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的离去让我有些空落落的,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顺治有几次故意起了话头,我也装作没听到,伤心容易挽心难,我对陈萧说的这句话,何尝不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天下太平之时,我与他的感情就像烟火般炫烂而又炙热,而一旦到了多事之秋,也同样像烟火般迅速冷却,这真是我所追求的东西吗?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还何谈什么感情发展? 无意识的将手抚上肚子,那里正住着一个崭新的小生命,我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为我带来怎么不一样的将来,但我实在是不应期待他的,是孩子,也是顺治,我轻叹了一声,顺治挨过来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抽出手,就势挑开窗帘,向车外看了半天,才道:“有点累。” 顺治不死心的将我搅入怀中,“累就靠一会。” 我没有靠向他,反而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他道:“你觉得……我们真的还能再回到从前么?” 顺治脸色微变,我将他的手抓起触到我的胸口处,“摸到没有?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说的是玉,也是心。 他有些恍惚,“你怀了……” 我微一皱眉,“那又怎么样?” “我……” 顺治刚说了一个字,马车车厢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与顺治滚到一处,接着马车便停了下来,他脸色煞白的抱住我。“没事吧?” 看着他的脸色,我轻叹一声垂下眼帘,“没事。你放心,我以后会小心。不会让孩子出什么事。” “行了。”我打住他地话。别过脸去。 此时常喜探入头来道:“主子受惊了。是两伙百姓当街打起来了,撞了车。” 顺治一掀车帘。我顺着缝隙看出去。果然,就在不远处几个百姓揪住一位华服公子打成一团,又有家丁打扮的人在旁帮忙,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马车被堵在街上动弹不得,顺治眉毛一立。“顺天府也不知干什么吃地!” 我掀开窗帘,朝那边看去,打得热火朝天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招呼过旁边看热闹地一个年轻人,那人来到车前道:“这位夫人有事么?” 我指着那边问道:“小哥可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盯了我半天,忽然道:“您不就是跟那个好打听的老道一起喝茶的那位夫人么。” 我一愣,那人笑道:“夫人不记得小地了?”他做了一个倒茶的动作,“小地就是那个茶博士啊。”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的记性还真还。” 他哈哈一笑,“小的没别的长处,就是好认个人儿。”他凑过来指着打做一团地人群道:“夫人看见没?挨打的那个贾二,那可是咱们京城地名人!” 我仔细看了看,“看着也就是个纨绔子弟。” 茶博士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位爷本身是没多大能耐的,可他跟皇贵妃家中沾着亲呢,谁不知道咱们皇上爷最喜欢皇贵妃?这么一来谁还敢惹他!” “原来如此,”我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坐在车里的顺治,朝那茶博士笑道:“既然他这么不好惹,怎么那些人还敢打他?” “那些人哪,都是外乡来的,鼓捣小买卖的,多巧啊,这两拔爷在这碰上了,这外乡的爷呢,逢人便说这活命娘娘的恩德,贾爷听不下去了,就跟他瓷了几句,这不,就打上了。” “活命娘娘?”我奇道:“哪个庙里供的这个娘娘?” “夫人误会啦,”茶博士一笑,“这活命娘娘,说的就是当朝的皇后娘娘。”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那茶博士一皱眉,“我说夫人,您跟那位道爷一样,两耳不闻天下事吧?皇后娘娘不忍见子民身受痘疮之祸,亲身冒险研制出抑制痘疮之法,咱们大家无不感念娘娘恩德,提起之时均以‘活命娘娘’相称,以示心中感激。” “我……这倒从未听说。” “嗨,也不怪您,这都是咱们市井小民的私下的叫法,要让哪位当朝的大人听见了,还不得治咱们个对娘娘不敬之罪。”茶博士缓了口气又回到不远处的战场上,“这几位外乡的爷说了一路,这贾爷就走在他们后边儿,许是听烦了,揪住一个就说……”他小心的四处看看,“这可都是这位贾爷说的,跟小的可没关系。” 上次他好像也这么说,我笑着点点头,那茶博士才压低了声音道:“贾爷说,皇后娘娘有什么好?那个防痘疮的方法,说不定是敌军的爷们儿研究出来,送给娘娘的。” 我皱皱眉道:“如果是敌军研究出来的,为何要将这方法送给旁人?” “是啊,那几位外乡的爷也是这么问的,贾爷还反问人家,你们鼓捣买卖挣了钱,除了给中的婆娘,还能给哪个女人送去啊?这外乡的几位爷一听可就受不了了,就打起来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他,“你们怎么都是这样啊,什么也不明白,这话说白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见我们还是不太明白,他将头探到车厢中,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给自己相好的。” 我的脸色顿时一变,顺治也立即反应过来,铁青着脸一把掀起车帘跳了出来,我连忙招呼常喜拦住他,随后也跟着下了车,顺治推开几个围观的百姓,挤进人圈内,常喜护着我随后跟上。