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丽丝瞄了那少年一眼,见他正尴尬地低下头去,到了这种地步,她索性装得大方点,很自然地坐下身去。
这钟源倒确实较来昆兰等高一辈,虽然看来像貌并不太老,但实际年岁早已超过了六十——杨池萍以己方除了鹿加全是女流,也不便在再多客气,谦让一下也跟着坐下,宋昆兰接着将自己等姓名师承说出。
这钟源是江湖中五大派中之有数人物,十年前曾叱咤风云一时,后随其师白眉老人突然隐居,白眉老人是五子之一,从此即可知钟源身手一斑了。宋昆兰与钟源接纳,自有她的一番目的。
钟源把他的身旁的灰衣人介绍给四人——原来此少年处龙名任飞,为白眉老人的关山弟子,年岁是不大,今年才刚二十四岁,但一身武学却升堂入室,除了火候外,其他一切几乎驾凌其两位师兄之上——龙任飞有些畏羞,静静地坐在一角落,听着大师兄与对方的谈话,并且不时偷瞧着噶丽丝……”
噶丽丝当然明了龙任飞的心意何在,但她自身的情缘未了,如何敢再惹火烧身?她一直垂目静坐,心中却在焦虑为何师姐们不肯立刻离去?钟源从谈话之始就一直笑声不绝,此是闻他毫无顾忌地笑谈着:“咱们昆仑虽人才凋谢,在江湖上久已不足轻重,但再等过三年又可再出人头地了!”
杨他萍一惊,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笑阎罗得意地瞥眼静坐在侧之小师弟,充满自慰和信心地道:“咱恭自受江湖称为笑阎罗,其实除了力大外,论起真实内家功夫,却是微不足道,咱们小师弟可不是这样,别看他年龄尚幼,学得的东西比我这老师哥要多多了,人又机智绝伦,哈!哈!二十年后江湖上还少得了我的小师弟吗?”
龙任飞在旁脸微红地笑着,看他有些得意又有此不好意思地扫视噶丽丝四人一番,然后仔细注意每人脸部的变化——果然像其他人一般,噶丽丝脸上有些动容,这是龙任飞企望的,也是钟源说此话的最终目的。
要知钟源出名门正派,虽平日狂傲了点,但如何会这般自吹自擂?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
钟源较龙任飞大过四十岁,当白眉老人将龙任飞带回返来之时尚不足二岁,据白眉老人说是由盗贼手中救下的,仅知其姓龙。
当时白眉老人打算交龙任飞归为钟源弟子,但一因龙任飞资质太好,钟源怕自己不能胜任,二因当时钟源尚游侠江湖行功德,是以无暇教导他,如此一来白眉老人只好自己收他为关山弟子,授他初步功夫。
但白眉老人到底年岁大了,除了武功外,他还需花绝大多数的时间在人的宗教修养上,因此在龙任飞十四岁时将钟源招回,除了偶尔指点外,其余一切俱交由钟源协助龙任飞练功。
如此一来钟源虽名义上是龙任飞师兄,内中却含着许多师徒的感情。从小眼看着他长大,他还摸不清龙任飞的性格和念头吗?当噶丽丝出现的第一刻起,他即发现小师弟有了特殊反应,这种反应在他来说是看得太多了,而且噶丽丝的姿色、风度,无一不堪称绝世,何况她尚是全真教中,第一剑术大家、玄静子的弟子。郎爱女貌,女贪郎财,这是不变的定律,因此钟源将他小师弟夸得高高的,籍以希望能打动噶丽丝的芳心——但这一切都是陡然的,噶丽丝的心早已为人占有,这是她自己明白,也是师姐们明白。
宋昆兰,杨池萍何尝又看不清现眼前的情势,但他是有为而来,又怎徒手而去,宋昆兰待钟源说完话,礼貌的赞了几声,随即问道:“白眉师祖尚健在人世吗?”
钟源见提到自己师首立刻肃容道:“敝师父尚健在世上,谢宋师妹的关心。”
宋昆兰见自己凭空高了一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说道:“钟前辈快别如此说,咱们晚辈怎敢如此称呼?”
钟源哈哈一笑,不待对方说完,接口道:“别这么拘束,咱们各交各的,还是彼此平辈论交吧!”
