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意见?毕云天笑笑说,也没别的意见,还是那句话,拜托大家暂时为这事保保密,另外如果我英勇牺牲了,把我的骨灰撒到紫江里,免得留着骨灰盒给老鼠啃。大家就笑道,我们把你的骨灰盒送到八宝山去,天天跟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一起。毕云天说,我没这样的福气。又说,给我要两个检察院的干警。高志强说,不要公安?毕云天说,用不着公安吧?我又不去跟人打架。高志强就对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两个说,你们带云天亲自去检察院选人。
当即散了会。政法委书记就在会议室里给检察长打了电话,要他选两个机灵点的干警等着。不一会,毕云天就和政法书记以及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三人到了检察院。进得检察长办公室,见三位市领导同时站在面前,检察长就紧张地站了起来,过去关了门,低声问道,出了什么大事?毕云天笑了笑说,我们三个人来了就出事,那么我们只好走人口罗。检察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来是对检察工作的重视和关心。我高兴都来不及,怎能让你们走?我是说我这个检察长干了七八年了,还从没见三个市领导同时走进我的办公室过。政法书记说,客气话就不说了,告诉你吧,毕市长要下广东办件事,想借两个干警去陪陪。检察长说,行呀,我已经选了几个破案能手等在会议室里,毕市长看中谁带谁走就是,只是我有一件小事要请示一下。毕云天说,你还有条件的?检察长说,不不不,这与派干警没关系。毕云天说,你说吧。检察长说,检察院经费越来越紧张了,毕市长在定我们的罚没款返还比例时。是否还定高一点?毕云天说,你们的返还比例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了,还不高?检察长说,检察院不比公安和法院,他们罚没款多,我们有几个?跟他们一个比例我们吃不消。毕云天想了想说,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不过现在我不能表态,要看你这次给的是什么干警。检察长说,绝对是一流的干警。
第二十章
晚上毕云天刚吃完饭,检察院那辆没挂牌也没刷任何标志的警车就开到了他家楼下。董小萍给毕云天清理衣服时说,什么事这么急非今天晚上走不可?明天太阳不会从东边出来了?毕云天说,去广东开个外资方面的洽谈会,明天上午开幕,本来今天白天要走的,因要开会耽误了,只得晚上走。董小萍又说,怎么不带自己的车?毕云天说,小宋不是生病了么?再说我也是替外贸局开会,他们的车是刚买的,坐新车舒服嘛。董小萍说,怎么连牌照都没上,不怕路上交警查?毕云天就有些不耐烦了,不知她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只是要出门发火又不好,于是耐着性子说,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车已经办了手续的,交警要查把手续拿出来看看就没事了。董小萍还想说什么,毕云天从她手上拿过东西就出了门。
