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办人闭上嘴巴选择噤声后,现场气氛顿时更显尴尬与僵滞,不过贺子极一点也不在乎,更不后悔,反倒还有些愉快。
这下子他想提早离开,应该没有人会挽留或阻止他了吧?
“我有事要回公司一趟,所以先失陪了。”他起身道,走到男主办人身边,从皮夹里抽出一叠千元钞交给对方说:“今晚我请客。”接着便转身走人。
没有人出声留他,他乐得逍遥。
第1章(2)
连续加班三天,依然找不到具体的办法增加新设备的整体效能,这让贺子极不得不暂时离开办公室,走到户外吹吹冷风,看能不能让脑袋清醒一下,找出一条新思维来。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左右,正值两班制工厂员工上下班的时间,所以路上人多车也多。
既然是出来冷静脑袋的,贺子极自然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去,远离厂区的主要干道。
离开人潮密集区,迎面吹来的晚风似乎也冷了许多,让他不得不拉高外套的拉链来抵挡冷风。
只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愈走愈冷,原本想吹冷风寻找新思维的脑袋甚至还隐隐作痛了起来,他只好转身往回走,免得再走下去得了感冒,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缩着脖子快速地往回走,来时不觉得自己走了多远,回去才知道其实还满远的。
不过由于走路的速度加快,促进血液循环,他倒是不再觉得冷了,只不过头还是有点痛,他还是尽快躲进建筑物里,不要继续吹风为妙。
才这么想完而已,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只见一辆摩托车横躺在马路上,而骑士则跌趴在距离车子约有两公尺处的马路上。
直觉反应,他立刻跑向那名骑士。
“喂,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他蹲到骑士身边问道。因为还不知对方伤到哪里,他不敢随便移动他。
地上的骑士一动也不动,让他更担心,不由得加大了音量,再朝那骑士唤道:“喂,听得到我说话吗?如果听到就应个声或动一下,让我知道。”
地上的骑士终于发出一声呻吟,原本静止不动的身体也慢慢动了起来。
这期间已有其他距离较远、目睹这场摔车车祸的人跑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还好吗?”有人问。
“靠!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大洞?难怪会害人摔车了。”有人则循线找到了骑士摔车的原因。
骑士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但好像还有些恍神,只是呆坐在地上,没任何反应。还好安全帽还依然戴在头上,也幸好现在是冬天,她身上衣服穿得厚,保护了她。
她?没错,待她从地板上坐起来,贺子极才发现眼前的骑士是个“她”。因为身形太过纤细,因为长发从她安全帽里掉了出来。
“你还好吗?动一动手脚和脖子,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女骑士稍微轻轻地动了下身体便想从地上爬起来。
“小心点,慢慢来。”他忍不住出声道,同时伸手扶她一把。
“啊!”女骑士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反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脚受伤了吗?”他看着她微曲膝盖、只有脚尖落地的右脚,皱眉问道。
女骑士还来不及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在她机车被扶起的停放处,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
“那不是非絮的摩托车吗?”
“摔车的人该不会是她吧?”
“快,我们过去看看。”
三个女生从那方跑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个对着始终头戴安全帽、看不出面容的女骑士探问道:“应非絮?是你吗?”
“应非絮”这三个字让贺子极呆愣了一下。他怀疑台湾同名同姓的人真有这么多吗?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就让他遇见两位应非絮小姐?
“美珍。”女骑士打开全罩式安全帽的护目镜,对着朋友叫道。
“真的是你”她的朋友惊呼,立刻上前搀扶她。
“她是我们的同事,我们来就好了,谢谢你。”那位唤美珍的女生转头对他说道。
“谢谢你。”应非絮也转头对他道谢。
“你……”他欲言又止。
她疑惑的看着他。
“我是想说,你最好去趟医务室,让医生看一下你的脚比较好。”他深吸了一口气,建议的对她说。
“好,谢谢你。”她点点头,再次向他道谢。
他胡乱的朝她点了下头之后,头也不回的迅速转身走开,心脏怦怦跳得有点快又紊乱。
应非絮,原来不是同名同姓的人,而是同一个人。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公司员工可以在外头兼差工作。想起她在餐厅里衣服上有名牌,动作俐落又熟练的模样,应该也不是偶尔才去插花打工才对。
她现在还是那么缺钱吗?当年那五十万,即使没有付给对方,应该也已经偿还完了吧?
当年呀……
贺子极不由自主的轻呼出一口气,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再遇见她——那个多年前曾在一间便利商店外头喝得烂醉,硬拖着路过的他诉苦,胡言乱语了一堆之后就醉趴在桌面上不省人事的女生。
那是几年前的事?大概有超过五年了吧?
