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娃，跑，快跑……”
“爸，爸！”
林牧之猛地从家中院落里干硬的床板上惊醒而起，两只眼睛当中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血丝，如同钢针一样的青色胡茬凌乱无比，甚至就连林牧之身上的衣服，也是脏乱无比。
豆大的汗珠从林牧之的额头上不断滴落，当中或许还夹杂着些许的泪水，只不过被林牧之藏得很好，并不容易让人发现。
“林家娃，又做噩梦了？”
典型的中原农村小院儿，当中密密麻麻的拼凑了十几张床板，每一张床板上，或多或少都挤着两三个大大小小的孩子。
而说话的人，是院落门口处的一名白发老人，独眼、有疤，老人虽然样貌凶恶，但仅剩的一只眼睛当中，看向院子里的孩子之时，满满都是一种叫做慈爱的东西。
“太爷，您去睡会儿吧，我来守夜！”
林牧之从惊魂梦境当中安静下来，勉强朝着独眼老人苦笑一下，算是默认了独眼老人的话语，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门口之处。
透过幽深的过道向门外的村子里望去，如同闪闪白银一样的月华洒落在地面之上，伴随着村子里的房屋地形而起伏不定，静谧，且柔美。
不过就在这如水一样的夜晚当中，在村落的深处里，时不时的会有幽灵一样的猛兽一闪而过，浓郁的兽腥气，即便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也让人难以忍受。
自从十个月前的一场爆裂的地震之后，村子里的猛兽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三五百户的人口，在短短的十个月里，便只剩下了独眼老人这座院子里的几十个孩子，以及最后一个青壮年的林牧之。
“林家娃，大黄不是说了吗，你爹妈在万岁山上，虽然过得苦了些，但短时间里，有大黄照应，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独眼老人看着走到门口而来的林牧之，眉头皱的厉害，但却勉力安慰着林牧之而道。
独眼老人说的大黄，是老人十多年前从村外捡回来的一道黄狗，在十多个月前的剧烈地震之后，短短三十余天的时间，便开了灵智，通了人言，辞别独眼老人之后，上了村子五里外的万岁山，多半年时间下来，却是混的风生水起，在万岁山上，兽权很大，很有兽语权。
而林牧之的父母，则是两个月前，为了救外出寻找食物的林牧之，被万岁上的凶兽袭击，恰逢大黄下山巡视，看在独眼老人的面子上，将林牧之的父母带回了万岁山中而去。
对于独眼老人的安慰，林牧之看一眼门外地面上落下的一层白霜，却是眼神瞬间便的暗淡无比。
两个月前，正是秋季，漫山遍野都是成熟的果实和到处乱窜的山兔，那些个万岁山上的凶兽不缺口粮，大黄或许还能够保住自己父母的性命，但伴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林牧之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着林牧之的颓废样子，独眼老人张了张口，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林家娃，这世道，活不成咧，你也别想太多了！”
最后安慰一声，独眼老人颤颤微微的拄着一根棍子，向着院落当中的堂屋走去。
望着迷离而寂寥的夜，林牧之坐在了独眼老人之前所在的位置，没由来的，想起了十个月前那天崩地裂的一场灾难。
那时候是林牧之祖父祭辰三周年的日子，林牧之专程从首都自己所在的公司请了假，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黄河岸边的一个小村落。
林牧之记得清楚，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老大的太阳像是要把地球上的一切都全部烤熟，然而就在那短短的三两分钟里，漆黑如墨的乌云，便遮蔽住了整个天空，仿佛有人拉上了天空当中的窗帘，一下子整个世界都昏暗的可怕。
这种天气虽然并不常见，但林牧之二十四年的记忆当中，还是有过这样的先例的。
但真正恐怖的，却是在天色昏暗之后的一个小时，那种通天彻地的雷鸣之声不停的滚荡着，甚至就连村子里许多大老爷们儿，都被那持续不断的雷声给吓得不清。
紧接着不多时，让人无法解释的，一道道炽烈刺目的闪电，开始密集无比的出现在天空当中，就好像是魔幻电影当中一道道可以劈碎山河的闪亮刀光。
足足小半个钟头，天色渐渐放亮，但原本如同蓝色幕布一样的天空当中，却是出现了无数道长达千百里的黑色裂缝，肉眼可见的宇宙气浪，如同接天连地的瀑布一样，连绵不绝的垂落到地面之上。
这种诡异的景观，足足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在一个月后，天空当中的黑色裂缝渐渐消失，但随之而来的，每一道宇宙气浪垂落的地方，都开始发生了无与伦比的超大型地震。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不仅仅是传说，而是真实的出现在了人们的生活当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举国混乱，或者说，是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瞬间崩溃，数以千计的人造卫星，如同下雨一般的从外太空当中陨落而下，草木疯长，将钢筋水泥铸造的人类领地彻底覆盖，凶兽成灾，如同潮水一样的在整个大地上奔腾开来。