他说这话和这主意当然是有用意的,要知古时,尤其武林对辈份之划定是十分注重,一经走后终生难改,钟源为了小师弟着想,当然好不惜降低身份了。
杨池萍三人聪明透顶,如何不明了他的用意,既要如此,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钟师傅!”既然不便称与其为师兄或师伯,宋昆兰只好如此称呼道:“据传白眉师叔与敝教的‘灵木真人’为知己之交,不知钟师父可知敝教灵木真人落脚之处?”
“灵木真人曾经看过,只是他游踪无定,我也有多年末再见他,师妹等是为着寻他吗?”
宋昆兰,杨池萍一齐点首,钟源随着道:“或许恩师知晓,容我回山后问讯一声再转告诸位吧!”
这时湖面一阵喧哗,远远一倏快艇逢直驶过来,艇上灯火通明,清清楚楚立着十数个劲装大汉,当中是一位少年英雄——老远老远就听得一声呼叫:“钟兄请待一会儿,小弟石济禹来也!”
钟源闻言面上一阵迷惑,这石济禹他可从未听说过,倒是宋昆兰知道此石济吕正是翻阳王万裕青之独子呢这小艇来得迅速,尚距岸二丈余,当中之少年一个跃身纵上沙滩,这身手还不算太弱,但在钟源和龙任飞的眼中,可显得太蹩脚了。
看这少年“咚!咚!”地上得楼来,打眼往此一看,登时像多年老友般熟络,朝笑阎罗当胞一揖道:“午间听孩子儿们称钟兄重临江湖,小弟得知,立时率众遍访湖口未获,那知吾兄竟在此享清福。”
说完一眼瞥见噶丽丝,脸上也是一阵惊艳。
龙任飞看着大不是味道,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钟源仍是一派笑哈哈,虽然心中有些不满这青年的嚣张的态度,表面上可丝毫看不出,也抱拳回礼道:“恕老夫眼拙不知尊人高姓大名!”
石济禹脸色一变,在那阳湖尽属他老子石裕育的天下,谁都不知道翻阳蚊石济禹之名,想不到折节下交对方居然把自己看成个无名小卒,真令他气愤异常。
石济禹虽是脸上变了颜色,但钟源“笑阎罗”的名头太大了,他可不敢任意翻脸,只好将父亲名头搬出来,说道:“家父部阳王,钟兄总有个耳闻吧,此番听说钟兄重现江湖,特命小弟抽空前来拜见呢!”
这左一声钟兄,右一声小弟,听得钟源满腔不是味儿,口中仍哈哈笑道:“啊!石老儿的儿子竟这般大了,你的老子还好吗?”
钟源这句话就是要提醒石济禹,长幼有分,先后有序,谁知石济禹仍是骄狂任性,嚣张地说:“家父命小弟务必清钟兄去咱们庄里一趟,奇…'书'…网多少给我们水龙帮一些颜面!这几位是钟兄贵友吧!
也请一并去如何?”说完竟色溜溜地盯了噶丽丝数眼。
龙任飞再也忍不住了,突地从椅中跳了起来,怒喝道:“那里来的野小子,这么目无尊长,速速回去少在此徒费口舌之劳!”
石济禹一怔,诧异地瞪了龙任飞一眼,在他尚未想清龙任飞会是谁,不肯忍让的习性已使他暴喝起来。
“这位是谁?咱来看的是钟大哥,可不是你这小子,你凶个什么劲,以为咱石济禹是好惹的吗?”
龙任飞面容煞白地一笑,从未与人真动过手的他,今天有一股狠斗的冲动,但多年的定心熏陶仍能使他隐忍不发,冷声道:“快滚吧!就算你三步一跪五步一叩,你钟祖宗也不会去你的什么水龙帮,滚!滚!”
石济禹简直不知方气从何起,也回声怒骂道:“那里来的不是娘生的野小子,居然敢在此处撒野,你当我鄱阳蛟不敢教训你是吗?”
龙任飞再也忍不住,双手一错就要动手了,谁知一声暴喝,道:“慢来!慢来!”
众人连忙掉头一看,谁知竟是被撇在一旁者久的鹿加,看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师弟,这事交我来办?喂!小子,你那里来的?”
