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湘云与秋水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笑着横了袭人一眼,这个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启禀娘娘,”小林子在门外道:“肩舆已经备好了。”
“嗯,”我点点头:“皇上过去了吗?”
“回娘娘的话,皇上刚刚过去。”
我站起身,捋了捋耳旁的流苏,深吸一口气道:“咱们也过去吧。”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月圆之夜
黄昏时分,一乘四人肩舆从坤宁宫抬出,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行去,刚走了一半,“咔嚓”一声,肩舆的一根杠木居然无端的折了,肩舆猛的一栽,这一下差点让坐在肩舆中的我从里边滚出来,袭人吓坏了,大声地斥责着抬轿的太监,我掀开帘子看了看,那几个太监跪在地上直发抖。
“小林子,”我唤道:“你速去慈宁宫,跟太后和皇上说,本宫行至途中肩舆坏了,正在修缮,得晚一点到,请太后和皇上先行用膳,不用等我。”
小林子应声而去,我与袭人对视了一眼,袭人眼中有些担心,我朝她笑了笑,重新坐回肩舆之中,过了不一会,小林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跪到轿前。
我问道:“太后和皇上有说什么吗?”
“是,”小林子道:“太后娘娘没说什么,皇上说……”
“说什么了,照直说吧。”
小林子吞了下口水才道:“皇上说,娘娘的肩舆坏了,脚……脚也坏了吗?”小林子的声音有点抖。
我笑了笑,朝着袭人说:“听见了吗,咱们走过去吧。”
袭人扶着我下了肩舆,着小林子和那几个太监将肩舆抬回去,修好了再去慈宁宫接我。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与袭人在宫墙之中穿行,袭人一边扶着我,一边道:“主子不担心吗?若是皇上真的不等主子,那主子以后在嫔妃面前……”
“根本就不用担心,”我打断她的话,笑道:“就算皇上真的不想等,不是还有太后呢吗?皇后再不济,也有太后撑腰,相信那些新主子们也会有所觉悟,聪明的人是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的。”
“但是,”袭人担忧地说:“皇上的话,似是在责怪主子。”
我笑笑不语,不多时,慈宁宫已在前方不远处,院里院外灯火通明。
“袭人,”我说道:“你先过去等我,让守门的人进去通禀,就说皇后到了。”
袭人松开我朝那边去了,我见到守门的太监转身进去后,一手按住我头上的木架,一手拉起裙摆,深吸口气,一、二、三、跑!
我离慈宁宫本也不算太远,大概五十米左右,可因为要顾着头顶和脚下的花盆底,跑到门口时已气喘吁吁,袭人连忙过来替我抚平裙摆,又整了整衣冠。
我努力地调整一下急促的呼吸看向袭人,袭人朝我挑了挑大拇指,我微微一笑,搭着袭人的手走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正殿内布置得十分喜庆,梁上还挂满了精致的琉璃宫灯,看来着实为中秋佳节做了不少的功夫。大概是知道皇后到了,嫔妃们分别站在两侧,正对着门口,放着一张盘龙雕花的桌子,抬眼看去,我心底有一丝激动,我想了一个月的人,就远远地坐在那里,依旧清俊,依旧尊贵,但又好似有一点不同,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或许是我好久没见他了,我直直地看着他,竟有些入神,袭人在旁边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在两旁嫔妃们的注视下步入殿内,她们的眼光有好奇,有窥探,有轻视,还有不屑一顾,但她们脸上却一个个笑得比花还灿烂,似乎我就是她们至亲的人一样。
我走到离桌子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下,双膝跪倒,口中念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儿臣给皇额娘请安,愿皇上万岁万福,皇额娘千岁吉祥。”说话时,仍气息紊乱,不住喘息。
顺治半天没说话,太后坐在一旁和声道:“皇后快起来罢,你身子刚好,别行这么大的礼了。”
我浅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身子微晃了一下,袭人赶紧上前扶住我,太后微皱着眉头道:“皇后,没有大碍吧?”
