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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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归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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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头看在自己的手指——皇天神戒还是没有反应,在光线黯淡的室内不见一丝光芒。她不由有些迟疑:“炎汐……真的是在这里么?”
  “走吧。”炎汐只是停留了片刻,便低声开口,随即转身朝着楼上走去,脚步刻意放轻,几乎是风一样无声无息。那笙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沿着金色的沉香木扶手往楼上跑,一路只觉得这个奢华之地渗透了鲜血气息,异常森冷可怖。
  通灵的少女感觉一路上都仿佛有无数冤魂凝聚在她周围,伸出手拉扯着她的裙裾,哀哀哭泣。她心里涌出说不出的寒意,瑟缩着紧跟炎汐。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百年来曾经死过很多鲛人吧?
  炎汐却只是毫无感觉地一路往上走,一直走到楼梯的最顶端,然后忽然停住。他伸出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倒数第七根扶手——扶手上本来雕刻着莲花,在那一击之下,那朵合拢的莲花盛开了,打开的木雕花瓣内,居然有一个纯金的莲心。
  炎汐熟练地扭下了那个纯金莲心,按到了墙壁上某处。奇迹般地,莲心每一颗莲子的凹凸都和斑驳的墙壁纹丝密合——无声无息地,墙上浮出了一道门。
  那扇门本来是和墙面齐平的,仿佛是被人用笔画在了上面。机关一启动,那扇秘密小门却渐渐浮凸,化为立体。最终,咔哒一声,真实的门打开了——里面赫然有一间巨大的密室。密室的周围,隐隐有金光浮现,隐含着强烈的灵力。
  那笙只看得发呆。她虽只学了术法皮毛,却也明白这里存在着一个极厉害的结界,保护着密室内的空间不被任何外物察觉和闯入。
  “这是海魂川的最后一站。”炎汐低声。
  门打开的瞬间,那笙右手上陡然闪过一道璀璨的光——皇天在刹那间发出共鸣,勒紧了她的手指,宝石上光华流转,那一道光芒宛如闪电、直指室内。
  “在这里!”那笙喜悦万分,顾不得别的,“炎汐,在这里!”
  然而,声音未落,黑暗里一道红光无声无息掠来,直取她咽喉!那笙吃惊地后退,然而那个人显然蓄势待发已久,动作快得出奇。炎汐大惊,不顾一切地掠来,试图将她拉回身后,然而却慢了那么一刹。
  “叮”,一道光芒从她手上四射而出,恰恰格挡住了飞索。
  “那笙!”那一瞬,炎汐已经抢身上前把她护住,失声,“你没事么?”
  “没、没事。”那笙惊魂未定,感觉右手痛彻骨髓——方才,竟然还是通灵的神戒替她挡了一击,否则自己早已身首异处——看来,皇天已经复苏了么?
  黑暗里有簌簌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急促地敲打着石壁,想要出来。
  小门背后,隐藏着大得令人吃惊的空间。
  室内只有一灯如豆,却在门打开的瞬间熄灭。黑暗一片的房间里杀机四伏,显然里面的人都做好了随时攻击入侵者的准备。他们两人站在入口处不敢妄动,生怕只是一动、便会引起里面人的激烈攻击。
  “是西荒霍图部的朋友么?”炎汐将那笙推在身后,声音清晰镇定,“在下是复国军左权使炎汐——请问湘在么?”
