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碧珠一个文弱女儿家,谈杀人,如今更面对杀人的人,居然能一点都不怕,不知道是因为胆大,还是因为出身江湖人家,是“南霸天”的女儿,还是有别的原困,她一双清澈目光凝望着关山月:“先生能让我知道,为什么杀这个姓莫的么?”
关山月双眉扬高了三分:“我只能告诉姑娘他该死!”
罗碧珠道:“先生只能让我知道这个理由,我不再多问了,也不该再多知道什么了,先生愿意对我说实话,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也很感动,谢谢先生。”
关山月道:“是我该谢谢小姐,告诉我令堂认为杀莫怀古的是我。”
还真是,这还真是不容易,一个文弱女儿家,居然敢再求证人是不是关山月杀的,也不容易。
或许,她相信关山月,认为关山月不会对她怎么样。
这不但要有过人的胆识,还要有过人的眼光,事实上她没有看错,一个不因为她是“南霸天”的女儿,而能来救她的人,又怎么会对她怎么样?
罗碧珠道:“如今先生已经知道家母认定姓莫的是先生杀的了,也知道罗家是站在官家一边了,先生是不是要尽快离开罗家了?”
关山月道:“除非小姐要跟我做一番长谈,只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件事,那也是因为我原就该走了,而不是因为这件事。”
罗碧珠道:“难道先生不怕,家父、家母出首告官?”
关山月道:“令尊、令堂虽然跟官里过从甚密,站在官里一边,但还不是那种人,不至于那么做,否则令堂也不会态度改变,不再留我了,而且,令尊、令堂真要会这么做,‘巡抚衙门’捕快早已经赶到府上了。”
罗碧珠深深一眼,人有点激动:“谢谢先生这么看我的父母,也谢谢先生这么相信我的父母。”
关山月道:“还有,令尊、今堂真要是那种人,真要会那么做,就绝不会再让小姐跟我做长谈,让我再接近小姐。”
还真是。
罗碧珠道:“我还要让先生知道,家母所以会态度改变,不再挽留先生,也是因为我想嫁给先生。”
她粉颊上的颜色比刚才红了,但并没有娇羞女儿态。
关山月一怔,为之神情震动:“小姐……!”
罗碧珠道:“我跟先生说过,我所以迟迟未嫁,是因为除了我长得不怎么好之外,还因为偏偏我眼光高,如今我遇见了先生,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像先生这样的人,我看上了先生……”
关山月忙道:“小姐抬举,是我的荣宠……”
罗碧珠道:“先生不要这么说,要是能嫁先生,应该是我的福气,我的造化。”
关山月道:“小姐……”
罗碧珠道:“可是家母不答应,她认为先生不简单,不能碰。”
关山月忙道:“令堂是为小姐好。”
罗碧珠道:“我倒不认为先生不简单,不能碰,我也不在意,只是,我知道,先生不会要我……”
关山月忙道:“那倒不是……”
罗碧珠目光一凝:“这么说,先生愿意要我?”
关山月忙道:“我是说,我是个江湖人,不适合小姐。”
“先生!”罗碧珠道:“罗家是江湖人家,罗碧珠是江湖人家的女儿。”
关山月道:“我初入江湖,一事无成……”
“先生!”罗碧珠道:“我都不在意先生不简单,不能碰,还会在意先生初入江湖,一事无成了,再说,江湖人还能成什么,又能成什么,不过是成名而已,成了名又如何?能当什么?成名只能招灾祸,未成名反而强似成名。”
不愧是江湖女儿,看得透彻,看得对,只是,有几个江湖儿女,江湖人能如此?
真要个个能如此,那江湖就不会有纷争,不会有厮杀,不会有血腥了!
不过,真要是这样,那江湖是不是就不成为江湖了!
关山月为之感动,为之敬佩,但他只有道:“令尊、令堂不会答应,尤其是令堂……”
罗碧珠脸色一整,道:“先生为什么就不说,先生不会要我?”
关山月也脸色一整,正色道:“小姐,关山月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更不会在意小姐是谁的女儿,而是跟小姐不过才见几面,而且我有如今还下能成家,不能心有牵挂的理由。如此而已!”
罗碧珠一阵激动,双目泪光涌现:“先生这么说,我相信了,也知足了,能得先生这么一番话,从此再无所求。”
关山月也为之一阵激动,道:“小姐……”
罗碧珠截了口:“我也要让先生知道,我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只是告诉先生,我曾经有这个心意而已,最后要告诉先生的是,我只知‘关山月’,不问先生是什么人,做什么事,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先生虽然好修为,好心智,但百密会有一疏,家母已怀疑过先生,而且料得很准,江湖之大,能人更多,先生今后应该千万小心。”
关山月更为之猛然激动,道:“谢谢小姐,关山月会谨记在心,愿许小姐为生平头一位红粉知已!”
罗碧珠猛然坐直,双目圆睁:“先生怎么说?”
关山月道:“关山月愿许小姐为生平头一位杠粉知己!”
罗碧珠身子倏然剧颤,珠泪夺眶,扑簌簌落下,她颤声道:“罗碧珠更是再无所求了,其实,先生只要记住,‘广东’有个罗碧珠,已经很够了,不敢再耽误先生了,先生请吧!”
