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火的王天逸并不答话,沉默着朝东杀了过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包围圈被这两个没了什么牵挂的高手速度撕开了一个口子,两个人耳边呼啸而过的石雨中朝着那桥狼狈逃窜,而一群群鼻青脸肿的饥民操着家伙在后面狂追。
桥就在前面,河水夹着冰凌子滚滚流过桥下,过了河的脚夫和头破血流的武师们就在河对岸等着他们,他们果然拆开了一段桥板,而河这边围着几十个过不去河的饥民在骂着往河对岸扔石头。
两个人冲上桥面,把围着桥的饥民打了个抱头四散,而后面更多地饥民已经冲过来了。
大约因为脚夫们害怕。拆得桥板太多,以致于桥中间的空当大得很,就算丁展和王天逸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不助跑就跳过去。
“你先过去,我替你挡一会。”丁玉展说道。返身杀下桥面,把挡路的人打开,而王天逸跟在丁玉展身后却不领情,冷哼一声,转身朝桥面冲去,凭借那骇人地冲击速度高高一跃,身体如飞鸟一般跃到了桥的另一边,在桥板的尽头过了身,冷冷的看着和那些饥民纠缠的丁玉展。
看王天逸过来了,其他的人一起大叫起来:“丁少爷。快来快来。”
衣衫破碎的丁玉展一脚踢倒一个饥民,转身同样疾冲而来。
“小心!小心!”一群人同时大叫起来,连心里有气的王天逸都大叫起来:“后面!”
原来丁玉展刚冲上桥面,一个躲在岸边桥根的家伙同样跟着冲了过来。手里高举着一把菜刀,这家伙想偷袭!
但丁玉展何等快捷,自信不用理对方。并不回头,转眼间已经腾空跃向对面,没想到要偷袭的这个家伙竟然也是个不怕死,跟着丁玉展扑了出来,在空中用菜刀砍是绝对不敢的。料想那家伙是个愣头青,一跃出来才知道害怕了,恰好丁玉展跃地高,他不懂武功跳的很低,就在空中丢了菜刀。一把拉住了丁玉展的双脚。
就算孙猴子那么大的本事也负不动唐僧驾云,更何况丁玉展了,脚上被人抓住了,马上身上沉地好像负了千斤巨石,立刻朝下面冰河里坠了下去。
幸好对面的王天逸眼疾手快,扑的一声就地卧倒,脚勾住桥栏,一手拉住了丁玉展地手,生生的把两个人吊在了河上面。
一众武师和脚夫此刻地丁玉展和王天逸这两个人已经是敬佩之极,早跑上来帮忙,有往对面投石头驱赶饥民的,有帮着拉丁玉展的。
在一众人七手八脚的拉扯下,丁玉展双手撑住了桥面,身子还没上来就笑道:“这次又是好运气!我运气就是好!哈哈!”
王天逸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家伙打下去,此刻强压怒气说道:“好个屁!你知道这水浮寒冰凶险地很,进到这寒水里,就算你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
丁玉展却好像浑然忘了自己刚才打了王天逸,嬉皮笑脸的往上爬,说道:“那我运气岂不是更好?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了?”
等丁玉展一条腿跪到了桥面上,他放手下去拉住了脚上那人的手,探头一看,骂道:“小兔崽子你吓死爷爷了!”
几个人赶紧帮忙替过了丁玉展,拉起了那饥民,丁玉展脚上得闲了,爬上了桥面靠在桥栏上呼呼的喘着气,笑道:“这回可是惊险。”
王天逸可丝毫不想笑,他冷冷的看着那饥民被身边地另一个武师拉上来,那是一张稚气未褪的脸,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此刻脚下是奔流的冰河,上面是这些奸商,吓得脸都绿了。
不等那小孩的被拉上桥面,王天逸伸出手去,卡住了那少年的脖子,一手把提人的武师推到了一边,接着就卡住对方的脖子生生的把他悬空提了起来。
冷冷的看着他被憋的一脸青紫,一双肮脏的脚在河面上乱踢,王天逸面无表情的说道:“小贼,你的菜刀丢在下面了。不宵去捡?”
说罢,手一松,那少年惨叫着掉进了奔腾的河流。
“你在做什么?!”丁玉展这才发现有异,如屁股着了火一般弹了起来。
王天逸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侠是干净人,手上粘不得脏,我替你出……”
话音未落,王天逸就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对岸的饥民都惊呆了,他们只看到丁玉展一个箭步跳出围栏,直直朝河水落去。
在冰河里,丁玉展的头时隐时现,他正奋力朝前方那个孩子游去。
“苍天啊!”王天逸一拳砸断了围栏,他对着河里那人大吼道:“你究竟是疯子?!还是傻子?!”
“阿嚏!”丁玉展打了一个喷嚏,他坐在一堆火旁边,全身还裹在一张棉被里面仍然浑身打哆嗦:“你……什么时候……水……水性这么好了?”
