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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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狐言-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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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寒亭沉重的步伐并未停下,他声音有些沙哑,“嗯。”

    蓝玉知道这是说出她心中疑虑的最好机会,赶在龙君到达澜轩之前!她深吸了口气,直言道:“婢子怀疑,澜轩里的白公子是有人刻意假冒!”

    殷寒亭身形顿时一颤,这时才终于驻足下来,缓缓回过头看向他身后紧张得连嘴唇都开始发白的侍女。

    蓝玉以为龙君是不相信,赶忙接着解释,“……婢子看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不见了!还有他脸上的伤也同时没有了,婢子真的没有说谎!”就算小草会幻形,可哪里有把五官都变走的戏法?更何况那伤口深可见骨,只可能被覆盖,剥离表皮之后却是不可能消失的!但这些话她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到头来还是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她的神情也变得焦急起来。

    结果哪里料到,殷寒亭听完却只是淡淡地垂下眼眸,“我知道了。”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他的面容很是平静,如同死水一般没有任何起伏和波澜,他接着大步往前走去,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蓝玉愕然地呆立在原地,她有想过龙君有可能会不信,有可能会勃然大怒,甚至还会责罚她,可却独独没能预见这样平静的反应。

    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她所质疑的一切都是事实。

    龙君若是早就知道,那他会不会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人顶替了小草!而那个顶替之人,只可能是……

    蓝玉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徒然生出了一股寒意,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跟着殷寒亭继续往前走了。

    这样的猜测让她忽然觉得前面的人是那么的残忍……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没有骇人的滔天权势,养过一只傻乎乎的小狐狸,便经常挂怀,这样的感情是那么的渺小,自然比不得龙君对于心上人的念念执着……

    这是她进宫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照料一只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也是第一次得知它的离开,才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和小草从此往后,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相见。

    殷寒亭没有听到身边跟随的脚步,但寒风中带来的那一声声压抑在喉间的哽咽,也让他忍不住酸涩了眼眶,尽管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或许在这个王宫里,真心待小草好的人,就只有这些单纯的侍女了……

    他只奢望小草走的时候,也能像蓝玉对他那样,至少留下一点点对于东海的想念。

    澜轩外,长薇和长萱十分惊喜地发现龙君驾临,赶忙出来行礼,忙碌的龙君很久都没有踏足过澜轩了,久到连公子寝殿前的那一方小池上都已经依稀浮起一丝温厚的暖意。

    只不过龙君独自一人,看起来神情似乎有些沉重,长薇和长萱莫名地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紧接着她们便听见龙君冷冷道:“澜轩里的所有人都出去,没有召令不许踏入轩门一步。”

    长薇和长萱及身后的侍女们皆是愕然,殷寒亭则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经过,通往后院的长廊上,原本一串串高挂着绽放的紫色花束大部分凋落,直至寝殿门前,他站立了一会儿,伸出手,重重一推。

    此时还是白日,房中的人并未入睡,闻声见到殷寒亭进来也只慌乱了一瞬,镇定下来后反而还坐在梳妆镜前淡笑道:“寒亭,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寒亭……

    小草从未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直到这时他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认知到,小草,果然已经离开了。

    殷寒亭闭了闭眼,那一丝微末的乞求落空,他只能强迫自己重新定下心神道:“他从未这样喊过我的名字。”该是到彻底说明一切的时候了。

    梳妆镜前的人笑容顿时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是他话说得不对?还是殷寒亭知道了什么?他迟疑着,便站起身表现出作为原主人应该带有的小心翼翼,试图糊弄过去地低声道:“我不可以这样喊你吗?崇琰上仙他也是这样喊你的。”

    那是小草的容貌,苍白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腰际,面前人脸上的纱布倒是已经拆掉了,右颊上一道从颧骨贯至下颌的伤疤位置也没有丝毫差错,可殷寒亭还是出声道:“崇琰。”

    他不会再认错了。

    崇琰这才愕然地怔在了原地,这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承认自己崇琰的身份,但倘若他承认,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换容的能力就会暴露出来,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也跟着瞒不住?

    不……不可以……

    画中人的面容是他胆敢在殷寒亭面前胡作非为的唯一依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

    崇琰脸上委屈无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褪下,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龙君,我……我是小草啊……我不是……”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殷寒亭瞬间暴怒,他还是无法容忍被人欺骗,手指不自然地弯曲成爪,这一刻,被戏耍的可悲让他恨不得把面前人的心肺都掏出来,他到底把一腔深情都付给了什么?

    哪怕他永远也等不到他的画中人呢?也总比被人欺骗后将原本纯粹的感情消耗得一干二净的好!