关山月也没再多留,道:“关山月告辞,有缘当能再相见。”
他转身出去了。
罗碧珠泪眼相送,望着关山月出了房门,珠泪泉涌,眼前更模糊了……
关山月下了小楼,知会两名婢女上楼侍候,看着两名婢女上了楼,他才出了小楼。
出小楼并没有马上走,他往后厅去,到了后厅外他停步扬声:“关山月请与主人、夫人相见。”
后厅里急忙走出了罗强、甘凤英夫妇,两人道:“先生……”
关山月抱拳道:“关山月特来辞行,并谢谢主人与夫人!”
话落,转身外行。
罗强没来得及答礼,没来得及说话。其实,他也没打算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扬声一句:“送关先生!”
远处有人答应,还不止一个人。
罗强要动,甘凤英也要动,罗强道:“夫人快去看女儿。”
还是不放心爱女。
甘凤英道:“放心,女儿不会怎么样,他不是那种人,要是,不会来辞行,更不会说谢谢咱们,他够,咱们也要够,去,一起送他出去!”
夭妻双双送了出去!
夫妻俩走得不慢,但是关山月走得更快,如今罗家上下谁不认识关先生?再加上有主人一句“送关先生”,关山月一路往前走,不但毫无阻拦,还都躬身恭送,所以等到夫妇俩追到大门,关山月已经不见了。
倒也妙,真能追上,又能说些什么?意思到了,行了!
当然,夫妻俩没再把那面‘西南’甘家的信物给关山月,而且连代步的马匹也没再给,这么一来,藏在鞍旁革囊里的赠与也没了,好在关山月都不需要,前者,以关山月的修为,靠两条腿走路会难倒他?后者,他并不知道,只要他知道,一定也会退回去。
第 三 章 百年双奇
关山月没在省城再停留,已经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他出省城往北走,往北走的路虽然不只他走过的那条,但来往的车马行人十之八九都走那条,关山月人生地不熟,当然还是走那条。
很快地,关山月又望见路经中间穿过的那片树林了。熟悉得很,“巡抚衙门”总捕头莫怀古,就是带着人在这儿截他的,“总督衙门”的总捕带着人也很快赶到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不会再有人在这儿截他了吧?不会了,还有谁会截他。
这时候,晌午刚过,路上的马车行人少,所以也几乎没人在树林子里歇脚,本来嘛,车马行人,南来北往,都挑一大早赶路,谁会在这时候顶着日头赶路?
也别说,近不是完全没有,关山月不就是一个?另外,在树林子里还有一个,这一个,关山月一进树林子就看见了,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靠坐着,一身白,脸上扣了顶大草帽,草帽大得连头脸都盖住了,看样子不但是在歇脚,恐怕还睡着了。
会挑时候,会挑地方,真舒服,真享受,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这时侯赶什么路?这时候,这地方,能睡上一觉,那绝对是一大享受,而且人生难得几回!
只有这么一个人,事实上,关山月凭他敏锐的听觉也听出来了,树林内外,只这么一个人,不会是等在这儿截他的,那来那么多等在这儿截他的?关山月没在薏,就算又是等在这儿截他的,凭他,他也不会在意。
关山月近没有想停下来,不过刚出省城,刚上路,歇什么?至于顶着日头,在孤岛上这十年,毒日头晒多了,浑身上下的皮,掉一层,长一层,长一层,掉一层,早就练出来了,还怕顶什么日头?
关山月走他的,只是,刚近那大帽遮脸白衣人,那太帽遮险白衣人突然说了话:“这时候赶什么路?歇歇脚睡会儿,享受,享受吧!”
是刚醒,还是根本没睡?听他话声清期,不像是刚醒。
话声不但清期,还是一口纯正的官话。
关山月微一怔,人家话是冲他说的,他不能不说话,只是,脚下没停:“谢谢好意,我得赶路,不歇了。”
他走他的。
大帽遮脸白衣人却又说了话:“杀了人了,而且是不等闲的大人物,急着脱身想这么一走了之?别以为没人知道!”
居然又一个知道的,罗碧珠说得没错,江湖之大,能人更多,只是,此人是……
关山月心头一震,停了步,转脸望过去。
大帽遮脸白衣人抬手取下大草帽,不但他的手白皙修长,根根似玉,也好相貌,长眉斜飞,眉目眼角微翘,俊逸英挺,男人里找不出几个来,尤其他还流露着一种不凡,而且慑人的气度,那是一种威仪,这在男人中更少见。
关山月心头再震,三字“好人品”差一点脱口而出。白衣人一双星目冷光如电逼视着他,他定了定神,开口说话:“尊驾是……”
白衣人也说了话:“‘广东’官里并不是没有能人,你说我是何许人?”
这就很明白了。
关山月不信“广东”官里会有这种人品的人物,但话是白衣人自己说的,他道:“这么说,你也是来截我?”
“你”,而下是“尊驾”了。
白衣人微点头:“不错,又一次案发了。”
关山月道:“你指我杀人?”