那茶博士也跟上来,看着顺治的脸色小声道:“夫人,这位爷也是拜活命娘娘的?” 我无暇理他。急急地朝内张望,这时顺治已冲到那些人之间。那几个外乡人见了顺治的打扮还以为他是来帮贾二的,一拥而上,不过清朝马背上得天下。皇帝一般都会个两下子地,几个普通人还是不放在眼中的。三两下放倒这几个外乡人后。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贾二哭爹喊妈的从地上爬起,走到顺治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们儿!好样儿地!贾爷我谢谢你,今天晚上聚香楼,我请客!” 顺治微眯着眼睛看着贾二。“听说你与皇贵妃娘娘家沾亲?” 贾二咧开大嘴笑道:“兄弟的亲姑姑,那是皇贵妃娘娘的胎生乳母。” 我看着身边地茶博士。问道:“就这个亲戚?” 茶博士道:“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顺治冷笑一声道:“认了门干亲竟也敢当街放肆,看来鄂硕还是死得早,没好好管教你们!” 贾二一听这话立刻跳到一旁,拉着那两个家丁朝着顺治道:“怎么?你也是个找茬的?” 顺治没有搭茬,又问道:“听说刚才你对当今皇后出言不逊?” 贾二瞄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群,想来心中也有些后悔,但仍犟道:“这……这也不是我说的,多地是人这么说。 顺治脸一黑,“还有谁这么说?” 这时地上那几个外乡人也都爬起来,到顺治身边道:“这位公子,瞧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 顺治正在气头上,被这几人一问顿时又见火起,我连忙上前拉住他,皱着眉道:“不要胡闹,我们回去。” 顺治一甩手,指着贾二道:“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 “听见了,我们回去罢。”他要是当街闹事被人发现定会掀起不小地波澜。 “你……竟然不在乎?”他的声音猛的升高。 他这话让我怒火骤起,“我不在乎?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指着鼻子说出比这更恶毒的话!许你说得,就不许别人说得?现在倒来装好人!”我将他推向贾二,“打吧,你打死他!” 顺治呆在那里,脸色苍白的望着我道:“我那只是一时气极……” 我哧笑一声,冷冷地道:“你看看你自己,与这位贾爷有什么区别。”说罢,我分开人群,“我们走了,你想继续在这打架也随你。” 我抓住常喜挤出人群,顺治呆若木鸡的停在原地,常喜着急的连连回头,“主子,这……” 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一只大手在远处不停挥舞,“娘……” 叫了一声却噶然而止,众人见有人当众叫娘,瞧着有趣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那人转眼奔到我身前,扑通一声曲膝跪倒,“娘……嗨!” 我瞧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大为诧异,“李良!”他正是西北军中的“御厨”李良。 李良嘿嘿一笑,“小的给夫人请安了。” 众人一看李良不再叫娘,改称夫人,不由觉得无趋,又将注意力投到顺治、贾二等人的身上,有几个好事的还不听呼喝,“打啊!快打啊!” 我让李良起来,欣喜地道:“你怎么会在这?” 李良挠挠头道:“小的思来想去,还是想回京碰碰运气,才回来没几天,今儿刚走到这,好奇想看看热闹,没想到就撞到了夫人。” “走,回车上再说。” 回到车上,我吩咐常喜绕路而行,常喜为难的朝人群方向频频张望,直到顺治阴沉着脸回到车上,常喜这才抖动缰绳,绕路而行。 李良看了看顺治,又看了看我,我并未与他引见,只见笑道:“三虎怎么样了?” 李良咧嘴一笑,“那小子出息了,头两个月上战场,杀了三个噶子,不过自己也中了一刀。” 我惊呼一声,李良笑道:“娘娘别担心,没什么事。自打娘娘走后,咱们打仗之前都要唱那首歌,一唱起来,上阵杀敌都浑身带劲儿!” “你一个伙头军,又知道上阵杀敌的感觉了?” 李良老脸一红,“小的都是听三虎说的。” “你们现在还在根血魂骑军作战么?” 李良摇头道:“一直到去年年底,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血魂打气仗来大失水准,屯齐将军差点没将他们整窝端了,这才老实了,到后来打仗,都是跟噶子打。”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顺治突然道:“血魂的将军,突然失踪了。” 李良讶异地看了顺治一眼,“这位爷知道得倒清楚。” 我仍然没有理会顺治,心中忍不住暗忖,血影失踪了,会不会到京城来?那方仲堂呢? 过了一会,耳边悄无声息,我不禁一愣,扭头看去,却见李良与顺治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我开口道:“李良,你这次回京,可还是想入宫做御厨?” 李良忙不迭的点头,“其实小的此次回来,还想托人给娘娘捎个信,希望娘娘帮着引见引见。” 我指着顺治道:“入宫的事我说了不算,问他。” “不知这位是……” “宫里的事情都得听他的。” 李良听罢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总管大人,敢问公公贵姓?” “咳!”我被口水呛得咳了一声,顺治连忙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朝着李良咬牙切齿地道:“你……好!御厨是不是?准了!” 李良大喜过望,“多谢娘娘,多谢总管公公。” 让李良这么误会着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轻咳一声,朝着李良道;“外面驾车的那个才是公公,这位……是公公的主子。” 李良琢磨了一会,猛的色变,不顾身在车厢之内颤着身子跪下,连连磕头,“皇……皇上恕罪,草民该死。” 