我看着太后笑道:“有劳皇额娘挂心了,儿臣大概是刚刚走得急了,有些气喘罢了。”
顺治皱了皱眉,太后朝我招了招手道:“快过来坐吧。”
我走到顺治的右侧,朝顺治曲了曲膝,便坐到他身边,我没有看他,却感到有两道清冷的目光扫了我一下,随即移开,我这边甫一落座,众妃嫔们便上前与我见礼,先行礼的是宫中的“老人儿”,以佟妃为首,佟妃今日虽然只梳了简单的架子头,但在两侧的发髻上簪了两朵鲜艳逼真的牡丹头花,花蕊之处竟是两颗硕大的明珠,一侧又带了垂至耳边的米粒流苏,颈上一串明珠珠链个个都有拇指般大小,呼应着头顶的明珠,光华流转,衬得佟妃美艳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身上一件绣着蝴蝶戏蕊的鹅黄色旗装,庄重中不失妩媚,待行过礼后,佟妃便坐到太后身边,顾盼之间,已隐含了要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
我却无暇理她,看着身边的空位心中疑惑,这种场合之下所有的嫔妃都是按品位等级落座,中间的一桌只有五个座位,自是皇上居中,太后居左,皇后居右,佟妃坐了太后身边,我身边坐的应该是淑惠妃或是静妃,再不济也应是生下二阿哥的宁嫔,但此时我身边竟空无一人,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仍侍立在侧的乌云珠,难道这个位置竟是给她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是顺治的意思了。乌云珠虽然名位已定,但毕竟尚未册封,按理说她应与众秀女坐在一起,况且就算已经册封,论资历也不应是她坐在这的。我看着坐到左下首一桌的淑惠妃,她显然有些不太服气,小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之意,静妃坐在她身边,粉脸上满是不屑,只是不知她是不屑这个位置,还是不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了。
新进的秀女们排成两列,为首的是乌云珠和另一个美貌的女子,佟妃笑着朝顺治道:“皇上,姐姐前些日子出不了坤宁宫,没赶上选秀大典,这些新进的妹妹想必姐姐也不认识,不如让她们自我介绍一番如何?”
我是皇后,不是与她同阶的妃子,她在这样的场合下未经过我的同意便称我为“姐”,自是有抬高自己的身份的意思。
顺治微一点头,乌云珠正要下拜之时,她身旁的女子却先她一步曲了曲膝道:“臣妾博尔吉济特氏娜拉,拟封容嫔,给皇后娘娘请安。”
博尔吉济特氏?难怪如此大胆,看着容嫔的如花美貌,我不禁自嘲地想,大概博尔吉济特氏只有我一个生得貌不惊人吧。
乌云珠身形滞了一下,顺治微一皱眉,容嫔不慌不忙地道:“今日初次拜见皇后娘娘,本应贤妃娘娘排在首位,但臣妾闻得贤妃娘娘在前几日已经去坤宁宫拜见过皇后娘娘,更为娘娘颂经祈福,今日应该不用再做介绍了吧?”
容嫔的话乍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却刺耳之极,乌云珠站在那里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太后悠闲地抿了口茶水,没有说话,佟妃则忙着整理身上的挂件,无暇抬头,其余秀女脸上也大都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我心中暗笑,很显然,乌云珠已经成为众嫔妃的眼中钉了呢。我又怎么能不帮她一把呢?帮她变成一颗更大的钉子。
我施然一笑,说道:“容嫔说的话有理,况且本宫与贤妃也算旧识,贤妃就不用拘礼了,过来坐吧。”
乌云珠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臣妾惶恐,臣妾无功无劳,不敢坐在皇后娘娘身侧。”
听着她的话,我故作讶异地朝佟妃道:“怎么?本宫身边的位置不是给贤妃留的吗?”
