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知味道:“现在,决不能冒冒然出去,外面还有搜索者的天罗地网,还有刘独峰这厉害的角色没有来。”
高鸡血有点担心地道:“那顾惜朝呢?好像不在队里。”
尤知味脸有得色的道:“我总得要见见息大娘,遂了心愿;”他看着自己白蜇修长的十指,道:“也许,我突然兴起,见大家都逃得饿了,先给你们煮一顿好吃的再说!”
禹全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拍手道:“好极了,能吃到尤大师亲手煮出来的东西,那是王亲国戚才有的福份呢!”
“胡说!”尤知味感慨地啐道:“其实那干皇室朝臣,哪懂吃东西?我在御膳厨里,只管把山珍海贵堆在一起,摆得华贵漂亮就好,味道吗?谁懂得品尝!”
禹全盛满怀希望的说:“我懂,我懂。”
尤知味笑笑道:“你也不用急,息大娘逃累了,也逃饿了,我先给她弄一顿好吃的,你们自然也有口福了。”
韦鸭毛也喜形于色:“我叫三、五个厨子帮你。”
“也罢,”尤知味道:“虽然我也有帮手,但他们帮我看火切菜,也总比没有的好。现在你就告诉我:息大娘在哪里?还有厨房在哪个方向?”
息大娘和戚少商跟尤知味见了面。
戚少商和息大娘身上的新伤,已被高鸡血的手下包扎裹好。
尤知味见着息大娘,对戚少商深深地望了一眼,轻哼一声道:“你欠我一次情。”
息大娘道:“我们仍未脱险。”
“我知道,”尤知味道:“我不是要你现在还我情。”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现在只是要请你们吃饭,吃我尤大厨师煮的‘滋味粥’。”他说完便走下楼去,跟高鸡血小声道:“怎么橱柜里有人?是什么人?”
高鸡血当下把铁手唐肯在午间力战王命君等事,和盘相告,同时也不漏了李福、李慧来捕铁手,以及喜来锦等衙差窝里反,引出了“连云三乱”及一干官兵,后来终教韦鸭毛的手下把这一干人全制住了。
尤知味听后,沉吟得一会,韦鸭毛问:“要不要先把连云三乱等杀了,或把铁二爷放了,还是……请他们一起来吃尤大师您的‘滋味粥,?”
尤知味道:“不必了。就留他们在隐蔽之处,待戚少商等人说险之后,再把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这才安全。”
韦鸭毛道:“大师说的是。”
尤知味答道:“我说话,一向不见得怎么有理,倒是煮菜烧饭,还薄有点名气。”
高鸡血伸手一引作恭请状,道:“正是要大师大展身手。”
尤知味返身打开了大门,门前站了两个人。
这两人站在门前,仿佛已站了好久好久。
一人披头散发,满脸泥污,目光闪缩,神情可怖;另一人则像贵介公子,但左目已眇,独眼用皮套罩着,脸上近鼻梁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目露神光,令人不敢逼视。
韦鸭毛和禹全盛一见,却暗吃一惊。
更惊异的是,外面布下不少高手,竟都不知这两人已来到门口。
尤知味却道:“披发的是申子浅,外号“三十六臂”。独眼的叫侯失剑,绰号只有两个字,叫做“血盐”。”他停了停又道:“烧菜就像杀人、动武一样,出手要准要快,申子浅就够准够快;煮菜不能缺少了盐,侯失剑就是我的盐。只不过,这个人,动起手来,无论在任何一方,都像菜里已下了盐一般重要。”
他拍拍两人肩膀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帮手。”
因为有最后这一句话,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才能放下心头大石。
像这样可伯难测的对手,他们实在不想招惹。
然而像这样的帮手,则多多益善。
对于这一顿美味而难忘的“滋味粥”,戚少商、息大娘、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等,真是吃出滋味来。这一班江湖汉于已轮班、更替的吃了两碗,还意犹未足。
偏偏是刚吃出滋味,就没得吃了,这滋味更叫人疯狂。
也许尤知味因局限于佐料的不够充份,这“滋味粥”还弄得并不如何,但他那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粥份,使得大家更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尤其是戚少商和息大娘,这连番逃亡下来,哪有好好吃一顿饱餐的机会?这回可让他们大快朵颐了。
高鸡血忽然想到这点,便问:“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躲在壁柜里的?”因为铁手在柜里,连戚少商和息大娘也察觉不出来,尤知味的武功再高,也不至于此。
“我闻出来的,”尤知味大笑说,“你不知道吗?擅于烧菜的人鼻子和舌头都特别灵!”