老实说,如果不是那天在联谊会里听见她同学长舌的说起关于她家的事,他早已忘记他们之间有这么一段过去。
原来她的名字叫应非絮。
原来之后她就休学离开文化大学了,难怪不管他再路过那间便利商店几次,都不曾再见过她的身影。
原来她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因生活压力而傻到做出她激动时所说的想一死了之的事。
原来,他和她的缘分并非仅止于那年的那一夜。
那年的那一夜只是个开端,一个序曲而已。原来。
一次的相遇可以说是意外,两次的相遇可说是巧合,那么三次的相遇,就真的得称之为缘分了。
重点是,不管是第一次、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她总是能在他心里激荡起涟漪,而且余波荡漾,久久不散。
第一次,她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让他做了一件事后想起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他像个呆子一样陪她坐在便利商店外五个小时,只为了怕自己一离开,她一个醉到不省人事的女生会遭遇不测。
第二次被她激起的是他的正义之心,让他完全忘了该有的绅士风度,不留情面的当众给一位初次见面的小姐难看。
第三次,也就是刚才,或许没人能够看得出来,但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在认出她之后波动得相当大。
他竟然想骂她骑车时为什么不好好看路,会骑到那个洞里去摔车;又想问她是否认得他?记不记得多年前的那一晚,或是上回在餐厅里他们曾见过面的事;他还想一把抱起她,直接送她到医务室去,而不是松开手,让她的朋友去扶她……
生平第一次,他的心情为了某个女人如此纠结起伏,而且这个女人,还只是一个他只见过三次面的女人。
所以,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究竟代表了什么?
贺子极眉头轻蹙的想着这个问题,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蓦然间,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带着坚定无比的神情决定了——
他要把这个答案找出来,否则誓不罢休。
第2章(1)
星期五的周末夜晚,贺子极独自一人来到上回联谊的义大利餐厅用餐。
有鉴于上回座无虚席的盛况,他事先订了位,所以餐厅内即使盛况依旧、人声鼎沸,他还是一个人占据了一张既宽敞又舒适的桌位,可以愉快的用餐。
当然,如果能少点来自四面八方觊觎他男色的饿女目光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更愉快。
不过既然他来这里别有目的,用餐只是顺便而已,他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因为点了店里价位最高的套餐,他心安理得的慢慢吃,一边观察着他今晚的目标——应非絮,在餐厅里穿梭忙碌的身影。
她仍和五年前一样清瘦,一样有着白皙的皮肤、瓜子脸和尖下巴,以及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头发。愈是这样看着她,她五年前的身影愈是清晰浮现在他心头,让他发现她和五年前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差异。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她应该是属于“老着等”的那种人,因为五年前初见她时,他还猜过她的年龄,以为她和他年纪差不多,怎么也没想到那时的她才大三而已。
他想,这应该和她的身高有关吧?
他目测她大概有一六八公分高,成熟的脸蛋、纤细的身形,感觉还满适合当麻豆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要走这条路?
思绪突然顿住,他不由自主的蹙紧眉头,摇了下头。
不,还是不要的好。听老四说,演艺圈的生态比一般人想像中还要复杂,为了成名而出卖肉体的比比皆是,因失意或误交损友而酗酒或染毒的也多不胜数。
总之就是杂乱。
所以,还是不要踏进那个是非之地比较好,即使她拥有一切条件。
贺子极收回走偏的思绪,继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动作果然和上次给他的印象一样相当俐落,和客人之间的应对进退也十分熟练顺畅,看样子她真的在这间餐厅工作了很久。
只是他真的不懂,她身兼二职难道都不会累垮吗?
据他所知,公司里的员工没有一个不喊累的,即使是两班制的作业员也一样,像她这样的拚命工作,身体难道都没出现过问题吗?她真的有这么缺钱?
看着看着,他蓦然瞠大双眼,将注意力往下移到她的双脚上。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她走路的样子有点不自然?难道说……她那天摔车所受的伤还没好,她就跑来工作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怒气突然盈满他整个胸膛,让他火冒三丈。
她到底有多缺钱?赚钱对她而言真有那么重要?比自己的身体健康还重要?
眼看她走路的姿态愈来愈僵硬,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因忍痛而变得有些牵强,他终于再也无法继续冷眼旁观下去。
他得想个法子让她提早下班,不要再继续折磨她的伤脚才行。
只是,该怎么做呢?
