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丘灵下褛来,走近凌太太,贴着她坐,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这多象丽儒。”启儒说。
凌太太说:“丽儒大块头,靠一会我膀子都酸,丘灵体重轻,丝毫不觉得。”
启儒问:“大学是否将专利卖给晓义配克?”
丘灵茫然摇头。
启儒笑了,是该这样才配称天才。
他对丘灵说:“下星期我回东岸。”
丘灵有点依依不舍,只是说不出口。
“稍后我会参予史丹福一项研究计划,又可以回到家里小住。”
凌太太说:“家里太静了。”
启儒也过去挤着母亲坐。
凌太太说:“几时结婚生子把婴儿带回来就热闹。”
“丘灵,在家请多制造些声响。”
丘灵只希望这个家是真的,她可以一生一世住在胡桃溪,与母兄永久坐在沙发里闲聊。
可是一个人的过去总会找上门来。
一日放学,丘灵看到了她的噩梦。
那是一件花衬衫,七彩缤纷,图案特别,是一只只升空热气球,它的主人是熟人。
那人迎上来,“丘灵,你好。”
丘灵站住。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你,才知道你在这里,真想不到,小猴子成为名人,你这人真有点古怪。”
丘灵必需站在这个角落等车,她走不开。
“我研究过你的事,你仿佛是个不祥人,走到哪里,总有死亡或意外发生。”
这时,凌太太的车离远驶近,看到一个男人与丘灵说话,好不奇怪,有点警惕,扬声叫:“丘灵,这里。”
丘灵立刻上车。
凌太太见她脸色木然,便问:“那男人是谁,是记者吗?”
丘灵不出声。
“他没有给你麻烦吧。”
丘灵低下头,终于被他找到了。
“我让启儒陪你。
第二天,花衬衫又来了。
“我打听到,你承继了遗产。”
丘灵一言不发。
“我在想,真奇怪,为甚么只有你一人逃离火窟?”
丘灵只当他不在面前,双眼看着鞋子。
他说:“这些,我都不理,我手头很紧,等钱用,请帮帮忙,我保证立刻在你面前消失。”
今日凌太太的车子迟了一些来。
“集群她们不理睬我,嘿,你可想得到她们会把我当瘟神?现在,只得向你伸手。”
丘灵退后一步。
“你很瘦,他们待薄你?要不要跟我走?”
丘灵背脊已经靠紧墙角。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挡在丘灵小小身躯面前,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妹妹不认识你。”
凌启儒身型高大,宽肩强壮,挡在丘灵前边,把她完全遮住。
第一次有人出面保护丘灵,她手足无措。
对方见已不方便说话,立刻转身逃去,迅速消失在街角。
“妈妈叫我来接你,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双手插在口袋裹,看到丘灵大眼裹去,“你可想聊聊?”
丘灵点点头。“我有个好地方,丽儒一有难题,就与我躲到那里说半天。”丘灵忽然脱口说:“我知道,是屋旁小公园石凳。”启儒一怔,“我不得不承认你有灵感。”他带她到僻静角落坐下。丘灵轻轻说:“那人,是我从前养母的情人,刚才,他向我勒索。”凌启儒十分冷静,“他想威胁甚么?”“取走我现在的安乐日子。”“最好方法,是通知警方。”丘灵不出声。“你有踌躇?”丘灵点头。“你有把柄在他手裹?”丘灵看着天空。“真难以想家才十多岁少女会遭遇到这种事。”“我不想再提往事。”“那么,你想付款?”丘灵笑了,“当然不可以。”“那等于鼓励他再来一百次。”丘灵说:“只得避开他。”“你想离开这里?”凌启儒一说即明。丘灵点头。“哎呀,刚好有个开始,怎么舍得你走。”