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菱的话让田丰在一旁差点笑出声,幽幽一见立即吼道:“你这狗奴才,你在笑什么?”
“小……小姐,老奴不敢……老奴再也不敢了……”田丰连忙捂住嘴,吓得两腿直发抖。
“丰叔,你不过是赚她几串钱过日子,不要连起码的人格尊严都没有,尤其是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让这后生小辈来糟蹋,你不觉得很窝囊吗?”弗菱对他的愚忠精神感到不值,若幽幽是个善良的女孩也罢,偏偏她不是。
“杜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人老了也没什么用,让小姐骂两句消消气也是无妨。”田丰乐天知命,弗菱看来是洗不了他的脑。
真是天生的奴才命。弗菱也不多费唇舌了。
“看到没,不用你来多管闲事。”幽幽就知道田丰不敢吃里扒外,她转而看向克佑。“克佑哥,我要你明天一早就跟我离开长安,我们一起回凉州好不好?”
“回凉州做什么?”
“跟我成亲啊,爹爹说趁着年底几个月的时间采买些成亲要用的物品,等到明年正月十五,就可以帮我们举行婚礼了。”
商老爷子正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筹备,就等克佑点头娶幽幽了。
“成亲?!”弗菱不敢置信地将头转向克佑,他不是说过和幽幽只是兄妹情谊,又为何会扯到婚约上去?
“你开什么玩笑,我并没有答应要和你成亲,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的。”克佑强力否认,没有的事绝不能栽赃到他身上。
“你还说没有,爹爹都说他问过你了,是你说正月十五是好日子,最适合成亲不过了。”幽幽大力反驳,这事若没经过他的同意也不可能进行的。
“我是这么说过,不过……”
“好哇,石克佑,你还说你和幽幽只是兄妹情谊,我真是脑袋瓜被浆糊涂昏了,才会相信你的鬼话。”弗菱气得用力朝他脚背上踩去,疼得他直抱着脚跳。
“喂,你这女人,干嘛踩我未婚夫的脚?”幽幽指着往后头跑去的弗菱,只是她话一说出,克佑更是头痛了。
“你还说什么未婚夫?我快要被你害死了……”
万利客栈外,贴了上面写着“本日休息”四个字的纸,一向有钱非赚不可的弗菱,竟然也有不想赚钱的时候,看来,事态真的很严重了。
“弗菱,快到中午了,很多客人都在外头等着,你不让他们进来吃饭吗?”克佑好说歹说已把话说尽,可弗菱照样是不开房门就是不开房门,他只好换个方式问问。
“我早叫小狗子在外头贴了公告,我今天不想赚钱也不行吗?”不耐烦的语气中夹杂着低沉的沙哑声,想来,应该是哭了一晚。
“那你多少也该吃点东西!我刚从无靖的食谱上学到一道粥品,是百合鸡茸粥,很香、很顺口,你快开门,别把肚子饿坏了,好不好?”克佑端着煮好的粥,好声劝道。
“你去拿给你的未婚妻吃,不用在这虚情假意,我无福消受!”房内的音量仍大得惊人,蕴含的怒气一点也不见消除。
她果然还在气头上,要是她一直不出房门,把身子给搞坏了,那他可就罪过了。
“好,你不吃我也不吃,那大家一起当神仙去。”克佑将粥放在一旁,盘坐在地上,准备来个长期抗战。
“随你便,你最好饿成皮包骨,我再叫小狗子替你收尸喂狗。”弗菱气炸了,饿死这种薄情郎算是便宜他了。
这样僵持的局面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克佑闭上眼,什么也不想,要是弗菱狠得下心看他饿出人命来,他也认了。
过了半个时辰,门咿呀开启,露出的小隙缝让克佑感到有异状,微微掀起一眼偷偷瞄看。
他发现弗菱慢慢朝他走近,就在她来到他面前时,他才将眼睛睁开。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他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你少臭美,我才不是因为可怜你呢!”她将手抽回,还拍拍上头的灰尘,深怕他那只脏手污了她的纯。
“我是想看看你煮的东西能不能拿出去见人,要不然端出去砸了我的招牌,我还做不做生意?”弗菱瞥了眼那碗肉粥,咽了口口水。
“你这是愿意听我解释罗?”克佑一乐,忙从地上跳起来。
“等等,这是两码子事,现在我要跟你公事公办。”
“那私事呢?”
