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强冲着卫生员挥了一下手,意思是马上往回送。而他在抱扎完了腿部的伤口后,马上拿起地上的枪,和手下的战士们一起,又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方天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的身边是来回匆忙走过的医护人员。胸腔里象被火烧一样的难受,想抬起胳膊活动一下身体,一阵撕裂的巨痛让他把刚抬起的胳膊马上放下了。
“别动!”话间刚落一只手便按在了方天勇的胳膊上。
方天勇听出按住自己胳膊的人是名护士,但是由于自己刚刚醒过来视线朦胧,再加上对方捂着口罩,所以除了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哪里……受伤了?”方天勇强忍着疼痛问。
“你这位同志这是真命大呀,子弹是从你的后背射进去的,击穿了你的前胸,就差一点伤到你的心脏,唉,要是换成重机枪子弹,那就更没办法救治了。”女护士说着话,用棉签沾上水湿润方天勇干裂的嘴唇。
女护士说的没错,那颗可恶的重机枪子弹就是从班长的前胸进入的,并把他的后背旋转出了碗口大的洞。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但是我相信我们的战士是最钢强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和哪里不舒服,就可以直接喊燕子,我就过来了。”护士说着拿起毛巾给方天勇擦了擦脸。
“谢谢你,燕子护士……”方天勇说完,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还处于危险期,不要多说话,好好休养吧。”燕子护士说完,又走到别的病床前查看伤员。
远处的枪声依然激烈,加农火炮的巨大爆炸声,让大地不时的颤动。方天勇紧闭着双眼,胸膛与后背上的枪伤如火烫般的疼痛着,让他脸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儿。而伴着这份疼痛,班长赵大富向自己微笑着挥动的拳头,还有伸开的三根手指,如电影画面在方天勇的脑海里来回的播放。三根手指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方天勇咬着牙反复的追问自己。越是想不出答案,伤口就好象是越疼,最后方天勇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失去了知觉,而赵大富的三根手指头却如铁钩一般,狠狠的抓在了方天勇的心上。
乌苏里江畔的战火并没有燃烧太久,这让接到后撤命令的赵家山心里很不痛快,感觉就象是一盘好菜才吃了几口。但是作为此次行动的前沿指挥,他也知道这次战斗就是为了防守反击与震慑,主要的工作还在国家外交方面的斡旋。赵家山与守备师指挥员完成换防交接后,马上坐车赶往三公里外的黑水河火车站,所有撤离部队要在这里乘军列返回部队驻地。
伴着冰彻透骨的春风,阴沉的天空中又飘飞起了雪花,很快天地间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由于运兵的军列还没有到,所有的战士都整齐的站在站台上,在寒风中他们的身上都挂满了雪花。
黄国强看到师长赵家山的车开过来,瘸着腿吊着胳膊向着车紧跑了几步来到车前。看到赵家山从车上走下来,马上立正敬礼,说:“师长,部队整队集合完毕,正在等火车请指示!”
赵家山向黄国强还礼,走到他的面前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黄国强的胳膊,说:“你的伤怎么样?”
黄国强裂嘴笑了笑说:“师长,没事,就是让弹片给划破点皮,没伤到筋骨。”
赵家山心疼的拍了拍黄国强的肩膀没说话,转身走上了站台。他依次走过每一位战士的面前,并不时的伸手帮战士们整理一下军装,或把棉大衣的毛领竖的更高些。春雪还在不停的飘洒,战士们的身上已经挂满了洁白的雪花。赵家山望着风雪中这些浴血奋战征尘未洗的士兵,眼睛顿时有些湿润。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黄国强走到赵家山身边小声说:“师长,火车站的军代表刚通知了我们,说军列由于雪大有些晚点,不过,马上就要到了。”
赵家山没有回应黄国强,他转头看到在整齐队伍的右侧有一堆黑色的枕木,他往前紧走了几步跳上了枕木堆上,然后大声说:“全体都有了,听清口令,向右——转!”
