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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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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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哦,不!倒贴钱。病治好了,重重感谢你!”
  从此她就成了一个特殊的护士,一个护士照顾的护士。 当然,她不能干什么。这个小药铺相当于她的卧室、客厅和公园,随心所欲,嗅花,喝水,望云,照镜子,梳头,端坐,倾倒垃圾,帮忙拿个小玩意,打开药品包装。两个护士姑娘对她很热情,没有把她看成护士,也没有看成病人,而看作一个医学院的游客。她们教她许多行规和医药常识,辨认、识记中草药。她富有热情,天资聪慧,注意力集中,参与事务当中,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疾病。她瞒着张雪烽,给护士说:自己一定要亲自给病人抓药。护士为难,机灵一动,默许。张雪烽看见,刚张嘴,难拒绝,没有说出话,似乎也默许了。那么,万一抓错药吃坏一个病人,怎么办呢?医生会说:“你们胡闹。”护士会说:“她硬抓药,我们有时看不见。”她会说:“我本来是病人,你们应该阻挡我。”这种情形就象治国:不论出现何种后果,总有一个托词。
  一个月时间,她犯过两次病,损失如下:几个病人愤而出走,摔坏了血压计,药抽屉弄下来,药渣撒的满地,沉睡得让别人尴尬。好了后,她还知道内疚,低眉恨自己。清醒健康时,她已经能够独立抓西药。
  张学烽忘记不愉快,赞叹地说:
  “我早就说你不像个病人!你还半信半疑?你其实没有病,你和别人一样生活在蓝天下,阳光里,你比兰州医学院的学生还要聪明!比我么,强多了!”

8 你喜欢谁(6)
她脸红了,感受到受人称赞的快乐,不禁往事涌上心,幸福、激动不已,紧紧攥着拳头,想一定要干得更好!别人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抓错药品,是因为她人的潜能第一次被激发,表现异常聪慧。是的,在一个人漫长的生涯中,许多潜能被压制在地窖里,阴暗潮湿无语,最终像被人遗忘的马铃薯干瘪。她也逐渐学会了应该照顾病人的哪些方面。不过,她遇到疾病严重的人,或者乱叫乱喊的病人,就避开了,让别的护士做,她不喜欢嘈杂、紧张、恐怖。
  她学会打针了!了不起的进步。护士从本地卫校毕业,可以说精通打针,有关打针的知识、技巧、事宜传授了三天,她全部掌握了,并且第一次打针富有诗意的成功!她第一次打针是一种影视视角美。她把针剂、棉球、针管扔到纸箱里,感到很骄傲!却不由喜中生悲,想自己这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快要成女疯子,经常让别人来刺针,实验,喂药,议论,接受恐怖,狼狈不堪,想不到今天去给别人打针!她望着纸箱子伤感,低头。护士姑娘以为她心情异样,赶忙搀扶,她才清醒过来。
  张雪烽有时注视她,不要出错,她却出乎意料内行!
  输液需要技巧,她还不行。输液很残酷!从呱呱大哭的婴儿细嫩的肌肤里寻找血管插针,婴儿被人强力抱紧,悲伤挣扎嚎哭,鲜血涌出,小小的他一定恨死了所有的人。世界上每一个柔嫩善良之人不禁要落泪。两个护士给婴儿扎针时,婴儿大哭,林楠心软,转过脸去不看。她甚至想:“怎么不废除这些刑法似的治疗?”她在大学里看到视频资料,世界一些民族和部落妇女生育时,两个男人拿一个杆子压孕妇高隆的肚子,结果还是不分娩,人也给活活压死了。那时她流泪了,幻想像林巧稚一样考入协和医学院,终身为解除妇女的痛苦而奋斗,给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新生命剪断他的脐带,鼓励他啼哭。在“高科技”的今天,一些婴儿仍在悲伤叫喊、挣扎鲜血中夭折了,他还没有见过鲜花、雨露和母亲的微笑呢。至于成年人死于非命的,就更多了。只要人类活着,总有一些人像孕妇婴儿一样死去,不是让疾病灭亡,就是让人们灭亡。她说:“我不给婴儿扎针。”在新世纪,不知是国人的身体需要液体,还是病菌繁殖力更强了,人们挽袖,伸出胳膊主动要求输液,比示威游行者们举的胳膊还要高。医生顺民意,输就输吧。
  张学烽和两个护士牢牢记着:或让她做具体开心事,或让她心情闲适,不要让她接触糟糕的病情和病人,避免刺激她的神经。一般来说,她情绪和症状稳定,偶尔她会忽然心情焦虑不安,呼吸急促,大声说话,或情绪低落,眼睛发呆,也偶尔一个人抹眼泪。她有意识控制自己,便停止一切思绪和行为,肃穆安静,掏出配伍好的药包吃下去,进入她的幻想世界里去。还好,她控制着自己,当着病人乱叫乱嚷过,摔东西不严重。她犯病时,不大摔东西了,症状发生了变化,越来越爱无声流泪。
  她还不会抓中药;中华医学的玄妙可不容易学哩。尽管两个姑娘随时指点着,回答着,或者直接接过她手中的活计干起来。如果病情发作,为转移焦虑情绪,她眼睛里似乎有泪光,便尽力说话释放,一遍遍问医生:
  “张大夫,这味药该怎么煎?”
