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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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日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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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玩玩,不挂彩。”
  冷军赢了三局,刀疤球打得磕磕巴巴,袋口球都能打飞。
  “妈的,加点彩头,不然我打的不带劲。”
  冷军眨巴眨巴眼:“那打一角的吧。”
  疤面输了二十块钱,也就是输了两局。赌注开始加到一百一局,疤面又输了两局。围观的人寂静无声,他们开始替冷军担心了,这孩子今天要变空军才能离开。
  “操!挂彩太小,老子水平发挥不出来!再打一局,一局定输赢。”疤面装得很焦躁。
  “那打多少的?”
  “三千!”疤面把一沓大团结摔在球桌上。
  冷军想了会,一咬牙:“好!就三千!”观众哗然,三千块钱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得攒几年,当时是一笔巨款。
  冷军开球,疤面先进一球全色,然后干净利索地连点三个。疤面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心想今天终于宰到条肉猪。冷军安静地看着刀疤打进四个全色,围观的人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和刚才不大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清楚。疤面第五杆没打进,直起腰,倨傲地看冷军一眼,点根烟。冷军冲他微微一笑,疤面心里一凛。少年伏身、抖腕、击杆,球清脆地落袋,几分钟后台面只剩疤面的几个全色球。冷军一杆清台,人群骚动,疤面脸色铁青。骆子建一直注视着边上的二太保王勇,王勇的手伸进了裤兜。
  “给钱吧。”冷军扶着球杆,懒散地靠在球案上。围观的人偷偷地往后退,他们知道要出事了。
  “留下你身上的钱,我就放过你。”疤面转动粗壮的脖子,颈椎发出一串爆豆般的声音。
  “你不会要赖我帐吧?”冷军吐出两个烟圈。
  事情发生得电光火石,当时在场的没人能说清是怎么回事,几声惨叫后,看见了结果。据冷军三个自己说,当时疤面最先动手,但刀还没拔出来,张杰一直搭在肩上的军装就罩住了疤面的脸,军装上抹了很多辣椒面;骆子建边上的王勇唰地抽出了裤兜里的鸟铳,这种铳的子弹是很多小钢珠,一搂火,几百颗小钢珠散射。如果不是骆子建,冷军和张杰会被打成一面筛子。那是冷军第一次看见骆子建动刀,他从未见过有人玩刀玩得那么漂亮。
  一把一尺多长的藏刀,刀背靠后地贴在骆子建手腕内侧。那天骆子建特意穿了宽大的军装,没有人看出他袖子里藏着一把锋利的藏刀。王勇抽出鸟铳的瞬间,一直盯着他的骆子建侧腰,弯肘,挥臂,刀尖刺穿袖肘,刀锋割破衣袖也切过了王勇拿铳的手腕。紧跟着王勇惨叫的是疤面,被辣椒面糊了眼的疤面拔出三八大刺嚎叫着往冷军方向扎去。冷军轻轻闪过,球杆在疤面的头上断成两截。疤面刹住急冲的身体转身,冷军迎面将半截球杆猛攮进疤面右眼,左手一把揪住疤面的头发。
  在场的人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二太保紧握被切断手筋的腕口,一把一尺多长的藏刀顶在他的心口。握刀的瘦弱少年表情冷漠,众人都有利刃插入王勇心脏的幻觉,令人胆寒。大太保半蹲在地上,冷军左手揪住他头发,右手握着插在他眼睛里的球杆。
  “你是不是不想给钱了?”冷军笑着问疤面。
