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律笑不出来了,一颗心渐渐下沉:“难不成真出事了?右夫人,有话你就直说,我调集这五百匹马,这几天都跑两趟匈奴了,真是忙得焦头烂额,你就快说吧!”
刘烨点了下头,语气沉重:“请你在两日内准备好马匹,不然,这笔生意就做不成了。”
“什么?”卫律瞪大了蓝汪汪的眼睛,心里一激动,跳了起来,右手伸出两根指头,“两天?你不是在耍我吧!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最快十天交货,迟了半个月也可以,这才过了几天,你就改变主意了?就算我是神仙,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给你变出几百匹马啊!”
“这么说,你是办不到了?”刘烨缓缓起身作势要走,“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也不是在耍你,我来找你是想给你机会,信不信随便你。要不是你信誓旦旦能备齐五百匹马,我又何必为你冒险呢!既然你没这个本事,就不用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右夫人,卫某所言如有冒犯,还请你多包涵,不过你也得把话说清楚啊……”卫律哪能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一把拉住了刘烨,追问道,“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呢?你知道这五百匹马不是小事,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匈奴调来这么多马,要是日夜赶工的话,我还得再给人家加工钱,这么一来,成本至少增加一成啊!”
“这是你的问题,我不需要知道,这笔生意交给你,怎么做就看你的能耐了!既然你这么在意多出来的成本,就别想着赚大钱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亏你还是赤谷城生意做得最大的商人!”刘烨从来不吝啬嘲讽他。
卫律为难地皱着眉,这笔生意他是务必要拿下的,去掉所有成本,那二百五十匹马的定金也是有赚头的,更不必说几个月后的那笔全款了。
他思量半晌,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好吧,我再想想办法。但你至少得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要让我在两日内准备好五百匹马。”
刘烨看他答应了,这才稍微宽了心,故作无奈道:“乌孙那边情况有变,我不得不这么做,不然,我们都会有麻烦的。乌布吉长老向大王禀告大汉买马的事,大王他很重视,决定亲自来见大汉使者。我原本想叫使者过去,谁知道乌布吉说不用这么麻烦,大王过两天就来了。你也知道,如果大王来了,我们的计划极有可能就暴露了,所以我在担心,是不是有人泄密。”
“不可能,我的眼线时刻盯着乌布吉,他压根就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哪来的泄密之说?”卫律自信他的手下都不是泛泛之辈,反而有些怀疑刘烨这番话有多少真实性,“军须靡未免太闲了吧,一年到头也不见他过来一趟,重建赤谷城而已,怎就让他激动成这样,这才刚走几天,怎么又要来啊!据我所知,军须靡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刘烨料到他这只狐狸不好打发,不以为然地笑道:“那就让你的手下再去查,不过,即使你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乌孙王室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吧!若论奸诈,你确信自己是乌布吉的对手么!如果大王当真收到什么风声,说不定就是你的人泄露出去的,或是乌布吉察觉到了什么。”
卫律还是不肯相信:“不,我的手下绝不会背叛我,乌布吉么……”
“好了,我们不用再争执了,这些还只是猜测,做不得准。我的意见就是,不管有没有人怀疑我们,既然要做,就做得彻底,做得干净利落,抢在他们发现之前将马运走,这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到了大汉,只要马的数量没有偏差,谁会再来万里之外的乌孙聊感想呢!”
刘烨临走之时,抛下这句话:“那五百匹马要是走不成,你我的交易就变成了一张废纸。我的建议,你听也好,不听也罢,反正后果由你承担。”
卫律来不及多想,当即向她保证:“好,两日内我给你五百匹马,后天晚上梅里峡谷见,请右夫人准备好定金,到时候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言为定!”刘烨欣然应允。
“一言为定!”卫律言之凿凿。
第三十四章 容忍的限度
乌布吉从马场回来一反常态,命令乌孙的骑兵日夜看守工地的每个角落,包括汉人的区域。虽说没有要做什么,但很明显他是有目的的。
原本他打算私下处决大汉工匠,这样大张旗鼓很不合适,但这也从侧面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乌布吉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相比几十条大汉工匠的性命,能让乌布吉感到棘手的恐怕就只有扶玛了。
果不其然,师中在马场监视乌布吉的时候,发现了那天在帐篷里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几个手下,其中一人鬼鬼祟祟地跟他说了什么,随后又神色慌张地离开。于是,师中派人跟着他们,得知他们去了工地。
眼看乌布吉异常的举动,刘烨几乎可以肯定扶玛的行踪已经暴露,即使他们还不知道是谁抓走了她,但确实有人在工地上见过她。如今那两名侍卫已被灭口,扶玛再次失踪,乌布吉苦寻不得,展开地毯式搜索。
也许,乌布吉的眼线也看到了她,只是没有真凭实据,没法来找她对质。想到这儿,刘烨更是坐立难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在监视乌布吉的同时,乌布吉的眼线也没少关注她。
刘烨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所有细节,她和冯嫽处处小心,没有发现被人跟踪。清灵暴打扶玛,哈鱼斩杀侍卫的现场周围也没有人,但刘烨仍是不敢百分百确定,她们的举动是否被人发现。
后天晚上的峡谷之约,关系到所有大汉工匠的命运,无论如何不能出纰漏。且不说扶玛有可能再次逃脱破坏他们的计划,就连大汉设在赤谷城的秘密组织也有危险。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刘烨,药葫芦和清灵又怎么会收留翁归靡呢!