弗菱摇着头,“我们已经没有私事可言,要是你能煮出跟无靖一样好吃的菜肴,我就留你下来当伙头。如果你没厨艺的天分,你就有多远闪多远好了,嗯……我看闪去凉州应该不错吧!”她讥讽道。
她端起地上的粥,将身一转,又回到自个儿的房间里。
“真是的,幽幽那丫头没事跑来这做什么?我非要找她问问。”
才决定去跟幽幽把话说清楚,便见田丰朝他的方向而来。
“克佑少爷,小姐她……”田丰有口难言,脸上挂满无奈。
“那丫头又怎么了?”他心想,有坏事稳没好事。
“小姐说她难得来一趟长安城,想要你带她出去玩玩,顺便买些布匹首饰,好拿回凉州……当婚礼要用的物品。”越说头越低,田丰哪会不知,这克佑会答应才有鬼。
“要我陪她去逛市集?”幽幽还看不出有些状况发生了吗?竟然还有心情逛市集买东西。
“克佑少爷,老奴也替你说过情了,小姐本来还要请杜姑娘驾车送你们去,是我骗她说杜姑娘人不舒服,她才不坚持非得要杜姑娘去,现在你若不去,我怎么跟小姐交代?”身为仆人,田丰可算是天下第一忠仆。
“交代?她才需要跟我交代,我现在要去找她好好谈谈,要不然,我的日子也别想好过了。”克佑决定了,非要跟幽幽把话挑明说不可,管她再娇再霸,也由不得她任性胡来。
“不行啊,少爷,你不能对小姐太凶,你也知道,她是老爷子唯一的掌上明珠,要是小姐一时想不开,那老爷子就……就可怜了。”田丰拉着他,希望他看在他一张薄面上,别对幽幽太过绝情。
田丰的话倒是提醒了克佑,饮人一瓢,当还一斗,当年要不是商老爷子出面将他护了下来,现在他恐怕是成了孤魂野鬼。
可也不能因商老爷子的恩情,而放任幽幽胡作非为啊。
真是伤透脑筋!
这时,外头的厅堂忽然传来摔破碗盘的声音,两人急忙跑去查看究竟,才晓得又是幽幽在发大小姐脾气。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烂食物,拿去给猪吃还差不多。”幽幽将五六盘的菜全扫到地上,还对着小狗子破口大骂。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克佑问着小狗子。
“是她问我们怎么没替她准备饭菜,我就拿王大妈煮给我们吃的午餐给她吃,谁晓得她吃一口就吐了出来,然后就……就你看到的这样!”小狗子声音微颤的说,看来是被幽幽的坏脾气给吓到了。
这些菜虽然没有无靖煮得好吃,但所有下人不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唯有幽幽一人摆架子,耍脾气,看在克佑眼里,除了痛心外,还替商老爷子感到难过心酸。
“把饭菜都给我捡起来!”他板起脸,指着地上的饭菜厉声道。
“不要!”她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我叫你把饭菜都给我捡起来,听到没有?”这回他的声量更大了。
“我……我来捡就好了。”田丰才要弯下腰,却被克佑给斥喝住。
“我不要你捡,我要她捡。”
“克佑哥,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嘛?要不然你带我到外头去吃东西,顺便逛一逛市集,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好不好?”半点警觉心都没有的幽幽,还大胆地挽起克佑的手,跟他撒娇起来。
克佑用力将她的手甩开,并大力往桌上一拍。“叫你捡你没听见吗?如果你再不捡,信不信我把你的头压到地上,要你趴着把所有饭菜吃光?”