  “是炎汐。”终于,黑暗里有人微弱地开口了,“让他们进来吧……”
  喀嚓一声,火石击响,灯光重新燃起,将密室内的景象影影绰绰映照出来。
  一张可怖惨白的脸浮现在灯下,凝视着来人。双眼一边空空如也,另一边深碧色的眼珠几乎要凸出溃烂的眼眶。那笙乍一看到灯下之人,宛如厉鬼乍现,不由吓得失声大呼,躲到了炎汐背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湘。”然而炎汐却是毫不紧张,走上前去,“真高兴还能见到你。”
  “我也是。”湘躺在墙角,静静看着同僚,浑身包裹着绑带——虽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然而奇迹般地、那些遍布全身的伤口却已经愈合,不再流淌出脓血。
  “左权使,多亏了海皇赐与的药、和湄娘的舍命相助,我才活到了今日。”她低声道,语音依旧衰弱,“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很久。”
  她周围的人齐齐抬头,看向前来的复国军左权使,眼神各不相同——那些人都是西荒牧民打扮,为首的是一名红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石匣,正惊喜交加地看着那笙扯着炎汐衣襟的右手,眼神又是激动又是狂热。
  “啊?”那笙被她看得害怕,手一颤,缩了回去。
  “是你!原来是你!”那个红衣女子蓦然低呼,狂喜地冲了上来,“带着皇天神戒的少女,解开宿命封印的人……我们找了你几十年!”
  那笙本来想后退,然而一看到对方怀里的石匣,也不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就是它!”皇天勒紧她的手,发出剧烈的鸣动,那笙一个箭步上前,感觉那里面有东西蠢蠢欲动,试图破匣而出,她顾不得害怕什么,一把夺了过来,“天啊……就是它。这是、这是那个臭手的另外一只手啊!”
  “是的,是的!”红衣女子同样狂喜地开口,“请您破开它!”
  那笙的手用力按在石匣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硌痛她的肌肤——裂开一条缝的石匣里,清晰地可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拍打着石匣,试图破匣而出。
  “哎呀,真的是他!”那笙喜不自禁,开始凝聚念力。在她的召唤之下,神戒焕发出耀眼的光芒,皇天的力量和匣子里的断肢相互呼应,石匣发出崩裂的声音。
  湘却只是在一边看着,眼神复杂莫辨。
  “是空桑人的戒指……空海之盟,是么?”湘喃喃,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憎恨,“为什么海皇要和这些空桑人结盟?为什么在我们如此血战的时候,他却向宿敌伸出了手?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海皇,就算他救了我的命,我也决不会……”
  “湘,我和你一样无法原谅空桑人。”炎汐低语,神色肃然,“但是要获得自由、光靠复国军的力量不够——只能暂时和空桑人合作,赶走冰族人,才能回到碧落海。”
  “呵,”湘无声地笑了笑,被毒素侵蚀的脸扭曲可怖,“我才不要空桑人给的自由!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要接受空桑人的援手!”
  “……”炎汐知道她心里怀着深刻的怨恨,根本无法化解,一时也无话可说。顿了顿,低声转开了话题:“放心吧,如意珠已经交到龙神手上,龙神恢复了昔年的力量……湘,这一次你居功至伟,复国军所有战士都应该向你致敬。”
  “那又有什么用?我们付出的代价,并不是敬意可以挽回的。”她哑声道,空洞的眼里有深深的哀伤,喃喃,“寒洲死了,我也是残废之身……留一口气、只为看到回归碧落海的那一天罢了。”
  炎汐轻拍她的手背,低声:“放心,会看到的……会的。”
  “哈,好了!”此刻,那笙在那头惊喜叫了起来,皇天光芒如同闪电一样割裂了昏暗的室内,手里的石匣铮然碎裂,符咒成为齑粉。里面封印了百年的东西掉落出来,凌空抓住了那笙的衣襟,晃晃荡荡。
  霍图部一行人一起发出惊呼,看清楚石匣里封印的却是一只断肢。
  “臭手,臭手。”那笙忙不迭的将它捡起,“听得到我说话么?”
  那只左手屈起手指,比了一个大功告成的动作,然后转过方向,对着霍图部人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多谢了,叶赛尔。”
  那个声音忽然响起在空荡的密室内,让所有人愕然——断手会说话?
