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大娘道:“刘独峰现在要缉拿戚少商,我要你在这件事情上,尽一切所能,阻止刘独峰抓拿戚少商。”
高鸡血仰首半晌,忽然站起来道:“谢谢,再见。”
息大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鸡血道:“谢谢是不干了,再见就是我要去了。”
息大娘缓慢而悠闲他说了一句:“那么,你刚才对你死去的娘发的誓,也不作算了!”
高鸡血脸色忽然异红,目中迸射出太阳针芒一般的厉光,道:“息红泪,你倒是对我清楚得很。”
息大娘笑嘻嘻的道:“我当然清楚。在这儿方圆五百里之内,要抓人,要放人,除非不求人,要求人,一定要你点头才是语言,我不找你找谁去?”
高鸡血冷笑道:“还有尤知味啊。”
息大娘道:“他?早答应了。”
高鸡血脸色阴晴不定,跺了跺足,道:“好,难怪我看见他也在毁诺城里……既然他也干上了,我也插这一脚,算不上不赏面给刘捕神。”
息大娘银铃般笑了起来,像春水一般温柔,猫一样顽皮。“这就是了。”
高鸡血瞅着她,锐利的眼神再也不锐利,反而逐渐温柔了起来,问了一句:“江湖上传言,你不是跟戚少商势不两立的吗?”
息大娘尽是笑,像春日里枝头上的一朵花,在风里笑闹。高鸡血瞧了一会,长吸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然后哈哈干笑了两声,道:“赫连小妖是个笨蛋,真是个没有指望的大笨蛋!”说着径自走了出去。
息大娘遥向他的背影道:“高老板,那事儿,就依仗您了。”
高鸡血的声音听来十分无奈,也带有一点点失落的况味:“我姓高的虽然吃人不吐骨头,不过,在死去的娘面前发过的誓,还不致说过不算数。”
息大娘目送高鸡血走了出去,才吁了一口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舒出去,使得穆鸠平觉得息大娘本来已经够消瘦的身子,更加轻盈了起来。
息大娘低声但清脆地自语:“总算解决了一个……”
穆鸠平忍不住说道:“那我……我先在这儿吆一声喝一声的,什么也帮不上,我……”
息大娘回首把发根一绺,那侧颊贴着白玉一般的耳朵,令人瞧去眼前一亮后,尽是充满了柔和:“你?帮上了呀!没你那一喝,这棺材里伸手的家伙怎会在心一乱之下,还没谈条件就先答应要揽事上身了呢!”
穆鸠平期期艾艾的道:“那么……下一个………”
息大娘秀眉微蹙,有压不住的怨愁逸上眉梢,只道:“下一个?仍照老样子,瞧瞧运气如何了!”扬声叫道:“请尤大师进来。”婢女躬身答“是”,退了出去。
穆鸠平发觉息大娘神色有一些微的紧张,搔了搔头皮,息大娘忽道:“你有话说?”
穆鸠平一怔:“你怎会知道?”
息大娘微微一笑:“你有话尽说无妨。”
穆鸠平道:“干啥一定要找这些人帮忙?没有他们不行么?”
息大娘道:“要对付刘独峰的追捕,除非是四大名捕,否则谁也逃不了。少商伤得颇重,还有顾惜朝虎视眈眈,总不能在毁诺城躲一世,要逃出去,就必须要依仗尤知味。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要不然,这三人先给刘独峰收揽了去,那就更无望了……”
穆鸠平道,“可是,我看那个高鸡血……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对!”息大娘截然道:“我就是与那头老虎谋他的皮!”
这时,那珠帘沙的一声,一人低首行了进来,息大娘笑语晏晏的道:“尤大师。”
穆鸠平只见眼前这人,瘦小不起眼,没想到竟就是名动天下的尤知味。尤知味武功高低知道的人倒是不多,但他曾三任皇帝御厨总管,天下厨子都听命于他,倒真的是不可小觑。
尤知味个子虽小,但进来之后,也没望过谁一眼,径自大刺刺地坐了下来,看他的样子,倒像自己封了皇称了帝,息大娘也不以为件,笑道:“尤大师,请教一事。”
尤知味头也不抬,道:“说。”
息大娘道:“雪玉貂的一寸尾,去毛冰镇,用来炖龙眼凤爪桂羌花,哪一样先下、哪一件后放?”