石济禹看对方人多势众,心中不禁有些怯意,足下向后一连退了三步,口中仍坚硬地道:“你家少爷翻阳湖里来的,你是谁?”
鹿加跟着来昆兰等走了一月余,路上噶丽丝将他管得紧紧的,一点也不许他惹事生非,一身无穷的精力早无处发泄,眼看石济禹自己送上门来,不是正活该如此。
也算石济禹倒霉倒到家,只看鹿加一步步向地行走,口中粗野的笑道着:“小子听着了!你家大个子鹿加,可要你再回到翻阳湖去!”
此话一出不但石济禹惊得失声大叫,转头就跑,连钟源和龙任飞都震得站了起来。鹿加那能容石济禹从手底下逃走,巨灵大拿一伸,一把即将石济禹背心抓住……石济禹尖叫一声,双足往后猛踢,鹿加狂笑着,右手一放,左手一抄竟将石济昌双足握在手中……跟着两手往足踝一握,使劲将石济禹躯体在头顶一抡,然后脱手让他从窗口飞出……此去距湖畔足足有二十丈,只闻一声尖锐的呼喊,跟着“扑通!”一声,石济昌已头下足上垂直栽进水中。
尚幸石济昌水中功夫甚佳,并且立刻就有众部下去救他,不一会他已气喘喘地浮出水面,朝着钟源等坐处,破口大骂道:“好!咱们这笔记定了,当心点,以后别怪老子心狠手辣!”说完即被帮从拉上船,速速操奖而去。
龙任飞不屑地冷嗤一声,这时钟源早已与鹿加谈了起来。
原来当初宋昆兰介绍时,并未将鹿加姓名说出,因此钟源与龙任飞尚以为鹿加仅是宋昆兰的仆佣,再加上鹿加称呼龙任飞又是“小师弟!小师弟!”的乱嚷,龙任飞更是不愿与之攀谈……这下鹿加报出名号来,立时两人大吃一惊……要知黑衣人硬闯狼山碧浮宫,在江湖中是已成神话般的传说,何况蜈蚣帮对黑衣人追究得又如此急……大个子鹿加连带着这层原故,因此他也成为脂炙人口的谈话资料,然而除了少数蜈蚣帮的门人外,又谁人能认得他的形貌,并且大家尚有二层意识,大个子是跟着黑衣人的,正因此鹿加随着噶丽丝这么久,竟没有人想到他即是名满江湖的“大个子。”
钟源有些不相信,但事实刚才鹿加所显的那一手又不容他不信,不但自愧于自己走眼不识能人,何况他还存着结纳的心意。因此钟源立刻把拳向鹿加清罪道:“老夫该死,竟不识大侠光临,来!
罚咱三大杯!”
果然钟源举起杯子,连干三次。这豪爽的脾性正合鹿加的本性,他也豪狂地连饮数杯……气氛立刻被他俩调和下来,原先的客套与敷衍的谈话消除了,格格不人的界线打破了,然而内中噶丽丝却在委屈着。
时光的流转是太快,这数人的建交也是太快了,一方怀着寻访师祖的目的,而另一方又何尝不是另有企图——湖中的小艇一只只摆了岸,湖畔上的灯光也盏盏熄灭,钟源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起身告辞,道:“咱将有远行,恕不能再奉陪了,但愿重逢之时,咱们友谊能更深一层。”
这句话他含有深意,当然龙任飞是了解的。
临行时,钟源仍再叮咛一句,道:“小师弟,别忘了回山打听涂师伯一声,也好转道宋师妹等!”说完一笑,驾着小艇扬帆而去——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来昆兰等在湖口静待着消息和师父的来临,其间龙任飞来看过她们数次,但每次他都失望而去。不是噶丽丝藉故有事,即是相见仅一面,她就匆匆回归内屋。
龙任飞很伤心,而噶丽丝又怎会不明白呢?但这种伤心总比以后绝大的痛苦要好得多吧!她如此想,这是为龙任飞好啊!