  “咦?你……认得她?”那笙看着断手,也是诧异。
  然而真岚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顿了一顿,只是开口:“各位,叶城陷入重围,朝不保夕,决不能久留。否则战端一开,更难脱身。”
  他对室内所有人道:“我们必须迅速离开这里,趁早脱身。”
  ――――――――――――――――――

  在石匣破开的一瞬,无色城里坐在光之塔下的人睁开了眼睛。
  “怎样?”白衣的太子妃在他身侧,担忧的低声问,“叶城那边的封印如何了?”
  真岚长长舒了一口气,抚摩着空荡荡的左袖:“还算顺利……虽然耽搁了一段时日,但终究还是让那个丫头给找到了——这次,依然要多谢复国军。”
  “我们也得去一趟复国军大营,一是要面谢海皇和龙神,”真岚站起身,将身侧佩剑拿起,神色肃穆,“二是叶城之战不日爆发,云荒动荡,少不得一场大战——破军力量骇人,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将其压制,空桑和海国得商量个对策出来才是。”
  “说得是。”白璎起身,为他披上外袍,“让红鸢跟你去一趟吧。”
  真岚动作停顿了一瞬,却只是淡淡:“也好。你留在无色城,回头我告诉你情况。”
  “嗯。”白璎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语。
  -
  待得从复国军大营出来,水色苍茫,竟似一眼看不到头的迷雾。空桑一行人从大营里被送出——这一趟拜访,竟是连金帐都不曾入半步,更不曾见到苏摩或龙神。
  “抱歉让皇太子走空一趟。龙神前往泽之国了,”炎汐不在,出来送客的是碧,言语温和——或许因为和飞廉相处长久,这个鲛人战士对于外族的敌意减弱很多,并不似营中长老们一样食古不化,“至于海皇……非是故意失礼,他现在真的是谁都不见了——因为伤病的关系,只有巫医和女祭才能进入金帐。”
  “看来海皇在白塔一战后,还真的伤得不轻。”真岚站在营口的白石阵里,低首想了片刻,笑,“也罢,请他好好养伤——听说复国军在泽之国遭到了攻击,我会令西京和慕容修多加留意和协助——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皇太子。”碧微笑。然而,毕竟是面对着千年的宿仇,尽管彬彬有礼,眼神依然拒人千里,“龙神已经率复国军前去泽之国,想来那里的局面可以得到控制——还请皇太子放心。”
  “如此,有劳了。”真岚点头,回身招呼同来的赤王,“红鸢,我们走罢。”
  然而回首之间,两人却齐齐吃了一惊。
  赤王红鸢站在大营门口,迟迟不动,回头看着金帐的方向,整个人的神色都明显不对了——金帐里寂静无声,只有馥郁的药香弥漫,隐约可见里面操劳的人影。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在赤王回过头来的时候,真岚清晰的看到有一道泪痕从她眼角滑落,旋即在水中消散于无形。
  “走吧。”红鸢回过神,匆匆走来,抬手掩饰地拂过眼角。
  真岚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碧微微颔首告别,随之转身离去,留下对方若有所思。
  “怎么?”走出了一箭之地后,他才开口,问自己的下属。
  赤王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角、低头匆匆赶路,仿佛想及早离开这个地方。她红色的长发在水里漂浮,仿佛美丽的水藻,冥灵的身体是虚幻的,就像融化在这无穷无尽的水中一般,透明得宛如不存在——然而,他却知道她一直在流泪。
  “治修。”在走入无色城后,他终于听到她吐出了两个字,然后崩溃般的跪倒在了光之塔下,泪如雨下,“治修……治修!”
