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爰慧心里立刻好过了几分,本来还有几分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只见他略微欠起身,一把握住了莫尕德的手。在他的内心深处,总觉得莫尕德这个人非常重要,跟他搞好关系,绝对不让于那个被人尊为王爷的哈里老头。
“莫将军,是不是蚩尤人都走了?”
“早已走了,已经便宜他们了,倘若不是为了保护王爷和您,我还真不想就轻易放走了它们。一队长途奔袭的反潜机,至少还不能算是我这艘母舰的劲敌。被动挨打,总让人心里堵得慌……”
我听着却有一点不以为然,这倒不光光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飞行员。对付躲在水底下的潜艇,反潜机只能发挥一半武器的威力,如果双方直接在水面上对垒,只怕人家的反潜导弹就要大显身手了。来个饱和攻击,你有最先进的导弹防御系统也不济事,只要中上那么一两颗,恐怕再也不能潜入海底。只会凫在水面上的潜艇,连一艘内河警察的小小巡逻艇也敢来欺负,到时候人家再来收拾你,简直易如反掌了。好在我跟他毕竟不是敌对双方,犯不着呕那份闲气。
思忖之间,我还隐隐觉得有一点奇怪,不知是蚩尤人并非想象之中的那么强大,还是他们对这艘潜艇留了一手?表面上似乎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实际上好象并没有做到赶尽杀绝的程度。比如说,他们拥有更为先进的宇空飞行器,就象上次救形天所用的飞碟,悄然接近出来换气的这艘潜艇,恐怕连一点逃逸的机会也不会给对方。到底是蚩尤人觉着杀机不必用牛刀的疏懈,还是出于某种目的的故意?当然爰慧不会想得那么深,他现在一门心思要巴结那个年轻将军。
“不能这么说,莫将军,你从蚩尤人的眼皮底下,把王爷和我救了出来,只怕蚩尤人把老鼻子都气歪了,现在他们只不过是想亡羊补牢,尽干人走关门一类的愚蠢事情……”
人走关门?好象中洲成语应该是说贼走关门吧?当然这时用个贼字,有伤大雅。好家伙,竟倒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变色龙。
“说得不错,小子。敌人还在蹂躏我们的家园,到时候,莫将军,你再狠狠出气也不迟……”
说时,哈里拍拍莫尕德的肩膀。又拉了一下,让他们两个的手分开了。
“还是忙你的去吧!让小朋友也好好休息一下,烧坏了半只肩膀,救了这一条船。你救他,他救你,权当是春风和夏雨,要谢,也不在一时半会。一味地客气,也就有一点特别见外啦。叫我老头在一旁,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好!遵命。你也休息吧!爰公子。这儿有医官守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你的舱房正在重新收拾,也不用急着回去。”
莫尕德这时候的口气,一反从前骄矜的样子,不仅我的替身,连我听着听得也是十分受用,爰慧不由得连声道谢。目送他们出去,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怅惘。一直恭立在一旁的医官见了,只以为他是伤痛难忍。
“爰公子,如果实在难受,我可以给您注射一针镇静剂,让您早早安歇……”
“不用,我还能挺得住……”
这会儿的口气,倒真有一点英雄豪杰的爽脆了。
“爰公子,您真是一个英雄,我随莫将军这么多年,从来还没见他对人这么客气过,看来,他已经把您当成他的一个朋友了……”
那个医官,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虽然没有哈里那么老相,可比爰慧的父亲看上去要大得多了。他一边收拾着器械架,一边叨叨着。
只见器械台上,尽是一堆破布烂絮,焦黑斑斑,粘血带肉,看来都是刚才从爰慧肩上剥下来的,旁边一个污物桶里,恰好能见爰慧早先穿的那件外套。
“莫将军刚才还把负责损管的军官狠狠训斥了一顿,怪他们措施不到位,明明备着支架和千斤顶,却也想不到用……”
“那可怨不得他们,当时的情况也太紧急了一点,几个人用自己的身体都堵不住,幸好我还有几把蛮力。关键是不凑手,都是迫不得已……”
“爰公子真是心地仁慈,又是那么谦逊平和,听说你们中洲人,十分崇尚侠义精神,我们偏在一隅,无缘见识……”
“哪里,医官先生过奖了,再说救这艘船本来就等于救自己,我不就在船上,也得与它共存亡吗?”
“好一个共存共亡,真是了不起的大见识。没想到您小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境界,活该蚩尤人不敢打你们中洲的主意了,要是我们凤聚两洲的人也都能达到这般思想境界,就好了。唉……”
那医官整理完,洗了手,慢慢过来,挨着诊治床的床头坐下。看样子,他是想趁此机会跟我的替身,大摆一回龙门阵了。爰慧也是何乐不为,正愁找不着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药性刚过,伤口确实疼得有点烦人。
“听您这么说,蚩尤人攻打凤聚两洲,原因并不尽在人家?”
