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得而复失,徐不凡心头甚觉懊恼,默默向血轿走近,高天木上前说道:“主人,要不要奴才与石娘,施展法力,到处搜搜看,说不定可以查到这个神秘人物的行踪。”
徐不凡方欲张口答应,忽又脸色一沉,道:“什么人?”
血轿内伸出一只葱管儿似的玉手,打开轿帘,走出一位肥瘦适中,腿长腰细的姑娘来,正是断肠人。
断肠人今天虽未将整个上半身,套在黑色布袋内,头上却戴了一个黑色头罩,除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外,还是看不到她的本来面目。
她是什么时候钻进血轿的?四骏事先毫无所觉,单凭这一手功夫,就够骇人听闻,四个人面面相觑,连呼:“惭愧!”不迭。
徐不凡从容不迫的说道:“在双塔寺,承蒙姑娘鼎助,使血轿得以保全,在下铭感在心,特此致谢。”
断肠人的眸子,在徐不凡身上转来转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娇声娇气的说道:“小事一件,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话锋一转,徐不凡又换了一副脸色,道:“但是,恩归恩,怨归怨,你擅入他人轿内,徐不凡还是不能不追究。”
断肠人冷笑一声,道:“徐不凡,你变得好快。”
“我是就事论事。”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进入血轿的目的?”
“是……是想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找到没有?”
“没有。”
“所以,你今天又来了?”
“今天来,不单单是为了找东西,另外还有原因。”
“你直说吧,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断肠人从身后取出一把剑来,赫然竟是血剑,淡淡的说道:“为了物归原主,退还你这一把破剑。”
血剑乃武林瑰宝,人人舍命以争,断肠人却视为破剑,甘愿拱手让人,宁非咄咄怪事?徐不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句:“姑娘要还给我?”
“是呀,一个修为有素的人,心随意动,意动招发,可以伤人于无声无息中,要兵器刀剑何用?”
玉手一扬,当真将血剑掷过来。
徐不凡接剑在手,道:“谢谢你,看来对你是越来越难了解了。”
“有什么难了解的?”
“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将血剑抢到手,现在又送回来了,难道这还不够古怪?”
“这没有什么古怪。抢血剑只是顺手牵羊,目的是想消弭一场无法止息的争斗。就当时的情形而言,血剑好像是一根骨头,群豪是狗,只要骨头存在,狗群就会永无止息的争下去。”
“姑娘比喻的好,我可否请教尊姓芳名?师承何派?”
“蛮荒野女,从未通名道姓,你就叫我断肠人好了。”
“断肠人自然别有一番伤心怀抱,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幸的遭遇?”
“往者已矣,我不想谈过去。”
“那么,谈谈你的师承如何?”
“我与家师离群独处,相依为命,既未开宗立派,亦不想与人争长论短,实要乏善可陈。”
“敢问令师上下怎么称呼?”
“徐不凡,你问得太多了,再见!”
说走就走,去势如风,霎眼便消失不见,徐不凡想拦也拦不住。
河北饶阳县,是一个大县,已是一个富县,县太爷钱九通已在任十年,不知搜到了多少民脂民膏,单是小老婆就娶了九房,环肥燕瘦,老蚌新蛤,害得他骨瘦如柴,疲于奔命。
这日中午,钱九通正在九姨太房里小睡,九姨太在一旁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嫌他不中用,钱九通心余力绌,只好用珠宝金银来塞她的嘴。
“笃!笃!笃!”
突闻门外有叩门声,由捕头的声音说道:“启禀老爷,有人在大堂喊冤,请大人即刻开堂审理。”
钱九通睁开朦胧睡眼,伸了—个懒腰,一面向外走,一面嘟嘟喃喃的自言自语:
“当官不自在,自在别当官,这群王八兔崽子,没有事撑着,就喜欢来打官司。”
来到大堂之上,堂下站着一个干巴老头,先拍一下惊堂木,耍耍威风,然后大声喝问:“本县正在睡觉,如果没有十足的理由,小心你的屁股。”
一见县太爷,干巴老头马上扑跪在地,呼天抢地的道:“冤枉呀,冤枉,请大老爷为民伸冤。”
钱九通显然还没有睡醒,有气无力的道:“你叫什么?有什么冤情?”