  “兄弟,你哪条道上的?钱马上给你,留下名字。”忍着剧痛的疤面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这几个少年的来历。
  “记住了,你爷爷是冷军!”冷军猛地抽出球杆,带出一股黑血。疤面惨叫声未歇,又被冷军一脚踹翻在地,张杰扑上去压住疤面黑熊一样的后背。冷军操起疤面掉地上的三八大刺,上去一脚踩住疤面翻转过来的手臂,又是两声惨叫,冷军割断了疤面的双手手筋。冷军看一眼骆子建,骆子建如法炮制,王勇另一只手腕的手筋被割断。
  冷军从浑身抽搐的疤面身上点出三千块钱,又抽出自己的几千块钱,丢在疤面身上。
  “和我冷军生在一个城市,只能怨你倒霉,以后不要再出来混,你还有两条脚筋。”
  三名少年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扬长而去,瘦弱的身影消失在电闪雷鸣的雨雾中。大太保、二太保双手被废,名噪一时的“十三太保”团伙在道上消失。这座城市到处流传着冷军和另一个冷漠少年各种版本的故事,老人都说这两名少年是煞星转世。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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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奶奶(1)
秋天来得很快,自铁路台球厅的事情以后,冷军三人都没再回家里住,一是担心疤面和王勇报案,再也是防着“十三太保”来寻仇。他们在市郊租了套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槐树和一根锯掉树冠的粗大树干。平时几个人很少外出,出去一次就买够几天的食物。骆子建闲着无聊,天天围着树桩走步,出刀。冷军眯着眼靠在院子里晒太阳,连着看了几天骆子建练刀的套路后,冷军也开始围着树桩练刀。骆子建觉得冷军虽然不像他从小就习武,但冷军对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击倒对手,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俩人沉稳地走步,观察想象中的假想敌。意念中空隙出现,心到手到,瞬间出刀,命中目标,一根粗大的树桩被俩人砍得刀痕累累。张杰觉得这俩人很无聊,对着一根不会动的木头一看就是一天,而且还能看得浑身杀气腾腾,他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深居简出,冷军和骆子建对刀的使用和控制,再不是普通人的胡砍蛮捅。二人现在就像躺在冰水中的一柄利刃,冷静锋利、寒光凛冽。
  在院子里闷了几个月,张杰终于出去重操旧业,一是想出去透透气,再是三人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外头一直很平静,“十三太保”也没有报案。每次回来,张杰带回牛肉、烧鸡,也带回外面的一些消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座城市并未因“十三太保”的覆灭和冷军三人的藏匿就开始平和。沸腾着野心与虚荣的热血,同样在另一些年轻的身体里流淌,几伙势力正悄然形成。
  张杰像往常一样,尾随着猎物,伺机下手,而几个人却一直尾随着他。跟到一个烟摊前边,张杰得手,疾步离开。在一条僻静小巷里张杰停下,把包里三百多块钱塞进袜筒。张杰看一眼黑色人造革包,一面印着长江大桥图案,一面印着“上海”两个字。空包划着弧线甩到屋顶,张杰发现巷子两头堵上了人,都吊着膀子走路,穿没有外套的军袄,混混两字写在脸上。
  “哈,华子,长出息了,你妈的想吓死我!”张杰认出其中的一个人。华子一直在南城郊混,有田不种,天天跟着社会上的人蹭点吃喝。张杰觉得今天华子要敢对他动手,这世界真是翻了天了。华子没搭茬,和几个人逼住张杰。
  “拿出来。”为首一人带点南郊口音,虽然白白净净,也能看出是农民堆里混出来的刁民。这就是后来一直被冷军追杀的黄国明,也是看守所所长黄瑞云的侄子。