全体参战官兵整齐的转动身体,并看到了已经站在枕木上的赵家山。“请稍息!”赵家山大声说。战士们刚把身体调整到稍息,赵家山又大声说:“讲一下!”全体战士再次把脚根儿用力靠拢立正,发出整齐清脆的响声。赵家山表情庄重的迅速抬起右手,向全体人员行军礼。
风雪中赵家山把行礼的右手放下,大声说:“同志们,我对在这次战斗们所有英勇表现的官兵,致以崇高的敬意!同时,我也希望大家记住历史上的这次短暂的战斗!因为我们要世界上所有对中国图谋不轨的人知道,中国的神圣主权不可侵犯,中国的每一寸领土都不可分割!我们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永远战无不胜!”雪花在寒风中飘落,沾挂在赵家山肌肉跳动的脸上,并马上被他火热的激情给融化。
“同志们,我的兄弟们!你们辛苦了,共和国不会忘记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所洒过的热血,我们军人的忠诚,必将写入史册!”赵家山说完这句话,再一次用力的抬起右手,向全体人员敬礼。
汽笛长鸣伴着隆隆的震动,一列火车驶进火车站。这时在车站负责车辆调度的军代表跑过来,向赵家山敬礼后,说:“赵师长,实在对不起,这列火车由于雪大,在路上误了一点时间,真是对不起呀。”
赵家山黑着脸从枕木上走下来,生气的说:“你不要和我讲这些客观理由,说这些有用吗?你看看我这些兄弟们,在外面冻了多久,他们可是从战场上下来,刚刚玩过命的人。你的军列竟然敢给我晚点?如果,火车再等三分钟不来,我送你上军事法庭!跟你没完。”
军代表苦着脸说:“赵师长,实在对不起,不用你送我上,我也会写检查请求处分的,真的是对不起这些战士们了。这几场春雪比较大,线路上总是出问题,还是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呀。”
赵家山白了军代表一眼,没有说话。
军代表又说:“这黑水河火车站太小,那几间候车室装不下这么多兵,所以也只能先让伤员在里面了,赵师长,是我工作没有做好,让你和同志们受苦了。”
赵家山看着停稳的火车,说:“好了,不用说了。现在马上组织登车吧。”军代表向赵家山敬礼,马上跑步到站台上组织战士们上火车。
战士们正在有序的上火车,忽然站台上有争吵声传来。赵家山刚刚松缓的眉头又皱起来。对正在站台上忙碌的黄国强说:“黄国强,去那边看看怎么回事,在吵什么?”
黄国强忙向副连长交待了几句,然后瘸着腿沿着站台走过来。黄国强走到车厢口,看到方天勇躺在担架上,伸出胳膊按住火车车厢门,说什么也不让医护人员往火车上抬他。
“我不上这个车厢,要不然你们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方天勇咬着牙说。
“不上这个车厢不行!你现在是伤员,就要听我们的!”护士燕子对着方天勇大声说。
黄国强走过来,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快上车。”
燕子看方天勇不吱声,她便有些生气的对黄国强说:“你的这个兵,十分的不听话,也不配合我们医护人员的工作,他,他……非要去坐最后,一节车厢。”
黄国强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最后一节车厢,问:“方天勇,你不要在这里胡闹,你现在要听护士的话,马上给我上车!”
“不,我一定要坐最后一节车厢。”躺在担架上的方天勇紧绷着脸说。
“为什么?”黄国强说完了,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担架旁边的护士燕子。
燕子犹豫了一下说:“黄连长,最后一节车厢,拉的是牺牲的……战友们。”
燕子刚刚说完,方天勇把脸转过来,对黄国强说:“连长,我班长回到部队驻地以后,就要安葬了,我……我想用我们家乡的习俗,给我班长守灵,陪我班长再走一程。”
黄国强看到方天勇眼中有片晶莹闪动,他忙把视线挪开,脸转向了一边。然后说:“你们,把他抬过去吧。我一会也会过去的。”
黄国强说完了转身离开,去组织战士们完成登车。燕子看黄国强这样说,也只好让担架员把方天勇往后面抬,并让负责人打开了刚刚关上的车门。
纷扬的雪花向着黑土大地飘洒,火车鸣叫着闯过漫天飞雪,在林海雪原之上呼啸而过。高大漆黑的内燃机车喷发着白大的粗烟,迸发出强大而澎湃的动力,牵引着长长的车身一往无前的奔向远方。
一盏马灯挂在闷罐车厢的顶上,在剧烈晃动中发出昏暗的光。车厢里摆放着在此次战斗中,牺牲战士的遗体。赵大富的遗体放在车厢的中间位置,正好对着车厢门。方天勇的担架上已经和赵大富并排摆放在了一起。黄国强坐在赵大富的另一侧,他的身边还坐着护士燕子。由于方天勇有枪伤在身,所以野战医院怕出现意外,特意按排了一名护士陪在方天勇身边。最后一节车厢由于特殊,没有按放取暖的火炉,所以车厢里虽然没有了寒风,但是温度也一直很低。
方天勇把胳膊从被子下抻出来,摸索着摸到了班长赵大富已经冰冷僵硬的手,他的那三根手指还在保持着动作。方天勇望着晃动的马灯,说:“连长,我一直在想,我班长为什么最后伸出三个手指头,可是我想不出这里面的含义。他的手,现在还是在伸着三个手指头……”
“别说了。”黄国强挡住了方天勇的话,他站起身用后背对着方天勇,沉默了一会儿,说:“当他用最后一口气,伸出这三个手指头的时候,我就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我不敢想,你以后,以后就会知道的。”黄国强说完了话,好长时间都没有转回身体。
六、