他脑筋飞快的转动着,不一会儿便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虽然法子有点冒险,但是结果却可以一举两得。
下定决心后,他不动声色的继续用餐,等待最佳的时机到来。
过了一会,他所等的时机出现了。
他看准时间,在她折返厨房为客人送上汤品途经他身边时,就像要去上厕所般的蓦然起身离座,然后与从后方走来的她撞个正着。
托盘上的两份热汤瞬间倾倒,笔直的从他手臂上淋下来,湿了他的衣袖,灼烫着他的手和手臂。
他用力的甩着手,痛得低咒一声,声音却被瓷碗和托盘落地的巨大声响压了过去。
同时间,餐厅静默了一秒之后开始变得吵杂,现场服务人员火速的动起来,有人冲向他们,有人跑去向负责人报告,有人则往返于厨房与他之间,迅速的拿来毛巾、纸巾为他做清洁,一边还不断地向他致歉。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将他衬衫衣袖上的浓汤擦去,卷起他的袖子,只见手臂上的皮肤早已红肿成一片,明显是烫伤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服务人员有些惊慌,不知所措了起来。
经理闻讯匆匆地赶来了,在看了下客人受伤的情况后,立即将他拉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他的伤处,同时下达命令。
“你去拿条干净的毛巾用冰水浸湿拿来,你去叫计程车,我们得送这位先生去医院。”
围在四周的服务人员迅速动起来,除了因闯祸而手足无措、僵站一旁的应非絮。她面无血色的立在当场,一脸愧疚与自责,像是在等着挨骂似的。
“对不起先生,我们会立刻送您到医院去治疗,一切过错都是本店的过失,我们会负责赔偿您一切的损失。对不起,对不起。”经理带着十足的歉意与诚意不断地对他鞠躬道歉。
用冰水浸过的毛巾拿来了,经理伸手接过,将它冰敷在他被烫伤的手臂上,舒缓了他手臂上灼热的疼痛感。
“经理,计程车拦到了。”跑到店外去拦计程车的服务人员也在这时跑回来报告。
“先生,我们先送您到医院。”经理扶着他烫伤的那只手臂对他说。
“她陪我去医院就行了。”事发后,贺子极第一次开口说话,目光转向面无血色的应非絮。
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要求,餐厅经理呆了一呆。
“没注意到她而突然起身离开座位,撞到她我也有错,所以只要让她陪我去医院付个医药费就行了。”他理性的说。
“那我陪您——”
“不用,她陪就行了。”贺子极打断他,然后转头对应非絮说:“走吧。”
应非絮不知所措的看向经理。
“那你就陪这位先生去趟医院吧。”经理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他陪着他们一起向门口走去,在途经结帐柜台时,跟收银人员拿了三千元交给她,同时交代道:“待会找个机会到便利商店,买盒鸡精或燕窝送给客人做赔礼。”
“是。”
“好好的向客人道歉赔不是。”
“是。”
“这笔支出会从你的薪水里扣除,其他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好。”应非絮有些气弱的点头应道,强忍着脚痛跑向在路边等待的计程车,坐上车后,他们朝医院直奔而去。
计程车开上医院急诊室的专用道,停在急诊室门口。
应非絮迅速地付了车钱,下车替坐在后座的贺子极开车门。
“先生,医院到了,对不起,请您再忍耐一下,对不起。”她眉头紧蹙、满脸愧疚,连直视他的双眼都不敢。
“不是你的错,所以你用不着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贺子极走下车,柔和的对她说。
应非絮终于忍不住抬眸快速看他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赶紧替他引路朝急诊室入口走去。
“走这边,我先去找医生和护士。”她加紧脚步往前走,却让他喝住。
“等一下。”他叫道。
她回头看他。
“你待在我身边就行了。”他对她说,不想她再虐待自己伤痛的那只脚。
“可是——”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行了。”他打断她再说一次,语气不容置喙。
应非絮轻抿了下唇瓣,乖乖地闭上嘴巴,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他缓慢走进急诊室里。
挂了号,坐在待诊区,约莫等了五分钟之后才轮到他们看诊,结果他有被衣袖挡住的手臂是一级烫伤,无任何衣物遮掩的手腕与手背则是二级级烫伤,之后可能会有水泡冒出。
医生简单的对他们说明伤势的情况,又说细部护理方式会有护士来告诉他们怎么做,然后指示护士为他上药,之后便准备要为下一个病人看诊。
“等一下,医生。”贺子极急忙出口叫住他。
“还有什么问题?”医生问道。
“她的脚,麻烦你帮她看一下好吗?”贺子极指着应非絮的脚对医生说。
应非絮瞬间愕然的瞠大双眼,完全搞不懂他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脚怎么了?”医生转过身来问她。
“我没——”她摇头,但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他打断。
“她前几天骑车跌倒了,脚受了伤,现在走路会痛。”贺子极对医生说。
“哪只脚,我看看。”虽然她没挂号,但因贺子极的态度很诚恳,看起来又很担心,医生便开口问道。
应非絮因惊愕而呆若木鸡,完全没办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