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一拜间竟是礼节完美,仪态优雅。
丰息在约一丈距离的地方停步,看着婷婷而立的风夕,长眉清眸,玉面朱唇,如缎黑发挽成风雾鬟,略饰珠钗,一袭鹅黄宫装替代宽大的白衣,柔柔丝带系住纤纤细腰,衬得她身段修长玲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若空谷佳人,清雅绝世。
“丰公子觉得如何?”华纯然目光紧紧盯于丰息面上,想从那获得某种信息,奈何丰息却一直是面带浅笑,眼波不惊,仿佛眼前的风夕是再正常不过。
“有一句话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可不就是说眼前之人吗?”丰息低眸审视着手中的白玉短笛道。
“哈哈……华美人,你白费一翻工夫呀!”风夕放声而笑,顿时将那高雅的气质破坏怠尽,手一伸,将头上珠钗拨下,顿时一头长发披散而下,花费近一个时辰梳成的头发便毁于一刻,身子一跃,坐回白玉栏上,两只脚互为踢踏,晃肩摇头道,“我答应帮你就会帮你的,不必让我来穿这件‘龙袍’的。”
“丰公子真爱说笑。”华纯然眉眼如花,心眼如花。
“公主有何事需要帮忙吗?”丰息看向华纯然道。
“没……只是一件小事。”华纯然微垂螓首,以袖掩容,独留一双美眸轻轻溜一眼丰息,其意浓如美酒,欲醉人心。
“哦。”丰息轻轻点头,似并不在意,一挥手中玉笛道,“息近日在贵宫之琳琅阁中寻得一久已失传的古曲《珠玉买歌》,请公主一品如何?”
“纯然之幸也。”华纯然嫣然一笑。
“公主请。”
丰息微摆手,华纯然一笑颔首,两人往曲玉轩方向而去。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鹄举,千里独徘徊。”风夕看着远去两人的背影,摇头晃脑轻吟着,手中轻轻拨弄着珠钗,脸上似笑非笑,“珠玉买歌笑……千里独徘徊……”
三月二十五日,东朝第一美人纯然公主的选亲之日。
拒说从东朝各国来向公主求亲的人不下数万,但最后经过华国太音大人的筛选,仅余一百人,此一百人可喟精英中的精英,有武功高强的江湖奇士,有富甲天下的巨贾,也有他国朝中高官,有出身尊贵的王侯公子……皆是文才武功各逞风采!而公主今日便要在金华宫接见此一百人,到时公主将考其文才武功,择最优者赠以金笔,点为驸马。
沉寂肃静的金华宫今日显得有些热闹,到处可见侍从穿梭。
金华宫东边有一湖泊,名揽莲,湖的周围绕湖建有水榭,而在湖中心又建有一座高约三丈的水亭,此亭名为采莲台,顾名而思义,定要以为此湖定是种满莲花,其实不然,揽莲湖中未种莲花一株,只是因此亭其六柱从湖面伸出,成半月弧状拱向中间,好似六瓣花瓣,而中以白玉石铺顶,其顶却又以琉璃装饰,便似花之黄蕊,远远望去,便若湖中盛开的一朵莲花。因此华王要将此宫赐与爱女纯然公主,并请公主为此湖及亭命名时,纯然公主便将此亭取名采莲台,其湖便为揽莲湖。
采莲台耸立湖中,离湖岸约有五丈之远,并未筑有桥梁连接,只因纯然公主说此亭若天然,架桥便坏其韵味,因此华王特令工匠不要筑桥,平日皆是以小舟通行。
今日的揽莲湖面飘浮着朵朵牡丹,那都是一大早,由金华宫的宫女从御花园中采来牡丹,撒落于湖面,点缀得仿若百花拥莲。
此时围湖水榭摆有一百张长桌,每一桌上皆坐一位客人,长桌一分为二,一半摆有美食佳肴,别一半却置文房四宝,而湖心的采莲台,周围垂下长长丝幔,好似在亭之周围筑起一道丝墙,遮住亭中佳人,微风拂过,丝幔飘舞,偶露亭之一角,不由令水榭中众求亲者引颈窥探,却依是难见佳人,更令人心痒难禁!
