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人也不弱于他,这样的对手任何一个都极难应付,但在这里竟然出现了五个,他们是谁,何时开始跟着我们?”
柳孤寒心中明白,这五个人中任何一个可能都不在他之下,只要放过去一个,那么首领等人就很难走得脱。今天晚上的行动事关重大,否则首领也不会冒着被太子与秦楚二王党羽发现的危险,召集在京城的所有人手来突袭了。因此,无论如何,他必须死守此处,不让这五人中任何一个追去。
“去!”
他的身体猛然贴地前掠,看起来倒象是只毒蛇在草间游动,那个瘦长个儿看出他的目标是右边绕开的同伴,便大步向前:“且住,你的对手是我!”
瘦长个一面向前一面打开自己肋下的包,但就在这时,柳孤寒的身体猛地一折,以大违常理的方式从扑向右边的同伴转向他,速度比开始快了不只一倍。瘦长个儿刚刚打开裹着兵器的包,还没有露出自己的兵器就觉得胸前一冷,他大吼一声,声音有如霹雳一样,手中的包裹掷向柳孤寒,柳孤寒一击偷袭得手,横剑将那包裹挡开,只觉得胸前被巨大的冲力撞得发闷,长剑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杀……杀他为我报仇!”
瘦长个子只因为一时大意而被柳孤寒刺中要害,同伴们都大惊,原本绕开的身形不自觉变成了围住柳孤寒。柳孤寒慢慢向后退却,他知道自己一击得手实属侥幸,对方没有以多打少才会给他这个机会,现在起,将是他的苦斗了。
“我的长处是黑夜,在这夜里,我看的比旁人清楚,我的衣衫、剑都是黑色,对方要想看清我的身形与动作并不容易。”柳孤寒心中飞快地想,临阵之时判断敌我长短优劣,是华闲之对剑道五弟子的严厉要求,即使是脑子不是很灵活的石铁山,华闲之也要求他不能只靠蛮勇。
那瘦长个子很快死去,另一个人似乎成了首领:“两个人留下,两个人追过去!”
他说话的时候,柳孤寒猛然前跃,手中剑悄而无声递了出去,直指他的咽喉。剑递出一半,“叮”一声响,柳孤寒觉得手中发麻,几乎无法再握住剑。那人冷笑一声:“偷袭成功一次,还想成功第二次?”
柳孤寒向后退出两步,那人力气极大,拉开距离对自己会更有利些吧。他没有回答那人的话,这是生死搏斗,而不是邻居闲聊,任何废话都没有用处。
人总是喜欢动嘴更甚于动手,似乎只凭嘴就可以实现一切,却不知道在绝大多数时候说得越多也就越误事。华丽的辞藻,美妙的许诺,狂热的宣教,都比不过一点点行动。
柳孤寒深深明白这一点,他的对手似乎并不明白,仍在喋喋不休:“小子,你同伴抛下你一个人,如果你立刻投降我会考虑让你死个痛快,本来你可以不死的,但你杀了我们的人……”
“哼!”
这人的唠叨让柳孤寒禁不住哼了声,就在他哼这一声的同时,这人身影突然闪了一下,柳孤寒疾退如风,手中剑不假思索刺了出去,“铮”一声,剑刺在这人手臂上,却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想来这人戴着铁臂套。
“说那么多废话原来不过是扰乱我的心神,这人不象表面那么简单!”
柳孤寒的念头刚起来,身侧另一个人也向前跃过来,这人手中挥动齐眉棍,棍上啸声如雷,横扫柳孤寒腰间。
看出这一棍还留有后手,柳孤寒双膝用力,远远避了开来,但他身体还没站稳,那个戴着铁臂套者“呀”一声喝,抡臂又抢上前,虽然是黑暗中,柳孤寒仍然看到那人手指奇粗,伸向自己胸口。
“破绽被抵消了!”