高鸡血这才明白,想了想,端起剩下的一小碗粥和送粥的小食,向禹全盛道:“你还是送一份给铁二爷吃吧。”
戚少商在一旁听得奇怪,问:“铁二爷?”
高鸡血道:“是名捕铁手——铁二爷。”
戚少商一震,道:“铁二爷?!他在哪里?!”
“他是来抓你的罢?”高鸡血安慰地道,“他已落在我们手里,穴道被制,就困在你们刚才那房间的橱柜里,你放心吧。”
戚少商急了起来:“不行,铁二爷是帮助我们的人,他绝无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高鸡血倒没想到,“哦”了一声,看了看尤知味。尤知味微笑托颐不语。
戚少商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道:“我要去解开他的穴道——”一时却觉天旋地转,息大娘忙去扶持他,但也觉得一阵晕眩。
尤知味道:“哦,原来铁手是自己人,你们赶快上去请他下来呀——”
高鸡血的脸色变了。
他暗自运气,但不聚气还好,一旦运起内息,丹田剧痛如绞,四肢百骸,均感虚脱,浑不着力。
他自是又怒又急,转首去望了韦鸭毛一眼,韦鸭毛脸上也冒着汗珠,又气又急。
尤知味笑道:“请他下来又怎样?早些送死啊?”又问:“这‘滋叶粥’的滋味怎样?”
高鸡血强自镇静,道:“尤知味,你在粥里下了什么手脚?”
“我发誓:我没有下毒;”尤知味笑着摊手,道:“下毒不容易,而且你们又是顶尖儿的高手,一旦吃出来了,对谁都不好,我只下药,稀薄的,缓慢的,让你们吃下去后,还悟然不知,让你们的功力,在一个时辰内运聚不起来……”
他的笑容一敛,道:“一个时辰,我们足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四十二章赫连小妖
高鸡血道:“尤大师,我与你一向不和,你要害我,我没二话可说,但你答应过要帮息大娘的忙,武林中人若不立信,日后江湖上没你混的!”
尤知味道:“你说得对,你是靠做生意当了官,我是仗烧菜煮饭进了宫,虽不同行,但也有冲突之处,我要害你,理所当然;”他指了指息大娘,“我在答应帮忙息大娘之前,已经先答应了人,要抓拿她,我答应助她,只是将计就计,算不上背信弃义。”
息大娘道:“你答应了谁?”才一开口,便知道自己真气不继,说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尤知味道:“这你怨不得我。我要得到的是你,可是,你的心全在这小子的身上;”他一指息大娘身旁的戚少商,道:“那我帮你作什么?你的心尽向着别人!”
息大娘不去理他的活,只问:“是谁指使你?”