“各位英雄高士,纯然这厢有礼!”清泠泠的女声从亭中传出,朦胧的丝幔中,有一窈窕身影盈盈而拜。
听得这样好听的声音,所有人都是心神一振,不由皆想,声音已是如此好听,那公主定是更美,想着那天下无双的容颜,众人不由心头巨跳,一阵激动,皆是拜服于地,“拜见公主!”
“今日得见各国高人,此乃纯然之幸,因此纯然在此弹奏一曲,以示纯然对各位的敬意,还请各位不吝指教。”佳人莺声呖呖,温柔有礼。
“好!”众人不由齐声叫好,其中更有一人高声叫道,“既算不能当驸马,但能闻公主佳音,已不枉此生!”
“那就请各位边享美酒边听琴音。”佳人语音清越,隐带笑意。
“只是不知公主为我等弹奏何曲?”
在采莲台的对面,有一水榭,或因地势,其高出其它水榭约一丈,便似众榭之高峰,颇有鹤立鸡群。此时一紫衣公子倚栏而立,扬声发问,这一百人皆有不凡风采,但此人却更胜一筹,不过是随意的站在栏前,却觉其尊贵如高高在上的王者,一句随口的问话却隐带一丝霸气,似无人能拒绝不答,目光炯炯射向亭中,锐利得似可穿透丝幔将亭中看得一清二楚。
“此亭名为采莲台,纯然便弹一曲《水莲吟》,不知皇世子以为如何?”
亭中………风夕………透过丝幔一角看向水榭的紫衣公子皇朝,虽隔着五丈远的距离,却依然能清楚的看清他脸上那种不将天下放在眼中的傲然气势,不由微微一笑,抬手拂过长发,又轻点向额际那弯雪月,心中竟隐生一种念头,竟是很想看看皇朝看到她后的表情。
“好!”皇朝颔首,似王者允旨一般,回身坐回椅中,抬手执壶,却忽又放下,转头看向身后青帘,“无缘,你真的不出来亲眼见识一下名动天下的美人?”
“不用了,所谓相由心生,我自由琴心而识华国第一的美人之绝代风华。”帘后一个清亮、优美如音乐的嗓音淡淡的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听到这样的话,风夕不由心中一动,琴心识人?玉无缘?他也来了?
忽然间,她非常想要好好的弹琴,倾尽自己所有弹一曲,想听听这个声音会如何评价她。
指尖轻挑,琴音划空而起,一曲《水莲吟》悠扬清澈若流水一般由指间倾泻而出。
仿佛间,人已置身碧波清水间,朵朵莲花正绽开花瓣,嫩嫩花蕊递送缕缕幽香,田田莲叶随风向你微微摆舞,翩翩彩蝶绕花而飞,清风拂过,衣袂飞扬,正意畅神怡间,忽见小舟,有美一人,婉若青莲,飘然流雪,矫然游龙,惊鸿踏水,笑语嫣嫣,可亲可怜,意倾情动,且携素手,同醉莲中……
一时间所有人皆为琴音所醉,皆停下所有动作,注目于采莲台上,而皇朝身后青帘微动,那一抹淡影终于走出帘外,玉立于栏前。
风夕眸光一扫,一眼看清,心头一跳,指尖一颤,一个错音便出,不看却已知那人长眉微挑。
吸气,闭眼,静心!手一瞬间灵活异常,心一瞬间清明如镜,琴音一瞬间由优雅婉约转为清逸潇洒,洒脱飞扬,无章可依,无谱可据,无迹可寻,一缕清音,化为疾飞无拘的泠风,化为自在飘浮的絮云,化为清凉甘甜的细雨,化为明凈无垢的初雪……随心所欲天地翱翔……
当一曲已毕,整个揽莲湖只是静声悄然,无一人敢发出一丝声响,似皆还是沉醉于琴中,又似不敢打破这由琴音营造的绝美气氛。
“好!好!好!此曲清新脱俗,不守墨规,意境不凡!”皇朝最先拍掌赞道,“无缘,你说如何?”
