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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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俑-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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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

我不禁震动了一下,很欣庆我们只向下掘,并没有向旁边掘,不然,这个出入口就永远失去了。

我面色有点阴晴不定,卓齿望著我︰“君子之前,凡事明言在先。我虽然相信不会泄露秘密,但两位离去之后,必然会毁去此处通道,自此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口唇掀动了一下,卓齿又道︰“至于另一处出入口,我不会告诉你。”

我由衷地道︰“自然我不会再多问甚么,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卓齿又道︰“若是不明就里,地面上所铺九块石板,不曾一起盖上,而贸然滑入管道,万千巨石,便自管道升上,将滑行之人压成肉酱,同时,此处石块也自动散下,为水所没,不留痕迹,一样再也无法进入地下皇城。”

我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这么多自动……的设备,动力自何而来?”

卓齿像是有点不知道“动力”是甚么意思,犹豫了一下,白素道︰“是甚么在推动一切机关?”

卓齿吸了一口气。

在这时,我才注意到,在这个地下室中,呼吸一点困难也没有,空气的来源不知何自?我感到自己实在是进入了一个近乎梦幻的世界,不可想像、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

卓齿缓缓地道︰“大王统一天下,建造皇宫,曾引二川之水入宫,这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二川之水,自河底起筑引道,被引入地下,工匠利用水势,推动巨轮,遂有生生不息,万世永年之力,只要川水不涸,其力不止。”

我抹了抹手心的汗,是的,唐朝大文学家杜牧在他的“阿房宫赋”中,就有“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之句,“二川”,大抵不会是渭水这样的大河,指的多半是渭水的一些支流如灞水之类。在地图上可以看到那一带,河水交流,相当之多,这些河流的河水,自然川流不息,不会涸绝的。

经过卓齿这样的解释,我和白素不禁由衷地发出赞叹声来︰“真是,阿房宫是地上建筑,主要的工程是在地下进行。”

卓齿叹了一声︰“一直到大王归天,宫殿并未建成,阿房宫云云,只是后人加上去的名称,大王本有意名之曰天宫,但未有定论。”听得他这样说,我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这样说,分明是说他和秦始皇嬴政,经常见面、交谈,这种话,听了之后,引起的反应,是一种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怪异。

我想到说这种话的人,竟是一个秦朝的古人,那种怪异之感,勉强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成千条毛虫在身上爬行。

卓齿又道︰“就算一切顺利,到了此间,也不过认为发现了一处地下坑室而已,不会想到和整个地下皇城有关,是秘密出入孔道之一。”

我四面打量了一下︰“既然到了这里,要发现通道,应该不是甚么难事了。”

卓齿一听得我这样说,笑了一下︰“试找一找。”

我连忙摇手,这个人,他已经活了两千多年,看起来还一直可以活下去,悠悠岁月,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甚么,我却浪费不起时间,所以我立时道︰“请卓先生带路,我只是说说。”

卓齿又笑了一下,走向那个巨大的石臼,双臂环抱,向上一举。

我一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就呆住了。

就算知道机关是在这个石臼上,任何人都只会去推它,转它,再也不会想到去把它举起来的,因为这个石臼,看来足有上万斤重,就算石臼只是看来是石头,其实不是,里面的油,也至少有上千斤了,甚么人会想到把它往上提?而卓齿去提它的时候,我也认为他一定提不起。

可是,看起来,卓齿根本没有用甚么力,就将石臼提了起来,提高了约有五十公分。石臼被他提起,本来大半满的油,变成了只有小半满,同时,面对管道的石墙上,一块大石向后缩去,现出了甬道来。

看到了这里,对于古代工匠的匠心,真是无法不佩服。这是甚么样的设计,又何等不易为人发觉。

大半满的油,看来在石臼之中,可是只要石臼一向上升起,油就会漏下去,漏下去的油,自然会触及机括,使得暗门打开。

问题就是,那么重的石臼,如何提得起来?这时,卓齿已然松开了手,石臼仍然维持在被提起的位置,下面有一个石座升了起来,承住了石臼。

卓齿转过身来,看著我盯著石臼,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呵呵”笑了起来︰“这里,可说是兵行险厄,石臼看来极重,但下有活动底托,只要有两石之力,就可以提起来了,不明就里,自然不会去提它。”

白素道︰“其实也不甚险,要有两石之力,不是勇士,哪里能够呢?”

卓齿听了,现出十分高兴的神情。在那一霎间,我想笑又不敢笑,真是好话人人要听,两千年前的古人,和现代人的心态,完全一样。

(事后,我对白素说︰“看不出你这个滑头,连古人的马屁都会拍。”)

(白素道︰“我才不是故意阿谀他,两石之力,就是双手一提,要有一百二十公斤的力道,这又岂是常人能做到的?”“石”这个度量单位,在当时有明文规定,汉书律历志︰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第九部︰地下宫殿伟大之至

卓齿不但神情高兴,而且自己说起自己的威风史来︰“当日较力,我天下第七。”

我一时之间,大为好奇,问︰“谁天下第一?”

