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关山月所能知道的。
恐怕也不是任何人所能知道的。
关山月不愿意跟呼王这么一位人物为敌,很不愿意。
奈何造物弄人!
这也不是关山月一厢情愿,单方面的事。
除非呼王也能像关山月一样。
否则!
关山月站了起来,他踱了步。
这可以显示出关山月的心情。
关山月今夜一定睡不好了。
让关山月今夜睡不好的原因,当然不只这一个。
还有。
要找的人,想见的人,近在咫尺,近在眼前,却不能找,不能见。
多少年的仇恨,多少年的思念。
看不见人的面目,应该听得见虎妞的声音。
在这夜静的时候。
“呼王府”够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息。
虎妞的话声、歌声,或者是哭声。
应该听得见!
可都听不见!
虎妞睡了?
不会这么早。
虚妞不想说话,不想唱歌,甚至也不想哭!
是么?
虎妞是不是在这儿?
虎妞是不是还活着?还在人世?
霍居士不会骗他,一个得人称菩萨、称佛的人,不会。
霍居士可以不告诉他,他也没打算,也不能勉强霍居士。
那么?
为什么听不到虎妞的声音?
关山月此刻只会这么想!
他不会想,为什么一定会听到虎妞的声音?
不管关山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总是人!
人有时候是很脆弱的!
这么样一个心情,关山月今夜怎么睡得好?
也就因为这么样一个心情,关山月决定,明天不管呼王会不会问他来意,他都要把他的来意告诉呼王,因为他要尽快找他要找的人,见他要见的人。
踱了一阵步之后,关山月终于还是睡了。
但是,他真没能睡好。
灯熄了,他却没能合眼,良久、良久。
最后虽然终于睡着了,但,天都快亮了!
关山月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是他知道天已经大亮了。
因为这看得见。
他忙起来了,漱洗过之后,他出了屋。
院门那边站着一个人,是呼王的贴身四护卫之一,那瘦面结实的“蒙古”壮汉。
看这情形,他似乎早就在那站着了。
早来了,见关山月没起,没敢惊动,又不敢站太近,怕关山月听见,所以跑到院门那边等侯。
一见关山月出来,他三脚并两步,带着一阵风到了近前,深深一躬身,恭谨说话:“关爷起来了?”
怎么能不恭谨?既是他主子的贵宾,又是他本人的师父。
关山月有点不好意思:“护卫恐怕早来了?”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说话依然恭恭敬敬:“我刚来。”
关山月明知道这是怕他不好意思,道:“累护卫久等。”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道:“关爷这是怎么说的?您还跟我们客气。”
“我们”,应该是指他四个。
关山月道:“是王爷让护卫来的吧?”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道:“王爷候着您呢!”
没错,是呼王让来请的。
既是呼王让来请的,就一定是早来了,因为像呼王这么个人物,是不会晚起的。没想到却等到如今。
关山月道:“那赶快走吧!”
他要走。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一哈腰,陪了笑,道:“不要紧,等您,王爷多久都能等,不会在乎多等这一下下。”
这话?
关山月听出来了,道:“护卫有事?”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笑得有点窘:“就是您教我那两招,想请您看看,我练得怎么样了?”
他还真急,小孩儿似的。
其实,十个有九个不都是这样?
尤其是练武功,又有哪个不嗜武?
关山月想笑,但他没有笑,他知道,不能笑,不该笑,他道:“请护卫练给我看看。”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立即敛态凝神,走了两招。
看过了这两招,关山月点头称好。
瘦面结实“蒙古”壮汉不信,也不放心,道:“关爷,这不是别的事,您可别跟我客气,这是您教的,也别让我给您丢人。”
关山月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就是因为这不是别的事,我不能跟护卫客气,也不敢跟护卫客气,我不怕护卫会给我丢什么人,我只怕害了护卫,那是我的罪过。”
武功是用来防身,用来击人的。
无论是防身、是击人,都是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明明不行,让人误以为行,一旦防身,或者击人的时候,不就可能害人?
听关山月这么说,瘦面结实“蒙古”壮汉相信了,放心了,而且也满意了,乐了,深深躬身谢了关山月一声,转身带路了。
还是昨天呼王摆一桌盛宴,款待关山月的地方,如今呼王已经在座了,看样子是吃早饭,呼王等关山月吃早饭,汉家早饭。
关山月是真不好意思,一进来便道:“累王爷久等,草民大不敬。”
呼王起身笑迎:“阁下这是什么跟什么,起晚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到个生地方,头一晚谁都会睡不好,难免的事。”
说话间,关山月已经到了桌前。
呼王抬手让关山月坐。
两个人落了座,呼王又笑问:“昨晚上没睡好?”
关山月笑得有点窘:“还好。”
呼王笑道:“我只能以汉家的吃、住、用,招待阁下,却没办法把‘蒙古’变内地。”
还真是。
呼王真是已经很用心了。
关山月道:“草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应该随遇而安,草民一向也能习惯,恐怕是王爷宠错了草民,让草民太舒服了。”
当然,不是没有这一说。
呼王大笑:“我这里算什么舒服?‘蒙古’人住的地方,又能舒服到哪儿去?要说舒服,那得到京里各王府,‘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那也是说京里,不是说我这儿。”
关山月道:“王爷客气,对草民来说,王爷府里已经是神仙府了,而且,草民所说的王爷宠错了草民,指的不只是王爷所赐的吃、喝、住。”
呼王“噢!”了一声道:“还有什么?”