若仅是如此，凭借着人类数千年的智慧科技，凭借着先进的火炮枪支，或许强大的国家机器还能够渐渐将混乱平息。
不过让人绝望的是，原本只有志怪小说当中才会出现的妖物、鬼魅，开始在地球上频繁出现，尤其是一些墓地、葬坑，那种冲天的阴邪气息，甚至能够将整座城市都笼罩而住。
原本，林牧之以为这是世界末日来了，但断断续续的一些日子里，林牧之通过家中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却是听闻到了一些更加让人无语的事情。
一个叫做玉真子的人，占据了FM100。8原本这个人所共知的收音频道，更是在频道当中发表言论，声称这天崩地裂，乃是末法时代的结束，是一个崭新纪元的开始，临到末尾，还打了个广告，声称昆仑山玉虚宫重开山门，广收门徒，可以庇护玉虚宫方圆千里之地人们的安全。
一个叫做截一真人的人，同样通过收音频道，声称天地剧变，乃是修行时代的重生，仙神降世、洪荒重现，乃是不可阻挡的大势，随后同样为自己的门派打出了广告，东海金鳌岛碧游仙宫，重启洞天福地，广纳生灵，任何人、任何生灵，都可前往东海听道。
蜀山剑宗金灵真人、武当真武宗冲云道长、龙虎山天师道张道岚、茅山派毛大方道长等，几乎遍布整个华夏，一个个号称传承数千年的道统纷纷出世。
刚开始，林牧之对于这些个收音频道当中的消息，是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野兽、凶兽，乃至万岁山上有真正的妖兽出现，林牧之才猛然发现，或许，自己真的已经处在了一个仙神回归、重返洪荒的世界当中了。
在那么一段时间里，林牧之小时候那青涩的武侠梦、大侠梦，甚至曾经一度让林牧之冲动无比，想要离开老家，前往那些个传说的宗门去拜师学艺。
不过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伴随着整个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们死于非命，林牧之一家子躲在家中，甚至几次三番也差点儿遭难，直到林牧之躲到了独眼老人的家中，方才有了一段稍稍安稳一些的日子。
说来也是奇怪，整个毛儿岗村当中，野兽、凶兽、乃至妖兽，纷纷横行无忌，但唯独独眼老人的这一座院子，方圆十余米的范围之内，从来没有哪一只兽类敢于踏足，甚至就连老人十多年的宠物大黄，在有了变化之后，也无法呆在院子当中，这才上了万岁山，从了山上传说的妖兽之王。
思绪飘邈，说是守夜，其实也就是看住些门口，林牧之足足发了半夜的呆。
拂晓时分，远远的天际浮现出一些鱼肚白的光亮，模糊中的万岁山，就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一只庞大凶兽。
林牧之被天际的第一缕阳光从发呆中唤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数里开外的万岁山，紧接着想到的，便是自己生死不知的父母。
“嗷呜……”
伴随着天色大亮，在小院门口正前方的五十米处，足足十多只狼群发出一阵阵的嚎叫之声，很快消失在死寂一片的村子深处当中。
区区一个毛儿岗村都让自己寸步难行，就算自己到了那万岁山上，怕是不过须臾，自己便要被那些个异变之后的猛兽吞食。
一种深深的无力、内疚，让林牧之整个人的心脏都不断的抽搐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挤压着。
林牧之脸上的神情狰狞，眸子里更是无比的挣扎，就在这时候，林牧之猛然间感觉到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拉在了自己的衣角上。
低头一看，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娃，脸上有些脏乱，但一双眼睛却是清澈如同秋水一般，带着些许的怯弱、带着些许的难为情向着林牧之开口而道：“牧之哥哥，我饿！”
第二章 波斯妹
天地剧变之后十个多月时间，已经让林牧之知晓，这并不是所谓的世界末日，而是传说中仙神回归、重返洪荒的新纪元开头。
但无论哪一样，在这些无法自由活动的日子里，除却躲避兽灾、鬼灾之外，人类最大的敌人，便是饥饿。
天崩之时，距离世界秩序的彻底崩溃，中间有不短的一段日子，毛儿岗村的人们家家户户都囤积了些粮食，但十个多月的时间，林牧之只是靠着偶尔从邻居家带点儿东西回来，才将二十来个孩子养活了下来，独眼大爷的家中，能吃的，早已都吃光了。
“囡囡不着急哦，你再去睡一会儿，等你睁开眼睛，就有香喷喷的大米饭吃了！”林牧之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柔声的哄着有些面黄肌瘦的小囡囡。
小囡囡很快被林牧之再次哄睡，但光靠哄，根本不是解决办法，把小囡囡放到了院子当中的床板上，林牧之很快便来到了小院的堂屋门前。
“太爷，醒了吗？”
堂屋乃是太爷家中的祖祠，即便是条件最艰苦的时候，太爷也从来不允许旁人住进屋里，即便是把家中其他的房间全部拆了扩大空间，太爷也没松过口。
“林家娃子，要去找食物去吧，小心着点儿，别走远！”
