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你的武功底子如何。”赵仲谋答应一声,依言对着那堵石壁拍了一掌,那人说道:“小娃娃内力倒也还算不错,只不过未能尽数得以施展,多半是你运功不得其法所致,这就容易教了。”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道:“小子,你听着,你按先前那般运气推掌都不须变,只须退后三尺,将掌力递到空处,然后在掌力将尽未尽之时,回掌再这般推出一掌,将两掌之力并成一掌,打在石壁之上,那女娃娃也是这般,二人合力,这石门便能打开了。”
二人奇道:“掌力也能叠加么?说来未免有些匪夷所思。”那人怒道:“我老人家又怎会骗你们小娃娃,你们若能将我所说的精要尽数领悟,要打开这扇石门易如反掌!”赵仲谋道:“那我们便依你所言,出掌试试。”那人怒道:“试什么试,我老人家教的,又怎会有错?”赵、卓二人对望一眼,心道:“这人脾气倒是不小。”
二人各出全力,施展惊天三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天崩地裂”,依言一试,果听得二人掌声刚歇,石壁一阵轻摇,露出一道门户的痕迹来,石门却仍未打开。那人骂道:“你二人出掌虽然未有先后,但由第一掌而化为第二掌之时,一个收掌过急,劲力未曾用足;一个变招太缓,劲力已衰,两掌合力之后力道未能达到极至,你二人间又出招各有缓急,不能同时打在石门之上,故而未能将这扇石门打开。你们须用心体会‘将尽未尽’这四字的深意,把掌力发挥到极至,出招之际心意互通,将招式使得更无先后之分,方能打开这扇石门。”
二人连试几次,都不能将二人之力合在一起,卓清性急,向赵仲谋说道:“二人合力既是这般为难,不如你再向后退出六尺,多发两掌,合四掌之力,总能将这石门打开了吧?又何须二人合力这么麻烦。”赵仲谋尚未回答,却听那人说道:“若真如你说得那般简单,这小子的掌力岂不是无坚不催了么?就算他能尽得四掌的神妙,将四掌之力合在一处,但他双掌能承受得如此大力么?”二人一听,心想他说得果然不错,当下细心配合,凝神出掌,待到二人第三次发掌时,但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那扇石门终于被二人打开。
二人穿过石门,见那山洞与先前自己二人所在的石洞一般大小,石床石桌也是一应俱全,只在东边多了一个三尺开阔的洞口,洞外光线射入,照得山洞极是明亮,石门右侧一丈开外,一个高瘦老者坐在一只石凳之上,捋须微笑。赵、卓二人一齐向那老者行礼道:“晚辈见过前辈。”那人点点头,凝神细看二人,只见男的形容英俊不凡,虽在绝境之中,却也神情潇洒,隐隐透着不凡之气;女的清秀绝丽,面含笑意,如沐春风,不禁暗暗喝采:“二人才貌双全,好一对璧人啊!”当下笑道:“两个小娃娃定要过来给老夫讲故事,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走出这山洞绝境才是你二人的本意吧?”侧头看了看卓清,说道:“女娃娃嘴上虽是在向老夫行礼,心下却早已急于察看洞中四周地形,你既是这般性急,何不站起身来四处察看一番。”卓清见被他看破了心迹,不禁轻轻一笑,当下也不再刻意掩饰,站起身来径自走到东面的洞口,察看地形。未过片刻,卓清走回。赵仲谋见她神色间略无欣喜之色,心知这洞口之外多半也是无路可寻,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却听那老者说道:“老夫我这故事倒是不忙听,先听你二人说说,究竟怎么会走进这石洞中来的。”赵仲谋见他衣着整洁,不由得心念一动,当下与卓清一起在石凳上坐下,将此间情由细细跟他说了。那老者听他说完,说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有如此功力!”卓清道:“前辈你也认识那臭和尚?”那老者淡淡地道:“释道儒三圣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老夫又怎能不识?”二人点点头,一时无话。沉寂片刻,赵仲谋问道:“老前辈,那你又如何会困在这山洞之中呢?”那老者闻言,不禁大怒,说道:“小娃娃胡说八道,这小小石洞又如何困得住老夫,只是老夫不愿出去而已。”卓清不禁问道:“那你又为何不愿出去?”