白衣人道:“可不!”
关山月道:“我杀了谁?”
白衣人道:“‘巡抚衙门’总捕头,莫怀古!”
关山月道:“你凭什么指我杀了莫怀古!”
白衣人道:“就凭我这两眼、两耳。”
关山月道:“怎么说?”
白衣人道:“我的所见、所闻。”
关山月道:“那不够,人命关天,要有证据。”
白衣人道:“你要什么证据?”
关山月道:“‘巡抚衙门’把我打人死牢,既上手铐,又上脚镣……”
白衣人道:“以你,不该小家子气。”
关山月道:“怎么说?”
白衣人道:“你不该这么说,更不该对我说。”
这是说,以关山月,不该不敢承认,以关山月,不该以这个理由朦人,更不该以这个理由朦他。
关山月道:“这么说,你认定杀莫怀古的是我?”
白衣人道:“当然,要不然我也不会等在这儿截你了,我下但知道你是用这手法杀了莫怀古,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用这种手法杀莫怀古。”
关山月道:“为什么?”
白衣人道:“因为你还要继续杀人,而你要杀的这些人,几乎都在官里,所以,你不能让人知道你杀了莫怀古,不然你再杀官就难了,再想近官,更难!”
关山月听得心头连震,道:“没想到官里居然会有你这种人。”
白衣人道:“我不说了吗!不要以为‘广东’官里没有能人。”
关山月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还要继续杀人的?”
白衣人道:“那就是我的能耐了。”
显然,他不愿说。
关山月道:“你要抓我?”
白衣人道:“你以为我是干什么来的?给你送行吗?”
关山月双眉扬起:“我为你侧身官里而惋惜,更为你来到这里等着抓我而惋惜。”
白衣人目光一凝:“你要杀我?”
关山月道:“你是个明白人,更让我惋惜。”
白茯人道:“我知道的太多了,你要杀我灭口。”
关山月道:“我不得不。”
白衣人道:“可我觉得我像个人物,杀了我可惜。”
关山月道:“不错。”
白衣人看了看关山月,微一笑:“一样,我也觉得你可惜。”
关山月道:“这是说……”
白衣人道:“好武功,好心智,又这么不凡个人物,得抓进官里处决,我觉得可惜!”忽然“哈!”地一声,接道:“居然惺惺相惜了,不该,不该!”
还真是!
关山月道:“看来,你很有把握抓我。”
白衣人道:“你不也很有把握杀我吗?”
关山月道:“都有把握,岂不是麻烦?”
白茯人道:“不会,只一出手,就知道是你有把握,还是我有把握了。”
一错,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关山月道:“说得是,那你我就出手试试吧!”
白衣人道:“对,出手试试!”
他长身而起,颀长的身材,一身白衣,加上他的相貌、气度,关山月看直了眼,喝采又一次险些冲口而出,心里更觉得可惜了!
白衣人冷电两道目光打量了关山月一眼,居然也道:“我也知道,跟你惺惺相惜太不该,奈何我越看你越觉得可惜,简直要下不了手了。”
关山月何尝不是也如此?道:“恐怕你是非下手不可。”
白衣人道:“恐怕你也是,你我要是在别的时候、别的地方,为别的事相遇多好?相信一定能够成为莫逆交,说不定还能结金兰,可惜呀可惜!”
这也正是关山月心里想的,只不过他没说出口。
白衣人又道:“奈何你我是在此时、此地,为这件事相遇,我只好公私分明了,你没带兵刃?”
关山月道:“没有。”
白衣人道:“我也没带兵刃,我抓你不用兵刃,你杀我也无需兵刀,是不是?”
这是实情。
关山月道:“不错!”
白衣人把在草帽往地上一扔,道:“那你出手吧!”
关关山月道:“我不愿先出手。”
是因为两字“爱惜”。
白衣人道:“我这个人与人过招,绝不先出手。”
却显得有点傲。
关山月扬了扬眉:“你我谁都不必觉得可惜了。”
白衣人道:“怎么?”
关山月道:“你抓不了我,当然我也就不杀你了。”
话落,转身就走。
白衣人仰在一笑:“看来这头一招我已经输了!”
他探掌抓向关山月。
他脚动,两人的距离至少有丈余,不欺近如何能抓着关山月?他的手臂却像能增长,如钩的五指,眼看就要抓着关山月的肩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白衣人这一抓,不带指风,不透劲风,关山月却知道“白衣人是他自离开孤岛,进人江湖以来所遇到的头一个高手,头一个劲敌。
“广东”官里何来这种人物?真如罗碧珠所说,江湖之大,能人更多,官里有这种高手,也如罗碧珠所说,今后要小心谨慎;官里有这种高手,往后的路不好走,今天得全力施为拼一拼。
他心头震动,塌肩、侧身、疾旋,躲过一抓,单臂凝力,要出手。
白衣人似已料到,不容他出手,手臂再长,第二招跟着递到,疾快再抓肩头。
不变重手法袭要害,仍袭肩头,显然是不想伤,只想抓,肩头“肩井”重穴,只要落在白衣人手里,就抓住了关山月了。
第二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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