护士燕子裹着军大衣把身体靠在车厢的角落上,她不时的把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方天勇打心眼里感激这名女兵护士,除了她对自己精心的照料外,还有就是每当看到她乌黑的头发,与大大的眼睛,就会让他想起远在鲁西北大平原上的荷花姑娘。荷花与方天勇同岁,当初方天勇跟随着姐姐一起嫁到马婆村时,那里的孩子没人愿意与他玩儿,是漂亮文静的荷花,伴他走过了快乐的童年。
“你在看什么?”燕子看到方天勇的眼睛看着自己发呆,便呵着热气问了一句。
方天勇忙回过神儿来,把目光从燕子的身上移开,说:“噢,我……我没看什么。”荷花在方天勇的心里,就象是一朵开在田野中的小花,永远是那样的安静绽放。每次看到他,总是甜甜的一笑,酒窝在白净的脸上也会陷的很深。而这位叫燕子的女兵,剪短的秀发与一对可爱的虎牙,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
燕子看方天勇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后,便闭上了眼睛。燕子怕伤口发炎引起发烧,忙从药箱里找出体温计,走过来给方天勇试体温。
黄国强转回看来,看了看说:“燕子,你到下一站停车时,还是回到前边的车厢去吧,这里太冷。”
燕子把体温计放好,说:“我是护士,我的病人在哪里,我就要跟他一起在哪里。你们都不怕冷,我怎么会怕冷呢。”
方天勇也再次把眼睁开,说:“是呀,燕子护士,你还是走吧,我已经没事了,再说,这车厢里……一个女同志……”
“呵……”燕子用银铃般的嗓音爽朗的笑了笑,说:“一个女同志怎么了,我也是军人。你的意思看到这么多战友躺在这里,怕我胆小害怕是吧。呵……怎么会呢,如果是别人我也许会害怕,可是他们都是我的战友,在这里躺着的每一个战友,最后都是我给处理的,我尽量的都把他们擦洗干净,他们都是为国捐躯,都是好样的,只是……都很年青。”燕子说到最后,话语里又流露出了一丝伤感和惋惜。
方天勇听燕子这样说,心里又对这个女兵多了一份敬重。燕子又来到方天勇的身边,从他的怀里抽出了体温计,对着灯光认真的看着。这时方天勇从燕子的身上,闻到了一股与荷花身上一样的香味儿。方天勇忽然感觉到,刚刚走下战场的自己,现在更加的思念与渴望。思念着远方的荷花,渴望着姐姐能来陪伴。
“你的体温现在很正常,没有事的。你的身体素质好,伤口也会好的快一些的。”燕子把体温计收起来说。
黄国强长出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说:“燕子,入伍整一年,现在也是小老兵了,我看你的业务很熟练呀。”
“也不行呀,呵……一般吧,还要慢慢的学习。”燕子说着话,又裹上大衣缩到了车厢角上。
黄国强看了一眼方天勇,说:“你们两个是同年兵,都很幸运呀,当兵一年整就遇上了战场实习的机会。”
燕子听说方天勇与她是同年兵,马上变的热情起来,说:“呀,我们是同年兵呀,我还以为你是老兵呢,呵……早知道我们是一年的,我也就不用对你这样的客气了。”
方天勇听燕子这样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谈谈的笑意,但是没有说话。燕子张嘴又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伟来,巨大的冲击波让火车剧烈的晃动。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火车便发出尖利的鸣叫,进行了紧急刹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原本缩在车厢角落里的燕子,一下子扑倒在方天勇的身上。一只手正好按在方天勇前胸被穿透的伤口上,疼的方天勇大叫了一声,并又咬紧了牙关。黄国强双手死死的抓住了车厢上的把手,才没有让惯性推倒。
火车车轮在钢轨上拖着前行,磨擦的火星四溅。在滑行出很长的一段距离后,火车总算是停下了。
黄国强看火车停下了,马上拉开车门想往下跳。刚想伸腿他又马上停下了,从腰里拔出手枪拉上枪栓,然后递给了燕子。燕子慌忙从方天勇的身上爬起来,抬手扶正了军帽,这时看到了黄国强递过来的手枪。
“这把枪你拿着,保险我已经打开了,现在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现在我要下去看一看。”黄国强说着话,把枪放到了燕子的手里。然后他用一条腿跳起身,把车厢顶上的马灯给熄灭,接着他飞快的拉上枪栓,走到车厢门口很小心的往外看了看,纵身就跳了下去。
燕子把方天勇从担架上扶起,让他依靠在自己的怀里。同时另一只手把手枪举起对着车厢口。由于灯光熄灭,车厢里一片黑暗,车门外白茫茫的雪光虽然映耀的很亮,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寒风继续呼啸,不时的雪花扑进车厢里。方天勇看到燕子举枪的手有些发抖,便说:“你,还是把枪给我吧,你这拿针管的手不适合拿枪。”
“哼!你不要以为你是侦察连的兵,就在这里小看人好不好。你以为我们成天拿针就没有军事训练了。我手枪射击打过89环呢。”燕子有些不服气的说。
方天勇也哼了一声,说:“89环有什么可炫耀的,这在我们连及格都达不到,还是把枪给我吧。”
“你……哼,现在伤好点了,就开始逞能了是吧。有什么了不起的,枪给你就给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举动枪。”燕子说着话把枪放到了方天勇的手里。方天勇接过枪,没有象燕子那样端举着,而是很放松的把胳膊,平放到了担架上。
燕子看方天勇没有举起胳膊,忙说:“看了吧,连手枪都举不动,还在这里说什么89环都不及格,我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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