座席位次当然不是随便坐的,而是早就安排好的,乌云珠那么说,也不过是惯例的客套之词,听着我的话,乌云珠的脸色变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我竟会当真。
佟妃灿然一笑道:“这个位置贤妃姐姐不坐还有谁能坐?说到底咱们还得感谢贤妃姐姐,”佟妃说到这用帕子一掩嘴,半真半假地笑道:“这些时日贤妃姐姐一直随侍皇上身边,让妹妹们都轻闲了许多呢。”
佟妃话一出口,无论是在座的嫔妃还是新进的秀女,脸上都稍有不快之色,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碗,朝佟妃笑道:“就你会偷懒,”又转朝乌云珠淡淡地道:“贤妃,原本你尚未册封,坐此上位于制不合,但如今皇后让你坐,你坐了便是,如此推脱,难道你的眼睛也长在头顶上,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吗?”
太后一面暗贬乌云珠不配坐在上位,一面又警告其他嫔妃不要小瞧了皇后,一个“也”字,让佟妃的笑脸僵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
太后不喜欢乌云珠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乌云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大概万想不到一句“套词”会引发这样的后果。
顺治眉头微皱的看着乌云珠,说道:“让你坐,你坐了便是。”
何必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这句是我在心底偷偷加上的,呵呵。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听到顺治的声音,清洌依旧,听不出一丝情绪。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意外
乌云珠涨红着脸磕了个头,起身来到我身边坐下,我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乌云珠,她穿了一件米黄色绣暗花的旗装,头上扎着简单的两把头,中间插着一支银色扁方,发鬓之处也只是以鲜花装饰,耳下垂着一副翡翠滴珠耳环,随着她头部的动作微微轻摆。她周身之物全加起来,大概也抵不上佟妃的一颗珠子,饶是如此,却在这一片艳妆华服之中更显清淳,多添一分楚楚风姿。
难得她在短短的时日中便摸清了顺治的喜好,当年静妃被废时,罪状中便有一条是“后嗜奢侈”,这当然只是借口,后宫嫔妃哪个不是穿金戴玉,何况静妃这个自小便奢侈惯了的蒙古的公主,虽是借口,但顺治的确是更喜欢简朴、天然之物的。
我看着她道:“贤妃果真是蕙质兰心,就连妆扮也如此清新脱俗。”
乌云珠闻言连忙站起,福了一福道:“娘娘谬赞了,臣妾……”
我打断她的话道:“贤妃不用如此多礼,算起来,你比本宫还要大上一岁,如果贤妃不嫌弃,往后本宫就称你一声姐姐如何?听着也亲近。”
我的话刚一出口,就感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乌云珠显得有些惶恐,刚要推辞,从左边不远处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比娘娘还大上一岁?贤妃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吗?臣妾竟未听说。”是静妃,她的声音包含了不屑和轻蔑,我差点要为静妃及时的配合起立鼓掌。
“静妃!”顺治警告性地冷喝,语气中已有一丝怒气。
静妃讥讽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可乌云珠的神情却变得十分难堪。
乌云珠逾岁参选之事早已让宫内各人对她议论纷纷,况且她还差点成为襄亲王福晋,选秀之时只经过初选便被留在宫中,直接被封为妃,太多太多的事让宫中各人对这位贤妃充满了这样或那样的猜测,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乌云珠在襄亲王的灵堂前“勾引”了皇上,只是这些闲话是不敢让顺治听到的,如今也只有静妃不在乎的敢捋虎须。
顺治的脸色有些阴沉,这时董鄂宛如上前一步,轻施一礼,声若黄莺地道:“奴婢董鄂宛如,参见皇后娘娘,奴婢与娘娘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娘娘可否还记得奴婢?”
她这一打岔,使得略有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些,乌云珠感激地朝宛如笑笑,宛如则调皮地眨了眨眼,看着顺治微微放缓的脸色,我心中暗暗警惕,看来这姐妹两个,都不是好相处的主儿呢!