关山月道:“还有王爷的待人。”
呼王笑道:“我的待人,也能让阁下睡不好?”
关山月道:“正是!”
呼王笑道:“看来,再有客来,我要改改我的待人了。”
关山月也笑了。
呼王笑道:“阁下,吃吧,咱们边吃边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怎么不,等了这么久。
关山月又笑了,这回笑得窘迫。
两人吃了,关山月决定,等吃过早饭之后,他要告诉呼王他的来意。
看样子,呼王还没有问的意思。
他不能就这么在“呼王府”住着,就这么在“呼王府”做客。
他要找他要找的人,见他想见的人,多少年了。
呼王知道之后,两人之间是敌是友,顾不了那么多了。
尽管他极不愿跟呼王这么一位人物为敌。
可是,这一刻迟早总会来到的。
一旦这一刻来到,呼王为什么一直不问他的来意,是不是知道他的来意,要是知道,为什么还能这样对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要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问?
这个谜,也就揭晓了!
吃着,呼王道:“等吃过之后,咱们打猎去。”
打猎?怎么又要去打猎?
关山月道:“王爷不是刚去过么?”
还真是。
呼王道:“我是刚去过,我经常去,可是阁下没去过,没在‘蒙古’打过猎。”
这是陪关山月。
关山月道:“草民在内地也没有打过猎,草民从没有打过猎。”
这是实话。
一般人谁打猎?
关山月小时候在“千山”上打过鸟兽,可是那不能算是打猎。
呼王道:“那就更应该去了。”
关山月道:“王爷还是歇息歇息吧!草民怎么敢劳动王爷大驾陪草民……”
呼王截口笑道:“歇息?打这么一趟猎就累,那还行?我是个歇息不住的人,要是歇息了,我浑身难受,跟生了大病似的。其实也不全是陪阁下,我爱打猎,一天不打猎,我两手就痒痒,连我养的那只鹰都不干,直扑腾叫唤;打猎挺好的,既可以活动筋骨,又有野味下酒,不是么?”
他这么一说,倒让人不好不去了。
关山月没再说什么,决定吃过这顿早饭再说。
很快的,早饭吃完了。
呼王放下筷子就道:“阁下,咱们走!”
关山月道:“草民有事要禀知王爷。”
呼王道:“阁下,打猎要紧,这时候去已经嫌晚了,再晚就什么也打不着了,不管什么事,等打猎回来再说。”
他站了起来。
关山月跟着站起,还待再说。
那……胖总管匆匆进来了,一躬身,用“蒙古语”说了两句。
看神色,像是有事。
八九不离十,呼王脸色一变瞪了眼,威态乍一现,他也用“蒙古语”说了两句。
白胖总管又用“蒙古语”说了两句。
呼王两眼闪现威棱,再用‘蒙古语”说话。
白胖总管以“蒙古语”应了一声,一躬身,退了下去关山月虽然听不懂,可是他看得出来,不但有事。恐怕事还不小。
不知道打猎去得成、去不成了。
关山月正想着。
呼王说了话,是用汉语跟他说话:“阁卜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要往外走。
没告诉关山月什么事,不让关山月知道。
一般来说,除非很知近的客人,行什么事主人都不会让客人知道,免得惊扰了客人,或者让客人不安。
关山月叫道:“王爷!”
呼王停住了。
关山月道:“能不能让草民知道,有什么事?”
他问了。
呼王的威态敛了些,道:“没什么事。”
关山月道:“草民斗瞻,王爷这就不是想交草民这个朋友。”
这句话奏了效。
呼王道:“好吧!告诉阁下,喇嘛又来了人了。”
关山月道:“活佛派人来了?”
他没猜错,一般喇嘛见不着呼王,根本也不敢来。
呼王应了一声:“是。”
关山月道:“事因草民而起,王爷能不让草民跟去?”
呼王迟疑了一下:“好吧!阁下,跟我走,咱们会会他们去。”
转身外行。
关山月跟了出去。
看来打猎是去不成了。
至少今天去不成了。
那就行了,关山月有机会说他的来意了。
陪关山月打猎,这是呼王的好意,关山月也不愿扫呼王的兴,只有等打猎回来以后,或者等明天再告诉呼王他的来意。
呼王带关山月进了昨天接待关山月那一大间。
那是呼王府的大厅。
两个老喇嘛已经在厅里了。
那是两个大喇嘛,不是昨天那两个了,换了两个。
这两个都身材瘦小,而且枯瘦,肤色黝黑,毫不起眼。
不过关山月看得出,这是两名“密宗”高手,修为比昨天那两个还要高。
在这个地方接见两个大喇嘛,足证呼王还是相当敬重两个大喇嘛,敬重活佛。
呼王带关山月进来,两名老喇嘛立即合什躬身。
呼王带关山月来到近前,也合什欠身答礼。
两名老喇嘛站着。
呼王跟关山月也没有坐。
呼王的确敬重大喇嘛,敬重活佛。
左边老喇嘛说了话,是用“蒙古语”。
呼王却用汉话答话:“谢谢活佛,本爵也问候活佛。”
这是让关山月听得懂。
呼王是个有心人。
左边老喇嘛又用“蒙古语”说话。
呼王仍用汉语说话:“活佛两位大喇嘛来见本爵,是为本爵这位汉人江湖朋友吧?”
