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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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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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强才松了一口气,说,几次要给您打电话,白天没有清净的时候,晚上也是很晚才归屋,知道您有按时就寝的习惯,又不便打扰您。晏副书记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下面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你不要总是挂着我,分了心,你如果真的老给我打电话,我还会不理你呢!听晏副书记这么说,高志强就有几分感动,真诚地说,晏书记您老太理解我了,有空我得上省里去好好陪您聊聊,听听您的教诲。晏副书记说,别说客气话了,我问你,牛副书记找过你了吗?
  晏副书记这句话让高志强有些惊讶,看来他刚才的分析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高志强就不无激动地对晏副书记说,您老也知道牛副书记找过我了?晏副书记停了停才说,让文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是我向童书记推荐的。高志强说,您老的意思是文书记从党校出来后,省委会另有安排?晏副书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用意嘛。高志强说,我知道了,您是想让临紫的班子动一动。晏副书记说,对,动一动,动一动班子才有活力呀!你看老文在临紫那么多年不动,你们这些干部都塞挤在那里,谁也别想进步。高志强试探性地问道,省委是从上面派书记,还是就地提拔雷远鸣?晏副书记说,如果再派书记去你们那里,动文书记对你们临紫的干部岂不毫无意义?高志强说,那就是说,让雷远鸣来做书记,其他的班子成员跟着挪一挪?晏副书记说,在文书记没有结束中央党校的学习前,是不会定下来的,最多就是定一定由谁来主持常委的工作,所以我才特意让牛副书记先跟你透个气,这对你来说可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高志强终于明白了晏副书记的良苦用心。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跟晏副书记聊了些别的,道了晚安,听晏副书记那边挂了电话,才把自己的电话放下。尔后高志强又在电话机旁静静地呆坐了片刻。突然想起戴看兰,如果她在身旁,说不定也可帮自己分析分析,她究竟身处那样的特殊位置,官场上的事情见得多。高志强甚至走到了电脑旁边,想去兰溪屋看看,说不定戴看兰正在那里等着他呢?但高志强当即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了,戴看兰肯定早已睡下了。高志强在地上徘徊了一阵,忽抬头,瞥见窗外的月色竞瓷一般光洁宁静,又宛若女人的肌肤样清滑细腻,便不自觉地来到窗前,久久地凝望着朦胧的月夜。沾着露水的夜风扑面而来,夹着几许寒意,高志强下意识地抱了抱双臂。城市是喧闹的,但城市后面的市委大院却躲过了外面的嘈杂,静如止水。尤其是不动声色的双紫公园,树荫如墨,仿佛伸手可触,又似远海处的岛屿样遥不可及。
  是呀,晏副书记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想让他争取到主持常委工作的位置,为下一步的计划打下基础。高志强想,那么摆在自己面前惟一的对手也就是雷远鸣了。按常规文书记一走,这主持常委工作的角色是非雷远鸣莫属的。可事情既然有常规就会有特例,这是矛盾的对立和统一。官场上不是流行一句这样的话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现在经晏副书记这么一提示,自己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步,那就要努力去把想到的变成现实。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啊。高志强甚至想,现在自己四十出头,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迈上这个关键的台阶,顺利的话四十五岁左右进入省委班子,五十出头也许能登上省长甚至省委书记的位置,说不定六十岁之前还能进北京,做上国家领导人。这样的前景也太诱人了,谁不会为之而心动?高志强当然知道自己想得远了点,谁的官运都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官场如战场,变数总是很多。但他又觉得自己也不完全是痴心妄想,京城里的大官不都是这么一步步上去的么?只要自己把握得好,变数也是可以成为定数的。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高志强还在为这份大胆的畅想而激动。心脏一直在快速搏动,手心也潮乎乎的全是汗水。摸摸面颊,烫烫的灼手。也就在高志强这么痴想和激动的时候,电话铃猛地响了。高志强仍然站在窗前,舍不得放弃窗外的夜色和自己心头的遐想。其实他在这个屋子里住了好几年了,天天忙忙碌碌的,难得有时间到窗前来看几眼夜色。但电话有些不识时务,依然锲而不舍地振响着,迫使高志强不得不转身来到电话机旁。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高志强问他是谁,他不肯说,只说郭家冲石膏矿塌了方,情况非常不妙。高志强的心思还沉浸在刚才的畅想里,思维跟不上去,没完全弄明白对方的意思。急得对方连连喂了好几声,又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高志强一怔,终于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这才大吃一惊,放下电话就往门外跑。
