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全英紧紧的攥紧了拳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岳中巅,眼里好像要冒出火来。
岳中巅大摇大摆的坐在那里,仰起头毫不示弱的把韦全英的目光一直顶了回去,然后才扭头对身边的韦希冲咧嘴一笑,说道:“我是手滑了,掌门莫怪。”
韦希冲身体晃动了一下,这一刻他江湖豪杰的神色瞬间剥落了,露出了老年人特有的疲态,他微微躬身,轻轻的说道:“小事,中巅不必放在心上。呵呵。”
听得这句话,张五魁和蒋丹不约而同的如疾风一般冲出席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韦希冲,慌不迭的用手给他擦拭胸襟上的酒痕,然后手忙脚乱的扶着他坐下。
张五魁的手只感到韦希冲身体抖的厉害,他抬头看去,只见掌门脸部抽搐,双目紧闭,知道他是受了奇耻大辱,气愤难忍所致。
杯酒泼面就算是市井流氓被人泼了之后恐怕也红了面皮,要抽刀斗殴,莫说是被泼的是青城掌门这种大人物,试想一个江湖名门大派的掌门平日里日进斗金、名声显赫、在自己门派里颐指气使、在外边处处受人尊敬,一日却被别人杯酒泼面,谁不气愤难忍?!
但却慑于对方身后的强横实力,而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这难忍却不得不忍之事怎能不把这样的“英雄”人物气个肝裂肠断!
而且不仅要忍,还得要陪笑,韦希冲屁股坐定,努力睁开眼来,向岳中巅凑过头去,脸上强挤出个微笑来,开口笑道:“中巅啊…。啊!”
却只见那岳中巅恍如无人般自斟自饮,一口恶气冲上喉头来,话未说完,韦希冲胸口如被刀搅,一手攥住了自己胸口,眼前一黑,面朝下趴在了桌面上。
“啊!掌门昏过去了!”
一时间酒宴大乱,一些离得近的客人已经看到了这边发生了事情,纷纷的凑了过来,把这个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坐的远的客人也都站了起来,脖子伸得如同一只鹅朝这里看来。
“快拿水来!”韦全英急得脑门上青筋突突乱跳,急急拿过了水,从怀里逃出个药丸喂父亲灌下,原来韦希冲年老有了心疾,动不得气,韦全英早有准备,把救命药丸随身带着。
幸好韦希冲很快就悠悠醒来,只是委顿了很多,旁观众人才出了口气,都想“差点贺寿变成奔丧。”纷纷上前慰问。
韦全英铁青着脸站在旁边,看岳中巅还是一副此事毫不关己的模样在大大咧咧的坐着,心里不仅暴怒,这个家伙不仅侮辱父亲,差点把父亲气死,让大喜事变成白事,更当着大家的面欺负青城,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有脸出去跑江湖?哦,被人戳脊梁骨,说华山的当众泼青城掌门,青城连个屁都不敢放?但青城确实不敢,华山是动不得恼不得,谁叫他是青木的供货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战力比青城强太多了呢。
“要是我们和慕容合作成功了,老子少不得要你好看,你这狗畜生!”韦全英心里痛骂道。
正恨恨无计可施中,突然看到王天逸和杨月海端着个酒盘立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满脸的茫然,看来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
“有了!”韦全英眼睛一亮,趁着这边闹哄哄的,悄悄的闪了开去。他几步跑到两人身边,悄声对王天逸说道:“天逸,现在是你报答师门的时候了……”
气已经出了,岳中巅心情也顺畅了好多,看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心想要给韦希冲台阶下,于是他换了笑脸,往韦希冲那边扭转了身子,拉住了韦希冲的手,笑道:“韦掌门,怎么回事啊?今天是不是今天喝得有点多了……”