  他们分道扬镳已经百年,她已然死去,本以为沧海桑田也再不相逢。
  然而,今日她的眼角、却捕捉到了那个铭刻于心中的影子。然后两个人就仿佛忽然化为了石像,在水底长久的伫立,静静凝望彼此,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手捧药盏准备进入金帐的那个医者……竟是治修。

  金帐里,红衣的女祭听着外面声音慢慢远去,脸上浮出复杂的表情。
  “海皇,真的不见他们?”溟火低声,声音悲悯,近似于叹息,“在彻底的离开之前,总要把想说的说出来……哪怕只说一句。”
  水底的潜流缓缓荡漾,让榻上之人的长发如同水草飘拂。那种灰白色还在蔓延,仿佛有某种无可阻挡的衰败力量由内而外发挥出来,活了一样,渐渐从发根到发梢,将原本闪着锦缎般深蓝光泽的长发染成霜雪。
  “不必说了。”海皇躺在深陷的鲛绡里,面容宁静而颓败,如一朵在落日下凋零的花。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唯有眼里的光亮一如昨日,令人想起那种倾覆天下的美。
  他的声音轻而冷,宛如风吹浮冰:“如果百年前的一跃还不能说明,如果百年后的星魂血誓还不能说明——那么言语又有何意义?
  他侧过头,冷冷地微笑:“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毕竟相逢过。那就够了。”
  是的,百年前,在乱世黑夜的河流上,他们曾短暂的相逢,却转眼各奔东西。但相遇那一瞬、两人之间映射出的闪电般的光亮、不仅照耀了彼此,更映入了云荒的史册。
  “苏摩……记得的忘记。”百年前,坠落天宇的女子在他耳畔轻声嘱咐。
  可惜,他并未能够遵守。
  如果真的忘记就好了……如果一别后便是两两相忘,他就不会再在百年后返回云荒,也不会卷入这样的乱世急流之中,更不会再和她和她丈夫相逢,合纵连横,引出诸多恩怨……也不会象如今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提前衰朽腐烂。
  生命如风中之火,当火熄灭,他也该离去。
  苏摩的眼里浮动着星辰般微弱的光,身体上的裂痕如同活了般在延展——内里的黑色光芒隐约闪烁,似乎想趁着他如今的衰弱,挣扎出躯体取得控制权。
  有金色的符咒贴在创口上,压制着那些不停延展的裂缝,那些符咒写在连绵不断的长条金纸上,一圈一圈裹住他的身体,仿佛把他连着身体里的那蠢蠢欲动的东西一起封印。阿诺,阿诺……是否,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不能摆脱你?
  但是,这一切,终究也该做个彻底的了结了……
  他抬起了手腕,一度光洁如玉石的肌肤如今枯萎而苍白,他的声音平静而冷酷——
  “没有开始,便不会有终结。” 
  “不必再说什么了——日落之后,我们便去往哀塔。” 
  ―――――――――――――――――――

  夜色初起,一轮冷月悬挂在天际。
  金色的迦楼罗静静悬浮在帝都上空,冷月的光辉衬得它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机舱里,听完了下属回报的人正在沉思,紧抿一线的嘴角镌刻着某种仇恨的力量,长久不语。
  “禀少帅,”季航忍不住开口,“围城已达半个多月,如今是否可以进攻?”
  “不。”云焕头也不抬,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围。”
  诸位年轻将领面面相觑,却不敢出言。
  “可是,现在各地援军被飞廉说动,已经陆续赶来增援,”最终开口的,却还是季航,“少帅,属下以为、攻占叶城应速战速决啊!”
  “闭嘴!”云焕忽地蹙眉,声音里透出不耐烦的杀气。
  季航脸色一白,不敢多言。
  “非要我说透么?一群蠢材!”云焕重重拍了扶手,厉叱,“叶城算什么?我如果要打、一夜之间也就攻下来了!——摆出那么大阵势,一直围而不攻,你们以为我是准备摆架子恐吓城里那些猪猡么?”
  左右一震,看了一眼彼此,却不敢接口。
  “叶城不过是一个饵。我是要看看,在云荒上准备站在飞廉那边和我作对的,到底有多少!”云焕咬着牙,低低吐出几句话,“让他们都来增援好了——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倒省了我到处奔波,一个一个的解决了!”
  诸位将领心头一寒:“少帅英明!”
  云焕吐出一口气,冷笑:“说穿了才明白,已是无益——飞廉是个聪明人,肯定比你们早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估计,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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