丘灵轻轻地说:“流离是我的命运。”“自从你来我家,家母振作不少,你一走必定对她有打击。”“你呢,可想过回家?”“被你说中了,自从丽儒过世,我一直逃避家中悲惨气氛,不敢面对现实。”“是凌启儒回家的时候了。”“多谢你提点。”丘灵心想,他是头一个感激她的人。“我帮你转校到东岸,名义上,你仍是凌家客人,这样可妥当?”“我也这样想。”“那人可能一样会找到东岸。”“届时再说吧,一步一步应付。”“我不赞成你避一世。”丘灵却说:“一生那么长,希望我的生活会变得更好。”“丘灵,可否恳请你做一件事。”“一定做到。”“难为你了。”“是甚么呢?”“家母日夜思念丽儒,请聪敏的你使她接受事实,重拾馀生。”丘灵低头,“要她恢复丧女之前那般安乐,并不可能。”“这我也明白。”
“我可以试一试。”
“感激不尽,拜托你了。”
启儒握紧她的手,亲吻一下。
被喜欢异性的嘴唇接触到皮肤还是第一次,丘灵缩回手,知道那个印记永远不会消失。
可是,他看她,永远会是个受伤不幸瘦弱的小孩,他会保护她帮助她扶持她,但他不会爱她。
丘灵完全明白,他只是可敬的一个大哥哥。
过两日,启儒回东岸,颖儿跟着他走,天真漂亮的她眼中没有旁人,家庭环境又允许她任性地追随男友到天涯海角。
父母一早已将名下部份首饰、金钱、房产拨给她应用,她又遇到启儒那样好男孩,真正是个幸运女。
几乎与丘灵是个极端,因此无话可说,但是,凌太太注意到,她们彼此并无猜忌。
凌太太问丘灵:“不羡慕颖儿?”
丘灵只笑,不出声。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光是痛苦期艾地艳羡,有甚么益处。
凌先生却说另外一个题目:“这两日下班回来,发觉后园附近有一形迹可疑的男子,近日闹车房劫案,进出要小心点。”
凌太太连忙答是。
“那人穿花衬衫,很易辨认,我已通知警方备案。”
“不会是新邻居吧,近年许多户人家回流,房子纷纷租出去,人流比较杂。”
“不像是这一区的人。”
丘灵心中有数。
“下星期我出差到伦敦开会,你们两人当心门户。”
这该是个好机会。
凌先生建议:“不如你与丘灵也去旅行度假。”
凌太太却说:“我最怕出门。”
凌先生无奈,“从前你最踊跃,陪着丽儒宜上北极圈。”
“是呀,跑累了。”凌太太低下头。
提到丽儒,是致命伤,大家都静下来。
凌思聪出差后家里只剩两口,她俩天亮起来,晚饭后就休息。
丘灵特别警惕,她怕花衬衫等不及会冒昧行动,所以晚上稍有动静即时醒觉。
可是十一月的胡桃溪忽然下起小雪来,薄薄一层,铺车道上,像蛋糕面的糖霜,十分可爱。
年轻人的节目又多起来,同学们邀请丘灵到他们家过感恩节。
凌太太说:“去热闹一下也是好的。”
晚饭时分丘灵出去了,凌太太一个人在家翻阅照片簿,忽然又为丽儒落泪,心里难过得像有甚么在绞动,她用手掩脸,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门角有声响。
她抬起头来,因伤心过度,盼望地喊:“丽儒,是你吗?”
门角很明显有个人影。
凌太太想站起来,却忽然浑身乏力,她听到有人轻轻叫她:“妈妈。”
“丽儒,是你。”凌太太镇静下来,她不想女儿受到惊吓。丽儒家是走近一点。凌太太看清楚了,少女穿着紫色针织外套,头发束起,正是锺爱的女儿模样。“丽儒,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没有痛苦,你请放心。”“你终于来看妈妈了。”“我有话同你说,请你振作。”“我思念你至若。”“不久我们将在另一处重聚,请好好过渡剩下在这世界的岁月,别疏忽父亲及启儒。”“丽儒——”“我得走了。”“丽儒,多留一会”可是少女微笑点头,一点点不完全影子在门角消失。“丽儒!”