他正说着,就觉的后面人群有了骚动,好像又有人挤了过来,不过他并不以为意,眼光扫处,却看到对面的凌寒钩看着自己身后,表情有异,岳中巅也是临敌不计其数的人,见此表情,心中不由一动,心知有变。
不过还没等他身体有动作,猛然间头顶异响,岳中巅反应何等迅疾,急挺身体靠向椅背,抬眼间一个白晃晃的东西对着自己兜头飞了下来。
突然遇袭的他又是在这种场合,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两腿发力,身体猛力下沉瞬间压碎了身下椅子,双臂上挡,力求护住头脸要害。
怎料想那东西却只是一个白瓷酒壶,虽然被格飞了,但里面的酒水泼洒出来,淋了岳中巅一头一脸。
现在的岳中巅以最标准的华山开山坐桩似半蹲在那里,满头满脸都是酒水,双臂上抬,屁股下面的地上却是一堆椅子的碎片——他愣在了那里,不仅是他,旁观的所有宾客都愣在了那里。
岳中巅慢慢的扭头朝身后看去,那种猛兽寻找猎物一般的视线一扫,这目光所及的宾客“唰”的一声都退了开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白衣少年静静的立在空地中,手里还端着一只空酒盘。
“对不起,岳公子。我手滑了。”王天逸说道,声音平静。
“你!?”岳中巅一股饱含怒气的热血从脚底一直冲到头顶,眼珠都被挤成红色的了。
“对不起,我手滑了。请您原谅。”王天逸又道歉了一次,不过他表情平静,哪里有负罪知错的惊惶样子。
“我今天就………”岳中巅“呼”的一声立了起来,手掌攥紧了拳头,看来马上就要对着王天逸冲过去。看到岳中巅那个身形,王天逸从微微躬身立直了身体,手放到了腰边,经历过生死厮杀的他此刻没有什么犹豫,面前的这个人他觉的是一个强盗,更是侮辱了掌门,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掌门是谁?
掌门是王天逸身份和地位的人,虽然只是在同门里的地位,但这也让王天逸感激涕零了,毕竟不久前他还是盗窃寿礼的嫌疑犯。
别人,而且还是师尊,不仅信任你,给你洗脱了罪名,还给了你你觉的多的超过你应得的东西,你能不感激吗?你不感激不是禽兽吗?
怎么感激?
当然是尽心尽力为他做事!
这不是卖命,这比买卖更高尚!
这是师门荣誉!
这是高尚的忠诚。
心里这样想着的王天逸自然感到一股“正气”充斥胸臆,身体挺的笔直,让昂贵的白绸衣服也活了起来,好像一层龙鳞在灯下闪闪发亮!
如果岳中巅你要来,那就来吧,王天逸不过是个小卒,但小卒也是青城的人!让我们比试比试!
但岳中巅没来得及动,有人比他更快。
一条人影唰的一声从岳中巅身边掠过,堪堪立在王天逸面前,还没等大家看清面容,早就一个耳光抽在王天逸脸上,大骂道:“混蛋东西?!你就这么笨手笨脚吗?!有你这么怠慢贵客的吗?你有伤就不要来!乖乖呆在家里养伤!年轻人那么想出名干什么……。”
这人却是韦全英,他此刻滔滔不绝的训斥起王天逸来,王天逸捂着脸装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其实韦全英那一掌根本没有力气,不过是演戏。
岳中巅此刻觉的自己的心脏都要爆裂了,他居然被人泼了一头酒?!比韦希冲地位更高,韦希冲没受过,他自己更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只有他让别人受的份。
就算是寻常客栈伙计干的,岳中巅也会打他个半死,更何况是老仇人做的这事了。他恨不得一掌就打死这个混蛋。
但可惜的是这里不是寻常客栈,这里是武林一个大门派的宴会厅,在这种交际场合,就要看看身份了,对方只是一个小弟子,而自己却是华山的重要人物,身份天上地下,对方管事的又在疯狂的训斥弟子,这件事情虽然摆明了是青城的报复,但在这么多武林豪杰面前,却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算作是一个小弟子的低级失误!