  “行!你们连冷军的钱也敢拿。”张杰挑衅地看着黄国明。
  突如其来的一个侧肘把张杰砸得满天星斗,张杰眼角发面一样肿起。
  “冷军算个屁!还端牌子吓唬你爷爷。”黄国明猛地叉住张杰脖子,张杰顿时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华子立在后头冷笑。
  看着鼻青脸肿的张杰,冷军三人回了趟机械厂家属区。冷军家去年从破烂肮脏的南城搬到了机械厂家属大院,机械厂是省大型企业,职工上万,连自来水厂都自建。自冷军搬去后,机械厂一帮小孩视敢打敢冲的冷军为偶像,冷军一直不愿带他们在社会上混,平时只和骆子建、张杰在外头晃荡。
  三辆自行车载了八个人,跟着去的都是机械厂一帮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八个人后腰皮带里插着一根军刺,这种军刺三棱形状,一面一条血槽,如果扎进内脏,伤口很难缝合,极易造成大量失血死亡。冷军看他们亢奋激动,特意叮嘱不许捅人上半身,往对方屁股和大腿招呼。
  三辆自行车一路呼啸而过,到南郊村庄的时候天已擦黑。几个人把车藏进路边草丛,手握军刺插在宽松的军裤兜里,慢慢往村里走。村里炊烟袅袅,狗吠姑唤。村口杂货铺亮着一盏昏黄电灯,十几条闲汉围在门口一张台球案前,灯光照亮黄国明跋扈的脸,华子凑在边上谄谀地说着什么。
  冷军带头在路边的篱笆上抽下一根泛青的柳树棍,八个人一人抽下一根,呈扇形朝杂货铺包抄过去。离开还有四五米远,冷军猛喊一声:“黄国明!”黄国明抬头一看,冷军一根棍子迎头劈下。这种柳棍韧性很好,使劲抽也不容易折断,黄国明脸上顿时一条深红的印子。随着跟上来的棍子,人群炸了窝,棍子接触皮肉的声音,惨叫声,八个少年打得四散奔逃的十几人哭爹喊娘。冷军之前的斗殴经历全部是在市区,冲到村里打人这是头一次。本来这时候应该聚集好自己的人快速离开村庄,可一群少年打红了眼,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冷静。几分钟后村里铜锣响起,这是村庄聚集村民打斗的信号,上百个壮劳力提着砍刀、土铳冲了出来。跑散的冷军八人被撵得满田埂乱窜,最后聚集在藏自行车的地方,少了张杰。冷军一咬牙,抽出军刺就要往村里去,被几个人拖住,警笛声已经由远至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 奶奶(2)
张杰自看守所出来后自己讲,当时他被村民捉住,被打得七窍生烟,后来被公安铐走。在刑警队里张杰不肯说同伙是谁,又被抽个七荤八素,踮着脚尖被铐在铁窗上一夜,第二天直接丢进了看守所,也就是黄国明的叔叔黄瑞云任所长的看守所。在被村民捉住前,张杰已经把军刺丢了,因为没有凶器,黄国明几个人受的也是轻伤,张杰只被治安拘留十五天。治安拘留本该送去拘留所,可张杰被送去了看守所,黄瑞云磨刀霍霍地等着他。
  号子的铁门在张杰身后沉重地撞上,发出一声巨响,抱着一床油腻军被的张杰被惊得一抖。屋里光线晦涩,一束阳光穿过高处的小方孔,斜斜地切过房间。光柱里无数微尘舞动,十几双眼睛在暗处森森地盯着他。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张杰发现这个号子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张杰看见的全部是陌生阴冷的脸,十几个犯人都是外地人。
  号子是一个三米宽,七八米长的房间,靠长的一边砌成一个高约四十厘米高的水泥台子,就是通铺。小方孔对着的另一边是一道水泥砌的槽口,就是便池。号子里犯人的地位,就根据铺位离便池的远近来区分。离便池最远的位置是一铺,号长的位置。。
  “蹲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光头一脚踩在张杰屁股上,张杰一个趔趄,顺从地蹲下。
  “犯的什么案?”问话的人坐在一铺,一张肥脸,东北口音。
  “斗殴。”张杰谨慎地回答。
  “知道规矩吧?”