从没被克佑凶过的幽幽,看他发起火来,还真的被吓到脸色惨白。
“捡……捡就捡嘛,干什么那么凶……”在下人面前,克佑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害得幽幽羞着一张脸,不甘不愿地蹲在地上捡饭粒。
“少爷,做个样子也就够了,小姐是千金之躯,这种粗活可万万不能让她做啊!”田丰一脸苦瓜相,说什么也见不得幽幽吃苦。
“不过是蹲在地上捡个饭菜就会要了她的命吗?要是她真那么脆弱,就没办法千里迢迢从凉州来到长安,你放心好了,有问题我来负责。”克佑坚持要教化幽幽,不能让她再放纵下去。
“可是小姐……”田丰于心不忍,蹲在地上帮忙。
幽幽见到田丰弯腰帮她捡,不但不领情,反而将气一古脑出在他身上。
“都是你,谁教你不把少爷看好,这些饭菜你都要捡光。”幽幽将碗一甩,说什么也不再做这种卑贱的事情。
“幽幽,丰叔一直偏袒你,你对他一点尊重也没有,我对你实在失望透顶。”这种骄纵女,让克佑不禁替商老爷子的晚年感到欷吁不已。
“他是下人,还需要什么尊重,活该他一辈子当奴才,那是他命贱,怪不得别人——”
“啪”的一个巴掌拍来,幽幽脸颊立即浮出五道红指印。从她懂事以来,就没人敢出手打她,甚至连重一点的指责也不敢说,而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掴了记耳光,说什么也无法让她冷静接受。
“呜……你敢打我!”她捂着脸,颤着声音看向克佑。
“我是替你爹爹教训你,免得你以后更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我……我要跟我爹爹说去,说你……你竟然敢打我……”哀怨的哭声弥漫整个大厅,但克佑并不理会她。
“小姐,你没事……”
“走开,都是你这没用的老头子害的!”她甩开田丰,哭花一张小脸,突地转身打开门便往外头跑去。
“小姐……小姐,你回来呀……”
“丰叔,让她去吧,长安城那么大,她跑不出城的。”这种刁顽的丫头,让她自己去反省反省也好。
被克佑叫住,田丰也只好暂时将心放宽,让幽幽一人好好静静。他当然也知道幽幽是被他们宠坏的,可她毕竟是老爷子的心头肉,说什么也打骂不得啊!
自从无靖进了大牢后,兰二娘便失了一项可利用的工具,她成天处心积虑想着该怎么把弗菱那家会生金鸡蛋的客栈给抢夺过来,从早到晚在闺房里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二夫人,赵四爷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丫环萍儿走进兰二娘房间,恭敬的询问。
兰二娘正在整理发簪,听见来了个无赖痞子,没好气地将簪子往梳妆台一丢,“好啦、好啦,给他进来就是了。这家伙八成又要来拿钱,更是他奶奶的背,老遇这种不长进的赌鬼。”
萍儿才走没多久,一阵猥琐的笑声便随着推门声而入。
“我说好妹妹呀,今天梳妆打扮为哪桩?敢情是为了我这好哥哥来的?”赵四爷身形魁硕,看来就像是耐操纵欲的西门庆,可惜的是脸上那对绿豆眼和老鼠须!让人看了倒尽胃口。
“去你的,少在那边恶心了,老娘今天人不舒服,你少来烦我。”对着镜子理着云鬓,兰二娘一点也不把赵四爷给看在眼里。
“人不舒服?是心口疼还是肚子痛,给哥哥我瞧瞧。”说着他便伸手往兰二娘的肚兜内钻去,只是还没碰到胸房时,手就被用力地拍了下来。
“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给砍下来!”她回头一个怒斥,吓得赵四爷双肩一耸,朝后退了两步之远。
“你今天是吃了火药啦,脾气那么大,那好,以后我都不来找你,要是哪天你又想起我的好时,那还得看我那天舒不舒服。”说完,赵四爷便转头离去。
这时,兰二娘急急将他叫住,语气中带点赔罪意味。
“才说你两句就要走,真是没良心的负心汉。”
这一对见不得光的狗男女,俨然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翻版,兰二娘在杜员外还没过世时,就已跟赵四爷勾搭上了。杜员外一死,她才把汉子给带进宅子来,只不过碍于街坊邻居的眼光,不敢大过嚣张。
“知道我的好就行了,我的乖宝贝。”他走回她身边,并从后环住她的身子道:“好妹妹,这两天手气实在背得很,那骰子好像天生跟我犯冲,就是不肯让我掷出豹子,我想这次你再给点银子来花花,我保证一定能给他通杀个精光!”