以前这在她是从不会如此想的。
一月已过,江南地方白雪积消,一滩滩清水间杂着尚未全融的白雪,缓缓的小河,大江流去,偶尔还能发现几片小冰块。
浓浓的黑云一层一层退去,露出洁白透蓝的天空,飘渺的天空,飘渺的白云,像久违的老友,再度展开她宽敞柔美的白纱衣裙邵阳湖上,一片浩渺烟波,清流见底的湖水,像一面无边阔大的镜子,反同天空的以云界,只见东面灰蓝,西面苍白,而南北两方又是如此清明。
湖畔渔人,已开始在仔细地修整网罢,只待天气一暖,母鱼产卵后即要人湖捕鱼作业了…鄱阳湖南北丰而中锐,畔匡庐而富鱼米,不但景色壮丽,自古更是迭起奇人异土豪侠剑客——且说日已西沉,天空中繁星闪烁。四下静寂肃穆,稀薄的月光下,一片水波荡漾,尚看得见一丝湖景山色——此刻渔人早已收网归家作乐,湖面比丽清奇,雄倚江口的大孤山,妙巧的造形,在黑夜中益发显出它的引人人胜。
小小的一个大弧山,在这浩大的翻阳湖中,看来如此渺小不足称道,但自古多少人骚人墨客,却为它歌颂,为它赋诗——“呜!”
一丝清越的笛音,像游子夜叹般脆弱地从大孤山中响起。初时波涛激岸的吼声,尚能将笛声稍稍扰乱,但不一刻,弄笛之人似乎很念沉心,一股真力灌注笛音之中,立刻一切都变了。
尖锐而又柔和的音色,伴着洁白的月亮缓缓升起,一阵清凉的微风,将它带过辽阔的波涛,像是无忧无虑的天使,将醇厚平和的思绪,带给了沿岸的一切——远隔在十数里外之岸上渔民,三五成聚地集坐在湖畔,这似仙乐般的笛声,已继续有三天了。
每晚在这明月初升之时,那柔美纯洁的笛声,总定时响起,那华丽音色中带着朴实,而意境优美之中,又显示出绝高的技巧——月升到中天,笛音袅袅中,渔民俱怀着无限感伤和敬佩各自散去。虽然他们每晚都到湖畔倾听这大孤山上的笛奏,但他们绝不敢私自攀登大孤山窥个究竟。
在他们朴实的心胸中,对那奇妙的笛声,怀着即敬且畏的心理。虽然白天时,许多渔人都存着好奇心绕着大孤山去看看,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仙乐,这是咱们揭瑞的微兆!”像一条信条,这句话立刻在鄱阳湖畔流传开来。
然而——此时星光显照下,这湖海中的小岛,大孤山上正仁立着一对黑影。
远远望去,右边的一个道舍高耸,衣袖间宽大飘垂,十足是个方外人打扮。左边一位儒巾长衫,手中横握着一管竹笛,在黑夜中间闪闪发亮。
此刻天光微黯,两条人影站得很近,神态俱是超凡尘。尤其左边那位少年,持箫身姿势是那么潇洒而雍容大度。
空间显显传来他们细声的谈话——“小师弟,我劝你别太痴情了,天下好的女孩有的是,难道只此一位值得你眷顾吗?”这当然是右边那位道装老者说的。
持笛少年缓缓转过脸来,月光斜掠过他底清秀挺拔的玉面,“我也深知自己的性格,难道你还要劝我改变已驻定的感情吗?唉道装老人也陪着摇摇头,声音中充满着友爱,说道:
“不错,耿直不变是你的特性,师父也说过这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正因这特性才使你武功上有这么大的造就,而在对人处世方面,却缺少通权达变——”
这道装老人还想继续说下去,少年已不耐烦地一摆手,迢:“我知道!我知道!别再讲了吧!”
“你知道就好了!唉!想不到你怎么对仅只一面之缘的女子会痴心到这地步!小师弟,你会将这事情告诉师父老人家吗?或许师父老人家会对你有些办法呢!”
这少年白灰市长衫,质料虽是普通乡野民间之物,但因他骨骼挺秀,人也雍容华贵,看来甚是爽朗出群,只见他眉头一皱不以为然地道:“这种事也得麻烦师父老人家,岂不以后结婚生孩子也要师父帮忙?”
道装老人面容甚是祥和,几丝皱纹,还有须间一簇白发,显出他平日忧人忧世的作风,和乐于助人济世的习性——一片湖波映着月色荡漾,遥远的匡庐山峦此起彼伏,连绵无尽。
这两人似乎陶醉在这一个湖光山色之中,久久地无言静立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