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一声大吼在人群中炸了开来:“英雄好样的!”
原本是一个人,马上就响成了一片,最后成了一片欢呼的海潮,王天逸腾云驾雾的被同门架在了头上,被人群用手传递着,好像坐在巨大的浪潮上,波涛起伏,这浪潮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王天逸被高高的抛向空中,又被白花花的一片手接住,接着再次被抛向空中。
“我还活着?”飞舞在空中的王天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但一声愤怒的大喝穿了来:“王天逸!你这混蛋!”
这是韦全英的声音,如此愤怒,以致都转了腔,欢庆的浪潮被这怒吼撞碎了,胆怯的退去了。
王天逸被放到了地上。
他转过身,蒋丹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都是教官和宾客,他们满眼都是愤怒,丁玉展孤零零的站在擂台看着自己,满眼的震惊和疑惑。
“都喊停了你为什么不停手?”
“蒋同门都弃剑了,你还攻击?”
“你知道这是切磋吗?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我们这些宾客离那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岳同道叫了停止后,蒋同道就停手了,为何你趁机攻击!”
“岂止这样?人家都扔剑了,他还攻击,而且是杀招!”
“这家伙一上来就无视礼节,用的都是危险招式!蒋同道则一直忍让,并没有用致命剑法,最多就是对着他长剑连砍三次!”
“这事几百双眼睛都看得清楚,你这个弟子太混帐!莫说对切磋的贵宾,就算对普通人也不能这样无耻卑鄙啊!”
一连串的质问在弟子的鸦雀无声中分外清晰。
远处韦希冲难以置信的靠着桌面站在那里,手指都掐进了木头桌面,他的声音既震惊又惊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岳中巅推开众人走向前来,他眼里通红,既是伤悲又是愤怒:“你是疯狗吗?青城怎么教你的?说!为什么不停手?!”
所有人围在两人周围,没人说话,王天逸觉的人群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割着自己,这里起码有几百把刀子,他努力稳定了惊慌的神色,声音嘶哑的说道:“我…我…他身上有暗器!”
一言一出,宾客和弟子们的目光唰的一声又集中到了怒发欲狂的岳中巅身上,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反问道:“暗器?”
说罢不等王天逸回答,反身抱起昏过去的蒋丹,把他丢给一个手下,手如利刃,“呲”的一声撕开了蒋丹身上的衣服。
时值盛夏,只穿单衣,撕开单衣就是皮肉,大家都看了过去,只见蒋丹一身白腱子肉,哪有什么暗器,而岳中巅并不停手,他脱下蒋丹的靴子,一拉就把靴子撕开了,他嘲讽般的问道:“这里有匕首?”
什么也没有。
“护腕!”王天逸挣扎着说道。
岳中巅把蒋丹两只手扳过来,众人都看了过去,果然蒋丹今天所带的护腕和寻常牛皮护腕不同,臃肿的很。
岳中巅又撕开了他们,里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棉花。
“这是华山的训练护腕,比寻常护腕要软,这是为了今天的指导赛特意准备的!就是怕伤着了人!”岳中巅一声大吼。
王天逸只觉天地都在旋转,眼睛努力透过在脸上乱滚的汗珠子,朝站在蒋丹身边的赵乾捷望去,对方也正向他看来,一样的脸如金纸,一样的汗如雨下,一样的震骇莫名,一样的浑身巨颤,终于,赵乾捷身体晃了两晃,和蒋丹一样倒在了地上。
那边的韦希冲同样觉的天旋地转,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汗珠从白色头发里滚滚而下。
宾客们都朝他看过来,眼里都是疑问,意思很明白:你们青城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你这个掌门是干什么吃的?