这是一辆常见的乳白色丰田小面包,后面有两排位置,毕云天一个人坐在中间那一排。他朝坐在后排的大个子郁建功说,小郁你怎么缩到后面去了?后面颠,到前面来。郁建功说,我这里是卧铺,等一下好睡觉。毕云天觉得也是,说,那我这里也是卧铺了。坐在前面副驾驶室上的秦小宝说,当然,这是我们上车前检察长特意交代过的,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毕市长,你好休息。毕云天说,用得着这样吗?又说,你们这车怎么连车号都没有?小秦说,我们有特种执照,碰上交警检查,把执照拿出来就行了。毕云天说,平时你们这车不常往外开吧?小秦说,是执行特殊任务才开出去。毕云天说,我们这次算不算特殊任务?小秦说,当然,毕市长要办事还不特殊?毕云天笑笑说,我跟你们说,到了这个车上,我就不是什么市长了,跟你们一样都是兄弟,没有特权可言,你们也不要毕市长毕市长的喊得难听,就喊我云哥,我呢就喊你们小宝建功。说着,毕云天拍拍驾驶员的肩膀说,小程你叫什么?小程说,我叫程咬金。毕云天觉得有意思,说,你还真叫程咬金?秦小宝说,是大家喊的,他叫程量才。毕云天望望秦小宝,再望望后排的郁建功,说,今天可巧了,一个姓程,一个姓秦,还有一个姓郁,这样吧,既然有了程咬金,就得有秦叔宝,还得有尉迟恭,秦小宝叫秦叔宝好了,郁建功叫尉迟恭也不吃亏,有你们三条好汉在此,我们就无往而不胜了。秦小宝说,我们三条好汉加上云哥你就是四大金刚,你们说我们还怕谁不成?几个人都笑了,说,我们这可是四大金刚闯广东。
说笑了一会儿,毕云天觉得一阵倦意袭来,打了一个哈欠,对三个人说,怎么样?我们三个先抓紧睡会儿吧?然后再接替程咬金。程咬金说,我没事,这个车常常是晚上才开的。
数小时后车子进入了广东地界,正穿过一座城市。毕云天毕竟比他们三个大了十多岁,睡眠少一些,窗外的灯光往车里一晃一晃,他就醒来了。问程咬金到了什么地方,他说已到了清远。毕云天知道清远是广州西北部的一座城市。离广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行程。毕云天就坐起来,瞧瞧后座的尉迟恭,看看前排的秦叔宝,两个人都睡得猪一样,还一声高一声低地打着鼾。毕云天打一个哈欠,说,他们真能睡。程咬金说,他们两个还用说,只要跟他们出一趟差,我回去就要修减震器。毕云天一时也没明白过来,问何故,程咬金说,他们一打鼾车子就颠得厉害,减震器还不出问题?毕云天说,程咬金你真开心。说着掏出两支烟来,一齐点了,自己一支,递给程咬金一支。程咬金接过烟对着窗外看看,说,哟,大中华!享云哥的福了!
车出清远城,手上的烟也抽完了,毕云天说,程咬金你把车往路边靠靠。程咬金说,云哥你要方便?一边减了车速。两人下了车,哗啦啦对着路边就是一通扫射。毕云天先完,上了驾驶室。程咬金回来见位置被毕云天占了,说,云哥你行吗?毕云天说,我试试,如果不行你再来换。程咬金就上了毕云天坐的位置。程咬金坐正了身子,望望驾驶室里的指示仪,看看前方扑面而来的道路,觉得毕云天的车开得还不错,就说,云哥想不到你当领导的还会开车。毕云天说,我这是班门弄斧,不好意思。说着,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程咬金。程咬金看了看,是正儿八经的驾驶证。毕云天说,现在你可以放心睡一觉了吧?程咬金就放倒了身子,说。云哥你真体贴人。
天慢慢亮了,面包车开始进广州城。因为尚早,街上人少车少,很快就到了市中心=毕云天把车停在街边一家标着岭南春画屋的店子前,下了车去敲还紧紧关着的店门。敲了一阵,里面才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这么早就来敲门了?毕云天叫道,我,云哥。里面就说,云哥是你?我就来就来。开了门,是一个中年汉子。毕云天说,梦还没醒吧?汉子说,是呀是呀,想不到云哥你就到了。毕云天说,还不到?太阳都晒着屁股了。汉子说,广州夜生活时间长,上午是不大做生意的。毕云天说,我又不是来跟你做生意。汉子笑笑道,车上还有谁?要不要喊他们下来?毕云天说,他们还在睡觉呢,你把情况简单跟我说说吧。说着一脚迈进店子。汉子关上店门,打开墙边的一把折叠椅,让毕云天坐了。毕云天抬头望望四壁挂的字画,说,生意还行吗?汉子在画架前的长凳上坐下来,说,还行,主要是赚老外的钱,我一说这是唐朝宋朝哪个哪个的旧迹,他们就二话不说往外面掏票子。毕云天说,另外几个店子呢?汉子说,另外几个店子因为处在文化中心区,生意更好做。