一个天下,你与吴王一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朕相信,你们也能让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你能让你的大同梦想,一步一步的变成现实——可是,上天不给朕时间了……”
听皇帝陛下这样剖心,我的心再度微微震颤起来。我低声说道:“皇上如此厚望——臣愿粉身碎骨以报。”
“朕不要你粉身碎骨!……朕要你粉身碎骨做什么?朕要你施展你的大好才华,给朕整顿出一片大好江山!你……给朕记住!各种杀伐各种挨骂的事情,都朕来帮你们做了吧,日后你们也可以少挨一些骂……然而,该杀的时候还是要杀,特别是谋逆案件,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
皇帝再度提到了这个“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方针,我却不能苟同了。知晓了皇帝陛下心中痛楚,我的声音也不再倔强:“皇上,您想的是对的。可是皇上,我们也提倡教化,宣扬尊老爱幼、捐贫扶困种种美德。游紫怜因为美德而获罪,已经伤了天下乐善之人的心,若是让整个闻香院都因为游紫怜的美德获罪,只怕从此之后,天下再也无人愿意助人。皇上,您也希望我大兴能出现‘老有所养、幼有所长’的大同画卷——只是皇上,这等滥杀之事出来,离那样的画卷,就越发远了。”
“你……”皇帝陛下再度暴怒起来,说道:“你这话——皮里阳秋,还是在指责朕是暴君是不是?朕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朕——是要给你们扫清道路!不这样做,能将胡楚城找出来?哼哼——不用说胡楚城了,就是你家的好兄弟,到时候突然冒头出来,也能给你造成绝大的麻烦……”
“皇上——您有您的想法,我们也有我们的处事原则。”东方归元的声音很轻,语气也非常诚恳,“如果皇上是为了我们将来考虑,那么——请皇上对闻香院网开一面,对游紫怜网开一面——让天下的人都来称赞您的美德……”
“朕的美德,朕的美德?”皇帝陛下哈哈狂笑起来,“朕不过是一个杀兄逼父的暴君罢了,朕——有什么美德让天下人称赞?”笑声蓦然止住,他看着我们两个:“这话就到此为止。你们……都给朕下去!都给朕下去!”
皇帝陛下这样的态度,让我们愈加的担心起来。我压低声音说道:“臣……希望皇上保重龙体。其实——重办闻香院案件,或者有能让天下人畏惧的好处,但是却也让天下人对皇上失望——请皇上三思!”
“玉同尘,你与朕……倔强!”皇帝陛下的声音激动的变形,“你说你理解了朕,你说你错怪了朕……结果,在你的眼中,朕还是及不上那些陌生人重要,是也不是?你依然不将朕放在眼里……”声音冷厉,叫道:“李大,上来——将玉同尘待下去,先关他十天——不,先打他十杖——朕倒是要看看……”
东方归元噗通跪下,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与玉同尘同罪……他身子弱,打十杖……说不定就要了他的命……”
“拉下去!”皇帝陛下大怒起来,厉声说道:“拉下去,连吴王一起拉下去!两人都打……朕要看看……”
“父皇,要打就打儿臣一个!”东方归元疾声说道:“皇上……触怒皇上的,主要是儿臣,儿臣愿意领受二十杖……”
东方归元为我如此!虽然早就知道吴王殿下的心,但是那一瞬之间,心依然再次被幸福填满。我跪下,声音平静:“臣领旨……皇上请不要迁怒吴王。储君受辱,只恐天下震动。”
“不……皇上一定要打人出气的话,还是请打儿臣。”
“你……以为朕不会打你是不是?”皇帝陛下重重的喘着气,接着,又猛烈的咳嗽起来——“你……也……”
东方归元再不顾不得其他,站起来,再次给皇帝陛下顺气:“父皇——儿臣错了……”
幸好,这次咳嗽并不猛烈,不过片刻就止住了。
李大悄悄进来,见这般情景,又悄悄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慢慢的平静下来,看着我们,蓦然再度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很好……玉同尘,你的骨头还是那么硬——归元,你与子微,兄弟果然同心——朕这就放心了!”