  高志强赶到郭家冲时,公安干警已经封锁了现场,任何外人都不让进去。路口的干警不认得高志强,也拦住他不让进。高志强把头从车里偏出来说,我是高志强,你们谢局长在吗?那位干警这才低头看了看高志强的车牌号,赶忙让另一个干警去通报谢局长。谢局长立即过来了,迎住高志强,一边跟在车旁解释道,这是文书记和雷市长交代的,在情况还没弄清楚之前,什么人都不能进来。很快来到现场,只见矿区灯光如昼,架着简易铁轨的井口积满了浑水。文书记雷远鸣和欧阳智几个以及紫东区周书记孙区长都站在井口外,协助矿山救护队队长指挥救护队员入井抢险。
  见高志强来了,文书记说,志强你来得好,我们正要商量一个处理意见。然后市区两套班子的在场人员加上市公安局谢局长,都聚集到一旁的临时工房里碰了一下头。紫东区孙区长颤动着脸上星罗棋布般的麻子,向各位通报了一下情况。原来这是郭家冲石膏矿区南矿井,是今天下午六时左右发生的坍塌,矿主当时就逃离临紫。不知去向,矿井下大约有五到八人的样子,至于具体数字还不能完全确定。听了孙区长的汇报,高志强觉得事情严重,问他是不是已经通报给了省里。孙区长望望文书记雷远鸣和欧阳智,又看看身旁的周书记,没有吱声。周书记说,暂时还没有,想听听几位市领导的意见。高志强说,这还要听什么意见?马上就给省委值班室去电话。文书记和雷远鸣还有欧阳智都在,周书记当然不能只听高志强一个人的,抬了头看着他们三人,等着他们发话。文书记问雷远鸣和欧阳智说,你们说呢?雷远鸣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里面究竟有多少人现在还不敢肯定,刚才我问了几个矿工,他们都说,可能没有五到八人,只是一两个下去巡井的值班人员,他们还有可能活着,如果这个时候往省里通报,闹得到处都知道临紫塌了矿井,而事实上又并没有什么大事,岂不是小题大作?雷远鸣话音没落,欧阳智就迫不及待地说,雷市长说得有道理,我同意这个意见。
  高志强一时便不好吱声。郭家冲石膏矿的开采有好几年了,矿主都是私人老板。中途市委考虑到私人矿主的安全措施跟不上,矿井深度不够,开采没有什么规划,加上离居民区又近,禁采了半年。后来有一个老板据说是孙区长的战友,说服了孙区长,孙区长又带着他找到雷远鸣,雷远鸣跟欧阳智打了声招呼,欧阳智又跟矿管办打了电话,才又开了禁。高志强知道雷远鸣和欧阳智是怕事情闹大,他们要承担责任,极力想捂一捂,能蒙得过去就蒙过去。
  那么文书记又是什么态度呢?他不会也跟雷远鸣和欧阳智是一个想法吧?高志强正这么揣摩着,只听文书记说,我看雷市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也许井下情况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严重,我们暂时就不把矛盾上交吧,先抓紧抢险,把里面情况弄清楚,把人救出来再说。回头对谢局长说,一方面你要尽快安排警力把矿主抓回来,绳之以法;另一方面要继续搞好矿区的封锁,不让周围的居民和外面的人特别是记者越封锁区一步。
  这让高志强很感失望。万一里面的情况不是雷远鸣所说的那么简单,这样处理妥当么?高志强自然清楚文书记心里的想法,他已经做了两届市委书记,眼看着就要上台阶了,如果因为郭家冲石膏矿的事受到影响,岂不太不值得?雷远鸣和欧阳智是这事的始作俑者,文书记又怕影响自己的晋升,三人的意见才会这么一致。怪不得事情发生后,紫东区和市里没谁通知他高志强,如果不是那个陌生人打了电话,他现在还一无所知。但高志强不好过多坚持,他知道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只能保持沉默,跟在众人后面出了工房。他忽然想起郭宝田来,
  如果那次没把他从火车站逮了回来,让他上省城把郭家冲石膏矿的情况反映上去,说不定上面已经来人做了处理,那这次事故就不会发生了。高志强心里就生出一份莫名的罪恶感来,好像是他害死了地下的死难者似的。
  这时几个抢险队员陆续从井里出来了,每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像一只只落汤鸡。文书记他们就赶忙走上去问情况,抢险队员说,大概是今年的春雨来得又早又猛,矿主来不及采取防护措施,地面上的水渗进井里,土层松动,引起塌方。现在矿井里已经积满了水,加之井洞复杂,井壁四处漏水,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他们在水里蹬了半天也没能接近出事地点,又担心自身安全,只能退了出来,另想对策。
  闻言,大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都望着文书记,等他拿主意。文书记能有什么高招?只得问抢险队长还有什么手段。队长说,只有先把水抽干后,队员们才好下井。文书记沉吟半晌,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你们立即去准备抽水设备,越快越好。又对雷远鸣和孙区长说,据我所知,财政安排给救护队的经费不多,市区两级政府都要提供专款,拨到救护队的户头上,以满足抢险的需要。雷孙二人都答应立即去办,请文书记放心。