    但他还不能像是对待梼杌那样对待崇琰,不止是因为现在崇琰顶着一副小草的面容,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殷寒亭试图找回自己方才遗失的那几分清明道:“崇琰,你还想再狡辩么。”

    “我……我……”崇琰吐出几个字,眼神便落在了殷寒亭的手指上,那里四指并列,比刀锋还要尖利,这是殷寒亭第一次在他跟前释放出杀意,甚至克制不住兽性地生长出了尖锐的指甲,他倏地觉得不妙,事情或许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殷寒亭为什么会知道他不是那只小狐狸?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在殷寒亭一进门时说错的话。

    他怕是被那只小狐狸算计了!

    崇琰这才迫不得已承认道:“寒亭……我只是想着……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苍白的发丝揽至身前道:“这是小草走的时候帮我弄的,我没有逼他!他是自愿走的,还有我的脸也是……”

    殷寒亭没有吭声。

    “他真的是自愿的。”崇琰走上前,想要去牵殷寒亭的手,“你信我,我没有逼他,他自由了,我们也可以在一起,不是很好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

    他的眼中漫起了一片水光。

    殷寒亭默然地看了他半晌,躲开他的手,忽地觉得想要发笑,他也当真笑了一下,只是笑意并未有一分到达眼底,他淡淡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就是。”

    崇琰乖巧地点头,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的全身已经置于可怕的威压之下,僵直住,动不了了!冷汗迅速从后背爬了起来。

    殷寒亭想了想,先问道:“你也会幻形?”

    崇琰嘴唇微张,该回答会还是不会?他只犹豫了一瞬就咬牙道:“不会。”

    “你的本体是什么?”

    又是一个让他回答不了的问题,但若说上一个问题还只停留在他和那只小狐狸互换身份的层面上,那么现在这个已经完全跳脱了出来。殷寒亭是不是……是不是也怀疑了他画中人的身份,所以才……

    “是什么?”殷寒亭又问了一遍。

    或许他正一步一步走向不可回头的深渊,崇琰额角冷汗滴落,却还是在被龙压威吓的情况下回答道:“人仙。”

    “那为什么天宫的名册上查阅不到任何关于你人身成仙的记载?”

    “什么……”崇琰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身形一晃,为什么……为什么……天宫记录的花名册根本不可能出错,唯一的原因就只有他说了谎,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仙!

    “寒亭,你是不是把我名字看漏了。”

    “白泽看的。”

    “……”

    谁都有可能看漏,只有白泽——心思纯细,明练通达。

    崇琰的脑海简直快要一片空白,殷寒亭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可是怎么可能呢?退一步说,就算真的知道他能够改变容貌,知道他的确不是人仙,但这些都不应该妨碍他在殷寒亭心中的地位才对。然而,殷寒亭此刻态度的转变却像是在说明他已经对画中人的身份起了疑。

    为何早不起疑晚不起疑,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还有,是谁能够让殷寒亭对他的身份产生疑虑?

    白泽不过证明他在说谎罢了,除非……

    “最后一个问题。”殷寒亭看着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如纸的崇琰,嘴唇微启,“你根本就不是我画在屏风里的那个人,对么。”

    崇琰身体一晃,几乎摇摇欲坠。

    殷寒亭从他的反应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所有问题的答案。

    “对,没错。”

    时间像是过了许久,崇琰满脸是汗,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反倒心中轻松了不少,直直地与殷寒亭对视道:“我骗了你,我的确能够改变容貌,我也不是人仙,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知道?”

    崇琰默不作声。

    殷寒亭大概都已经有些麻木了,知道被骗时的愤怒与此时难以言述的痛恨通通郁结在心口,他忽然觉得杀了崇琰这个提议或许并不划算,“在杀了你之前,我们去一趟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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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狐狸报复
    “不!”崇琰身体顿时猛地一颤,比起先前的刀枪不入,此时的他就像是被殷寒亭捏住了命门,只那么一摁就能痛得他满身湿汗,恐惧这时才真正笼罩而下。

    他才清晰地体会到,在失去了所有的依仗之后,他已经没有了在殷寒亭面前撒野的余地。曾经那些对他的诸多纵容,也全都不再属于他,所以撕破脸面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穿得光鲜亮丽的乞丐,羞1耻和屈1辱在被揭穿的一刻骤然发作!

    然后,殷寒亭还要他当着他用情至深的那个男人的面,再一次细数他的不堪,这是在他的心口上插刀!

    相比起来,一死只是一瞬之间,他或许早在假扮殷寒亭的画中人时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我不去!”