顺治脸色难看的瞪着李良,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知者不罪!” 李良千恩万谢,却再也不敢在车厢内坐着,跑到前边儿跟常喜坐了,车厢内又剩了我与顺治两人,他半天没言语,我也乐得清静,眼瞅着马车就要驶进紫禁城,他才开口道:“你……跟他认识?“ 我用“你说得是废话”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又想怀疑我跟他有奸情?” 顺治脸色一变,“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理他,继续发我的呆,顺治低头沉默了半天,“我之前那样对你,确是不对……” 我斜睨着他,轻笑道:“这是道歉?突然又相信我的清白了么?” “对不起,”他低声道:“原谅我。” “不原谅。”我干脆地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听够了。” 此时马车已驶进紫禁城,我招呼常喜送我回坤宁宫,顺治面色复杂的望着我,动了动嘴角,故作轻松地道:“街上那个人,你也认识?他说的那个道士……” 我索性闭上眼睛,顺治的声音顿时消失,他大概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吧。 “还记得那年七夕,在街上遇到的道士么?”我缓缓地开口,“回京的时候,他拦住我,劝我不要回宫。”说着话,我睁开眼睛,“他说。我若执意回宫,闭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顺治微一皱眉,眼中闪过几许期望,“可你还是回来了。” “是,”我与他对视,“我回来因为我相信,但我错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没想到我相信的人,会这么对我。 说到这,马车车身轻晃了一下,停了下来,我挑帘下车,看着李良道:“我住在这里,以后有空就来看我罢。” 李良连连点头,顺治下得车来,眼中满是歉疚,我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用抱歉,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是我当初不曾痴心妄想,也不会落得如今的结果,你放心,孩子我会好好的生下来,至于其他,顺其自然吧。”我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以后……好好对待乌云珠,有信任做基础,两人才能走得长远。” “惠!” 不理会顺治的呼唤,我缓缓步入坤宁宫,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平静。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章 湘云
“主子,”进了坤宁宫,小林子忙迎了上来,他朝我身后看看,“袭人没跟着伺候么?” 我笑笑,“袭人哪,让我给嫁出去了。” “啊?”小林子不雅的张大了嘴巴,我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真是够难看的。” 小林子摸摸被打的地方,咧嘴笑道:“主子今儿心情好象不错?” 我一愣,“我平时心情很不好么?” 小林子皱着脸道:“自打主子回宫,主子吃也吃不多,睡也睡不香,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奴才们都担心得要命呢。” “放心吧,你们的主子又回来了。”卸下心头重担,不再一味强求,顺其自然的过日子,的确会让人轻松不少。“湘云呢?” 小林子忙道:“奴才去把她叫来。” “不用,我去瞧瞧她。” “主子,”小林子忙拦住我,“那个……湘云这几天身子不好,奴才让她回屋歇着去了,可不是她偷懒,是奴才……” 我一皱眉,“她没事吧?请了太医没有?”一边说,我一边朝湘去的卧房走去。 小林子连忙跟上,“奴才就是看着她没精神,说给她找太医,她又说不用。” 心急的来到湘云房前,一推房门。房门却从里面锁住,小林子连忙叩门,过了好大一会,才见湘云神色慌张的将门打开,看到我,更是心虚得低下头去,我心中疑惑,进了门去。却又并无异常。仔细打量了一下湘云,发现她竟胖了很多。只是面容显得越发憔悴,我心中歉然,自从回来,我光顾忙活自己的事了,很少跟她说说话,到后来住到乾清宫去,也是袭人随侍。回来后也鲜少见到湘云在跟前伺候,我竟大意得没有过问,现在看她一付精神不振的样子,我不由得大为心疼。 “湘云,身子不舒服么?我找太医给你瞧瞧。” 湘云忙道,“主子,奴婢没事,不用劳烦太医了。” 我叹了口气,“你赶紧回床上歇着。” 湘云点点头。回过身去,手却不经意的在腰间撑了一下,我心头一跳,遣走小林子,掩上房门。随着湘云来到床前,拉着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湘云,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湘云听着我的话。眼圈一红,摇了摇头。我抬起她的脸看了半天,“你是不是……有了身孕了?” 湘云一吱下唇,不出声算是默认,“是……血影的?”我真是废话,我上前拥住湘云,眼泪簌簌而下,我可怜的妹妹,为什么总让她遭受这样的境遇? 湘云擦去我的眼泪,“姐姐莫哭,对胎我不利。” 我恍惚了半天,拉起她的手道:“晚上我叫李太医过来,打掉这个孩子!” “不!”湘云突然惊叫一声,紧张地站起,看着我惊疑的目光,低头道:“我……想留着他。”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湘云缓缓地跪下,“主子,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您将奴婢遣出宫去吧。” “你……”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湘云应该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