玉无缘注视于采莲台良久,然后轻轻吐出:“风华绝世,琴心无双!”
风夕闻言心头一震,抬首看去,帘前立着一个白色身影,素服无华,人洁如玉!
十五、枝头花好孰先折
“好!好!好!”其余的人慢半拍的回过神来,一齐鼓掌赞曰,“公主好高超的琴技!”
“纯然陋技,有污各位耳目。”风夕端坐于案前说着华纯然会说的话,可一双手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而闻得此言,皇朝与玉无缘不由相视一眼,这华国公主竟也有一身高深的内力?否则如何于此喧哗中,其声音却依然清晰如耳畔轻语?
“公主素有第一美人的称号,我等久慕公主,因此能否请公主走出丝幔,让我等一睹芳容?”其中有一人忽提议到。
此言一出马上得到附和,“是啊!请公主让我等一睹芳容!驸马只能一人当,我等若落选,但能见公主一面,那便是败也值!”
“各位,纯然也愿与各位高士一见,只是在相见之前,纯然想先选出驸马,不知各位以为如何?”清亮的声音依然盖过所有喧哗,传遍揽莲湖每一个角落。
“那就请公主快快出题!”众人高叫。
“好!”风夕差点忘形大叫,赶忙掩了掩口,忽又想起亭外人根本看不到她的举动,当下舒服的靠入椅中,其声音却还是文雅的,“纯然自小立愿,想选一文武双全的驸马,而能得各位高士大驾来临,纯然十分幸然。”
清脆的声音压住了焦躁的众人,并且此话已关于驸马命运,所以众人皆安静下。
“其实要做纯然的驸马十分简单,只要做到两点即可。”
“只有两点?那要是大家全做到了怎么办?”众人一听似乎十分简单,不由皆问。
“诸位请先听纯然说完。”风夕暗自咬着牙,偷骂这些猴急的人,美人当前就真忘形了,“这第一点要各位从自己所在之水榭跃至此采莲台,中可点水借力,但不可借助其它物具,落水者即丧失资格!”
“什么?!”此言一出马上有人惊问。
要知这水榭至采莲台至少有五丈远的距离,平常的江湖高手能将轻功练至一跃三丈远即已是一流的高手了,而能练至四丈远,可谓顶尖高手,练至五丈远的人屈指可数,即算你能登萍渡水一气跃过五丈湖面,可五丈这后还有那三丈高的采莲台!这谁人能做到?你要这些人如何不惊叹,此一点便将他们全难倒了!
“昔日风国惜云公主以其十岁稚龄即作《论景台十策》,其文采可谓女中第一,男中少有,因此这第二点便是请各位在一个时辰内也以《论景台》为题写出一篇更胜惜云公主的文章!只要能做到这两点者,即为纯然驸马!若有其中一点不能做到者,那便恕纯然不敬,各位皆不配为我驸马!”
这一点说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惜云公主昔作《论景台十策》,此文一出,风国当年之状元也为之拜服,而风国之文化一直首居六国,他国不敢比拟,由此足见其才华绝世!而自惜云公主作《论景台十策》后,再无人敢作《论景台》一文,此时纯然公主提此要求,岂不是为难众人,众人中虽也有自负才名的人,但一想到要压过那个才名传天下的惜云公主,不由皆是心底打鼓,更何况只有一个时辰,这如何作得?
“各位可有能达这二点者?”风夕闲闲的听着亭外众人的叹气声,眼光却扫向皇朝与玉无缘,那两人却对坐饮酒,似未听到一般。
“好!既然公主提出,我明月山便一试,不管结果如何,我尽力即心无愧!”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纵身一跃,立在水榭栏杆上,长衫飘飘,俊眉朗目,颇是不凡。
“祈云大侠明玉郎?”风夕眼一瞄那人,不由也点点头,“那么纯然在此候大侠大驾。”
“好!”
