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飞心里一寒:“这人野心如此之大,难道想做皇帝不成?”
不寂寞叹道:“这世上人人都想做皇帝,他号称天王老子,自是势在必得!”
白雪飞忽道:“我不想做皇帝,也不许你做皇帝,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不寂寞心口一热狂态顿现,大笑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是玉皇大帝我也不想做!”
他们已两情相悦。
爱情,使他们的心贴近。
“我一定要杀了天王老子!”这句话是白雪飞说的。
“我就是天王老子。”
这人威严而冷酷,正是从紫禁城里离开的大皇兄。
大皇兄就是天王老子!
不寂寞挺了挺胸,他已决定和天王老子决一生死。
天王老子的眼睛在收缩,冷然道:“不寂寞,你再去办件事。”
不寂寞心中一凛却道:“你说。”
天王老子眼里藏着一把杀人的刀:“你去杀了方今好!”
不寂寞心中大震,道:“我杀不了方今好,我也不会杀方今好!”
天王老子忽笑了:“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他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也救过我的命,你说我能杀他吗?”不寂寞盯住天王老子说:“要杀他除非先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天王老子语气一顿道:“但我不会杀你,你不去杀方今好,我就杀了你的恩师,杀了武当行思,杀了你身边的情人!”说到这里他很奇怪地向白雪飞看了一眼。
白雪飞大怒道:“我杀了你。”
不寂寞却拉住了她的手,同时也拉住了她的心,说道:“你要我怎样杀他?”
天王老子一字一顿道:“方今好武功虽然胜你许多,但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所以只有你才有杀他的机会!”
不寂寞也明白这个道理,方今好对兄弟一向坦诚相待肝胆相照,自己要杀他实是可以一举得手,但,他会杀方今好吗?
他顿觉自己已被逼入了死胡同,同时也逼出了他的傲气!
天王老子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别无选择!”
“我杀了你!”
不寂寞大喝一声已出拳,大铁锥拳法。
白雪飞不敢有后,她的佛门禅功,七巧玲珑手已发出一层佛光,只见佛光,不见手。
天王老子的武功已登天道,天道自然,自自然然地来自自然然地去。
这就是“鲸吞四海,蚕食天下”神功。
鲸吞水,蚕吐丝。
水困死不寂寞,丝缠住了白雪飞。
不寂寞吼,以三十年之怨三十年之恨三十年之爱三十年之寂寞吼出了一片海——
海容百川。
鲸游四海,鲸伤不了海,海却困住了鲸。
白雪飞忽嫣然一笑,她的心已和她的寞郎相通,她的手忽化作一把刀,七巧玲珑刀,刀杀人,杀天王老子。
天王老子怒,同时也收起了狂态,他重新估量了白雪飞和不寂寞,自己已老,而他们二人正当盛年,再过数年,此消彼长,他们将是自己的最大劲敌,他已有杀二人之心。
他再度运起了佛门最深奥的禅功佛光普照,佛光以无匹无敌之大势压向不寂寞!
不寂寞已不能退不能避不能挡,他呆了。
白雪飞忽娇叱:“寞郎,我爱你!”
不寂寞惊醒,心中有一股柔情,他仿佛回到了卿卿我我你情我愿的少年时代。
白雪飞已和不寂寞相融,融为一体,他们出手——柔情一刀。
这一拳、掌、刀就叫柔情!
柔柔的情,柔柔的刀。
这柔情一刀已如方今好之为情而生,得了大道,它伤了天王老子的胸!
胸流血,天王老子却笑了:“五十年来,你们是第四次伤我的人。”
王风以飞虹短剑伤了他,方今好以瞬间之刀伤了他,还有谁能伤了他?(那个伤他的人谁?)
天王老子吟,龙吟,昆仑之龙吟,他发出了一声寂天寞地的叹息!
不寂寞忽想起了狂帝朱狂泪,朱狂泪不也这样叹息着发出“寂天寞地之叹息神功”难道天王老子也会?