这让岳中巅如何不怒发欲狂,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听到韦全英高叫道:“……来人!来下去,打二十竹棍!罚月银三月!关禁闭十天!拖下去!”
“岳师兄,来来来,我赶紧给你擦擦,现在的弟子越来越不象话了,不想我们那个时候了……”韦全英带着一众青城弟子讨好般的围拢了来。
“哼!”吃了哑巴亏的岳中巅咬着牙拂袖而去。
王天逸则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收到只有韦全英笑容满面的递过来的一张银票,“干得好,这次你维护了师门荣誉,没有让师门蒙羞!”
“爹,我已经和岳中巅解释了,”韦全英正在韦希冲的卧房里向父亲报告:“他大概已经相信了王天逸是出于私人恩怨报复。毕竟他没想我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这次做的太……”韦希冲本打算说韦全英做的太冲动了,但想到被当众泼酒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耻辱,他生生的收了下半截话,转而说道:“唉!现在我就等慕容的事情赶紧谈完!就不会看他脸色了。”
“不过,父亲,”韦全英脸上又罩了一层青色的怒气:“那狗王八也太混蛋了,当着那么多贺寿宾客的面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要不是我们指着他们的青木,否则当场就把他毙了!”
“你敢毙吗?不要耍孩子气了,没有了青木我们怎么赚钱?”韦希冲叹了口气,“混江湖大部分时间都是要装孙子的,除非你有七雄那样的实力,不过就算他们经常也得忍,济南前段时间出的事,少林不也不得不忍了吗?”
“王天逸泼了岳中巅酒,着实讨回了些面子,但却不能算名正言顺的。反正和慕容家的事情九成九会成,我们不能白白的放过了岳中巅!”
“那你想怎么办?可不要提开战,我们可打不起也打不过华山!”
韦全英低声说道:“我是想,我们不出面,我们让弟子们去散播岳中巅抢书的那些事,岳中巅不是娶了好几房妻妾吗?我们再给他编编,说他强抢民女,偷约寡妇,逼死人家丈夫什么的。让弟子们去骂!弟子们一听他敢这样欺负青城,肯定脑门一热,玩命上劲。要是出了事,我们就说严加管教,反正也找不到我们。这样也算出口恶气了。”
“嗯,虽然都是些无赖招式,但总比忍着强!”韦希冲点了点头。
“华山之峰,满口侠义。实乃匪类,暗骗明抢。淫人妻女,天怒人怨。苍天有眼,终有报应!”岳中巅眯着眼读着在他马车里找到的一张纸片。
“妈的,这都是什么啊?!”岳中巅把纸片揉成了团,扔到了地上“青城的搞什么?让人往我马车里扔废纸吗?”
蒋丹一躬身说道:“公子,最近我在青城里溜达,经常听到有人骂我们啊。”说着把最近听到的一些闲话闲语给他说了,岳中巅这才醒悟到那纸片上骂得是自己,不由一怔。
因为这纸上说的委实离谱了点:他好色,但几个妻妾却都是明媒正娶的,只有上次看见那绝色女子动了杀机。至于暗骗明抢,岳中巅这样身份的人还不会拿这个词往自己身上套,所以岳中巅没有反应过来。
“好像是因为十天前您泼了他们掌门,那些小弟子对您造谣造的起劲的很……”
“这帮混蛋!青城是怎么约束下属的?!”岳中巅勃然大怒,一掌往桌子上拍去。但桌子没有碎,他的手悬在了那里,脸上显出了奇怪的表情,嘴道:“莫非青城这几个软蛋有事瞒着我?我老觉的这次他们透着古怪,对我也敢不尊敬,真是奇怪的呢?难道有了后台?”
恰在这时,赵乾捷怯怯的进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大包东西。
看见他进来,岳中巅微笑了一下,指着椅子说道:“乾捷来了啊,坐。”
“岳公子,这是你要的一些特产,三斤茶叶。我今天去帮厨房购肉,顺路给你带了回来。”赵乾捷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几天麻烦你了。”岳中巅对赵乾捷客气的很。虽然上次赵乾捷听说要他下药,惊惶的跑了出去,但岳中巅又指名要他回来服侍他,这些日子倒也熟了些。
看他落座,岳中巅笑着问道:“听你说起当日捉住胡不斩,你也在场,怎地青城五杰里没有你呢?”