那医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张了一下嘴巴没有马上说出话来。爰慧立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慌忙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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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只是瞎猜而已……”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侵略战争,总是侵略战争,不需要理由,也不必去为蚩尤人开脱。只是常言道,一只碗不响,两只碗才会叮当,什么才是战争的真正的万恶之缘呢……”
说着,他欠身过去,把身后的舱门给推上了,怕没关严,又取下挂在项间的听诊器去顶了一下。
“你还太年轻,从前的事情应该不会太清楚。就我这一把年纪,也只能听老一辈的人说一点古。要说我们凤鳞洲和聚窟洲,都是一些阿拉人的后裔,我们的祖先都来自遥远的阿拉星球,同根同宗哪。这跟你们中洲人有些不一样,你们也有外星祖先,可你们的祖先并不是通过直接交配来繁衍地球后代,因为你们祖先所需要的生存环境,不同于我们阿拉星球,阿拉星球上的大气成分,完全跟地球上的一模一样,百分之二十一的氧气,百分之七十八的氮气,一个宇宙公制的大气压,其他成分也是相差无几。换句话说,这地球简直是独一至尊的主为阿拉人的继续繁衍和生存而作的准备,阿拉人来到地球上,根本不需要象别人那样再戴什么呼吸面罩……”
这倒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说法,可从一个医学专家嘴里说出,倒也由不得人不信,至少我们轩辕人在地球上必须戴面具,蚩尤人也接触过了,几乎跟我们差不多。
“最早来到地球上的正是我们阿拉人,后来蚩尤人来到了太阳系探险,他们开始选中的是金星与火星,正是这个缘故跟我们拉开了战端。地球既然已经为我们阿拉人所占,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要说我们已经在地球上经营多年了,算是在太阳系里早就有了坚实的基地,而且我们的大规模移民也早已开始,我们的地球后代可不是你们其他各洲的族群,我们基本上都是纯粹的外星血统,严格地说,我们阿拉人应该是地球文明人类的祖先,包括现在其他各洲人类的身上都淌着阿拉人的血液。地球原本有一些土著,属于自发进化的一类,都说他们的祖先,是一些两栖动物,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我们阿拉人登陆地球之后,他们就逃到了那些阿拉人还没来得及去驻屯的蛮荒之地,就是现在除了凤聚两洲之外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你们中洲的历史到底是如何编撰,不过我想大概不会象我这么说的吧?”
我们只知道新人和旧人之分,好象来自不同的地球土著,一个是进化得比较理想的新人的后裔,另外一个是后来慢到的智人。而且隐隐还有交配一说,就是说我们的祖先通过混杂交配,方才加快了中洲人类的文明进化。据此爰慧只得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那人见了,不禁释然一笑。
“毁灭了火星和金星之后,核冬天,那两个星球,恐怕在数万年内已经不容许生命长期生存了,当然,如果花费更大的代价,也不是不可能,舍易就难,可不是人类的天性。蚩尤人开始寻找机会在地球登陆,本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正是我们一些不肖的先人为对手创造了可乘之机。内讧,原来阿拉星球上的种族等级之争,早已在地球上生根开花大发扬了,而且愈演愈烈。散砂一盘,一盘散砂,再加上连年的星球大战,诸等力量均已耗损得差不多了。都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尸腐都是从内脏开始,不知我们的先人是真不懂这些道理,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说着,他忽然踅身到门口,凝神谛听了一阵,复又慢慢踱回。一紧一缓,期间表现出来少有的敏捷,表明他的年龄并不很大,细细端详之后才发现,纯粹是那副愁眉苦脸在作弄人的判断力。
“蚩尤人终于在一小部分分裂分子的接应下,占据了瀛洲等地。蚩尤人跟你们中洲人的轩辕祖先不一样,只对进化相对迟缓的智人进行人种改造,协助管治的人,则是他们自行制造的生物机器人。后来你们中洲人的外星祖先——轩辕人也来了,我想也是应该采用基因干扰技术,可你们的祖先不仅改造智人,也对我们一些逃亡到中洲去的阿拉人后裔动了手术,这就使得你们中洲一地多了一个人种:新人……”
按照我所了解的知识,他说得似乎更接近事实,不同生存要求的种类,一般是不能通过交配来直接繁衍后代,基因干扰技术,倒是不失为一种比较理想的改造方法。如此看来,我们祖先编撰的历史,真是隐瞒了一些什么?可是为什么呢?按照这位医官的说法,我的替身也不过是一种实验室产物的后裔,那么我们的先遣队——医官所说的轩辕人应该是我们星球首次派出的先遣队,为什么要隐瞒这段历史呢?难道仅仅是出于一般伦理学方面的顾忌吗?