堂屋当中传出太爷的声音而来，不大一会儿的时间，须发皆白的太爷从屋子里颤颤微微的走了出来，在林牧之的搀扶下，来到了小院儿的门口之处。
辞别太爷，望着拂晓时分的村落，林牧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闷头向着村子深处当中一溜儿小跑而去。
拂晓时分，是一天当中，那些个凶兽、野兽最为疲惫的时候，大多数的兽类、虫类，在这个时间都处于深度的睡眠当中，而那些深夜里才会出现的鬼魂等脏东西，也会各自隐藏起来，躲避即将到来的白天。
林牧之的跑动很有特色，踮着脚尖，小碎步，但却频率极快。
这种跑动方法，是太爷教给林牧之的一种潜行步法，是太爷年轻时在战场上学来的东西，用来避开那些个沉睡当中的危险，虽然有几分冒险，但往往能够发挥出奇效。
大半年的时间，二十多张口，林牧之早就已经把祖祠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房屋翻了个遍，而今想要寻找到足够所有人吃饱的食物，就必须的进入到村子深处的人家而去。
林牧之的目标，便是距离祖祠一里之处的一幢三层小楼。
这一幢小楼的主人，原本是毛儿岗村当中数一数二的富户，据听说在家里囤积了两大卡车的食物和淡水，准备以此来防备天地大变之后的危险。
只不过让人可惜的是，这小楼的主人计划不错，但却漏算了家里养的两只宠物猫，一只纯白的波斯品种，一只短毛尖儿的花猫。
天地大变之后不久，小楼当中的这两只家猫便发生了极大地变化，出事当晚，林牧之隔了足足一里地，仍然把这一家数口的惨叫之声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食物短缺之后，林牧之尽可能的搜遍了其他的房屋，唯独这幢小楼，林牧之从来都没进去过。
如果有一丁点其他的选择，林牧之是绝对不想来这里碰运气的。
农村的房屋，大多都是一片一片的座落在一起，除了自己眼前的这幢三层小楼，距离祖祠最近的房舍，也在两里地开外。
拂晓时分的天色仍然有些昏暗，想要等太阳彻底在天空露脸儿，最起码还需要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等到那个时候，许多的野兽、猛兽，也会开始渐渐的活跃起来。
心里忐忑不安的念叨一声祖先保佑，林牧之在足足踌躇了五分钟之后，双手在小楼外面破碎的墙头上微微一按，整个人便蹑手蹑脚的进入到了小楼当中。
天地灵潮爆发之后，林牧之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健壮了许多，力量大了、耐力长了，全力一个跳跃，甚至能够跳出三五米的距离。
已经悄然破败的小洋楼，根本挡不住林牧之，而大半年的苟延残喘，也让林牧之比专业的小偷还要来的更加利索一些。
破碎的瓷板砖上到处都是深有寸许的爪痕，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沙发上，林牧之甚至看到了一颗已经没了血肉的骷髅脑袋和几根散落的大腿骨，至于这些骨头的主人，想来也就是原本小洋楼当中的主家了。
顾不得恐惧，也没有任何的怜悯，林牧之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很快便如同一只没有声音的狸猫一样，来到了二层小楼上的一间储物室当中。
惊喜，满满一屋子堆积起来的大米白面，配上几十桶的矿泉水，就那么随意的散落在靠近内墙的地面之上。
林牧之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的行动居然如此的顺利，自己进入的第一个房间，便找到了足够多的食物和淡水。
有这么一屋子的粮食，自己这群村子里仅剩的二三十人，至少还能够坚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这幢小楼当中还能够再找出些东西，便足够让自己众人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了。
二话不说，林牧之很快便从背后抽出了自己带来的超大型蛇皮袋，开始将那些随意散落在地面上的粮食和淡水向着袋子当中猛塞一通。
超大型的蛇皮袋，装了足足三袋五十公斤的面粉、两大桶矿泉水、数十包食用盐，至少也是二百多公斤的重量。
如果是天地大变之前，以林牧之的体格，别说扛起来奔跑，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见得能够把这一袋子东西拖动。
但今时今日，却见林牧之手臂上的肌肉猛然暴涨一圈，竟是颇有些举重若轻的将蛇皮袋扛在肩上，两条大长腿迈动开来，竟是以一种被狗撵的速度朝着祖祠的方向狂奔而去。
寻找食物的计划比想象中更加顺利，林牧之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后，便回到了祖祠当中。
“林家娃回来了，这次看来是找到宝藏了啊，哈哈！”
独眼的太爷人老，但一直以来的心态都非常好，在见到林牧之回来的身影之后，竟是还有兴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有了足够的食物，林牧之心情也是比往日都好上许多，露出八颗整洁雪白的牙齿，向着太爷做了个标准的高露洁牌微笑，随即便把蛇皮袋当中的东西全部倾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