尤知味毫不思索地道:“雪玉貂狡狯机敏,濒临绝种,且向来就无尾或长尾,长尾肉糙难食,唯这一寸者乃天下至佳妙美淆也;水先以龙眼炖开,凤爪与貂尾并下,不可迟一分,不可早一分,太熟过硬,太生嫌腥,桂羌花则在汤要匀入碗前一刹洒下,这才是上淆佳法;桂羌花决不可择黄色或深红色的,务必要选绯红色瓣,蕊上三点绿包儿的,这才是正品纯味,这种桂羌花,只有饮马川流花谷中才有。”
息大娘道:“我们已经找到了。”
尤知味摇摇首道:“雪玉貂的一寸尾,流花谷的桂羌花,难得,难得。”
息大娘道:“多谢尤大题指点明法。”
尤知味静了半晌,忽问:“好,第二件事罢。”
息大娘笑道:“没有第二件事了。”
尤知味突然抬了抬头,就在这一抬头的瞬间,两道凌锐已极的强光,自他双眼闪了闪,他随即低下了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息大娘怪有趣的望着他:“什么无可能?”
尤知味的手指,轻轻拍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你打从老远,劳师动众,五步一请,十步一迎的把我请了来,居然就只问这件事儿!”
“可不是么?”息大娘笑道:“就这一件事,普天之下,就只有尤大师的话作得准。”
尤知味的眼睑跳动了几下,只道:“息大娘,没别的吩咐了?”
息大娘道:“没了,谢过尤大师,大师贵人事忙,我嘱人悉心护送照顾便是。”
“什么话!”尤知味一拍扶手,怒道:“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丁点小事!”
息大娘反而奇道:“不然,还有什么事?”
尤知味道:“你宁愿信任高鸡血那等贩夫走卒,也不肯邀我插手此事!”
息大娘故作恍然道:“原来尤大师见着高老板了!”
尤知味勃然道:“他在这儿遮遮掩掩的出去,休想瞒得过我!”
息大娘道:“可不是吗,要说持重,我息红泪也不是迷了心窍,怎会不知道大师是凛然而有信的义烈汉子,可是……”她幽幽一叹道:“这事关体大,且凶险得紧呀!”
尤知味道:“我尤知味几时畏过凶,怕过险来!”
息大娘道:“对手太不好缠了。”
尤知味哈哈怒笑道:“什么高手不吃人间烟火来着!”
息大娘道:“他是人,当然也吃饭喝水,但他吃的饭,特别硬崩,别人一口也嚼不起!”
尤知味冷笑道:“哦?也不过是个吃公门饭的!”
息大娘道:“只不过这人的铁饭碗,铁板牙,不易惹。”
尤知味一晒道:“怎么?难道是铁手无情。冷血追命不成?”
息大娘道:“那还不至于,这人是捕神。”
尤知味仰天大笑道:“刘独峰?他又能怎样,我——”忽把嘴一阁,低首走了出去。
息大娘急道:“你怕了么?”
“我不是怕。”尤知味冷着脸道:“我已试探到结果,我又没答应说替你做,有了结果还不走,那是笨人。”
息大娘粉脸煞白,咬唇道:“你不做,高鸡血可担得起来,这件事一旦成功,他本来就比你出名——”
尤知味骤然停步,怒截道:“你少来激我!我本就比他有实力。”
息大娘见他停步,眼睛闪着旭日照海上般的光芒,道:“就算是虚名,他一直比你响,你难道不知道?”
她呢声接道:“高老板,他就是比较肯为他人做些好事!”
尤知味哼了一声:“好事?!他干的好事!”
息大娘道:“可不是吗?”
尤知味悻然道:“你倒说说看,我要拿捕神刘独峰怎样?”