那老者听得这一问,不禁轻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惭愧,但大丈夫行事,向来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两个小娃娃既是问起,老夫自也不再相瞒。”说到这儿,顿了一顿,说道:“老夫武功不凡,又自负侠义,向以除暴安良为己任。一年半前,江南一带出了一个哑巴大盗,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官府画了图形、悬了重赏捉拿于他,却也一直没能将他拿住,甚至于许多江湖人物一齐与他为难,也都奈何不得他。老夫听说此事,便即赶来临安,饲机擒拿这个大盗。不想尚未踏入临安城中,就与那哑巴大盗迎面遇上了。当时老夫看得分明,那人与官府所画的图形一模一样,便欲与他动手,没想到那人抢了匹快马,转身就走,我一路追了下来,一直追到这秦望山上。我追上那人,将他逼到了悬崖边,那人这才不得已与我大打手势,我虽不懂他的手势,却也知他是在竭力否认自己就是那无恶不作的哑巴大盗,当时我自认绝不会看错,又见他奔逃之际身手颇为不凡,便认定了他。我与他交手,直拆到二百招之外,方才将他毙于掌底。但当我见他死时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时,不禁心下也颇为不安,只怕自己错杀了好人。”
“杀了这哑巴大盗之后,我也无意去官府领赏,便径往嘉兴会友。没想到第二日晚上投店时,竟然又听到了那哑巴大盗讯息,说他昨晚在临安城一家大户之中,做了个大案,直引得临安知府大发雷霆。当时我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对,于是也不去嘉兴了,径自来到临安城中追查此事。到了临安城中,我接连七晚不睡,四处查寻,终于让我在西湖畔的一家大户墙外遇见了那个哑巴大盗,却与官府画的图形和死在我掌下的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说到这儿那老者向二人问道:“你们可知这是为何?”赵、卓二人摇了摇头,也不知为何会有两个哑巴大盗。那老者停了片刻,正待再讲,忽听卓清说道:“这二人莫非是孪生兄弟?”那老者叹道:“还真让你给猜到了。”当下继续说道:“那哑巴武功与先前那人相似,我欲问明真相,便将他生擒了下来,又找来一个通晓哑语之人作翻译,问明了此间的缘故,这才知道先前确是错杀了好人。我心中惭愧,不忍再下杀手,便废了他的武功,将他放了。之后,我就赶到这秦望山上,为那个冤死的哑巴建了座坟墓,立誓终身再不下山一步。”
赵、卓二人心道:“原来如此。”卓清又问:“那前辈你又怎会在此山洞之中呢?”那老者道:“这座山又有多大?我在山上多日,自是将这山中每一个缝隙角落都走遍了,又怎会寻不到这儿。我见这山洞宽敞,又无风雨之忧,就在这儿住了下来。”卓清又问:“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呢?”那老者答道:“自然是从你们那边过来的了。进来之后我就将这扇石门关上了。”卓清追问道:“关上了石门之后,那你又如何出得去呢?”那老者不禁神秘一笑,说道:“这洞中自有道路,只是你们却找寻不着,你们何不再仔细找找。”赵仲谋道:“我们也知此洞另有出路,要不然前辈的衣着又怎会如此整洁?只是这石洞四周先前我已细细看过了,确是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那老者笑道:“这条路径匪夷所思,寻来确是有些为难,你们两个小娃娃虽然聪明不凡,却也未必能找到。”二人听得此言,心中略宽,暗想若是真找不到出洞之路,我二人与他坦言相求,他也定会指点,最不济等他饿足了,也定会忍不住走出洞去,到时我们跟在他身后便是了。