“是我。”
一个声音道。
息大娘,戚少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就往下沉。
这不是谁的声音。
在他们而言,这声音代表了一个仿佛永不完结的噩梦。
这正是顾惜朝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吵目刀疤的贵介公子口里发出来的。他指了指那披头散发的人道:“他不是‘三十六臂’申子浅,他是‘神鸦将军冷呼儿’。而今,要杀你们,已不必三十六臂,甚至不需要一条手臂,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们杀个清光……”他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也当然不是侯失剑,你们也一定知道我是谁。”
“你们千辛万苦,历艰逃命,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死。”顾借朝道:“不过,你们最终还是死在我的手上,也该瞑目了。”
戚少商心里不觉发出绝望的长叹。这一路逃亡下来,也不知牵累了多少朋友,在送了多少性命,结果还是逃不出顾惜朝的加害,早知如此,就不必这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奔逃求生连累朋友了。
戚少商至此,难免要埋怨上苍作弄。他宁可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总好过让顾惜朝得逞,亲手杀死自己。
顾惜朝向他笑道:“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要说?”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无话可说。”
顾惜朝道:“我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再去杀铁手,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他顿了顿,望向息大娘邪笑道:“也许,我会剩下大娘你——戚兄虽是对你一往情深,尤大师可也是痴心一片啊!”
息大娘不去理他,却问尤知味:“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惜朝没让尤知味回答,便说:“我的义父是当今丞相,你想,我会给他多少好处?”
尤知味也笑道:“我侍候皇上进食,皇帝在饱食之余,奴才说的几句话,也许还听得进去……我和顾公子,正是再好也没有的搭档。”
高鸡血冷冷地道:“大娘,都是你不好你除了请我和赫连助拳之外,还请来了这厮……
除了狼狈为好,贪馋之外,啥也不会作!”
尤知味狠狠地望着高鸡血,一巴掌就掴了过去,高鸡血无法抵抗,登时给掴得嘴溢鲜血,两颗牙齿也掉落下来,高鸡血忒也骨头极硬,把牙齿和血都吞到肚子里,也不哼一声。
息大娘怒道:“我们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不关别人的事!”
尤知味狞笑道:“你不忍心看我伤他?”他的样子本来并不难看,且还算得上清翟严肃,一旦狞笑起来,予人感觉却十分邪恶,息大娘仍不理他。
尤知味恶意地笑道:“你不忍心我打他——我偏打他给你瞧瞧!”一拳挥去,高鸡血苦于无法闪躲,“砰”地又被击中脸门,鼻骨登时被击碎,碎骨刺破表面,一时间血流披脸。
息大娘怒叱:“你——王八蛋!”
尤知味挥拳又要打,禹全盛道:“不要脸!”
尤知味霍然回首,道:“你这小子也来多嘴!活不耐烦是不是?!”
禹全盛怒道:“有种就先解了我们身上的毒,咱们再来决一死战,你这样打人,算什么——”
“我本来就是厨师,不是你们江湖上的劳什子英雄!”尤知味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禹全盛的颈骨,怒骂道:“你死到临头,还充什么英雄?!老子就先拿你来开刀——”说着“喀喇”一声,就扭断了禹全盛的颈项。
可怜禹全盛无法聚力,不能抵抗,登时颈折身殁。
尤知味看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杀人如砍瓜切菜,脸不改色。当下拍拍手掌,又问:“谁还敢不服?!”
忽听一人竭力地放大声音道:“好!”
尤知味霍然转身,见是韦鸭毛在说话:“小盛子死得好!就可惜是死在江湖上一个败类加不好种的手下,可恨啊可恨!不过你虽然死,也替武林中的好汉争回一口气,总不像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尽是杀无力还手抵抗的人!”
尤知味笑眯眯的盯着他,道:“骂得好!果然不愧为高鸡血的拜把子兄弟!”
他一步步走到韦鸭毛面前,眼睛在端详他的脖子,仿佛那儿有一块煮熟了的嫩肉,他巴不得一口吞下肚里:“你想必知道话说得大多的人容易受人注意,但通常都会命不大长?”
戚少商忽道:“我们有的是命,就怕你不敢来取!”
尤知味斜剔一条眉毛,问道:“你想死?”
顾惜朝怕尤知味真的下手,他就没法好好整治这个人,便插口道:“看来,要这个人死得太容易,只是便宜了他。”
尤知味点点头道:“我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他,就像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
顾惜朝道:“便是。而今我们私下立了这个大功,义父自然高兴,这一高兴嘛,自然会有赏赐,这下子黄金麟他们可气歪了鼻子,谁叫他们自以为了不起,敢跟咱们争功!”