凌太太挣扎着站起来想追上去,匆忙间整个人连椅子扑摔地上,她咬唷一声,一时爬不起来。
起座间灯忽然亮起,有人开门进来,是肩上沾着雪粉的丘灵。
她连忙走到凌太太身边扶起她到沙发躺下,帮她按摸腿部,焦急地问:“没摔伤吧,可需叫医生来?”
“不不,”凌太太忙忙地,“我没事。”
丘灵斟一杯小小拔兰地给凌太太,再做一杯热茶。
吃过饭没有,我替你做一碗面。”
“丘灵,你坐下。”
丘灵仍不放心,一宜按摩凌太太双腿。
“刚才你一进门看到甚么?”
“我见你想起身,接着不知被甚么拌住,跌到地上。”
“还有看到甚么?”
“没甚么。”
“你没见到丽儒?”。丘灵蹲下来,恻然说:“丽儒已不在人世,她已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丽儒刚才来看我。”丘灵无奈,不出声。“她与我说话,千真万确,丽儒来我妈妈。”凌太太饮泣。丘灵只得握住她双手。丘灵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些日子,连丽儒都知道,我疏忽了启儒。”“启儒是大哥哥,不怕不怕。”“我已很久没同丈夫出外旅游。”她欷嘘。丘灵忽然问:“可想去伦敦给他一个惊喜?”“这——”“午夜起飞,明早就到了。”凌太太忽然微笑,“丽儒会高兴…”
“体力支持得住吗?”
“在飞机上可以睡一觉。”
“我立刻帮你订票子。”
“丘灵,你肯定什么都没看见?”她犹自追问。
丘灵摇摇头。
凌太太只得作罢。
那天半夜,她收拾了衣物到伦敦与丈夫会面wωw奇Qisuu書网,丘灵决定到同学家度宿,她始终顾忌那个花衬衫。
一星期之后雪停了,凌思聪夫妇一起返来,两个人的精神都好得多。
“丘灵,我们有一个新决定。”
丘灵小心聆听。
“我们打算搬到东岸与启儒相聚。”
“那多好,启儒一定好高兴。”
“也不净是为他,我们也想改变一下环境,重头开始,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而且,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说得太好了。
“丘灵,你愿意随我们到东岸?”
丘灵用力点头。
第7章
稍后启儒回来才知道这件事。
他不相信这个好消息,半晌,才看着丘灵,一定是她感动了他父母,用的最什么办法?
启儒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后,他与母亲谈过,惊骇得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他静静找到丘灵,悄悄地问:“你扮丽儒同妈妈说话?”
丘灵摇摇头。
“是不是真的?”
“那日我一回到家,她已经倒在地上,说见到丽儒。”
“不关你这小精灵的事?”
“我怎么敢扮丽儒。”
“你同丽儒可有感应?”
丘灵摇摇头。
连启儒都盼望接触,也许你不自觉,也许丽儒真借你同母亲说话。”
“你们思念丽儒太苦了。”
启儒着着天空,你无意之中成为灵媒。”
“我没有假扮丽儒,相信我。”
“让凌家搬到东岸重头开始吧。”
第二天,丘灵又碰见她不愿意看到的人,一切在意料之中。
他跟在她身后。
“实在山穷水尽了。”
丘灵不去理睬他。
“随便在凌家偷点东西出来:首饰、摆设……救救急,否则,狗急跳墙,谁有好处?”
丘灵仍然不出声。
“我查过你,你在澳洲悉尼的事,我也知道,真奇怪是不是,有人双双服毒自杀,抑或是他杀?”
丘灵忽然转过头来,冷冷地问:“你现在住甚么地方?”
他一怔,“呵,为了你,我住在小旅舍里已经个多月,欠租。”
“带我去看看。”
“甚么,你愿意到我处?也好,不然你也不知道我环境有多窘迫。”
她跟他到旅舍。
地下床边都是空酒瓶,可见廉价旅馆不是天天有人收拾。
“我需要钱。”
“多少?”
他试采地问:“你拿得出多少?”