二人见洞中实在不象是另有路径的样子,不觉都走到了崖边,赵仲谋伸出头去,见那悬崖离山顶不下五十丈,离崖底更远,有百余丈深,石壁光滑,除了几个相隔数丈杂乱分布的山岩小孔之外,并无半寸蔓草藤枝可供攀援。二人实在想不出这出洞的路径,回来坐在石凳之上苦苦思索。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卓清正要向那老者求教,忽见赵仲谋蓦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径自走到悬崖跟前。但见他并不向崖外张望,深吸一口气,纵声长啸。那啸声自赵仲谋口中传出,向崖底山间每一个角落传到,直震得卓清的耳膜隐隐作痛。赵仲谋长啸方歇,便听得一声轻嘶自清风中传来,若有若无,卓清听在耳里,似乎便是紫燕马的叫声。赵仲谋大喜,返身向那老者说道:“前辈出洞的途径我是没找到,不过我们二人的出路,晚辈倒是找到了。”那老者奇道:“你们能走出这个山洞了么?”赵仲谋点点头,道:“一个时辰之内,多半便能出去了。”那老者问道:“怎么出去?”赵仲谋指了指悬边洞口,说道:“从这边攀援而上。过会儿这边就会有条藤枝垂下来。”那老者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有人来了么?”赵仲谋道:“不是,是我的马。它很有灵性的,定能救我们出去。”
过不多时,果听得一阵轻微的马蹄声自崖顶传来,赵、卓二人急忙走到洞口,举目仰望,果见紫燕马在崖上伸头向下不住地嘶鸣。二人大声呼叫,示意紫燕马衔来藤蔓相救,紫燕马似懂人言,转身而去。
过得半个多时辰,却仍不见紫燕马回来,二人在下面不觉心焦。卓清问道:“仲谋,你断定紫燕马定能衔来藤枝救我们脱困么?”赵仲谋道:“我想多半能够,退一步讲,便算紫燕马衔不来藤枝相救,以它的灵性,也必能跑回你家中,向伯母和众师兄们求救,到时又何愁走不出这个山洞。”卓清一听,果然不错,心下顿时大感宽慰。却听那老者笑道:“两个小娃娃不但人长得聪明俊俏,连马也居然这般不凡。好,我老人家看着喜欢,就带你们出去了吧,也不必再等你们那匹马了。”二人大喜,一齐向那老者道谢。那老者点点头,缓缓站起身来,从所坐石凳之下取出一把宝剑和一根麻绳来。二人见那根麻绳长约三丈,围成一个大圈,两端分别系在宝剑的剑柄和剑鞘之上。那老者径自走到洞口,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也不抬头,伸手轻轻向上一掷,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那剑已插入了岩石之中。那老者右臂轻伸,顺着绳子爬山了上去。
二人见他出了山洞,忙走到洞口仰望。只见他身在悬崖之上凌空轻摆,左手一掷,已将剑鞘插入了岩石之中,跟着身形延着绳索急上,右手已将插在岩石上的宝剑取出,再次上掷。二人见他剑身剑鞘插入之处,岩壁上都有一个小孔,想来不是他事先早就在岩壁上打好的,便是石壁上天然生成的,如此每掷得一下,那老者就向上爬上了三丈有余,不多时,便已上了崖顶。二人暗想他这上崖之法果然有些匪夷所思,先前纵然他坦言相告,自己二人没他这份自下而上投剑入孔的功夫,拿着他那柄宝剑和绳索,也万难似他这般爬上崖去。
二人在洞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忽见一根二指粗的山藤自上而下伸展下来,到得洞口,赵仲谋急忙握住,仰头高声道:“前辈,够长了。”那老者说道:“好,那你们就上来吧。”赵仲谋答应一声,背上银枪,与卓清一前一后,一齐攀援而上。不多时,二人上得崖顶,回想此番绝处逢生,忍不住相拥而欢。紫燕马见主人脱险,也急忙奔到身前,不住地欢嘶。