  四个人已经逼住张杰,张杰转身去拍铁门,被一条头巾从后头勒住嘴拖到过道中间。没有背景社会上又没有名气的犯人进来,一般要被修理一顿,里面的人称这是过关。张杰那天并不是过关,是被管教暗示过的外地犯人往死里整。那是张杰记忆里最黑暗的一天,之后张杰的阴毒残忍,和这一次的遭遇有很大关系。
  第一个游戏是吃“夹心馒头”,几个人架住张杰站好,身前身后俩人同时出拳,前心后背同时中拳。这样来回吃了几轮,张杰已经瘫软在地。
  第二个游戏是“坐飞机”,张杰双手被俩人反拧,头几乎都要低进裤裆里,被押着在通铺和墙中间的一条狭长通道里来回走圈。张杰几乎能听见手臂和肩膀连接的位置发出折断的声音。
  第三个游戏是“吃腮梨”,十几个犯人轮流上来,对准张杰腮帮子使劲一拳。开始张杰只感觉到满脑袋金星乱飞,慢慢的他就觉得自己的头是一盆浆糊。一拳下去,浆糊在里面便来回震荡,牙床已经被打松,嘴里的皮肤被牙齿撞击得血肉模糊。“梨”还没有吃完,张杰晕了过去,迷迷糊糊地听见对话。
  “你妈的,装死是不是!?”几脚重重地落在张杰后背。
  “操!别真打死了,先歇了,明天再弄。”
  半夜张杰醒来,发现自己躺便池边上,脸贴着冰冷潮湿的便池牙,一阵阵骚腥的气味熏得他一阵干呕。张杰没有动,长时间就以醒过来的姿势躺着,月光漏过小方孔,在地上映出一块雪白,泪水滑过血污的脸,流进伤口,有轻微的刺痛。张杰想起了他的奶奶,想起了抛弃他的父母。
  “我不会再让谁欺负我!以后只能我欺负别人!”黑暗里响起轻轻的呻吟,一个少年的誓言。
  张杰在看守所关了一天就被放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把牙刷把子拗出尖利的断口,吞进了肚子。看守所怕事情闹大,把张杰送去医院抢救过来,让他签了张表格,意思张杰算释放了。
  病房里站满十几个人,走廊里还有十来个。护士本来想赶他们出去,可见这群少年一身匪气、满脸桀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军看着满头满身纱布的张杰,拳头捏出了水。
  “来支烟。”张杰虚弱地说。
  冷军点一支烟扶张杰靠在床头,张杰一阵咳嗽,腹部缝合的伤口渗出鲜红。
  “让你受委屈了。”冷军拍拍张杰的后脑勺。
  张杰突然抱住冷军,头埋在冷军肩上嚎啕大哭。
  冷军领着机械厂一帮少年天天在街上转悠,直到张杰伤好出院,还是没遇见南郊黄国明一伙人。黄国明知道冷军是个什么角色,用他自己的话说,冷军就是一条疯狗,逮谁都敢咬下半斤肉来。知道冷军在找他,黄国明缩在村子里,大半年没敢去市区。

4 奶奶(3)
张杰出院那天,冷军带上机械厂一伙人全去了,领着张杰去澡堂泡澡、理发。躺在蒙着白棉布的休息椅上,冷军在张杰面前放下一个纸盒。
  “什么东西?”张杰闻原来的衣服,酸臭扑鼻。
  “打开看看。”冷军挂笑。
  盒子打开,一件雪白的衬衣,一套拆去徽章的绿呢校官军装,一双锃光发亮的三节头皮鞋。
  穿上新行头的张杰裤线笔直、光鲜神气。张杰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出门,被机械厂几人架了出去。那年月能穿这种校官军装的,不是首长公子就是有来头的牛人。路上行人纷纷侧目,里面不乏年轻漂亮的姑娘。张杰感觉渐渐良好,走得昂首挺胸,可走着走着神情便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不喜欢?”冷军一手箍着张杰膀子问。
  “我想回去给奶奶看看,她一直希望我能有出息。”张杰已很久没有回家。
  张杰奶奶家在东城,和那时候大部分普通百姓一样,住在一条破烂、杂乱的小巷里。十几个少年站在一扇门前,木门经历年月,门上两个铁扣,门边装着泔水的陶罐酸臭扑鼻,房屋外墙斑驳剥蚀。开门的小脚老人头发花白、眼睛浑浊。
  “奶奶!”张杰声音哽咽。
  老人认真地辨认眼前衣着光鲜的帅小伙是谁。十几岁的孩子就是春雨后疯长的毛竹,半年没回家的张杰已经长高了半个头,一张褪去婴儿肥的脸菱角分明,鼻梁挺直。
  “小杰……。”分辨出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孙子张杰,老人紧紧抓住张杰的手,有着白内障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奶奶,我回来了。”张杰抱着瘦弱的老人满面泪水,身后一大帮人低头无语。冷军拍拍张杰的肩膀:“进去再说。”
  逼仄的屋里光线暗淡,堆满简陋的家具和瓶瓶罐罐,散发陈腐的气味,墙上有雨水渗透的痕迹。
  “坐!你们坐……”老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客人,望着十几张朝气蓬勃、野性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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