不,天王老子的叹息和朱狂泪不同!
朱狂泪以叹息伤人杀人,天王老子却在叹息中出指,他的小指,小小之小指也能杀不寂寞白雪飞这样的高手吗?
天王老子之小指比任何一把刀一把剑一把枪更锋利,它已无坚不摧!
白雪飞惊,不寂寞痴。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指之刀”逼近自己的喉咙和眉心。
白雪飞飞起,拦在不寂寞之身前,血,血嫣红如花,花凋,白雪飞魂飞,却仍紧紧地抓住不寂寞的手,她至死不肯离开她的寞郎!
天王老子望着呆、痴、麻木的不寂寞,叹息一声,忽远去。他是不是也为这对痴情的怨偶所感动呢?
不寂寞抱着白雪飞逐渐冰冷的香躯,这一瞬间他的一切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空。
人生空,空空,空空空。
一切都已空。
雪停了。
时间也仿佛停住了,但这世界有结束也有开始。
方今好很苦,为情而苦。
他想叶水心。
他想木清香。
他想朱朱。
叶水心在远方。
木清香在远方。
朱朱在远方。
现在,方今好听到了一阵悠扬哀伤的乐曲,但竖起耳朵倾听,这首乐曲他太熟悉了——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唱歌的人是朱朱,还是朱大哥的七仙女?
方今好追了上去,却几乎撞到了一个人:不寂寞和尚。
不寂寞已寂寞麻木空洞,也没有看到方今好,只默默地注视着怀中的白雪飞。
白雪飞死了!
方今好望着不寂寞,心里一阵悲伤,不寂寞一生爱这个女人,也恨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现在却死在他的怀中,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不寂寞忽抬头,淡淡道:“你来了。”
方今好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拍了拍不寂寞的肩膀。
“是你害了我,也是你救了我。”不寂寞盯住了方今好:“天王老子叫我杀你。”
方今好若有所思,叹道:“其实,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怪你。”
不寂寞道:“也是你救了我,你的‘为情而生’点悟了我。”
方今好道:“为情而死易,为情而生难。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坚强的打不垮的男子汉!”
不寂寞道:“来者自来,去者自去。小方,我一定会挺住的。”
方今好点头道:“你既已悟禅,大铁锥拳法必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寂寞却道:“我已无拳,我心中只有情!”
他们双手紧握,放声狂啸——
无花
无果
无酒
我以水晶之心悟也
这“无”的背后是
惊心动魄的“有”
好风晴日满溪山。
青山青青,心境青青。
木清香对着复苏的青山笑,这个笑容只给远方的方今好。
她爱方今好,在她并不认识方今好的时候,她便爱上了他。那时,帝乡的朱封候也深深爱着她,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终于逃出了帝乡,并遇上了多情的方今好。但方今好已有叶水心,叶水心美丽温柔善良,自己却伤了她的心。
现在她深深地内疚,身中奇毒的叶水心她怎么样了?
木清香折下一支青青的青枝,青枝上有青叶,很香,这是生命之香。
木清香叹了口气,她看到了心灵深处的佛。
“云水随缘,清明在心,别向红尘借青山。”
白云深处,青山之顶,木清香悟了,灵台已是一片清凉世界,她向青山笑一声,飘然而去。
数年后,大日山有一比丘尼法号玄机,前往拜访雪峰禅师。
师问:“从何处来?”
玄机答:“大日山。”
“太阳出来了没有?”雪峰语带机锋。
“如果太阳出来,会把雪峰给融化掉的。”玄机也不甘示弱。
雪峰见其出语不凡,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玄机。”
“一天能织多少布?”
“寸丝不挂。”
两人你来我往,句句机锋,字字珠玑,秋色平分,最后玄机礼辞而去。
雪峰却道:“你的袈裟拖地了。”
玄机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下衣角。
雪峰乘机道:“好一个寸丝不挂。”
其实玄机心里明白,自己尚有牵挂,她牵挂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
凤鸣南天,青山青青;
青龙一怒,流水无情。
这是指两广最负声名的凤先生和龙公子。
凤先生今年已六十有九,在武痴老人的英雄榜中名列十七位,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人称先生而不名之。
龙公子原名龙依天,年仅弱冠,据说武功也高得出奇,不然又怎能和凤先生并称于世呢?