左边老喇嘛应了一声。
呼王道:“那么,请两位用‘汉语’说话,不然本爵这位朋友听不懂。”
呼王干脆直说了。
左边老喇嘛又应了一声,用“汉语”了:“是!”
呼王道:“两位不是刚从活佛座前来吧?不会那么快。”
还真是,不到一个对时,哪能有去有来?
左边老喇嘛道:“活佛派出前两位之后,不放心,又派我二人跟来,我二人在半路碰见了前两位。”
呼王道:“那么两位也见着本爵的信物了?”
左边老喇嘛道:“是的,我二人见着王爷命前两位呈交活佛的信物了。”
呼王道:“那两位也一定告诉两位,事情的始末了?”
左边老喇嘛道:“是的,前两位也告诉我二人,事情的始末了。”
呼王道:“那两位还有什么事,到‘科尔沁旗’来,非见本爵不可?”
话仍然说得客气,可是已经有一点责问意味了。
左边老喇嘛道:“王爷谅宥,我二人就是因为活佛不放心前两位,才又派出来的,所以不得不来惊扰王爷。”
呼王目光一凝,炯炯目光逼视:“大喇嘛是说?”
左边老喇嘛微低头:“活佛法谕,命我等必得将此人带到座前。”
呼王两眼微睁:“大喇嘛怎么说?”
呼王不会是没听清楚。
左边老喇嘛头又低了些:“王爷明鉴,我等不得已。”
活佛既这么交代,他派出的这些大喇嘛,还真是不能,也不敢不听。
呼王道:“这么说,本爵的信物没有用?”
左边老喇嘛道:“王爷明鉴,活佛没有见着王爷的信物。”
一个对时不够去来,这应该是实情。
呼王道:“几位大喇嘛都见着了。”
左边老喇嘛道:“我等都见着王爷的信物了,可是活佛没有见着,不曾收回成命,我等不能,也不敢不遵。”
说得也是理。
呼王不是不讲理的人:“那两位应该多等等。”
左边老喇嘛道:“王爷是说?”
呼王道:“等先前那两位,带着本爵的信物,回去覆命之后,活佛会再派人来收回成命,召回两位。”
左边老喇嘛道:“禀王爷,我二人不能等,也不必等。”
呼工道:“大喇嘛是说?”
左边老喇嘛道:“先前那两位,见活佛又派我二人来到,根本就没有回去。”
呼王目光一凝:“怎么说?先前那两位,根本就没有回去?”
左边老喇嘛道:“所以我才明禀王爷,活佛没有见着王爷的信物。”
原来如此!
呼王两眼闪现威棱:“这么说,前两位拿本爵的信物不当回事?”
不要说全“蒙古”没人敢,没人会,就是放眼当今,也没几个人敢,没几个人会。
左边老喇嘛又微低下头,道:“王爷谅宥,我等实在是不能,也不敢违活佛法谕。”
呼王道:“本爵也知道,四位是奉命行事,不得已,但是,不让活佛见本爵信物,怎么知道活佛不会收回成命?”
呼王的确不是不讲理的人。
左边老喇嘛猛抬头:“禀王爷,此人是有大罪的人,王爷不该赐与庇护。”
话跟态度都不对了。
呼王两眼猛睁,威棱外射:“大喇嘛怎么说?”
左边老喇嘛没再低头:“我说的是实情,冒犯王爷之处,还请王爷谅宥。”
还算客气,但已不够恭敬。
呼王两眼威棱忽然饮去,道:“看在你是位大喇嘛,又是活佛所派份上,本爵跟你讲理。”
左边老喇嘛道:“谢谢王爷。”
呼王道:“先前那两位,既已告诉两位事情的始末,两位就应该知道,本爵只是要下此人,并没有说要庇护此人。”
左边老喇嘛道:“可是看此人如今……”
呼王道:“大喇嘛认为,他应该是阶下囚?”
左边老喇嘛道:“正是!”
呼王道:“大喇嘛可听说过,汉语中有句话,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
左边老喇嘛目光一凝:“王爷是说此人无罪?”
呼王道:“本爵就是这个意思。”
左边老喇嘛一双老眼睁大:“王爷怎么能?”
呼王道:“大喇嘛是说,本爵怎么能说他无罪?”
左边老喇嘛道:“正是。”
呼王凝目,炯炯目光逼视:“大喇嘛不认为我有权说这话?”
左边老喇嘛道:“王爷是‘蒙古’亲王,当然可以说这话。”
呼王道:“那大喇嘛还有什么高见?”
左边老喇嘛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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