“小老儿黄铁牛,我的女儿黄玉兰被人奸杀了。”
“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是强奸未遂而杀人。”
“可曾抓到凶手?”
“凶手在逃。”
“知道是谁吗?”
“是杜太傅杜伯元的独子杜家驹。”
太师、太傅、太保乃一品大员,位极人臣,尤其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到这时候钱九通才真正清醒过来,猛的一拍惊堂木,道:“杜太傅位高权大,国之栋梁,信口雌黄可是要杀头的。”
“小老儿句句实言,不敢有—句假话。”
“杜家驹人中龙凤,风流倜傥,会看上你的女儿?”
“小老儿虽然家贫,玉兰却是天生的一个大美人。”
“这事可是你亲目所见?”
“是小老儿亲目所见,杜家驹侵入小女闺房,意图不轨,玉兰抵死不从,被他追杀在大门口。”
“可有人证?”
不知何时,大堂门外已麇集了大群围观的民众,有不少人同声说道:
“杜家驹色胆包天,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不知道遭蹋了多少良家妇女,这事我们都在场亲眼目睹,可以作证。”
黄铁牛补充道:“太傅府的家人杜福也在场,请大人作主。”
太傅的官位太大,钱九通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可惹不起,眉头一皱,沉声说道:“黄铁牛,你先到签押房候着,待本县查明真相后,再行升堂提审。”
立有一名捕快将黄铁牛领至签押房,并将围观的民众驱散。
钱九通正打算退堂,猛听笃!的一声,大堂之上突然多了一面血红色的旗子,捕头大吃一惊,游目四望,却连来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望着红色小旗,钱九通茫然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曲捕头上前说道:“血旗,血轿主人徐不凡的信物。”
“徐不凡是干什么的?”
“是中山王之后,徐全寿之子,也是一位响叮当的武林人物,听说血旗一出现,必会有人头落地。”
“他来本县找谁?”
“现在还不知道,要等血帖送到后才能弄明白。”
钱九通拔出血旗,往地上随便一丢,对堂下的衙役说道:
“管他找谁,反正不会是找本官,等一下这个徐不凡如胆敢再来,先给我逮住再说。曲捕头,备轿,咱们到太傅府去一趟。”
备好轿子,又带了四名捕快,直奔太傅府,适逢杜伯元告假在家,一听父母官来了,忙亲自迎了出来。
肃客入内,分宾主坐定,钱九通说明来意,杜伯元脸色大变,道:“你说什么?我儿子又犯下了奸杀的案子?”
钱九通字斟句酌的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苦主目前还在县衙的签押房。”
杜伯元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气虎虎的道:“荒唐!荒唐!来人呀,去把家驹这个畜牲给我叫来。”
一名家人领命而去,不一时,走进一个眼神不正,神态猥琐,穿着华丽,却骨瘦如柴,一望便知是酒色过度的纨袴子弟,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要比他实际的岁数大得多。
杜家驹的身后,紧跟着一人,是家丁杜福。
杜伯元正在气头上,大声喝问:“家驹,我问你,黄玉兰是不是你奸杀的?”
杜家驹望望父亲,瞧瞧县太爷,支吾其词的道:“这……?这……?”
“说呀,到底是不是你?”
“是黄玉兰太倔强,不肯和孩儿相好,所以……”
“所以你就把她给杀了,对不对?”