明月山一声大喝,然后振臂展身,身姿潇洒,一跃即是三丈,然后只见他忽向湖面降下,足尖在牡丹花上一点,花沉入湖,而他身形却忽又拔高飞起,直向采莲台飞去,但离台一丈有多时,似已力尽,身子往下落去,但见他即将落入湖面时,却见他手一伸,掌贴于台柱之上,竟稳稳吸住台柱,然后借柱一撑,身形再次飞起,降落在采莲台上。
“好身手!”看他露这一手的人不由都拍手叫好,即算是皇朝与玉无缘也颔首微赞。
“公主,月山虽已至采莲台,但最后却不得不借力于亭柱,因此已算违反公主所定规则,此项未过。”明月山对着丝幔中的人影恭敬的抱拳道,“月山此来并无奢望可为驸马,只想一睹公主倾国之容,但请公主一见,月山虽败犹快!”
“明玉郎一表人才,武功高强,更兼胸襟宽广,实为世间难得的好儿郎。”幔后的佳人轻声细语道,“你能借浮花之力再跃三丈,足见你明家青萍渡水确为武林绝技,不过你鞋面全湿,想来你功夫还只练至七层,否则你定可跃完五丈才需借力。只是你既未能达本公主要求,那本公主便不会在此时见你!”
“原来公主也深通武学,月山佩服,不敢再有所求!”明月山躬身道,“月山就此告辞!”
“好!本公主送你一程!”
话音一落,但见亭内丝幔纷飞,明月山只觉一股气流迎面涌来,他不由自主往后而退,眼见已退至亭边,他赶忙运功于身,一展身形,往湖岸飞去,途中只觉似有什么在后推着他前进,眨眼之间,竟已安然落回原先所在的水榭。
“公主如此高深的武功,月山拜服!”
明月山此时已知,亭内公主的武功足胜他多多,因此全心拜服,而其它人一见祈云大侠都未能成功,拈拈自己的份量,不由皆有些胆怯。
“这纯然公主武功竟如此高强!”皇朝目光盯住采莲台。
“怎么从未有过耳闻?”玉无缘目光也落向采莲台。
“不知诸位高士可还有人要试?”风夕挽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明月山都不行,那这一群人中除了皇朝,再无人有此本领了!而至于皇朝嘛,风夕轻轻一笑……
而众人听得公主问话,却皆是不敢答,答没人,那太窝囊,答有人,可自己却没这本事,一时间竟全怔住了。
“纯然自小立志,必嫁天下第一的英雄,若无,纯然甘愿终生孤老!若诸位高士自付皆不能渡过此湖,如此看来,纯然此次是无法选得驸马。”
耳边听到公主断然之语,所有人不由都有些着急,这选亲大会竟是啥也没比就完了?真是窝囊!
“公主,我山叶城有一问。”一文士妆扮青年走至栏前扬声叫道。
“白国今年的新科状元山叶城吗?不知你有何要问?”
“公主所出这两题我等实难办到,叶城也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到此二点!因此请问公主,这两点可曾有人做到,若无人能做到,那我等皆要怀疑公主此次选亲可只是戏弄我等的一场闹剧,公主并非真正想要选一位驸马!”山叶城振振有词道。
“山状元果然心思细密!本宫却可以告诉你们,这两点都有人可做到!本宫前些日子曾结交一位友人,她虽为女子,却可从水榭一跃至采莲台,中不需借任何外力。”采莲台中的声音透着一种笑意。
“是谁?”明月山脱口问道,他明家轻功为江湖一绝,连他都难过,却不知哪位女子竟有此轻功。
“白风夕!”
“是她?!”所有人皆是一震。
皇朝闻言手中酒杯一抖,酒水溢出。
“原来白风夕真的在华国,看来还在这个华王宫呢。”玉无缘淡淡笑道。
“而写一篇超越《论景台》的文章,惜云公主十五岁作《论为政》,我国太师钱起大人就评其比之《论景台》理论更为成熟,文采更为超然!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片静然。
“这两位女子都可以做到,诸位堂堂七尺男儿竟不如两女子,这如何能让纯然心仪?”采莲台中的声音隐带一丝嘲意,“诸位皆自认为英雄才子,应配美人为妻,只是纯然也自认为佳人,应配真英雄、真才子!”
“公主一言愧杀叶城。”心高气傲的山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