息大娘道:“也没怎样,阻止刘捕神抓拿戚少商。”
“戚少商?”尤知味道:“那朝廷钦犯?!”
息大娘脸色一沈:“做不做,随你的便!”跺了跺足,穆鸠平连忙运足眼力,瞪住尤知味,尤知味霍然转身,正把刀一般锐利的眼神割向息大娘,却正好跟穆鸠平铜铃一般大虎眼对了对,穆鸠平只觉双眼一阵刺痛,尤知味也忙转移了视线。
“要我做也不难;”尤知味道:“我有条件。”
第十七章捕神来了
息大娘立即道:“你说。”
尤知味道:“这是件非常事,我有非常条件。”
息大娘道:“当然,你要多少?”
尤知味笑了,摇头:“不是为了钱,论银子,你们整个‘毁诺城’,未必强得过我。”
息大娘道:“你要什么?”
尤知味怪笑道:“很多人都知道我这个人,所以给了我一个外号,叫做‘食色性也’。”
息大娘的眉在任何人都难以觉察的瞬息间蹙了一蹙,道:“对,这外号倒跟高老板的‘鸡犬不留,相得益彰。”
尤知味脸色闪过一丝怒意,随即道:“好也不必这样调侃我。我是‘食’字出名,但亦好色,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手下两名爱将,唐晚词和秦晚睛,果是人间绝色,你许了给我,我就冒这一趟浑水。”
息大娘咬住了唇,摇头。
尤知味耸了耸肩,道:“不多考虑一会?”
息大娘还是摇头:“我这儿不是青楼,我也不是鸨母,替你这种人做媒,我不干。”
“难怪这城里的女子这般信任你,生死相委,哈哈,”尤知味摊了摊手,道:“那也没法了……我已退求其次,不敢说要你……只敢说要你手下两名妇人,这都不行,还谈什么!”
息大娘忽道:“你不要我?”
知味怔了一怔,眼神发出奇异的光芒,舐了舐干唇,道:“梦寐以求,自感丑陋,不敢提出。”
息大娘冷然道:“你要我,倒不难辨。”
尤知味喜出望外的道:“要是你……肯跟我睡一个晚上,我……你要我水里火里,决不皱一皱眉头。”
息大娘道:“睡一个晚上?”
尤知味忙不迭点头。
息大娘道:“好。”
穆鸠平陡然发出一声大吼:“这算什么?!”
尤知味目光一长,喝道:“这儿没你的事!”
穆鸠平怒不可遏,指着息大娘,又乾指尤知味,叱道:“你们——嘿,嘿!”
息大娘道:“别管他。”
尤知味道:“你答应了?”
息大娘点头道:“你答应了?”
尤知味邪笑道:“我哪有什么可不答应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息大娘道:“只不过,一切都得在事成之后……”
尤知味略一犹豫,即道:“行!”
息大娘道:“好,你走吧。”
尤知味行了两步,忽又停下,半转着脸,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息大娘有些倦意的说:“问。”
尤知味一字一句地道:“你为戚少商这样做,究意值不值得?”话一问完,他也不等回答,一闪两晃间已出了厅堂。
穆鸠平气虎虎地道:“你——你怎能够这样做!”
息大娘淡淡地道:“我这样做与你何于!别烦扰我,第三个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穆鸠平气忿难平,“可是,可是……你好不要脸!”
息大娘脸色一寒,厉声道:“我现在做了没有?”
穆鸠平一愣,好一会,想通了什么似的,喜道:“原来你假装答应他,你不会——?”
息大娘微扬下颔,呼道:“请赫连公子。”外面的侍女漫声应道,“大娘有请赫连公子。”如此“大娘有请赫连公子”一声一声地传了开去,听来好像是白头宫女在说天宝遗事,有说不尽的幽怨,说不出的悠闲。
息大娘倚在椅上,皓腕支颐,似是有些倦了,穆鸠平正想说些什么,忽听一人朗声笑道,“大娘,别来无恙?”