我将视线投到眼前的宛如身上,她身上的娇柔气质,让人一见难忘,我笑道:“宛如妹妹仙女一般的人物,本宫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宛如又谦虚了几句,这个岔打过去,往下就顺利得多,这次的秀女一共十三人,除了贤妃乌云珠,贞嫔宛如,容嫔娜拉之外,还有十人:
钮钴禄倩茹,拟封贵人;
富察紫云,拟封贵人;
瓜尔佳湛恩,拟封贵人;
马佳德欣,拟封常在;
伊尔佳月如,拟封常在;
祈他拉春儿,拟封常在;
萨察淑宁,拟封常在;
白佳兰芬,拟封常在;
乌喇那拉氏玉华,拟封常在;
这其中倒有五六人容貌颇为出众,其余几人也属中上之资。
“佟妃,”我问道:“不是有十三人吗?为何少了一人?”
佟妃答道:“回姐姐的话,本是十三人的,但今日不巧有一位常在病了,故而未到。”对于佟妃再三的称我为“姐姐”,我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办法。
我点了点头,转头朝仍站在一帝的乌云珠道:“鄂姐姐请坐吧,”又看着一众秀女道:“诸位妹妹也坐吧。”
众秀女齐齐施了个万福,朝后退去,由于秀女的步子有大有小,后边的退得慢了点,前边的由于是“却行”看不到,所以有两人便撞到了一处,她们这一撞,自然又影响了前方“却行”的秀女,一时间殿内惊呼连连,更有两人跌倒在地,滚成一团,最前方的娜拉和宛如也微微趔趄了一下,刚刚的井然有序瞬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在坐的嫔妃们无不偷偷勾起嘴角,更有甚者已用帕子掩上了嘴,在一旁等候晋见的小阿哥和小格格更是乐得直跳脚。
顺治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太后的脸上“刷”的蒙上一层寒霜,冷声喝道:“胡闹!”
太后一声厉喝,顿时让大殿内安静下来,秀女们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冠,惶恐万分地跪成一片,在太后的逼视下,一个跌倒的秀女嗫嗫地说:“太后明鉴,刚刚是淑常在推了臣妾一把,才使臣妾站立不稳……”我记得她叫祈他拉春儿,她话音未落,萨察淑宁急辩道:“太后容禀,臣妾并没有……”
“住嘴!”打断她的是佟妃,佟妃粉脸含霜,冷声道:“怡嫔,本宫将这些秀女交给你学规矩,就学成这副光景吗?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不分尊卑,成何体统!”
佟妃说了太后和皇上,却独独“忘记”了我,看着她这副严厉的模样,我心底有些好笑,佟妃手握后宫大权,这些秀女的管理与教导自然也是由佟妃一手操办,如今在如些重要的场合出了这么混乱的事,太后追究起来,第一个首当其冲的便是佟妃。不过佟妃终究是佟妃,懂得先发制人,一句话便将主要责任推给了怡嫔。
怡嫔一脸的惊色,跪倒在地道:“臣妾失职,有负佟妃娘娘厚望。”想必怡嫔也很清楚,不管当初佟妃有没有将这件事交给她,她今天的黑锅都是背定了,与其得罪佟妃,不如自己爽快一点。
佟妃这才起身跪倒:“此事虽是怡嫔教导不力,但臣妾也有督察不严之过,还请太后、皇上责罚。”
这后宫之事,顺治一向是不过问的,所以顺治固然脸色难看,却也没说什么,太后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少得了你吗?今日头一回朝见皇后,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是存心给皇后脸子看吗?”太后气得喘了口气,才道:“该如何处置你们还是由皇后定夺吧。”
太后硬将事情扯到我身上,其目的不言而喻。
佟妃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却不禁偷笑,乌云珠刚刚才在“套词”上栽了一下,佟妃就跟着犯同样的错误,我踌躇了一下,轻声道:“该如何处罚,本宫一时间倒拿不出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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