  天快亮时,一切布置完毕,几位市领导准备回去了,文书记又把紫东区周书记和孙区长喊过去吩咐了几句。高志强搭不上腔,低着头往自己的车子方向走去。文书记过来对他说,这里的事就交给区里和公安部门吧,你还有别的工作要忙,矿上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文书记和雷远鸣他们都是这么个态度,高志强也觉得他插手这事不太妥当。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点了点头说,好好,那我先走一步了。文书记说,我们一起走吧。
  第八章
  郭家冲石膏矿塌方的事就这么被捂了下来,外界一点风声也不知道。离南矿井不远的郭家冲的居民见矿区日夜有民警守卫,以为里面发生了别的什么刑事案件,想过去瞧瞧,被民警拦住进不去,也就不清楚里面是矿井发生了坍塌。郭家冲虽然有人在南矿井采矿,但他们离开矿区时,紫东区政府给了他们丰厚的酬金,封住了他们的嘴巴。另外他们也担心,如果在外面乱说,把事情闹大,上面来查封了矿井,那他们想再回去开矿就不可能了。
  第四天郭家冲南矿井下的水就抽干了,很快在一处垮塌的矿井里挖到五具尸体。其中三具是在井下加班的矿工,另两具是监工和保安。三名矿工都是城里的下岗工人,紫东区政府给他们的家属分别补助了六万元抚恤金,还答应矿井恢复生产后,每户家属都可再安排一个人去矿井里工作。矿工上矿区前都是有生死契约的,契约上写道,矿工因意外事故死亡,矿上只补偿两万元左右安抚费,其余一概不负责任。现在区政府的补偿这么优惠,家属们自然满足了,政府要他们什么也不要说,他们也就信守诺言,守口如瓶。那监工和保安都是老板从外地请来的,区政府同样给了家属丰厚的补偿和来回车费。家属们见老板都逃得不见了踪影,政府还负责给予了加倍补偿,也二话不说,拿着骨灰盒就离开了临紫。
  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临紫上下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高志强因为文书记不要他操心,他也就不好再过问这事。加上文书记和雷远鸣天天泡在郭家冲,高志强几个副书记也就不需今天一个书记碰头会,明天一个常委扩大会,后天一个中心小组学习会地开会议事了,各人除处理好自己分管的那一摊子工作,其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想上哪就上哪。高志强这天在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看了一会儿报纸,忽然想起毕云天来,也不知他在医院里是不是呆得下去,就走出办公室,去了医院。推开病房,毕云天正歪在床上打电话,见了高志强,赶忙收了电话,给他让座。高志强说,在开电话会议?毕云天说,哪里,有人打电话向我打听郭家冲石膏矿上的事。高志强说,你知道什么了?毕云天说,我天天呆在医院里,能知道什么吗?不过这事我早预料会出事的,当初孙麻子找雷远鸣和欧阳智之前就找过我,要我在报告上面签字,我没签,孙麻子还有意见,说一个矿井一年下来有近一百万的税收,市政府只知道给他们压财政收入任务,他们守着一地下的票子却不让他们下去掏。我警告孙麻子不要因小失大,区里生财之道多的是,不要老盯着石膏矿,这样的大矿私人矿主技术和力量不够,还是让国家来开采为好。为此我还提醒过老雷和欧阳智,谁知他俩不听我的,给孙麻子签了字,现在不是出事了吗?
  高志强可不是来跟他讨论这个话题的,打断毕云天说,你住得还满意么?毕云天说,有什么满意不满意,我纯粹是个闲人。高志强说,闲人好啊,做闲人再看点闲书!很有意思的。毕云天就从枕下抽出两册线装书递给高志强说,这是海叔借给我的,这两天我正在看这两册闲书哩。高志强接过去,见是《资治通鉴》里的《隋纪》和《魏纪》,就说,我以前读过《隋纪》,别的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有一段写文帝杨坚每次去杨广宫中巡视,杨广总是把漂亮妃子藏起来,以此骗得文帝的信任,后来终于让他继承了皇位。毕云天说,《魏纪》里司马懿在曹爽面前装糊涂那一节也很有意思。高志强笑道:海叔借《资治通鉴》给你,是想让你也向古人学两招?两人的话题就到了海叔身上,高志强说,听说海叔收藏的旧书古玩不少,能否引荐引荐?毕云天说,好啊,我跟海叔联系一下,一起去拜访他。
  这天晚上,高志强如约来到医院,和毕云天一起去见海叔。路上毕云天给高志强讲了讲有关海叔的一些旧事。海叔年轻时颇有才气,琴棋诗画,无一不精,算是师专的才子加名士。可世上的事说不清,聪明总被聪明误。也就因为海叔在报上发表过几首歪诗,那些爱管闲事的人挖孔找蛇打,把这些诗找出来作了一番研究,就研究出了隐藏在诗句里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丑恶用心,于是海叔被学校贬到图书馆做了图书管理员。恰在此时,图书馆分来一位姓谢的女大学毕业生。小谢是年轻漂亮能诗善赋的才女,读大学时就看过海叔的诗作,现在一毕业参加工作就跟自己早已敬仰三分的诗人走到了一起,小谢自然欣喜万分,常常去找海叔,虚心向他请教文学和诗歌。
  大凡一个女孩敬仰一个男人,又有机会经常接触,那是极容易滋生爱慕之情的,这位小谢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暗暗喜欢上了海叔。海叔自然也喜欢这位既美丽大方又才华横溢的女孩,但海叔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不愿连累了小谢,所以除了在图书馆里上班,其他时间都尽量躲着她。这人也就是怪,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他越是躲避,你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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