这样一种说法,我的替身听了可就不乐意了。不光是自己的一个面子问题,连带着还有一些迹近原始圈占本能的民族主义心理。
“医官先生,医学方面的知识,我不过是一个外行,可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莫非对于中洲人的来龙去脉,中洲人自己难道就一点也不清楚吗?再说教科书只是考据历史的一个方面,别忘了还有另外的一个方面——言传身教,比如说我们中洲有很多学问,都是通过师傅来代代相传……”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至少凤聚两洲能跟睦邻的中洲长期和平共处,应该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吧?毕竟大家血脉里都淌着差不多的血,你们中洲,正是有着阿拉人血统的新人在治理洲邦。据我了解,直到十多年前,才又有人从轩辕星球来,以前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第一批轩辕人恐怕早就变成了木乃伊。只是中洲统治者们的障眼法玩得地道,在你们的昆仑基地里,好象时常有外星访客光顾,那种忙碌程度,自然不会叫人怀疑喽。想来蚩尤人也不是什么傻瓜,一点假象根本蒙骗不了他们。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就怕黄雀在后面瞅着,基于这样的理念,他们自有他们的一套战略。之所以没有先动中洲,只是觉得一旦打败了我们阿拉人,去掉强援,中洲完全应该唾手可得。先动凤聚两洲,中洲人则很有可能袖手旁观。即使想施以援手,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果然,现在的情形,正如蚩尤人当初的判断……”
事实倒是接近事实,只是我觉得他还不能自圆其说。我们特遣队新来慢到,他们蚩尤人早有预备,正应该趁我们立足未稳之际,一鼓作气,聚而歼之,为什么舍易就难,反倒先找兵强马壮的凤聚两洲开战呢?单单推测一些蚩尤人的战略意图,似乎太叫人觉得有点一厢情愿了吧?
“可惜十多年前,你们之间才发生了一次真正的遭遇,据说谁也没有落得好去,而且还算是蚩尤人以逸待劳,占尽先机。这对我们本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啊,也许正是蚩尤人怕我们趁火打劫,他们很快挑唆了我们的一部分败类闹政变,叛军虽然没有能够得手,却叫我们大伤了元气。凤聚两洲,本是阿拉星球上两个略有差异的种族,为了在平叛过程中,顺手牵羊,扩充自己的地盘,又在自己人中间大打出手,更是两败俱伤。我们平叛了十多年,他们蚩尤励精图治了十多年,等到我们两洲发现了蚩尤人的险恶用心,想到联合对外,一致抗敌,蚩尤人统辖的诸洲人马,已经在我们的东海岸上成功地登陆了……”
“这么说,哈里王爷就是被叛军掳来的?”
“那还有错?哈里王爷是我们凤鳞洲的摄政王,他是竭力主张两洲联合的首脑,蚩尤人当然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了。只怕我们凤聚两洲被人家吞并了,你们中洲也就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喽……”
“常言道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又云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我想你们两洲现在醒觉过来,还不算为时太晚,只怕你们团结起来,同仇敌忾,蚩尤人不管他们如何强大,也不一定能够得逞……”
“话是这么说,可是……”
那医官一直象是怕人偷听似的,又特意觑了一下舱门。
“就说这次营救哈里王爷,若非莫将军鼎力相争,恐怕没人胆敢前来。有这种心思,别人都用于争权夺利了。只有莫将军还算大义凛然,事事处处,均以江山社稷为重,不仅力排众议,还亲身履险。依我看来,凤聚两洲的希望,全指着这一老一少一文一武了。这次回去之后,王爷若能如愿以偿,重登摄政之位,所有军队,全部交由莫将军统辖,兴许跟蚩尤人还有一闹,如果还是一如既往,只怕凤聚两洲很快就会成为蚩尤人的天下喽……”
怪不得蚩尤人前追后堵,这哈里老头果真不同凡响。尤其是听闻莫尕德的事迹,想来人家并不比自己大很多,已经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了,我的替身心里更是敬意陡增。觉得人家早先表现出来的那种跋扈之气,也是情有可原了。我也觉得可敬可佩,巴望着他能不孚众望。一则是出于完全正常的英雄崇拜心理,另外,我也希望他能统领凤聚两洲的军民战胜蚩尤人,至少能拖住他们,原因非常简单,那样蚩尤人就再也没有精力来骚扰我们轩辕人苦心经营的中洲大地了。
说罢,又是一声谓然长叹。这种心情,不知道爰慧能不能完全理解,可我却有同样的感触。假如我们开拓地球成功的话,今后也肯定是大规模的迁徙,我们那里,同样存在种族纷争,阶级分化,利益争夺,如果也是全数拷贝过来,只怕往后的日子也不会比阿拉人好到什么地方去。可见弱肉强食,圈占竞争,似乎已经成为这个宇宙最后的公理,任何星球的人也超脱不了它的轮回。包括我和我的替身,这十六年来,一直在同一个躯壳中同生共死,可也保不住同床异梦啊。
“您别伤心,医官先生,哈里王爷福大命大,莫将军智勇双全,而且有你们独一至尊的主的保佑……”
我的替身总是见不得别人伤心,攥着老人的人轻摇几下。那人忽然笑了,轻轻拍拍爰慧的手背。
“我一介书生,担心也没用,反正独一至尊的主在上,他只是给人以磨难,来锻炼信士们的恒心决心,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但愿我是庸人自扰,坐井观天,什么都在来世,独一至尊的主早已为我们安排好了……”
“对了,老先生,您在战前是干什么的?”
“我?我原来不是一个军医,我在洲府的海洋研究院里工作,专门从事潜水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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