“我们为你卖命不是送命……”
清灵的话回旋在刘烨耳边,她愤恨的眼神也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不能再犹豫了,否则谁也承担不起可怕的后果。
夜幕低垂,如墨的夜空凝重深沉,像极了刘烨此时的心情,她熄了灯,悄然打开房门,常惠倚着院落里的那棵歪脖子树,面容沉静微闭双眸,双手抱胸直直地站着,像屹立不倒的山峰。这些日子他和冯嫽日以继夜地看管扶玛,两人的精力都到了极限,还要担心她的安危,时刻不敢松懈。
刘烨听到轻微的鼾声,不忍心惊醒他,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走过。
“公主……”常惠的功夫底子很深,再轻的脚步声也能听得见,睁开双眼看是刘烨,连忙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刘烨满怀歉意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睡不着,出去散散步,你不用跟来了,回屋睡会儿吧!”
常惠一边摇头,一边扯着袖子蹭去嘴角的口水:“不用,我一点儿都不困啊,公主你去散步,我不会打扰你的,咱们走。”
刘烨不好勉强,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天,她只得跟他实话实说:“常将军,我要上山。”
“哦,去见左贤王么……”常惠顿时来了精神,上山意味着他就能见到冯嫽了,最近忙于看管扶玛,他们都没机会好好说话呢。
“不是,我有话跟扶玛说。”刘烨轻轻地说了声,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常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公主,你是该教训教训那丫头了,她真是太不像话,世上咋就有她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呢!人家左贤王都把话说明白了,她还是不死心,千方百计地缠着人家,尽说那些肉麻的话,成天爱不爱的挂在嘴边,她就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么!”
“唉,我跟小嫽看着都满肚子气,又不知道该咋整,小嫽也不让我跟你说。说起来我一个大男人确实不该管你们女人的事,可是公主,你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怀好意,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呀,你这度量也忒大了吧!还有左贤王,我也要说说他,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他不愿意跟那丫头成亲,就别再磨磨唧唧纠缠不清了,说好听点是重情义,说不好听就是墙头草,谁知道他哪天又变心了……”
“呃,你看我又瞎说了……”常惠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也没听见刘烨应声,以为她不乐意听,难为情地傻笑道,“嘿嘿,我是个粗人,啥话该说不该说也没有个掂量,公主,你别生气啊,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你们都在替我着急,真心实意为我好,这些我都知道。我一再容忍,是不想看到索朗伤心。我不怕自己受委屈,也不怕索朗变心,但我不能容忍的是我珍惜的人受到威胁。”
常惠没想到刘烨愿意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竖起耳朵听她接着说:“常将军,你放心,我会尽快做个了断的,从大汉来到乌孙,都是你们拼了命在保护我,也该我为你们做点事了。”
“嗨,公主你还跟我们客气吗!”常惠拍着自己的胸膛,豪情万千地表忠心,“你可别这么说,为公主卖命就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就该为你拼命……”
“不对,你们的性命同样宝贵,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刘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如果我连你们都保护不了,又凭什么保家卫国?我决定了,即使被误解,这条路也要走下去,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
“呃,嗯,哦……”说实话,常惠没太听懂刘烨话里的含义,为免给她留下愚笨的印象,他选择了沉默。
山上的夜风拍打着窗户,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急躁,躺在木板床上的扶玛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冷飕飕的风吹过红肿的脸颊,像利刃刮过肌肤,火辣辣地疼得钻心。
“该死的……”扶玛伸手碰了下滚烫的脸,又连忙缩了回来,她烦躁地坐起来,随手将床头的那盒药膏拿过来,拧开瓶盖,用四根手指挖了一团胡乱抹在脸上,边抹边骂,“刘烨、冯嫽、常惠、清灵……贱人,你们都是贱人,统统该死……”
扶玛越想越不甘心,扯下脖颈上的挂坠恨恨地丢在地上,挂坠里仅有的迷药用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带走翁归靡。翁归靡这个男人,让她爱得要死又恨得要死,无论她怎么哀求乞求,他都不肯回心转意,铁了心跟刘烨在一起。
百般无奈之下,扶玛只能使出最后的招数,用迷药迷晕他,将他带回草原。她再三小心,还是被常惠听到了动静,眼看计划落空逃跑无望,她也只得放弃翁归靡,自己逃下山搬救兵。
她记住了这个秘密据点,只要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向祖父求援,她就有机会反败为胜。祖父一定会率领骑兵队将这座山铲平,将刘烨等人置于死地,而翁归靡也不得不跟她回去。
人算不如天算,她甩掉了常惠和冯嫽,却没能逃脱清灵的魔掌。那个看起来不显眼的清灵,发起飙来就像失控的黑瞎子,紧追着她不放,横冲直撞追到工地,当着乌布吉两名侍卫的面,硬是将她从帐篷里拽出来。
她实在是很倒霉,乌布吉偏巧那个时候不在,那两个侍卫又派不上用场,被清灵不怕死的狠样吓住了,远远地跟过来看着她被打,简直就是两个废物!等她再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亲手砍了他们!