    “由不得你。”

    “为什么?!我可以现在就可以去死!你想怎么弄死我?剥皮?还是撕掉我这张脸?”

    “……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殷寒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竟然残忍地挑了起来,崇琰他想要别人的脸就可以去抢,大不了就撕下,横竖付出一条命,天底下哪有这么如愿以偿的好事?后果全让别人承担。

    他想起了努力地想要告诉他真相的小草,受了伤,现在却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十万大山中一遍又一遍寻找的自己,孤独无望,是曾经在潭水边等待的焦急永远不可比拟。

    崇琰,这样顶着别人的面容晚上真的能够安寝么?殷寒亭很想问一问,夺走本该属于小草的一切……如果小草还能回到他的身边,他又该怎样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

    “龙君。”崇琰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他知道殷寒亭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是个人都无法原谅欺骗,更何况还是尊贵无比的龙君,可他还是扔下所有的尊严乞求道:“最后一次,成全我吧,我真的不想去见天帝。”比死更可怕的,就是再见到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了——不过为了一息的安寝,就要将他送去给一头嗜血残暴的凶兽玩弄,好像他只是一个廉价的货物,可以随意抛弃。

    殷寒亭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强行上前准备把他拽走时,崇琰忽然后退了几步,“要怎样你才愿意放过我?!”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抓梳妆镜前的木梳,木梳的边角光滑,他便将其掰断,将有梳齿裂痕的一侧对上自己的咽喉,“这样?”

    尖锐的棱角刺在白皙的皮肤上,殷寒亭的眼神也转瞬由冷漠变得阴厉,他的决定从来都容不得他人置喙,更别说是这样赤1裸1裸地威胁,“我可以带着你的尸体过去。”

    崇琰脸色惨白。

    “你不是人仙,身上没有妖气,就算把自己戳得满是血洞只怕也伤不到真身。”殷寒亭漠然地叙述着事实。

    崇琰满是绝望道:“你就那么恨我?”

    “恨不恨都已经无所谓了。”殷寒亭向着崇琰又逼近了一步,望着那副曾经藏在心底辗转千百次的面容,“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人玩1弄的滋味。还有你等会儿要见的那个人,他一直都知道你在欺骗我,对么。”

    崇琰知道他是必走无疑了,只在片刻就缓过神来擦擦眼泪道:“对,所以告诉你真相的不是他……那是谁?”

    殷寒亭沉默,半晌才出声,“是小草,他才是我当年在等的人。”曾经的他,要的不过是与心上人相守,他又做错了什么?事到如今,他真正等待的人离开了,他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又有谁可以成全他的心愿?

    崇琰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终于也不再阻止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他断断续续地哽咽道:“难怪……难怪我说要和他交换他那么痛快就答应了,刻意等着我呢……哈哈……原来是这样……”

    殷寒亭攥紧兽态复出的手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指尖在谈论到小草时的轻颤。

    “龙君……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交换吗?”崇琰惨笑间抬起头,在龙息的压迫下笑得是既痛快又恐惧道:“……不是因为我答应的那些珍奇异宝……而是……他就想要让你后悔,你只怕再也找不见他了……”

    寝殿的门被人打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那么地明亮,殷寒亭独自一人走了出来,长薇和长萱以及澜轩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地伏地行礼,然而直到他走出了很远,也没有留下一句他们可以入内的许可。

    长萱顿时有些心慌道:“怎么办?公子会不会有事?”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长薇咬了咬牙,等到龙君的背影终于再也看不清了,她这才违命小跑着进去找主子,进到院里后轻轻拍着寝殿的门问道:“公子……公子……”

    里面无人应声。

    长薇想起龙君离开时那吓人的模样,脸色顿时一白,生怕出事,赶忙把门推开。

    结果,让她完全没能想到的是,寝殿里面无声无息,只有地上躺着一块掰成两半的梳子和一小滩浸透了梳子的血水。

    “公子……”

    屋里面已经没有人。

    “公子——!!!”

    殷寒亭还从未这样频繁地来往过天宫,天宫的云雾遮盖在宫殿与天阶的正下方,所以地上的凡人们永远只能遥遥望着,偶尔落霞齐飞,金銮殿顶上散光的一隅会忽然出现,然而那时候的凡人会在茅屋中升起渺渺炊烟,总是不能相见。

    远远地站在天阶上,只见有一人负手立在前些日子腾蛇跳下去的地方,默然沉思,那人有着比天山雪莲更加清灩的容貌,只不过无论何时都浸1淫在身上的浓郁酒气把他的清冷高傲冲散许多。

    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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