武痴老人曾道:“武林中有很多高手我不敢给他们定位,方今好、君碎梦、容情伤、龙依天都是这种人。”
“凤先生如淡远青山,龙依天如怒涛狂流。两者一静一动,静则如山岳,动则如怒龙。”
今天没有雪。只有暖暖的阳光和一颗祥和宁静的心,凤先生在养神、养人生之神。
“梦幻空花,
六十七年,
白鸟烟没,
秋水天连。”
他已年近古稀,但他自信杀起人来绝不会比年轻人慢,他有把握在十招之内打败六合、八卦、华山、青城、崆峒、衡山、白鹤、螳螂、形意,太极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在百招内能与少林四神僧,武当三大护法争一长短,但他不敢轻视……龙依天。
龙依天是龙,一条翱翔于九天的怒龙!
他心里暗暗把龙依天和方今好相提并论。但方今好是一代名侠,与自己虽无交情,却也没有怨仇,尚不至于刀剑相见。龙依天却就生活自己的眼皮底下。这两年来,龙依天狂傲之极,似乎已不把凤先生放在眼里,他心里老大不快,“必须想个法子治治这年轻人的傲气,也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凤先生这样想着,龙依天却已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一收往日狂态,恭声道:“晚辈龙依天,拜见凤先生。”
凤先生心中块垒尽去,大笑道:“什么风把龙公子吹到寒舍?”
“昆仑之风。”龙依天肃声道:“方大侠已和天王老子约战于昆仑冰城。”
凤先生站了起来,沉思着,睿智而沉静的眼里,忽有了一丝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激情,“走,龙兄弟,我们去昆仑。”
龙依天笑了笑:“凤先生得感谢我。”
凤先生一怔,龙依天接下道:“我让你又回到三十年前。”
凤先生哈哈大笑,笑毕说了一句话:“三十年前如一场梦。”
青山之顶,一个白衣老者和一个黑衣青年如是说——
“晏小山言,悲欢离合之事,如电如幻,如昨梦前尘。”
“是啊,从来往事都如梦,这世界谁才是清醒之人?”
“圆觉经也说,生死涅般,犹如昨梦,菩提烦恼,等似花空。”
“一切都是空的,只有正义和爱情才是不死的,永存的。”黑衣青年沉思道:“师父,你说昆仑那一战,胜败如何?”
白衣老者目光淡远,语气如云不带一丝尘气:“安子,一切自有定数,又何必执着于胜败?”
黑衣青年肃声道:“弟子明悟。”
白衣老人忽笑了笑:“逆天而行的人,必遭天谴!”
朱朱和叶水心
十六、朱朱和叶水心
“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寻春的人,已在昆仑,昆仑之春,仍是冰雪。这是个无生无死无爱无恨的清凉世界,冰宫就是这清凉世界的一颗佛珠!
现在,有人却要把血涂在佛珠上!
方今好不寂寞张三温六黄九朱十一行六人,怀着大无畏之勇气,誓毁冰宫杀天王老子。
“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天下是万民的天下,以仁心治天下,才能国泰民安,而大皇兄绝不是这种人,有必要你替我杀了他!”这句话是临行前王风对方今好说的。
方今好不想杀人,杀人是最没有办法之后的一种办法,但他不能选择。
现在他看到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端坐在一座宛若飞虹的冰桥上,桥下是万仞深涧,寒风厉啸,老和尚纹丝不动。
他目光一扫不寂寞温六张三朱十,缓缓说道:“这个和尚和这个女人当不是方今好,这个人带着三分官气也不是方今好,这个人一身酒气,当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方今好虽也喜酒却不是酒鬼。”然后他又盯住黄九:“你像个隐士,所以你也不是。”
方今好微微一笑道:“那么我是方今好咯!”