毕云天说,你是做生意的料,海叔没看错你。汉子说,不是海叔,我能成什么事?海叔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也是报答不了的。毕云天说,你只要替海叔把广州这边的摊子管理好,也就是对海叔的报答了。汉子点点头说,也是,海叔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还扯了些闲话,毕云天拿起货架上一把折扇,打开来,瞟着上面那艳红的梅花,对汉子说,昨天我电话里说的事,你给我跑了一下没有?汉子说,我放下电话就去了工商银行。通过关系了解到九州公司户头上刚进了一批两千万的货款。毕云天眼睛就臌大了,兴奋地说,只要他们户头上有钱就好办。又问汉子,潘成龙的底细你摸到了没有?汉子说,潘成龙是离广州不到八十公里的清远乡下人,他早年丧父,是他母亲一人把他带大的,所以他很孝敬他母亲,他母亲说一他不敢二。他本来想把他母亲接到广州来住的,但那老太太死活不肯离开那个山冲,潘成龙就在老家给她修了一栋小洋楼,请了保姆照顾她,还不惜重金修了一条二十里长的公路,把他山里头的老家和山外的国道接通了,有空就自己开车回去看看他的老母亲。听到这里,毕云天心里就有了谱,他打断汉子说,不用多说了,你告诉我到潘成龙家去怎么走就行了。汉子说,口上说恐怕难得说清楚,如果你们到那里去,我可以陪你们,那个地方有一位老画家,我曾经去过。毕云天说,那你的店子?汉子说,我这就打电话叫人来替一下。汉子说完就开始拿起电话揿号码。放下电话后,汉子说,五分钟人就到。
五分钟后,果然就来了一个小伙子,毕云天一见有些面熟,问汉子,也是梅家的吧?汉子说,是呀,广州美院毕业的,毕业等待分配时帮我守了一阵店子,后来分配计划下来了,他去单位看了看,觉得还没有我的画店好,便又回来了,跟我干了一年,我看他能行,就报告海叔同意,给他另办了一个分店。毕云天在小伙子肩上拍拍,说,今天麻烦你打打招呼。然后跟汉子走出店门,上了面包车。车上的人这时也都醒了,毕云天把汉子介绍给他们说,这是我们临紫老乡,紫街梅家的,你们喊他梅哥吧?程咬金就开梅哥的玩笑说,你姓梅还做生意?梅哥说,姓梅就不可做生意了?程咬金说,你是倒霉的霉吧?老倒霉还做什么生意?秦叔宝忙打住程咬金说,就你嘴臭,胡说八道。梅哥笑道,没什么。我到了大半辈子的霉了,生意不是越做越顺了么?毕云天说,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
几个人吃了早饭,毕云天还要往驾驶室爬,程咬金走过来拦住说,老要云哥开,我怎么好意思?毕云天说,没事,还可开一阵。这时秦叔宝走过来说。云哥你不知道,人家是在说我哩,我来吧!扒开他们两个,上了驾驶室。程咬金笑道,我以为你在政法大学上了五年是白上了。秦叔宝也不理程咬金,边吹口哨边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城。走上来时路。一个小时后,来到一个岔路口,梅哥对秦叔宝说。往左边拐吧。秦叔宝说声好嘞,方向盘一打,面包车上了左边岔道。毕云天说,秦叔宝你停停。又说,梅哥你下车吧,这里回城的车多。梅哥说,你们找得到地方?毕云天说,你还要在广州做事,露不得面,你不是说他家修了座小洋楼么?到有小洋楼的地方把车停下来不就得了?梅哥说,那倒也是,你们走上二十里,到了公路的尽头就是潘家。要下车了,梅哥又说。潘成龙坐的是一辆黑色奥迪,车号为粤B—OHD818,九州公司的人说。多年来他都是坐这辆车,说这是他的福车,他是坐上这辆车后运气才逐渐好转起来的,并且一直红红火火走到今天。
梅哥下车后,车子继续前行=十五分钟后穿过一片枞林,又爬上一个山包,一个大田垅就展现在眼前。副驾驶室上的程咬金眼尖,发现了目标,指着远处说,你们看,就在那里了。大家放眼望去,果然见一座白色小洋楼竖在公路尽头的山前。毕云天让秦叔宝把车停下。说,现在离目的地不远了,我和秦叔宝这就下车,程咬金和尉迟恭把车开回到后面那个枞林里隐蔽起来,守株待兔,一直等到818号奥迪车从外面开进来,你们再把车开出来,拦住他的退路。