  张雪烽总是停下诊断或写药方,回过头去看清楚,一遍遍地回答,:
  “先煎十分种。”
  “张大夫,这两种药能混用吗?”
  医生抬头看清楚,清楚地回答:
  “不能,混在一起会产生毒性。”
  “医生,银花与金银花是一样的药吗?”
  这个问题好象问过不止两次了,医生诧异地抬起头,但却望着她的眼睛,再一次温和地说:
  “是一样的。一朵花有金色和银色的花瓣,所以人们叫金银花,有时银色多于金色,也叫银华。有些地方医生还叫二花呢。”
  “医生,这个字是什么呀?”她走到他跟前让他认字,她的眼睛盯着字,仿佛那不是字,而是钻石的截面。
  他为自己潦草的字笑起来 ,——其实他的字迹与别的医生比起来,要清晰工整多了,他用钢笔涂改,写清楚,把药方递到他的手里。他心里惊异她情绪烦恼而行为得当,眼睛夸奖她的细心:“好的,仔细一点好。”点点头。
  她心里装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又好像心里什么也没有,如云彩给人的感觉。她望着外面,望着天空,问医生,又好像问天空:“一会儿晴,阳光灿烂;一会儿阴,掉下几个雨点儿。嗯!下午会怎么样呢?”
  医生有了空隙,给她回答说:“下午和上午可能一样,但云彩会有新的变化吧。”
  她带着愁绪问:“秋天过去了,又是一个什么季节呢?”
  他笑道:“当然是银装素裹的冬天啦,可以穿着红色黄色羽绒服,踏雪,郊游,堆雪人,溜冰,追逐野兔,呼吸新鲜的空气,眺望大海一样的天空。”
  她听了很愉快,好像听着大提琴的和弦,抚摸着药铺里的凳子说:
  “哎呀!它太旧了,要折了。”
  他解释:“这把凳子用了十年,三个主人,该淘汰了,趁好买两把进口镀光仿真皮长条椅,可坐八个人。”
  她一些问话几乎是自言自语,几乎没有目的和意义,但为了使她愉快,不使她的情绪突兀变异,不打断那条涌泉出来的溪水,他只好把石头说成苔藓,月亮上嫦娥沐浴,药铺里有一个无菌的空间,明天毕竟又是新的一天。
  她是病人,药铺里也吃安眠药沉睡。
  

9 互相改变(1)
她喜欢独倚。她推开窗户,外面细雨缠绵。
  天时阴时雨,难见一个灿烂的晴日,北方意外的雨季。时下时停,时大时小,飘忽不定,不大象往常那样静静地带着愁绪淅沥,像黄昏的那种情调。云层很轻地漂移过来,还未均匀,像夏天那样几道山岭般的厚云还未铺开,雨点儿跌落下来了,树叶上和花枝上打得吧嗒响,叶瓣摇摆,小路上雨水浸得很亮。屋檐一道雨线溅落。若天空更亮了,雨就停了,但云层始终不散。这种天气一直延续十多天,阴沉沉的,云、光、雨,还有轻声、淡色,它们都糅合着,好像一天之中经历了许多的事,有点急人,很想跟谁诉说,又好像一个少妇在出门前遇了几件小小的琐事。晚上倏然醒来,听到外面的唰唰声,就想,又下雨啦。早上起来看,还在下雨。不要管它。不知不觉,雨停了。中午时分,天空变大了,太阳好像在南天的云层里,身上感到了暖意。午睡后起来,蚕儿蠕动的声音,怎么?又下雨了。不绝如缕,滴滴答答,淅沥到黄昏,凝望着西面,不见夕阳,才像我们常见的那种秋天的带着愁绪的雨。
  在天空忽然蓝了的时候,地上立即有了活气:果园里,一个老农挥铁锨使劲拍着土,他感到很踏实;两三个孩子沟渠上跑,越过桔黄色的荞麦地田埂,寻找什么吧;一个农妇戴着红头巾,遮挡着光和风,在金黄色的油菜地里薅草呢。不过,就一小时吧,天可就阴了。等到雨星儿飘开了,唰唰的雨声大了,人们兴奋地回家,小跑着,大有“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现”的朴拙心情。