“哎呦……”扶玛的手稍微用力,脸就疼得受不了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门外有冯嫽守着,听到动静又得进来看个遍,顺带着骂她几句打她几下,越来越像那个疯狂的清灵。
要不怎么有人说,咬人的狗都不叫呢!单看清灵,谁能料到她会如此恐怖,豁出性命似的,非要把她抓回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
忽然,扶玛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紧接着又听见冯嫽唤了声“公主”。扶玛顿觉怒火中烧,这个贱人居然还有脸来见她,估计又是想来羞辱她泄愤的。好吧,一个个都来找不痛快,她索性就跟她们拼了。
不过,她还能拿什么拼呢!她现在是个伤痕累累的病人,连走路都走不利索,要是跟刘烨硬碰硬,首先就被冯嫽打趴下了。不行,她不能因一时之气给自己找麻烦,要是被打得再也下不了床,躺个十天半月,她就别想逃走了。
听见门上铁链“咣当”的声响,扶玛告诫自己不能冲动,她匆忙躺下来,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冯嫽和常惠跟着刘烨进屋,点燃油灯,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扶玛,不约而同地斥道:“装什么装,快起来,公主要见你!”
扶玛动也不动,心想她想见我就见啊,我还不想见她呢!
刘烨接过冯嫽手里的托盘,走到桌子前面,将装满食物、水和药汁的碗分别放在桌上,她看着扶玛肿起老高的侧脸,轻叹了声,坐了下来。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跟她说。”
冯嫽和常惠并不赞同刘烨跟扶玛独处,但听她的语气很坚决,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刘烨看着房门重又关上,对扶玛说:“现在,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第三十五章 噩梦重现
刘烨心平气和地说话,想跟扶玛谈一谈,扶玛背对着她蓦地睁开双眼,眸子里饱含愤怒与仇恨。
扶玛的身体像根弹簧一样,从床板上弹起来,她的动作太快太猛,牵动了受伤的筋骨,疼得她直皱眉头:“哎呀,好疼,该死的清灵,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从被清灵抓回来,扶玛每隔几分钟就要问候她一声,当着刘烨的面也是毫不掩饰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决心。
刘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平静的双眸没有一丝波动。扶玛咒完了清灵,抬眼看她,努力睁大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没好气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怎样,索朗不肯伤害我,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我,你看不下去了是吗?你现在是要杀我灭口还是泄愤呢?我看你什么都不敢做,更不敢动我一根汗毛,因为你知道你要是动了我,索朗会恨你一辈子的!哼,索朗醒了以后,一定会来看我,他要是见我这副摸样又会作何感想啊,贱人,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交代吧,要不然又要被他抛弃呢,哈哈……”
扶玛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极其嚣张,笑得有恃无恐,她认定了翁归靡不忍心伤害她,而刘烨为了翁归靡,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刘烨将桌上那碗粥往她面前推了下:“吃吧,待会儿就冷了,你这一天还没吃东西吧。”
扶玛止住笑,满腹狐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给我下毒了吧?我吃没吃东西,也值得你关心?笑话,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巴不得我死呢,我饿死岂不是更称你的心!”
“随便你怎么想,你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了索朗,你连跳崖这种恶心的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你宁愿死都要索朗记住你,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我拿你也没辙了。”
“当然,你自己死了更好,免得给大家添麻烦,但我动手就太划不来了,我好不容易跟索朗在一起,让他死心塌地爱上我,永远也离不开我,我何必为了你弄脏自己的手,影响我和索朗的感情呢!也许正如你所说,我要是对你不好,索朗他会恨我,为了不让他恨我,只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对你好一些。”
刘烨这番话说得既真实又坦然,扶玛找不到理由怀疑她,她说的每句话都跟她心里想的一样。不错,她自己死了才是称心如意,但她偏不叫她如意。
“那个叫清灵的贱人差点就打死我了,这样也叫对我好?她是你的手下,没有你的授意她敢这样对我吗?”扶玛回想被清灵痛打的场景,恼羞成怒地将床头的药膏打落在地上,冲刘烨咆哮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