二人向那老者再三致谢,那老者微笑道:“谢倒是不必谢了,老夫有一事相托,不知你们两个小娃娃可愿效劳?”赵仲谋道:“老前辈但有吩咐,晚辈无有不从,只教我二人力之所及,必当替前辈办到。”那老者笑道:“好,好。”引着二人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下,提起手中宝剑,轻轻抚摸,缓缓说道:“老夫这口宝剑,在江湖中大大有名,叫作‘青萍剑’……”卓清听得此言,不禁说道:“原来前辈便是忘忧谷中的忘忧老前辈,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那老者闻言一愕,说道:“原来你们也听说过老夫。”卓清笑道:“不瞒前辈说,前几天我们还去忘忧谷中找过前辈呢。”忘忧老人说道:“那你们也是来求剑的了?”卓清道:“正是。听说前辈有意将青萍宝剑转赠他人,我二人自不量力,前来求剑。不想来到忘忧谷中却无缘拜见前辈。”忘忧老人道:“好。你二人对这口宝剑有意,也正好要你们跑这一趟。”
忘忧老人说道:“我这这口宝剑虽是有名,但我不惯使剑,又不忍见如此宝物空藏铁鞘无所施展,这才传言江湖欲以宝剑相赠有缘之人。二年前,我谷中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是当今武林三绝之一道圣门下的弟子,前来向我求剑。当时我见他神形儒雅,举止不凡,心中倒也有几分喜欢,便出题相试。不料那人人虽长得儒雅,才气却是半点也无,我连出三个题目,他是一个也答不上来,当时我就拒绝所请,不肯以传世宝剑相赠。”
“不料那人却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宝剑原是英雄烈士所佩,英雄烈士之中,又有几人是儒子书生。指责我这般以文才高下而定宝剑的归属,极为不妥。说到这儿,还将李贺的《南园》诗搬了出来,说先贤有诗为证,书生原建不得大功,成不得大事,要宝剑又有何用?”二人听到这儿,心想:“李贺《南园》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试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那人引来此诗说文才无用,倒也言之成理。”
却听忘忧老人继续说道:“他这一番话倒也有理,当时老夫便说,我定下这以才定剑的规矩,是怕前来求剑的年轻后辈武功不济,若是以武定剑,在我手下想赢取宝剑更是难以办到,但既然你对自己的武艺如此自信,要以武求剑,却也未尝不可。还说他若是能在我掌下支持二百招不败,便以青萍宝剑相赠。那人大喜,便即出手与我较量。”
“那人自称是‘道圣’门下弟子,果然不假,手上功夫确是不凡,但比起老夫五十余年的功力,毕竟相差甚远,堪堪走到百招,便已支持不住,勉强凭着造诣不凡的轻功又支持了十余招,终于败在了我的掌下。那人甚是羞愧,爬起身来,转身就走。我一时怜才之意顿起,便想将宝剑相赠与他,不料那人却不肯接受,说他日定要凭借真才实学前来赢取宝剑。我心下对他更是喜爱,答应再让五十招,只要他接得下我一百五十招,便以宝剑相赠。那人说让招倒是不必了,只求我换一个比试的地方,当时我一口答应,任由他择时择地再行比试。那人当即与我约定二年之后,在越州城外二十余里的吼山棋盘石上再行比试。”
卓清沉吟道:“吼山棋盘石上?”忘忧老人点点头,道:“正是在这吼山棋盘石上。”赵仲谋轻轻一笑,见卓清对吼山甚是陌生,当下说道:“相传春秋时越王句践大败于吴王夫差之后,卧薪尝胆厉精图志,曾在越东二十余里的一座小山上驯狗猎鹿,用来进献吴王,以作声色之娱,并借此韬光养晦,麻痹吴王,这座小山便由此而得名,叫做‘狗山’。其后千余年间,句践吞吴而霸越,继而秦灭东周,两汉代秦,华夏九鼎数易而至赵宋,英雄化作了白骨,‘狗山’之名也以讹传讹,变成了今天的‘吼山’,但山顶的那两块棋盘形的巨石却依旧竦立不倒,笑看千古风云。没想到千余年之后,还有位少年英侠记得它们的风采,要在这两块奇石之上,进行一番比试。”忘忧老人微笑道:“你这个小娃娃年纪不大,豪气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