冷呼儿这下也插口道:“便是!那老骆驼也只顾在黄金麟面前巴结争宠,好不要脸!”
他口里骂的“老骆驼”,自然便是:“骆驼将军”鲜于仇,他们之间在追杀戚少商等人的过程里,势力互相牵制,也渐分作两派。
黄金麟是傅宗书安排在朝廷以外的心腹,他的官位不小,但主要还是替傅宗书监视京城以外的异动,尤其是江湖上武林中的风吹草动;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黄金麟也拉拢能人异士,为他效力;鲜于仇、李福、李慧、高风亮都向他投靠。顾惜朝则份属傅宗书的内亲,他年纪虽轻,野心却大,有意建功立威,替义父一统江湖,意图先拿下武林江山再说;尤知味、冷呼儿、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都是向他靠拢。不料因为志大才疏,还是事与愿违,单数平逆党“连云寨”一事,便始终未能斩草除根,顾惜朝心中已大是不快。
他知道除黄金麟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即是文张:这人升官极快,已位至钦差大臣,表面以傅丞相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其实是皇上私下遣出来的心腹密探,来牵制朝中权臣之势力。
顾惜朝想自己千辛万苦,混入虎穴,才把“连云寨”一网打尽,要是逃逸中的“匪首”
戚少商,落在别股势力的手里,减了功勋,教他怎能服气?所以他千方百计,用尤知味调开了黄金鳞等,为的便是要独占大功!
顾惜朝道:“有些该杀的,便立即杀的;要留活的,便押回去。”
冷呼儿道:“让我去唤军队过来。”他顿了顿,接道:“但这客店外面,有四人把守,村口更有四人,刚才咱们在村口杀了两个,店旁杀了一个!还有五人,只怕在发放讯号之前,先得解决。”
顾惜朝道:“那五个人,正要劳冷将军走一趟。”
冷呼儿笑道:“对付那五个小脚色,再容易不过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去空旷之处燃放烟花,召大队过来便是。”
顾惜朝拱手道:“冷将军速去速回。”
冷呼儿揭下邋塌污糟的易容之物,笑道:“对付那些三脚猫的玩意,还会延误么!”说着干笑两声。
顾惜朝知道这冷呼儿内心极为好强孤傲。便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屈服于六功、智慧皆在他之上的鲜于仇,于是才会问自己靠拢,当下也不便再劝,只说:“将军要是回来,在门前击八长七短信号为记。”
冷呼儿道:“得了。”顺手扯下禹全盛尸首上的腰带,便掠出店门。
他们来攻这“安顺栈”前,早已把这儿前前后后的环境状况,暗桩明桩,窥探得一清二楚,他认清店后的粪池旁,古井里,有一名高鸡血布下的弟子,伏在那儿。
他决定要先去解决那人。
他把腰带系于腰间。
他知道这腰带是高鸡血。韦鸭毛一帮的“暗记”,在黑暗中,腰带会发出淡淡的微光,他们便知道“来人”是“自己人”。
——可是这个“自己人”,却专要“自己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冷呼儿不禁得意起来。
杀人立功,轻而易举,冷呼儿在杀人之前,总会有一种无名的兴奋,更何况这次杀人,万无一失,胸有成竹,而且有大功可立,怎教冷呼儿不喜形于色。
不过高兴高兴,在月色下,冷呼儿的行动仍然小心谨慎,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极盛的杀气,几乎比月色还要浓烈。
可是杀气是看不见的。
通常当你感觉到杀气的存在之时,人已经开始被杀了。
冷呼儿果尔看见了有人影自古井口一闪。
那人一闪即不见。
不久,又慢慢自古井里冒起头来,这次再也不马上就缩回去。
——这必定是因为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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