  有时,这种雨也会变化。大概午后四五点,在西南天空上有很亮的光线时,头顶上的云层如烟雾变薄消散,露出一线蓝天,难道要晴了吗?难道太阳要出来了吗?忽然,从云端里洒落一些雨星儿来,淋湿了衣服,实在出乎人的意料!似天宫里的银珠溅落,在人间的半空里被看不见的光照得亮晶晶的,几乎反射着光呢。斜着头看,银珠溅落的区域外有银线如蛛丝飘动,有轻烟飘到屋檐下。哦,天越来越亮了,眼睛都受不了,一抹光线终于从云层里透出来了!更多的光照亮了四周,多么使人惊喜呵。惊喜的心情荡漾着,很快产生清新美好的幻想……哦,看到广大湛蓝的天空了,沐浴在阳光下了,四周一切欣欣向荣,菊花、大丽花、鸡冠花,鲜艳夺目,叶瓣上水珠晶莹剔透,粉色的月季花散发出美好的人身上的那种馥郁的气味。但是,但是,一会儿,地面暗淡了,天又变了,恢复成云天了。
  到处湿漉漉的,梦,沉思,愁绪。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她喜欢那种愁绪。还有个毛病:宁可眺望远方,眺望大地、天空和云彩,喜欢迷离于愁绪,也不愿无所感。
  她在家里干完家务,照顾了女儿,总想急着去上班。原来的一切对她太熟悉了,太单调了,房顶、墙壁、什物形成一种压抑,把空气压缩得如浮游生物钻进打气筒。她想叫喊,想立即走出房间,想有一个人说话,想飞到树林里与鸟儿为伴,想坐到白云上去,想抱住一棵树,让粗砺的树皮刺激自己的神经。那时刻,她忽然明白了以前极不喜欢的油画《呐喊》,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许多人都想呐喊。人人渴望自由,狼也在渴望自由,所有的动物也在渴望自由,人们的幻想早已飞跃渺小的生命,到达地球外,太阳系外,银河系外。那么遥远都在渴望,小小的束缚算个什么呢?焦虑的时刻总算过去,她平静了,与周围的人无二。她喜欢听医生的声音,喜欢看他的身影,喜欢他温和深邃的眼睛,喜欢夹杂几根银丝梳得整齐的头发,喜欢他远望的神情。她喜欢药铺,喜欢墙壁上的装饰图片,喜欢药柜药架,所有的药味里带着淡淡的清香,弥漫柔和,两个护士姑娘那么年轻漂亮,纯情而活泼。

9 互相改变(2)
她的焦虑症状每当发作,想乱叫喊,便立即吃安定片。自从进了药铺,仿佛闻够了药味,好象空气里有安定片的成分,她吸入鼻孔,情绪安定了。两个月的一次很特别,药铺里一切都是开心如意的,她忽然感到焦虑悲伤,强自镇定,心里迷惘,手一松,纸盒跌落地上,她还想摔东西,她知道怎么办?又不能失态让人笑话。因为心里紧张,额面上沁出了汗,把安定片吃了二粒,喝了两口开水,便紧闭上眼睛,倚靠柜台站立。这西药的作用真是快,情绪很快给稳定住了。
  张雪烽和护士知道她疾病发作了,当作没有发作一样,不看她,把她当作好人。她心里忧愁:“这西药吃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人吗?如果发展成为精神分裂症,活着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早死了好。”想到女疯子,披头散发,肮脏不堪,人们耻笑,扔石头,吐口水,她特别害怕,不禁身体哆嗦起来。她抓住了医生的衣袖。