皇帝陛下态度转变,倒是让我们有些不适应。终于有些明白了,原来皇帝陛下刚才是试探我们两个来着。
皇帝陛下的声音转向温和,看着我说道:“玉同尘——你知道朕现在宠爱着你,朕绝对舍不得杀你——但是你是否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
这我知道。我点头,露出惭愧的神色:“臣知道,若是换了任何一个皇上,他都难以容臣如此倔强,容臣如此嚣张。”
“你知道……朕宠着你就好。”皇帝陛下的眼睛,转向东方归元身上,“你与玉同尘关系如此——也算是天意。将来你为君,玉同尘为臣——你告诉朕,你能像朕容忍玉同尘一般,容忍他么?即便玉同尘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也不会杀了他?”
“父皇!”东方归元的声音异常酸楚:“父皇青春鼎威,小疾未必有碍,奈何……要说这等伤人的话!”飯┟┳←卍§◣◎飯★#◇¤說論◇●△⊙壇轻烟流萤手打,轉載請注→↖↓?Ψ明 WWW。fFtXT。COM
“少给朕说这些——没意义的话!”皇帝陛下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东方归元:“你告诉朕,如果玉同尘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你,你会不会杀了他,你给朕一个保证!”
东方归元看着皇帝陛下,声音是毫不迟疑的:“父皇放心——儿臣是爱惜着玉同尘的……”
“你不会杀了他?”得到了东方归元的保证,皇帝陛下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你兄弟投缘……”
“皇上!”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涔涔而下:“皇上如此厚爱……臣……不知如何回报!臣不知自己到底何德何能,才能令皇上待臣如此!”
“朕不需要你回报……”皇帝的声音,有些欣慰也有些疲惫,“你到底疑心了是不是?朕对你,到底逾越了君臣界限啊……”长长叹息了一声,声音已经是说不出的苍老。“这是朕……欠了你母亲的。朕早就打算告诉你了,却又怕你持宠而骄——现在看来,不告诉你,你也会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在朕面前无法无天——既然这样,朕今天就告诉你们两个罢——”
皇帝陛下的眼神,却让我心中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颤声问道:“皇上,您要说什么?”
“你过来。”皇帝陛下对我挥手,声音里有欣慰,有宠爱,也有惘然,“到朕面前来——朕还没有仔细看过你,你与你的母亲,长得到底有多少相似……”
东方归元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父皇!”
我抬头看着东方归元——后者的脸色,也是又青又白!
他——也敏感的感觉到了什么吗?
皇帝陛下动了动嘴唇,又是好久没有说话。等在皇帝陛下的跟前,我感觉——我似乎就是一个正在等待着判决的犯人!
我的娘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我的娘亲,当年与皇帝陛下——又有着怎么的瓜葛?
我想起来,刚才说话的时候,皇帝陛下一直在说“兄弟投缘”“兄弟同心”之类的话语!
皇帝陛下迟迟没有说话,但是那心底蔓延上来的绝望,却像是夏天的野草,一瞬之间,就将我的心塞满!
只是心底有一点倔强的不死心——就像是狂风中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却倔强的不肯熄灭——
我们不是兄妹,不是!我的父亲现在正是鄜州当将军,与皇帝陛下无关!
皇帝陛下扶着扶手站起来,离开了座位,径直往东边走去。我看见,皇帝陛下走向的地方,挂着一幅画——我两次进入御书房,都曾看见,皇帝陛下在那幅画跟前沉思。
那幅画,是如此的眼熟。我终于想起来了,当年我是看过这幅画的,当年,在母亲李素月的房间里!
错了,不是同一幅画。只是极其相似而已。
标准来说,这幅画与母亲李素月那幅画,又不完全相同了。山路之上,那个人影,比较母亲李素月那幅画,要丰满了很多。
母亲李素月那幅画,那个背影,依稀就是李素月。而这幅画,这个背影,我并不熟悉。
两幅画的笔锋相似,风格相同,应该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皇帝陛下看着那幅画,好久没有动。
我们站在他身后,也不敢出声。抬头,再次与吴王的目光对上——归元的脸色,也是苍白得吓人。
心中的希望,却一点一点的上升——或者,皇上误会了,他以为我是李素月的孩子——其实,我不是!飯♂◤╂┯║╬#╣╨飯┅━┋說論┿ǎЖbā畨嵫塘饔┦执颍D載請注╃╀┺┭┌明 WWW。fFtXT。COM
好久,我才听见,皇帝陛下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