千里鸿看着擂台上手足无措的丁玉展,一声冷哼,说道:“我本来还想挑几个人带回去,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连礼节都教不会,训练不讲江湖道义的杀手倒是一绝。我下午就离开。”
“这几个甲组弟子你留着自己用吧!”说着把记着几个名字的纸条往韦希冲面前轻轻一推,转身拂袖而去。
丁晓侠笑道:“看来也不能全重武艺,毕竟教武就是教人做人嘛,呵呵。”说罢叫过了丁玉展,和丁家一众手下也离开了。
凌寒钩看着王天逸,皱眉想了一会,突然轻轻一笑,也起身离开了。
“抓起来!抓起来!”韦希冲看着宾客都走了,猛可里瞪着眼睛大叫起来。
回过神来的韦全英和青城教官这才如饿狼扑食般,连踢带打的把王天逸摁在地上,扭往禁闭室。
“爹,现在咋办?”韦全英带着哭腔跑了过来。
“咋办?给华山派赔礼道歉去啊!”韦希冲同样一副哭腔。
两父子真想抱头痛哭一场。
此刻华山派下榻的贵宾院子里,十几个华山派的人立在院子里,人人怒气冲冠,韦氏父子刚刚又抬着一个大箱子去见岳中巅,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岳中巅一脚踢在木箱上,沉重的木箱倾覆了,银元宝像青蛙一样从箱子里跳了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在地毯上滚成一片。
看见自己刚抬来的银子被一脚踢翻,躬身站在门口的韦氏父子汗如雨下,腰弯的更低了,头顶上传来岳中巅愤怒到嘶哑的吼叫:“拿点钱就想了事?这点钱连蒋丹的医药费都不够!你们这群混蛋!你们眼里还有江湖规矩吗?还有武林道义吗?你们两个畜生,心肺都让狗吃了!……。看你们的疯狗是怎样对我们下毒手的?!”
韦全英努力的抬起头,对恐惧的抗衡已经让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强笑道:“岳师兄,这事出乎意料,是他自己丧心病狂,和我们绝无半点关系!我们本来以为你们华山高手如云,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这才放松了对王天逸的警惕,本来蒋师兄都占了上风,谁会想到你会停止切磋………”
“放你妈的狗屁!”岳中巅直接就打断了韦全英,他赤红的双目盯着韦全英,让满头冷汗的韦全英差点昏倒:“你说是我不对咯?你们这两个父子老王八!丁家三少爷都***跳上来了,你敢不停?你不停给我看看?你们青城高手多,多的丁家不把放在眼里,你们想做死不要***拉上我!”
暴怒的岳中巅再也不管什么身份礼仪,市井的污言秽语直接就倒向了青城掌门,而对方却噤若寒蝉,真的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们青城公然无视江湖规矩是吧?卑鄙无耻到在切磋赛上暗算华山重要人物是吧?”
“你们以友好的切磋为幌子突施杀手,那么多武林朋友亲眼目睹,不是我栽赃给你们吧?按江湖规矩,这是刺客行为!蒋丹是我的心腹,我是掌门的心腹,刺杀蒋丹就等同刺杀我,刺杀我就等同于向华山开战!”
“好!如你们的愿!我马上就写战书,华山正式对青城开战!从今天开始,青城镖局途经华山地盘的四条镖线立刻作废!青城在华山的所有产业视作敌产,一概捣毁!只要青城的人敢踏上华山地盘一步,杀无赦!你们两个就坐在这里好好的等我们华山的刺客吧!”