“我是气愤不过,才把她杀掉的。”
“混帐!混帐!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盛怒之下,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两个耳光子,杜家驹见父亲动了真火,忙不迭的双膝跪了下去。
杜福不敢例外,也擦身跪在杜家驹侧后。
杜伯元怒冲冲的道:“畜牲,你有本事惹祸,为什么没有本事善后?”
“事后,孩儿曾送去三百两银子。”
“那黄老儿收下没有?”
“没有收。”
“你为何不再多送一点?”
“第二天又送去一千两,他还是不肯收。”
“黄老儿想怎么样?”
“他要孩儿一命抵一命。”
“这种性命交关的事,你为何不与为父的讲?”
“我……我不敢。”
事情已经发生了,摆在杜伯元面前的难道是如何善后,他老谋深算,经验多多,细一盘算之后,已有成竹在胸,命人取来明珠三粒,黄金百两,亲手往钱九通面前一送,郑重其事的说道:“钱大人,老夫只此一子,务请大力成全。”
钱九通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对太傅老爷想巴结还来不及,自然不愿意放争这个大好的机会,但人命关天,又怕自己扛不下来出纰漏,心中甚感犹豫,道:
“老太傅的事,就是我钱九通的事,只要本县能力所及,自当克尽棉薄,只是奸杀的案子非同小可,本县恐力有未逮。”
杜伯元白眉双挑,特意靠近了一些,道:
“九通兄,你只要答应帮忙就行了,至于说怎么做,咱们再慢慢研究,听说钱大人有九房小妾,过两天老夫再替你物色一位,凑成十美图,如何?”
钱九通好色成性,十美图实在诱人,既可攀上交官,又可获得巨金,这种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马上一口承担下来,道:“老太傅既然这么说,钱九通敢不从命,但不知太傅有何锦囊妙计?”
杜伯元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一脸狐笑的道:“九通兄,十年前,家驹奸杀赵秀才新婚妻子的那件案子,你还记不记得?”
这事钱九通亦曾得了不少好处,当然不会忘记,连说:“记得,记得,老太傅的意思是……?”
“如法泡制,照着老法子去做就是了。”
“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屈打成招,治黄铁牛一个诬告之罪,将他活活打死?”
“不错,诬陷当朝太傅之子,罪不在轻,死有余辜。”
“然而,这一次与上一次的情形不尽相同。”
“那里不同?”
“前次只赵秀才一人在场,这次另有见证之人。”
“有几个?可—并治以构陷之罪。”
“不行,太多了,这样绝对无法防杜大众悠悠之口。”
“那依九通兄的高见,该当如何?”
“事到如今,我看必须找一个代罪的羔羊。”
杜伯元口里反复的念着“代罪羔羊”这四个字,目光突然落在杜福的脸上,语意深长的道:“杜福,你来太傅府多久了?”
杜福诚恐诚惶的道:“小的八岁入府,差不多快二十年了。”
“老爷待你怎么样呢?”
“老爷视我如子侄,少爷待我如兄弟。”
“既然我们父子都待你不薄,你可曾想要报答?”
“乌鸦尚知反哺,小的绝不敢忘记老爷的恩德。”
“知恩就好,现在就有一件事等着你去做。”
“什么事?”杜福的头皮直发炸。
“替少爷去死!”
这话恍如五雷轰顶,杜福透体生寒,一个劲的叩头哀哀上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家有高堂老母,再过三天就要娶媳妇……”
杜伯元根本未将杜福的哀求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说道:
“杜福,你与少爷一向同进同出,由你来顶罪,最是适合不过,再说,少爷干的那些坏事,你也有份,可谓罪有应得。”
“老爷,我可没有干坏事,都是少爷一个人干的,拦也拦不了,拉也拉不住,从今以后,我不想在你们家干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走,杜太傅勃然大怒道:“哼,忘恩负义的东西,给我拿下!”