那个戴铁臂套者的动作狂放,原本有几个致命破绽,柳孤寒深信自己只要出剑即使杀不死他,也能让他重伤。但另一个人的齐眉棍恰恰弥了同伴的破绽,两人合击,给柳孤寒的压力绝不止增加一倍。
“这两人都好强,另两人若是和他们一样,他们追上了一切都完了。”闪躲的同时,柳孤寒的眼睛斜斜瞥了另二人一眼,那二人动作舒展迅速,看来不把他们留下来不行。
他稍稍分心,戴铁臂套者便抓住了机会,猱身矬腰,伸手抓向他小腹,柳孤寒想要挥剑反切迫其自救,那个用齐眉棍者却把他的剑拦住,柳孤寒只得后退,但那个戴铁臂套者早知如此,悬空侧身摆腿,急退中的柳孤寒避无可避,腰间被他一腿踢中。
腰部传来的痛楚让柳孤寒几乎晕过去,他被这一脚踢飞起来,那戴铁臂套者双足一触地便立刻又弹了起来,腾空又是一记飞腿,紧随柳孤寒飞起的身躯。
“当心!”他踢出一半,猛然喝出声来,那个执棍的也惊呼着飞掠而来,齐眉棍排山倒海一般扫向柳孤寒。柳孤寒冷笑了声,在空中折转身躯,手中剑悄然无声刺了出去,一个准备绕开的汉子目瞪口呆地仰首望着他,他这一剑自口中刺入,那汉子吼了声便萎缩着倒下。
“该死的东西!”
另一个汉子回过神来,反手挥刀上撩,柳孤寒在墙上用力一蹬,那一刀从他腰下划过,斩下半幅衣襟。
“去!”
躲过那一刀并没有让柳孤寒松下这口气,戴臂套者的腿正踢在他后肩上,锥心的疼痛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肩骨碎裂了,还没有稳住身躯,戴臂套者在空中弹腿,又是一脚踹向他的后心。虽然背对着对方,无法准确判断对手的动作,柳孤寒还是凭借自己出生入死锻炼出的本能,他左手回摆,一肘撞在那戴臂套者脚上。这一肘虽然让他没有被直接踢中,但他仍被巨大的反震力从空中踢翻落下,重重摔在街头。
“嗡!”
几乎在他落地翻滚的同时,一棍齐眉棍重重击在他刚刚掉落的地方,铺地的青石立刻四分五裂,飞溅的石屑火星击打在柳孤寒脸上,就象北风划过一样疼痛。
“杀死他,先杀死他!”
柳孤寒的两次突袭便杀死了两人,而他虽然也受了伤,却不影响继续战斗。这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对手再次判断失误,他们收起了轻视之心,不再认为柳孤寒只与他们水准相当,而是认为柳孤寒比他们每个人都要高明。因此,他们心中都生出了畏惧,没有哪一个敢留下来单独面对柳孤寒,希望能凭借三人合力,用最短的时间先杀了柳孤寒再去追离去的人。
事实上如果是公开的比斗,柳孤寒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只会是互有胜负,但这不是公开比斗,而是生死相搏,柳孤寒长时间作刺客的经验与多次生死边缘打滚的体会起了决定的作用。
柳孤寒贴着地旋身,手中剑也迅速扫出,将对手的攻势略略阻了一下,借这机会他向后翻,暂时摆脱了对手咄咄逼人的攻势,终于站了起来。对手见时机已失,出于慎重也没有冒失进攻,三人排成品字形,一步步向柳孤寒逼了过来。
柳孤寒随着他们的步子慢慢后退,对手没有给他可乘之机,相反,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手下一击将是致命的。面对三个这样的高手全力夹击,就是老师在这里,他也会选择远远避开吧。
“砰”一声,他后背贴在了墙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无论多强的人,终会有进退不得的时刻。身上的伤又痛了起来,这让柳孤寒难得地露出了微微笑意。
“看来这堵墙下就是我埋骨之所了。”
面对死亡,柳孤寒心中却很平静,他想起了许多事情,幼年的纯稚,童年的不幸,少年的血腥,象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很短的时间里,他回想起很多事情。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都慢慢消去,只留下华闲之的脸。