“不要啊!”韦希冲身体一个踉跄差点仆在地上,脸色变成了死灰色,汗水在满头皱纹里往外喷,他瞪着惊恐的眼睛,大叫道:“我们愿意赔!要多少,您开价吧!一定息怒!一定息怒!……。”
昨天韦氏父子送给岳中巅一箱银子已是巨款,足以让赵乾捷这样的人舌头都缩不回去,他几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银子,但今天最后青城掌门却又不得不支付了天价到匪夷所思地步的银子做为蒋丹的医药费、青城的赔礼费,当然还有答谢岳中巅替青城平息华山门人怒火的“谢金”。
见了那么多银子的岳中巅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他掏出一纸合约,说道:“我们关系本来不错,都是老朋友了,原本想替你们给掌门说说,少涨一成。但出了这样的事,我要是给你们少涨价,我也别想在华山呆了,现在大家是群情激奋啊,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生意还是按我一来时候就提的涨价两成来。这是合约,你们现在就签了吧。哦,还有,这些天又来了不少货物,记得把涨价部分补给我们。”
马车缓缓驶到华山院子的里,运载的货物是如此之重,以致于车轮在泥地上碾出深深的凹槽,华山派众人从上面吃力抬下一个个沉重之极的箱子,再搬上华山的马车。
人人都高兴起来,虽然他们的蒋丹师兄受了重伤,但银子多的足以一扫哀容,华山又丰收了,而岳中巅又立了大功。
韦希冲就站在华山派院子外面,他刚刚在武林同道面前,当着大家的面卑躬屈膝的给华山赔礼道歉,几乎丢尽了面子,但丢面子和丢白花花的银子相比又显得太轻松了。
眼睁睁的看着把自己银库几乎搬空的几辆马车进了这院子,这些自己辛苦多少年聚累起的财富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韦希冲不再是一个强健的江湖掌门,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十岁,银白色的头发就在儿子的注视中变成了灰白色,他用手扶住了墙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两行混浊的泪水流了下来。
“王天逸,你这狗杂种!”愤怒的呼喊从韦希冲树叶一样抖动的嘴唇里发了出来,把刻骨的仇恨凝结在空中。
华山的车队正在行进,赵乾捷从一辆马车跳下,跑了几步又匆匆掀开车帘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蒋丹情况如何?”岳中巅躺在豪华的软榻上问道。
“郎中已经说了,蒋师兄静养几月就无事了。”赵乾捷恭恭敬敬的答道,岳中巅签署了合约,自然无心在青城逗留,参加什么青城掌门的寿礼,蒋丹受伤的第二天启程返回华山了。
“那我就放心了,”岳中巅招呼赵乾捷坐到自己对面,笑了起来:“乾捷,昨天蒋丹受伤,你为何也晕倒了?”
赵乾捷闻言大惊,王天逸之所以痛下杀手,就是因为他向王天逸告诉了岳中巅的计划,事后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惊急之下的他也昏了过去,这种事情被岳中巅问了起来,他怎能不害怕的要死?
赵乾捷的冷汗下来了,脸也红了,眼睛也不敢看岳中巅了,正想着如何说瞎话,岳中巅却说话了:“有人看见你去找王天逸,而且据说神情激动,又哭又笑,而王天逸和你见过面之后,据说铁青着脸,到比武前滴水未进。嘿嘿,你把我的计划告诉王天逸了吧?”
如五雷轰顶,赵乾捷腿一软就跪在了岳中巅面前,说道:“公子饶命。”
“我没看错你,”岳中巅大笑起来:“如果你不去告诉他,我就得亲自去告诉他。你做得好啊。”
闻听此言,赵乾捷眼睛都合不上了,他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说什么?”
“笨蛋,我给你说说,”岳中巅非常得意的笑了起来:“你这家伙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小子,你还是没见过世面!”
“听好了,我本来就犹豫是不是打残或者打死王天逸,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而且涉及到丁家三少爷。丁大姐的话很明白,意思是让我们在丁玉展在的时候不要对王天逸下手,给丁家少爷一个面子。但我确实怕那个小子跟丁家少爷跑了。你小子老实厚道,我知道这一点,就是看你替王天逸挡我,还有拒绝我的收买,你和他关系好的很,就在我犹豫不绝的时候,突然有人说王天逸替你出头,而丁玉展又来找我,满不在乎的说:如果我玩的狠了,他就跳擂台,我突然有了主意。”
“所以我只是吓吓你,什么和护腕一样的单发弩箭,江湖上就从来没有过,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让蒋丹知道切磋的时候是和王天逸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告诉王天逸之后,王天逸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逃亡,这很渺茫,一个小弟子能逃得出自己掌门的手心?就算逃了,我也有理由找你们掌门那废物算帐了,哈哈!二是逃入丁家的院子里,就是不出来,这个也不可能,丁玉展虽然尊贵,在丁晓侠他们面前根本决定不了事情;三就是比武,不过我和王天逸打过交道,了解那小子是个不要命的狠角色,知道我要宰他还来,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这样就妙了,蒋丹不知道原委以为只是切磋,王天逸却以为自己知道原委,认为这是死斗;我就让蒋丹用真功夫,王天逸果然险象环生,结果丁玉展真的跳了擂台,我马上叫停,蒋丹当然停手,而王天逸信了你的话,不停反攻,重伤了蒋丹。台下人看了,都会说他卑鄙无耻,我们华山占尽了理!哈哈!”