毕云天和秦叔宝顺着公路走下山包,迈过小溪上的石桥,向那栋小洋楼靠近。这是一个小院落,四周砌了红砖围墙,围墙里面幽竹摇曳,树木成荫,簇拥着那座两层的盖着琉璃瓦贴着白瓷砖的小洋楼。毕云天对秦叔宝感叹道,这个小院落,没个两三百万对付不了吧?秦叔宝说,肯定啦,我们做上几辈子的干警也没法赚上一栋这样的小洋楼。毕云天笑道,这栋小洋楼我临紫人恐怕占了一半。秦叔宝也说,我父亲退休前是临紫一中的老教师,也拿了一万元送到了姓邓的手上,至今一分钱没回来,我父亲常说,他这个小债主大概要把那张一万元的白条收据带进棺材里去了,所以我说这个院子里也有我家一万元的产业呀!毕云天说,好吧。既然这栋小洋楼我们也占份,今天就进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院子前,刚伸手在那道铁皮院门上敲了两下,里面就有汪汪汪的狗吠声传了过来,接着有一个姑娘的声音问道,找谁呀?秦叔宝就用清远话说道,我们是前村过路的,想进去讨口水喝。姑娘将铁皮门启开一条小缝,说声我家没水,就要关门,秦叔宝顺势将刚在路上捡的一根小木棍塞进门缝里,涎着脸说,姑娘你看我们像坏人吗?就喝口水,喝完就走。姑娘正在犹豫,里面又蹒跚着走出一位气色不凡的老太太,问道,谁来了?姑娘忙回过头去说,奶奶,是过路的,讨水喝。老太太说,开门让人进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不就是一口水吗?我家供得起。听那口气,老太太就有些财大气粗。
进得院门,毕云天和秦叔宝的眼睛就亮了。但见整个庭院竹木茂盛,花卉芬芳,仿佛进了百花齐放的花园。又见屋门边挂着插香用的香筒,堂屋里供着观音菩萨,毕云天便知道主人信佛,便说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那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就绽开了,笑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毕云天心想,这位老太太看来还不俗,就说,老人家惟佛与我,晚生敬仰十分。老太太笑笑,回头嘱小姑娘,还不给客人上茶敬烟?小姑娘手脚麻利,一会儿就送上茶水。毕云天接茶于手,轻轻茗了一口,笑道,曹源一滴,七十余年,受用不尽,盖天盖地。老太太说,曹源可是六祖慧能住过的宝地,客人将茅舍作比,不是让我惭愧么?
两人就佛论佛,说得十分投缘的样子。毕云天知道这么说下去,一时是打不住的,就问老太太,晚生愚昧,还未知贵府高姓。老太太说,一连三涧水,打烂一冲田,若说无饭吃,米在枕头边。毕云天心想,这样的谜语也太小儿科了,却装做猜不出,要一旁的秦叔宝猜。秦叔宝便装模作样地猜起来。旁边的小姑娘吃吃地笑道,三涧水是三点水,一冲田是有个田字。还要往下说,老太太骂了小姑娘一声,就你聪明。这时秦叔宝作恍然大悟状,说,我猜着了猜着了,是个潘字。毕云天说,这个潘姓好。便略有所思地站起来,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望望屋后的山,看看门前的岭,说,我一看这里左青龙右白虎,就知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宝地,特别是溪水门前过,溪畔住的又是潘姓人,可谓水深好潜龙,潘府是要出贵人的哪。老太太更得意了,问,什么样的贵人?毕云天沉吟道。潘字不是有水有米又有田吗?而且又住在水边,更是旱涝保收呀,潘府后人即便不是出相入将,也是富比石崇,用今天的话说,至少是资产过亿啊!老太太得意地说,哪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