穆鸠平吃了一惊,这人无声无息已进入了厅堂,连布帘也不曾掀那么一掀;穆鸠平望去,只见一名贵介公子,举止间自有一股高贵气质,正在凝望息大娘,情深款款。
息大娘:“你来了。”
赫连春水道:“我来了。”眨了眨一双多情似水的大眼睛。
息大娘婉然道,“记得我曾在‘白山黑水’救过你吗?”
赫连春水趋近道,“也没忘了当年‘金燕神鹰’追杀我之时,承蒙你让我躲在碎云渊里。”
息大娘叹息道:“你记得就好。”
赫连春水道:“大娘要我做什么事?”
息大娘说的无比直接:“我要你,制止刘独峰缉拿戚少商,必要时,杀了他。”
赫连春水瞳孔收缩,“什么?”
息大娘伸出柔莫,搭住了赫连春水的手背,柔声道:“你……怕捕神?”
赫连春水别过脸去:“刘独峰不是问题;”他恨声接道:“设想到,你跟戚少商,还是藕断丝连!”
息大娘奏近去;在他耳边,柔声道:“这是我求你做的。”
赫连春水只觉一阵幽香袭入鼻端,只见息大娘眼珠一忽儿黑灵灵的,唇儿翘翕着,下颔秀秀俏俏的,看去有一种美的凄楚,赫连春水心头一颤,反手抓住息大娘的手,心神激动地道:“大娘,我……”只觉得这一刹就是世间最美好的,死了也值得。”
息大娘却缩回了手,委曲地抿了抿唇:“你做不做?”
赫连春水觉得手里一空,刚才所把握到的,仿佛忽然间都失去了,可是幽香犹在,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强笑道:“好,你求我的,我一定做。”
息大娘幽幽一叹,“公子……”
赫连春水忽然脸色一冷,他的脸一旦板起来,就完全不像个多情公子,而像个冷脸杀手,他盯住穆鸠平,道,“他是谁?”
息大娘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穆鸠平猛然记起息大娘原先吩咐过的,忙挥舞长矛,狂风大作,整个厅堂杯翻帘掀,赫连春水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仰勃子提壶灌了数口酒,道:“好,好汉子!原来是戚少商手下大将‘阵前风’,受伤如此,这般有神威,果尔不凡!”说罢,大笑三声,走了出去。
息大娘叹了一声,道:“他走了,你可以停下来了。”穆鸠平虽然把长矛舞得虎虎生风,但息大娘清晰的语音,一样清清楚楚地传人他耳里。
穆鸠平停止挥矛,不明所以地道:“为什么……?”
息大娘美目流盼:“像他这样子的英雄,冲着你也在场,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忽然语调一变,道:“走了。”
穆鸠平更加不明白。
息大娘道:“其实他没走出去,听了我刚才最后跟你说的那两句话,他才离开厅堂门口的……赫连这人聪敏机智,武功也高,就坏在大过聪明,心术不正,又感情用事,不择手段……他对我,倒是真的……”说到这里,息大娘幽幽地叹了一声,才展颜道:“他这个人,决不在情敌面前认栽,他刚才情怀激荡,答应了我的要求,难保不反口不认,但有你在场,他知道少商难免也会知晓,就不会出乎尔反乎尔了。”忽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找高鸡血。尤知味、赫连春水后援一事,你可要答应我,不要告诉你的戚大哥。”
穆鸠平忍不住问:“为什么?”
息大娘眼珠一转,反问:“你想不想你的大哥能脱离魔掌,恢复元气,重整连云寨,手刃强仇呢?”
穆鸠平不住地点头。
息大娘柔声道:“要是戚寨主知道我这样求人来帮他,他一定不肯接受这些援助,刘独峰、顾惜朝这些人都非同小可,要是戚寨主不接受别人帮忙,怎能再中兴大业?不能再振连云寨声威,又如何得报大仇呢?所以,只要你不说出来,一切不就得了!”
穆鸠平总算听懂了一些,忍辱负重似的道:“好,我不说。”
息大娘美丽地笑了起来:“这才是了。”
忽听外面喊杀震天,息大娘也不震讶,道:“他们蹩不住,攻城了。”
穆鸠平挥矛道:“我去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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