他连想都没有想︰“大将蒙恬。”

我和白素互望著,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这个文武双全的秦朝大将,曾大败匈奴,又传说他改良过毛笔,真正是历史上的名人,而眼前这个卓齿,和他较过力,打过架。

卓齿在当时军队中的地位,当然也十分高,他曾说过他的责任是统管天下军马,所有军队中要用的马匹,全是由他统管的。

我不由自主,用力在自己的额上拍了一下,失声道︰“难怪了。”

卓长根瞪了我一眼︰“甚么难怪?”

我苦笑了一下︰“难怪令尊这样善于养马,难怪,养些普通马匹,对他来说,真是牛刀小试,大才小用之极。”我真是由衷地在称赞卓齿,卓齿神情看来更高兴,指著卓长根︰“长根这孩子也不错,养马的手段,可以充我副手。”

卓长根像是小孩子受了赞扬一样,忸怩地笑了起来。

(各位一定要原谅我,自从卓齿一出现之后,要解释的疑团,不知凡几。但接著我们开始进入地下皇城,各种匪夷所思,见所未见,连想也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只好一样一样说。诸如卓齿他的情形,如何会忽然离开了陵墓十年,马金花又是怎么会进来的等等,都会在以后一一叙出来。)

那个现出来的甬道口,要人弯著身子才能走进去,仍然是卓齿在最前面,我们跟著,弯著身走了不几步之后,就豁然开朗,再向前走,听到了水声,黑暗之中,只听得水声越来越甚,简直是汹涌澎湃。卓齿在这时道︰“前面是一个大湖,水流极急,倾入湖中,那地方不必去了。你们绝无法遍观地下皇城,真要如此,需历时数载  ”

我想了一想︰“是,不必了。只是刚才,卓先生提及和你一样的人,还有若干……这些人……我都想见见。”

卓齿道︰“自该如此。”

这时,在手电筒的照映之下,经过的全是曲折无比的甬道,我相信那是一个迷宫,如果没人带路,迷失其中,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

甬道的四壁,全是巨大的石块,石块上,刻有浅线条的画,在经过的甬道两旁,刻的画大多是马,各种各样姿态的马,更多的是战马,披甲飞驰,栩栩如生。

此间不但是伟大的地底建筑,简直是地底的古代艺术之宫。卓齿对这些盘来盘去的甬道,熟悉之极,毫不犹豫地向前走,我紧跟在他的后面,以便可以更清楚地听到他的讲话。

他在不断说著︰“我在大王归天之前,和一批部下,自愿殉葬  ”

我才听了一句,就吓了老大一跳,失声道︰“陪葬……这是俑。”

卓齿毫不以为异︰“是,王陵之中,有俑无数,天下陶工,穷二十余年之力,人俑、马俑,各种宫器,不计其数。”

我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活涌呢?”

卓齿迟疑了一下︰“我不知确数,只知道我这一部分,一共十人。”

我还想问一句︰“全是自愿的?”可是这句话在喉际打了一个滚,并没有问出来。用这样的话去问一个秦代的古人,那太滑稽了。

在那个时代,有甚么人权可言,管你自愿不自愿,要你陪葬就陪葬,生葬在秦始皇陵墓中的各种身份的人,只怕数以万计。

(这时,一个大疑团又再次升起,何以卓齿在陵墓之中,可以活上超过两千年而不死?看来还活著的,当年那活俑,还不止他一个,为甚么?那实在难以想像!)

弯曲的甬道,像是永无止境,有时,还需要用各种方法,推开一扇又一扇厚重的石门,卓齿的解释是︰推这些门,每一扇都有一定的步骤,一不小心弄错了,长弓大矛,一律染有剧毒,立时会飞射而出。他也叫我们放心,说他在黑暗中打开那些门,同样纯熟,决不会有半分差错。

虽然心中有点发毛,要是叫古代的毒箭射中了,现代人不一定有法子可解,那才叫冤枉之至。但想到卓齿在这里已过了两千两百多年,他的所谓纯熟,自然是可信的了。

足足走了超过半小时,又听到了水声,不过这次,只是潺潺的水声,在卓齿又推开了一道石门之后,我和白素,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卓长根在我们的身边道︰“真伟大,是不是?”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情景,真的,除了“伟大”之外,没有别的言词可以形容。

那是一个极大的空间,真的难以想像,在地底之下,会有那么大的一个空间存在,人完全不感到那是在地下,而像是在真正的空旷地方。

我很难以形容一个明明在地底下,但是却如此空旷的一处所在,我曾到过许多极大的山洞,但没有一个山洞,可以给人以宽旷如原野的感觉!