“什么?前两天才拿我一条珍珠项链和金手镯去,那两件东西好说也有两百两,不到两天时间,你就给我全赌光了?”她恨不得将他大卸十八块。
“你冷静点,干嘛那样大惊小怪,赌博本来就是有赢有输,而且在赌场有个说法,就是输到背了便会否极泰来,我相信这回我是真的输到背了,一定能将所有的钱再赢回来,到时再加倍还你不就成了。”
“我信你的鬼话才怪,告诉你,老娘最近穷得很,你少来打我的主意,没那发财的命,就少作那种白日梦。”兰二娘一口回绝,近来米行、盐行,甚至酒馆的生意都差得很,哪还有闲钱丢进这无底洞。
赵四爷看到兰二娘态度这般坚决,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要怎样让这只金钱猫吐出钱来,一对绿豆眼鬼祟地在房里东张西望,突然在她半敞的梳妆台抽屉内,瞧见一样精致的好宝贝。
他走到抽屉边,只见一条紫龙盘珠的链子正放置其中。兰二娘见他神情诡异,朝他目光所盯看的方向望去,急急忙将抽屉一关。
“我说好妹妹,里头那是什么好宝贝,能不能借我瞧瞧?”赵四爷对这种稀世珍宝向来敏锐,一眼便看出是好东西。
“你少动它的歪脑筋,这是我那死鬼生前留下来给我的,他说这东西能趋吉避凶,要是卖了它或搞丢的话,我就会招来恶运,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动它不得。”
这条紫珠链是五年前克佑在被抓去打仗前给弗菱的,后来就由杜员外收藏着。当时,杜员外为了怕克佑在西北一去不回,弗菱会为了这条紫珠链而坏了终身大事,于是在死前便交由兰二娘妥善保管,为了怕她随便拿去典当或弃置,才会编出个谎言,说这条紫珠链有趋吉避凶的功效。
“既然这是件吉祥物,那我就不勉强了。”
赵四爷嘴上说说,心里头可不这么想,他利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将兰二娘给伺候得舒舒服服,并在泡好的茶中下了些迷药,不到二更,兰二娘便不省人事,他嘿笑几声,轻而易举便将紫珠链给拿到手。
越是他要不到的,他就越要拿到手。
赵四爷一拿到紫珠链,马上又奔回赌场,看来,这条链子够他豪赌上好几天了。
“嗯,这道菜炒得还算不错,不过酱料调配得没无靖来得好,叫他再用点心,别太混了。”
弗菱边吃着由田丰拿来的几盘试吃菜,边对每道菜做出最严苛的评鉴。
“少爷可是为了杜姑娘,成天都待在厨房里研究食谱,可见他对杜姑娘的一片真心,让老奴看了都感动不已。”田丰见到克佑为了弗菱而窝在热不透风的厨房中,十分感动。
“丰叔,你感动什么呢?反正他早晚都得跟你家小姐回去成亲,就趁他在这里的时候多替我赚点钱,那也是应该的呀!”弗菱吃味地说。她这些天就是打死不跟克佑说话,一想到他连成亲的日子都订出来,还回来欺骗她的感情,肚子里就是一堆火气。
田丰看着弗菱对克佑误解甚深,想着要是私心为了幽幽而误了人家一段良缘,那岂不要下十八层地狱去!
“杜姑娘,有件事……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讲。”思虑再三,田丰还是决定将真相说出。
“别什么老不老奴的,我又不是那个千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