  张雪烽知道她的心情和疾病,使用着各种办法。最重要的是:如何使她摆脱对西药的依赖,让她的心里轻松。他交给她两个办法:一,你想哭的时候就哭,不要憋在心里,人们总是劝导别人不要哭,使人性笼统模糊,一个平常人该有多少想哭的事情呵;二,相信自己的疾病很轻,相信医护人员永远在她的身旁。半个月过去,她克服了几次不良情绪反应,坚持不吃西药,挺过来了。
  “唉!再也不装药瓶儿了。”她兴奋地想,把药瓶儿轻松地扔进抽屉里。她的心情非常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健康的人了,同其他健康的人一起呼吸新鲜的空气,一同欢笑,享受阳光,让春天的细雨淋湿,想哭的时候就正常地哭。这种情绪,增强了她的神经机能,疏散了压抑在心头的郁闷。但是,她过于兴奋,也不好,兴奋过后是莫名其妙的失望焦虑。焦虑情绪的反弹迫使她吃了几次安定片,她不敢过于兴奋了,又产生愁绪。
  “到什么时候才能最兴奋呢?兴奋之后还是兴奋。”她几乎含着眼泪问医生。
  “身体完全康复之时。”医生说。
  “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呢?”
  “你开心到极点,还希望开心的时候。”
  药物疗法,他停用了她的西药,也停止了“柔肝解郁”,隐隐想起上古高人的告诫,不敢多用了。他开始让她吃安神的中药,这是治疗的关键环节。让一个人在晚上沉睡,他可擅长。他在方剂里加了“灵磁石”,就够病人象婴儿一样酣睡了。她晚上八点入睡,早上八点醒来,睁开眼睛,回想一个梦也没有,头脑里空空荡荡。可是清醒敦厚,身体温暖,世界亮亮的,不急不缓。梳洗,吃饭,精心打扮后,她来上班了。抓一会药,眼皮要合上,瞌睡又来了,非常瞌睡。那就睡吧!睡在哪儿呢?她还是病人,睡在药铺里。他考虑到她是病人,就给她支了一张小床,拉了蚊帐,让她睡在里面。睡一两个小时,她就醒来了,感到很精神,情绪很好,整理头发,穿戴白大褂,继续抓药。大多数时候沉睡,需要唤醒。
  有一天,她睡了两个小时,还在睡着。没有一点声音。药铺里没有别人。张雪烽走过去,揭开蚊帐,闻到窗纱里一股特殊的清香,那是人的气味和化妆品的气味。她睡得多么平静呵!眼睛轻闭,好象在睡梦里向高处眺望,又在低眉遐想,在睡梦里照一个微笑的像,又像一个清澈的池塘水面漂浮一片花瓣。一个胳膊弯曲在头上面,几绺微波的发丝象牵牛花伸到额面眉毛。她的呼吸均匀,面色白皙润泽,脸颊泛红,这是被窝里的温暖所致。他本想放下床纱,但不禁去号她的脉,轻握着她光滑的手腕,匀称稍缓的脉象。他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复原,由衷愉快。他站起来要离开。她醒了,全身没有动,眼皮眨了几下,完全清醒了,望着他。他望着她的眼睛,但在思考她的脉象,想象她的五脏六腑,想象她的神经功能与肌体如何协同,眼光转移到她的别处。她感到舒适,新奇,温暖,如一股春天的溪流潺潺而来。

9 互相改变(3)
他问:“你睡着后,做过梦吗?”
  她想了好长时间,回想着梦,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什么也不记得。”
  “那就好。”他点点头,“你睡得太熟了,才能恢复神经功能,那些错乱的神经细胞才能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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