“人之异于禽兽者。”
老师的话似乎就在耳边,自己为了他的理想而死在这里,没有丝毫可以遗憾的了,自己这条沾满了血腥的命,能为救千万人而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华闲之的脸也终于消去,突然间,他黑暗一片的脑海中亮光闪了一下,阳春雪的脸又浮了出来。
“小雪……”
象是洪水冲破了大堤,巨大的心潮在柳孤寒心中翻腾,小雪如果知道自己死在这里,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不顾一切来为自己报仇,这样她的手也会象自己一样沾上血腥,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死去,一定会万分的伤心吧……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雪伤心啊。
阳春雪对他的依恋与这依恋中隐隐生成的情愫,即使是冰冷如他者也能感觉出来,面对这种最纯真的情感,他选择了逃避,但他也明白,他终有逃无可逃的那一天。他心中一面暗暗乞求那一天晚些到来,一面又有些期盼那天到来。
但那一天恐怕永远不会到来了,眼前三个人太强,自己连和其中一个同归于尽都困难。京城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一群高手,而他们又为什么会追着自己?
柳孤寒猛然想到白天在宫城西门遇到的那一个人,他心中隐隐感觉,那一个人和这群人是一伙的。
“小雪以后为了给我复仇,她绝不会让远钟阿望和铁山插手,她一定会单独面对这些高手,她那个倔脾气……”
心中想到这里,柳孤寒的死意渐渐消失,他早有一死以赎早年滥杀之罪的念头,但却不想因此让阳春雪陷入危险之中。
“我不能死在这里!”他吸了口气,向后面的墙上挤了一挤,与这三个人对决,没有丝毫胜算,但如果连取胜和活下去的心都没有,那就连希望都丧失了。
而希望是人存在的力量之源。
“你完了!”
从原本黯淡的眼中看出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戴铁臂套者咬牙切齿:“杀了我们两个兄弟!”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则无往而不利。”
灵光象是闪电一样从柳孤寒脑海中击过,老师是什么时候告诉自己这个道理的?那似乎也是一个黑夜,老师回忆起在东都开定自己与施卓然他们第一次偷袭的事情,老师曾经微笑着说,如果自己不是正面袭击,而是隐身在黑暗中的话,将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和这几人分出胜负,而是阻止他们追上首领,除了正面袭击,自己有的是其他方式……
功夫在剑内,而方法却在剑外,老师似乎也说过这一样句话。
戴臂套者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对方太安静了,静得几乎象是不存在一样。但自己又分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那种强大的黑暗的气息。
“去!”
这种气息让三人都觉得不安,他们几乎是同时喝斥运力,向柳孤寒发出最后一击。
就在他们这一击欲落未落之时,柳孤寒沙哑的啸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的身躯瞬间似乎变大了,“砰”一声,三人的攻击穿过了柳孤寒的身体,击在他身后的墙上,将厚厚的围墙砸倒一截。
“糟!”三人心中同时如此想,一瞬间他们旋身挥手,背靠背站在一起,他们击中的只是柳孤寒的影子,他们虽然可以肯定柳孤寒在那一击下也受了不轻的伤害,但却没能象他们想的那样失去性命。
柳孤寒象是消失了一样,隐没在黑暗之中,三人明白他刚才闪过致命一击后,借助围墙坍塌崩坏而藏了起来。
“出来,我看到你了!”