这一大片空间的高度并不是很高,可是在上面,星月夜空,由无数细小的油灯作为照明之用,看起来,真像是在旷野之中看夜空。而地面上,有一道相当宽阔的河流,河水潺潺流过,河水不深,但是极其清澈,可以看到在水下大大小小、各种色泽的鹅卵石。

而更使人感到这个空间像旷野的,是在河流两旁,虽然实际上没有青草,可是叫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片草原,是一片水草丰美,最适合放牧的地方,因为在整个空间之中,至少有超过两百匹的马。

那些马,完全和实在的马一样大小,它们神态生动,有的在俯首饮水,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在追逐,有的在踢蹄,每一匹马,都有它不同的神态,一个眼花之下,会以为那些马全是活的。

#奇#那些马,全是陶制的,每一匹马的位置,显然也曾经过艺术的精心安排,疏密有致,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反倒衬得整个空间更加空旷。

#书#我和白素早已料到,在地下皇城里,会有十分宏伟的建筑,可是也绝想不到,竟然伟大到这一地步。

过了好一会,我们才异口同声发出赞叹︰“真伟大,真伟大。”

卓长根道︰“我爹说,这个牧马坑,还不算是大的,有一个战场坑,里面全是战役的实景,在这里三倍以上,而地下皇城的中心部分是皇宫,完全依照和地面上一样的格局和规模建造。”

我向卓齿看去,他点了点头,表示确然如此。我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道︰“我宁愿失踪一年半载,也非要好好开开眼界不可。”

卓齿摇著头︰“那可没有法子,我是专管战马的,所以王陵之中的牧马坑,和有关的几个坑室,归我所主理。其余的坑室,别说我不知如何,就算知道了,不知如何趋避机关,也是不行。”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照这样看来,整个王陵已被发掘的部分  ”

卓长根笑了起来︰“我也问过这个问题,爹说那些坑室,只不过是外缘中的外缘,是早就预算了会被后世人发现的。真正的王陵中心,连我爹都没有到过。”

白素道︰“现代的探测技术,已经测到,整个王陵的面积,大约是五十六平方公里  ”

卓齿挥了挥手︰“我不知道那有多大,但是我知道,王陵的最重要部分,深入地底百丈,十丈方圆之内,全是水银围绕,水银之外,是厚达三尺的铜墙,虽有千军万马,不能攻破。”这种话,不论是从甚么历史记载中看到,都不会有人相信,但出自卓齿之口,可信度自然极高。他说了之后,又顿了一顿︰“我其实也只是略听到了一点传说,真正情形,可能更加牢不可破。”

卓齿说著,又向前走去,他沿河向南走,我们跟在后面,河水潺潺流过,是真的活水,卓长根道︰“我曾问爹,空气是如何进来,他也不甚了了,我想,多半是引河水进来的时候,设法带进来的。”

我“嗯”地一声,“也可以在深山的山洞之中,利用自然的气流或气旋,把空卷进地底来。”

白素声音疑惑︰“我真不明白,王陵设计来埋葬尸体,像卓先生那样,隔了这么多年还活著,这当然是意外,那么,王陵中要流动的空气,有何用处?”

卓齿的神色十分认真,他没有回答他何以会活了那么多年的意外,只是道︰“那可不成,万一大王要是复活了怎么办?”

我立时问︰“刚才你说他的灵柩……被水银和铜保护得如此严密,他就算复活,又如何能求生?”

卓齿瞪了我一眼,像是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当然一定有办法的,这办法,我看只有大王一人方知。”

我没有再问下去,既然“只有大王一人方知”,再问也是白问。而且,他在地底那么多年,看来也只是在牧马坑的范围内活动,其余部分他连去都没有去过,其中详情,自然也非他所知了。

沿著河向前走,一直来到河尽头,在河旁才又有看来如同牌坊似的一扇门,推门进去,是一个相当大的室堂,各种石制的陈设齐全,一进去,我们就看到三面墙前,全是石制的架子,在架子上,都是一卷一卷的竹筒,那是古代的书籍,数量之多,不可数计。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曾对马金花失踪五年间的生活,作过揣测,如今看来,我们的猜测合乎实情,那五年,马金花在这里,一定曾饱阅古籍,这才奠定了她日后成为汉学大师的基础。

穿过了这个室堂,卓齿再推开一扇门,那是一条约有三十公尺长的走廊,每一边,都有五扇门,除了最近左首的一扇外,其余全关著。

那扇打开的门内,是一间房间,陈设相当简单,有石榻、石几,有很多牧马人用的工具,和战马要用的盔甲器具等等,也有很多竹简。

卓齿道︰“我们一共是十个人,自愿殉葬,这一部分,就是我们准备以死相殉,追随大王的所在。”

我和白素齐声道︰“还有九位呢?是不是可以请他们出来见见?”

卓齿吸了一口气,指著他的居室对面的那扇门︰“你可以推门进去看看。”

我有点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但还是立时一步跨过,推开了门。门后是一间同样的居室,在石榻之上,有一个人,身子蜷缩成一团──那并不是普通地缩成一团,而是真正缩成一团,几乎所有可以弯曲的部位都弯曲了,以致他的身子看来十分小,而头是不能缩小的,所以头部看起来也特别大。

我呆了一呆,这个缩成一团的人,一动也不动,眼睛半开半闭,我向卓齿望了一眼,他示意我可以走近去,我走得离石榻近了些,看到这个人看来相当年轻,而且貌相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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