“我并没有承继到大笔遗产。”
“这我也知道,但是,女孩子总比较有办法。”
他说得对,丘灵的确想到一个办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我明天一早带钱来。”
“真的,不骗我?”
丘灵肯定点头,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我会盯着你,丘灵,你是我唯一目标,你跑不掉。”
丘灵离开旅舍,没有即时回家。
她到旧货店买了一架手提电脑,再分别到三间银行,一共提了一万元旧钞票。
回到家,她立刻在电脑上操作,天才的她只花了个多小时已经达成目的。
第二天一早,她走到市中心,用公共电话亭打了一通告密电话,接着,又买了两瓶酒。
然后,到旅舍找到主角。
他还没有睡醒,从前花梢亮丽的衬衫现在似一张抹台布。
他宿酒未醒,“你这么早来?”意外了。
丘灵沉默地关上门,从口袋拿出那叠钞票,一不小心,整叠掉在地上,那人连忙抢着拾起。
他没想到有那么多,数一数,竟成万,他意外,这女孩如此疏爽,看样子还可以接二连三上。
他把钱塞在袋中。
丘灵放下两瓶酒,他看到了,立刻取过开了对着瓶嘴喝。
“谢谢你,丘灵。”
丘灵轻轻站起来。
他的一只手搭上她肩膀。
“丘灵,你对我,可也像她们那样,非常好感?”
丘灵轻轻拨开他的手。
他呼吸的气味,像一堆腐臭的垃圾。
他尴尬地笑,“我求财得财,应该心足。”
丘灵连忙打开门走。
那人继续喝酒,忽然看到茶几上一具手提电脑。
“咦,”他说:“丘灵忘记功课本子。”
他想去叫她。
“不过,她还会再来,哈哈哈,不由她不再来。”
他倒在床上,手紧紧按着口袋裹的钱。
他随即听到急促的拍门声。
回来了。
他点点头,挽起电脑,打开了门,预备交还丘灵。
可是门外站着的是两个穿黑西装的大汉,面孔似腊像一样,告诉他:“联邦密探。”他俩出示证件,一涌而入。
那一天,丘灵照常在学校度过。
教授问她:“丘灵,你可是要转到东岸读书?”
“完全是家庭私人原因。”
“我们也知道留不住你。”
“家人要往东岸居住,不得不走。”
“到了东岸,一定有更佳发展。”
丘灵知道解释无用,只得笑了。
忽然有同学进来,“大家快看十二台本地午间新闻。”
各人才转移了注意力。
只听得新闻报告员说:“联邦调查局控告一名华裔男子未经授权进人美国空军电脑部门,他被指擅自从赖特——帕德森空军基地的一套价值一亿四千八百万元的电脑资料库,下载一个密码档案,从而进人美国空军部的电脑系统,查看战机及武器的备战状态……
丘灵微微笑。
大家惊呼,“我的天。”
“这人有通天彻地本领。”
教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丘灵,“丘灵也做得到。”
丘灵一声不响。
“丘灵阅读密码犹如我们做一加一”
丘灵维持缄默。
“嘘,犯案人也是华裔,别叫丘灵敏感。”
可是还有人说:“这种案子最犯禁忌,起码判五年徒刑。”
丘灵心安理得。
有一段日子不必见到花衬衫了。
丘灵开始喜欢搬家,每次搬迁,都是新的开始,可以摆脱过去。
从前,肯定流浪的吉卜赛人也是这样:犯下案子,偷了钱包,拐带幼儿,立刻离开现场,走到另外一个地头,受害人没有苦主,只得罢休。
丘灵躲到东岸近郊住宅区。
她像是真正摆脱了过去,上学放学,终于同所有同龄的女孩子一样生活。
虽然她的学业优异,不过,在天才班里,很多同学比她更高明,班里甚至有十一岁的硕士生。
她总算长多一点肉,多了一丝笑容,仍然不愿多话。
毕业后,她在大学找到工作,尚未够年龄考取驾驶执照,但是,已经支薪,经济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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