老和尚目光神采一现,道:“方今好也只是平凡的人。”他顿了顿道:“老衲在三十年前见过你一面。”
众人甚奇,三十年前方今好尚未出世,老和尚又在哪里见过他。
方今好微笑道:“晚辈怎敢与大师所见之人比肩?”
老和尚瞪目道:“你就是他!”
方今好目光一掠冰宫,问:“大师何为?”
老和尚道:“和尚有慈悲之心,不想让你去送死。”
方今好道:“生死涅般,犹如昨梦;菩提烦恼等似花空。大师,你着相了。”
老和尚忽一笑,双目一亮灿若莲花,他说了四个字:“情丝难解。”
“难解,何如不解?”方今好淡淡笑道。
老和尚也一震,道:“你退去吧!”
方今好道:“既进,不退。”
老和尚忽忆起马祖和隐峰的一件事。
有一次隐峰推着一土车,马祖正好伸腿坐在路上,隐峰说:“请师父把脚收了起来。”
马祖道:“已伸出就收不回了。”
隐峰也说:“已前进就不后退。”于是推车辗过师父的脚。
马祖因此受了脚伤。
马祖回到法堂,拿了把斧头说:“刚才伤了老僧脚的出来!”
隐峰走到马祖座前,伸长了脖子,马祖二话不说,把斧头一放,进禅房去也。
老和尚敬服隐峰禅师的只进不退敢作敢为,现在他面对“只进不退”的方今好,也有了几分敬意。
老和尚合上了眼,语带机锋道:“你为什么杀人?”
方今好一惊,也明白了自己心中尚有杀念,缓缓说:“我不想杀人。”
老和尚点头道:“一花开五叶如何解?”
“洞明佛心。”
“是风动还是幡动?”
“心动。”
老和尚微笑道:“你有一颗水晶之心。”
方今好吟道:“无来无去本湛然,不居内外及中间,一颗水精绝瑕翳,光明透出满人间。”
老和尚一笑,不见了。
昆仑之顶。
白衣老者道:“方今好以一颗大慈悲之心去拯救万民,他心得大道。”
黑衣青年道:“这是一颗水晶般的佛心。”
白衣老者目光开阖如天空之深邃如星星之睿智如万物之有情。
“方今好已跨越了三个人。”
黑衣青年在听。
白衣老者淡淡道:“方碎心、叶水心、李羡鱼。”
黑衣青年奇道:“师父,他怎么和你相比……”
白衣老者笑了笑:“他跨越了方碎心之武功,叶水心之爱情,李羡鱼之胸怀!”
黑衣青年若有所思。
白衣老者道:“但他仍不能超越自己。”
黑衣青年道:“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接近伤心大侠了。”
白衣老者摇了摇头:“没有谁能接近雷大侠,方今好也不能。”
黑衣青年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被风吹去,云天深处的伤心雷大侠你可听得到?
这是一处绝谷,无花、无鸟、无土。
冰宫无人,只有冰和寂冷。
朱十道:“无酒。”
温六道:“无花。”
黄九道:“无果。”
方今好、张三、不寂寞目光凝重,这“无”的背后,定是惊天动地的“有”。
一行六人进入了空荡荡不见一丝杀气的冰宫。
“方今好,老夫真是舍不得杀你。”声音飘飘荡荡,如在天边。
方今好大声道:“亏你是一代宗师,却是藏头缩尾之辈!”
天王老子沉默半晌,才道:“方今好,五十年来,老夫一直很狂,但老夫尚有自知之明,你是老夫这一生中最大的敌人,因此,老夫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忽喊了一声“关!”整座冰宫就关了起来,把方今好、不寂寞、张三、温六、黄九、朱十都关了起来。天王老子的声音却已不闻。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冰宫已成封闭状态,他们必将被活活闷死!
朱十、张三、黄九、不寂寞四人已各自运起神功,欲破壁而去,但一切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