“这样一来,一是我讨好了丁家——为了迁就丁少爷,自己的人都被打伤了,昨天晚上我带了些金叶子去看望丁大姐,她高兴的很,说我懂得礼节,答应我们购买丁家矿石时候给我们优惠,哈哈;二来达成了来青城的目标,你知道,谈判前要讨价还价的,口头上提的往往都是最高目标,心里其实才是实际的价位,华山本来打算涨一成就行了,口上说两成,但因为这事,不仅让韦希冲签了最高价格的合约,还平白赚了那么多医药费。兵不血刃,我替华山一下子赚了多少银子啊!这是多大的功劳啊!我自己也发了笔大财,这次要去拙楼买最贵的首饰给我几个妻妾,哈哈哈哈;三来,王天逸必死,现在他的仇人不仅我一个了,最想要他命的是你们的脓包掌门了!哈哈!”
岳中巅开心的笑了起来,而赵乾捷则满头冷汗,实在想象不到眼前这个人居然能利用局势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由的又敬又畏,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于是问道:“公子,你实在……。但,但蒋师兄差点命丧青城,实在危险的很……。”
没想到岳中巅一声冷哼,说道:“危险?不死算便宜他了!”
“什么?”赵乾捷不由的大惊。
岳中巅冷笑道:“这个计划我得意的第四点就是蒋丹被打成这样,打的好!去青城的路上,我们不停受到未知门派的袭击,在最危险的时候,这个王八蛋自己溜了,让我背后被人砍了一刀,差点就客死他乡!我早就想找机会整他了,只是碍于他在华山的地位和资历,不好明着下手,这次如果他被打死,我更高兴!”
“啊?他毕竟是华山的人啊……。这个名声……”
“外边人看来,是因为丁玉展跳擂台,叫停之后他被对方强攻之后受伤的,想想看,四大家族中的丁少爷跳上擂台,谁敢不停?对方又在切磋中痛下杀手,谁能想到?青城已经在武林同道面前公开赔礼道歉了,谁能说华山什么?”
说到这里,岳中巅的眼光如刀子一般射向赵乾捷,对簌簌发抖的他,岳中巅阴狠的说道:“小子,蒋丹在华山还有点根基,而你,无依无靠,除了我!儒家不是讲三纲五常吗,在武林中,主子就是你的纲!只要你把我当成父亲一样忠心耿耿,我就给你身份、给你地位、给你荣华、给你富贵,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否则,哼!这次我原谅了你,要是你以后敢像蒋丹一样三心二意,或者再敢像这次一样,给敌人通风报信,想坏我的好事,我活埋了你!”
“我知道了!”赵乾捷一头磕到地上,五体投地。
“哼!”岳中巅看了看赵乾捷,得意的冷哼一声,说道:“别说你,就是你们那掌门,看丁家来了之后,想把烫手山芋踢给我,让我去得罪人?我做事之后,自己没事一样,再在背后和武林朋友说我坏话,在弟子面前摆摆威风?吃羊肉又不惹一身骚,想得妙!当我和你们一般无能吗?!这次让你们父子两个笨蛋打落门牙还得合血吞!想和我斗,你们还不够资格!”
说完端起矮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