“啊?”赵乾捷摆着手:“我武功低微,哪里能帮的上忙,功劳都是他拿的,他确实有能力。”
“哦,你武功低微?那你明年出山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赵乾捷显得有些落寞,搓着手说:“那也不知道了,听天由命吧。也许做厨师也许回家种地了。”
“哦,这样啊。”岳中巅沉吟了片刻问道:“乾捷,有件事我想问你乐意吗?”
一听此话,赵乾捷的屁股好像被火烧了,啪的一声跳了起来,大叫道:“公子饶了我吧,害人的事我不会做!”
“呵呵,你别紧张,不是这种事情。”岳中巅微笑了起来。
“不是这个事情?”赵乾捷心里暗想,难不成是他的饭菜的事情——最近青城上下恨岳中巅恨的刻骨,厨房的大师傅天天往给他上的菜里吐口水,这事青城尽人皆知,都说大师傅够有种。
“乾捷,我长随方中圆不在了,我想问你乐意跟我回华山吗?做我的长随。”岳中巅轻轻的说道。
这句话击晕了赵乾捷也击晕了旁边的蒋丹,这个问题绝对出乎两人的意外。
一时间,屋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微笑的岳中巅和目瞪口呆的蒋丹和赵乾捷谁都没说话。就在这时,一个华山的下属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急急的朝岳中巅禀告道:“大师兄,您快过去,长乐帮的凌寒钩正宣布一个天大的消息,大家都过去了!”
“走!”岳中巅长身而起,拍了拍如雕像一般的赵乾捷,笑道:“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大师兄,您为何找一个青城的外人当长随,那小子武功不好又笨,你一声招呼,我们华山谁不想给您鞍前马后啊?”路上不解的蒋丹问道。
“哼,”岳中巅一声冷笑:“就冲着他不给王天逸下毒!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才放心。要是你,武功虽然好,但敌人来了,我怕我找不到你!”
等岳中巅他们赶到凌寒钩的住处,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所有贺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韦氏父子也站在凌寒钩身边,但面上一样的好奇,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凌寒钩说的大消息是什么。
“诸位,我刚接到总部来信,”凌寒钩高声说道:“我们和慕容世家的北方合作协议的一部分已经签订,是慕容成公子和我帮易月易帮主共同签署的,我们将在沈家的北方货物上面合作,第一个市场建立在济南,由我们济南振威商会和慕容拙楼共同管理,负责济南到京城此区的所有买卖,而且是独家市场,黄河以北京城以南就济南一地!……”
闻听这个消息,很多人都冲上去,争着和凌寒钩行礼,都想分得一杯羹,但岳中巅却发现韦氏父子如被雷轰,委顿在椅子上。
韦希冲和韦全英听完那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慕容秋水的许诺落空了,地址选择在了济南而非青州!
青城的发财梦已为泡影!
凌寒钩透过眼前挥舞的手臂,看了看旁边面如土色一对父子,心中冷笑:这次你们吓得我们好惨,幸好我提前从张五魁那里买到了情报,正在为厉帮主守灵的易月帮主连夜披麻戴孝的飞驰苏州,真是我帮栋梁,居然能一次搞掂慕容龙渊和慕容成,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终于速战速决,让我们济南得到了这个聚宝盆市场!
“兄长签约?”正在北京拙楼的慕容秋水听完了汇报之后叹了口气,“父亲你也太着急了吧?”
他的行程很慢,因为他正陪着沈凝竹游山玩水。
“公子,那边还等着您飞鸽传书呢。”文从云说道。
“就说我无异议。条约都签署好了,还要我的意见干什么?”慕容秋水把身体歪在了虎皮上,摸着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