戴臂套者喝道,目光有些慌乱,以他们的能力五个人出来,除非遇上使用魔石武器的正规军队,否则应当很容易解决问题。但这一次不但损失了两个人,更重要的他们的对手消失在黑暗中,不知何时会刺出那致命的一剑。如果说开始他们要担心的是被柳孤寒拖得太久而无法追上离去的人,现在他们更为自己的生死问题担忧了。
戴臂套者的虚张声势让柳孤寒无声地笑了一下,这人武学很强,但对于生死搏斗显然没有经验。这数十年来魔石之技不断发展,学武者越来越少,武学已经不再是那种在生死搏斗中体验力量并超越自我的技能了。这几人在真正的搏斗中,或许连一大半能力都无法发挥出来吧。
他身体贴在一棵树上,侧着眼看站在身上的人们,对方防的很严密,他没有可乘之机,但他有的是时间等下去,急的人不会是他。
使齐眉棍者小心翼翼地移动,他慢慢来到柳孤寒藏身的树下,柳孤寒缓缓移动剑尖,他手中的剑无声无息向下伸了过去,慢慢靠近使齐眉棍者脑门。
使齐眉棍者没有察觉到逼近的死亡气息,他缓缓转动身躯,配合着同伴四处搜寻柳孤寒的下落。
柳孤寒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悄悄一剑下去,这个使棍者必然赴他两个同伴的后尘。就在他准备致命一剑时,使棍者突然抬头,手中齐眉棍如奔雷滚动,直击向他的小腹。
“可惜了!”
柳孤寒从树上飞快飘开,大树被齐眉棍扫中,轰地折下一侧树干。柳孤寒将剑在自己衣裳上拭了拭,开始就是剑上的血滴落在使棍者头上惊动了他吧。
隐藏在黑暗中的柳孤寒分外危险,因此他一暴露出身影,这三人的攻击便连绵不绝,不让柳孤寒再有抽身逃走的时机。柳孤寒也不格挡招架,转身就跑,他动作迅捷,又是不顾一切全力奔驰,因此虽然给戴臂套者一爪在背后抓出老长的五道印子,却很快摆脱这三人的攻势。
“追!”
戴臂套者甩掉手中抓下的布,一面向前急追一面下令,长街之上立刻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小心!”
追了几十步,柳孤寒突然冷喝了一声,追得最急的戴臂套者大惊,双脚猛然一顿,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子,身后两人险些和他撞在一起。但柳孤寒并没有回头或者停留,仍然全力奔跑,他们这一停,与柳孤寒的距离便又拉开了些。
“该死,这小子奸诈!”
戴臂套者咒骂了一句,心中却越来越惊悸,柳孤寒的剑技虽然出众,他却并不是十分担心,但柳孤寒杀人的技巧,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先回去。”
略微思忖了一下,戴臂套者断然下令,这一战的损失已经足够了,再斗下去,没准自己三人也会死在这里。
柳孤寒静静隐在黑暗之中,剑上传来的血腥味让他心跳得厉害,那种对血腥的渴望难以压抑,在他胸中翻腾不止。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慢慢转了过来,跟向那三个剩余对手。
“我怎么了?”
柳孤寒心狂跳,唇舌尖传来干涩的味道,握着剑的手有些松了。对手紧逼的压力消失之后,他内心的压力又浮了出来。这些日子他接二连三刺杀,让心中对杀戮与血腥的渴望重新复活,而面对强手后的突然轻松,让这渴望失去了控制,不可扼制地泛滥开来。
他象个幽灵一样,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悄悄跟在那三个人身后。他心中明白自己不应如此,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诱惑:“去,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
柳孤寒的目光渐渐有如死鱼一般,脸上的痛苦也慢慢被麻木取代。眼前的长街阴暗深幽,象是通往地狱的黄泉之路,一种让人恐惧却无法拒绝的力量,吸引着柳孤寒一步步向前行。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曾惊动警觉的家犬,他整个人,似乎已经与这黑暗的长街,与这寂静却代表死亡的夜完全合为一体。
“仁义之心有什么用,还不是须要血腥手段才能维护吗?”
“一切建设都必须先破坏,破坏才是宇宙之源,若是说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那一定是破坏!”
“何为道,杀戮便是道!我的存在,天生便是为了杀戮,站在对立一面如此,站在老师这一面也是如此。即便老师他无意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