立有两名捕快冲上来,将杜福擒在手中。
另一名捕快,及数名太傅府的家丁,神色慌张的进来,齐声禀报:“老太傅,县太爷,外面停下一顶血轿。”
杜伯元听得一怔,道:“血轿?听说血轿主人叫徐不凡,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大同知府贺绍庭,归化总兵褚鹏飞等人,就是死在他的手里……给我挡驾!”
挡驾?凭数名捕快,几个家丁,能挡住八骏二老?丁威、毛奇连劈数掌,就将他们震得歪七扭八,门户为之洞开。
杜伯元眼见来人胆敢硬闯太傅府,不禁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老夫府第,那一个是徐不凡,站出来答话?”
徐不凡并不在血轿内,就在头顶的屋梁上,闻言一跃而下,道:“徐不凡在此,老太傅有何见教?”
杜伯元怒不可当的道:“你潜入太傅府,意欲何为?”
“徐某是来找人的。”
“找谁?”
“一个是饶阳县令钱九通,一个是老太傅养子不教,无恶不作,专门鱼肉乡民的杜家驹。”
“何事?”
“有—笔帐要算一算。”
钱九通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道:“徐不凡,你我素昧平生,有什么帐好算?”
徐不凡指着一旁的一根柱子,上面贴一张血帖,插着一柱香,香火头还剩下一寸不到,道:
“血帖上写得一清二楚,你可以自己去看,按照徐某的规矩,香火头燃尽时,你的人头就该落地。”
血帖、香火是何时贴上去的,无人知晓,钱九通双眼发直,色厉内荏的道:“本县没工夫去看,你自己说吧。”
“我们的确素不相识,徐某是代友讨债。”
“代何人讨债?”
“赵秀才赵玉璞。”
赵玉璞三字一出口,杜伯元父子、钱九通、曲捕头皆吓呆了,因为这件枉死案,乃绝秘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么会传到徐不凡的耳中?钱九通疑云重重的道:“徐不凡,你与那赵玉璞是故友?”
“谈不上,我们才认识五六年,相聚的时间更短,总共仅一二天。”
“赵玉璞死亡已达十年之久,你怎么可能在五六年前认识他,明明是乱开黄腔,一派胡言。”
“钱九通,我是在地狱里认识他的,这下你总该可以明白了吧。”
“你……曾经去过地狱?”
“我曾经死过一次,信不信由你。”
“赵秀才告诉你些什么?”
“洞房花烛夜,赵秀才尚未圆房,正陪友好在前厅喝酒,杜家驹这个狗东西却摸上了床,正欲唤云作雨,被新娘子发现认错了郎,拚命挣扎,杜家驹欲火焚身,陡生杀机,杀人不算,还要奸尸,简直猪狗不如。”
恶狠狠的瞪了杜家驹一眼,徐不凡又说道:
“丑事被赵玉璞撞见,告到官里,你钱县令得了杜家的好处,沆瀣一气,不问是非,竟将赵秀才活活打死,天理何在?国法何在?你们的良心又何在?”
钱九通铁青着脸,道:“就算这是事实,此案已了,你也翻不了。”
徐不凡冷笑一声,道:“你错了,徐不凡此来并不是想翻案。”
“那你是想干什么?”
“要你吃饭的家伙。”
转过头来,对二老说道:“先摘下他的乌纱帽!”
二老恭身应是,杜伯元大声喝道:“钱县令乃朝廷命官,不得无礼!”
曲捕头也拔刃而上,企图阻挡,却被天叟丁威堵到墙角去,钱九通的乌纱帽随即到了地叟毛奇的手里。
徐不凡跨步而上,短刀一挥,钱九通仅仅留下半声哀鸣,便告身首异处。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杜家驹躲到他老子的身后直哆嗦,徐不凡一把将他揪出来,道:
“杜家驹,好汉做事好汉当,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杜伯元怒气冲天的道:“徐不凡,老夫贵为当朝太傅,你要是胆敢动我儿子的一根汗毛,即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绝不放过你。”
“杜伯元,你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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