坐在他旁边的王天逸同样裹在一张棉被里面,他同样打着哆嗦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去了江南学的。”
“看在你投他下水又救了我们俩个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丁玉展笑道。
王天逸反辱相讥道:“比武功的话谁怕你?!”话说出口才想起了这好像唐博对丁三的一贯口吻。
“你不用瞒我,你是不是在江南做了黑道,比如做杀手或者打手?”丁玉展问道。
王天逸看了丁玉展一眼,顿了片刻,才说道:“我做过很多活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丁玉展见对方搪塞自己,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兄弟,今天我动手,我性子太急了,我对不住兄弟!我给你赔罪!”说着就伸手去拍王天逸。
但王天逸陡地闪开了肩膀,丁玉展拍了个空。
“怎么着?”丁玉展疑惑的问道。
“身上脏。”王天逸脱口而出。
“什么?”丁玉展问道:“你哪里脏了?你这么爱整洁的一人。”
“你不知道。”王天逸自失的一笑,却抬头往天上看去,此刻天色已黑,乌云密布。
丁玉展跟着往上看去,转回头来笑道:“今天可真倒霉,黑漆漆的什么光也没有!”
王天逸凝视着丁玉展的脸,缓缓说道:“我却感觉到光。”
“什么?哪里有?你指火光?”丁玉展问道。
王天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敬慕你。”
卷六 雾夜飞苍
第八节 … 稽查特使
目送那匹斥候扬鞭而去,并马立于队前的两人脸上都罩了一层落寞,整个队列鸦雀无声,只有风打着旋从细长的马腿呼啸而过的声音。
王天逸闭眼笑了起来,说道:“丁三,寿州近在眼前,有人来接你了,我们也该分别了。”
“我本来还奢望你会跟我一起进城。”丁玉展自嘲般的答道。
“哈哈,”王天逸大笑三声,扭头道:“我的身份你难道忘了?这些武林大人物我躲还不及呢!”说罢一抱拳:“兄弟,你们就此分别,后会有期!”
丁玉展并没有还礼,他静默了片刻说道:“有事来找我。”
“那是自然!”王天逸拍了一下丁三的后背,调侃道:“丁大侠济贫救困嘛!哈哈。”再不多说,一挥手领着自己的商队上了岔道。
两队人分道扬镳,丁玉展无言的带领随从前行,走了不过一里路,就看到道边站着一群人,人人佩刀跨箭、气宇轩昂,为首的却是昆仑的左护法秦明月,他笑容满面走到路中间,张臂迎接丁玉展。
“秦先生,你来了。”丁玉展一望便笑了起来。
“三少爷辛苦了。”秦明月挽住了丁玉展的手,两人问候寒暄了片刻,丁玉展问道:“刚才昆仑斥候报你亲自来接我,我心中纳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三少爷,我有事要到寿州来办,听说你正赶来,早等着呢。你和筹备的粮食先跟着我进寿州,我们先盘桓几日然后一起回去。”秦明月笑道。
丁玉展颔首同意,这时秦明月笑问道“听说你有好友同行。何以不见?”
“我们分开走了。”丁玉展想起这个变化很大的朋友,语气里带了一分凄凉。
秦明月眼睛在荒凉的旷野里遥遥的看了出去,远处风里正起了一道土墙。正是王天逸的商队在行走。
“哦。”看着那黄色土烟,秦明月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在饥荒的侵袭下,再气派的城墙也遮不住一股破败地气味,寿州里面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人在行走。他们的气色加上因为饥饿而无精打采的行动,再配上他们破旧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好像被一团衰败地气息包围,而在城中这些移动着的沉沉死气之间,不停的穿梭着另一股鲜亮的气息:有钱人仍然可以抗拒饥荒,他们神采奕奕的气色加上华丽的服饰,在周围那些可怜人映照下显得格外闪亮。简直就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一般。
就在这沉沉死气和鲜亮色彩纠缠的寿州街道上,王天逸带着车队穿梭其中,眼前一切好像都无法激不起他地半点感情,表情的冷漠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在领头人漠然而坚硬的引领下。整个车队如同一只黑色箭头刺进了寿州这搅动的色彩里。
他雇的手下对这个刀疤脸雇主越来越感到敬畏,不仅有高绝地武功,不仅有冷酷的杀气,此时还有了一股未卜先知的神秘——王天逸说:“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马上他们就找到了。
虽然简陋但大大的院子,早被另一群行商租了下来,但恰好的是他们中地几人刚走。空出几间房来,剩下的四五个行商同意转租他们几天,他们就这样有了落脚的地方。
王天逸叫自己的武师和脚夫做饭吃饱,自己却跟着那几个行商去另一间屋里谈价钱。
但五个人进到屋里后,根本没有谈什么房间价钱。
他们甚至没有说话。
屋门被紧紧的闩住,王天逸一撩长衫下摆坐在了条凳上,面前马上被摆上了两口大箱子,接着箱盖被掀开了,里面装地全是武器:长刀、短剑、双戟、护手钩,甚至还有一套神击弩。
王天逸从里面抽出一对轻剑来,仔细审看起来:外边是简陋甚至破损的剑鞘、把手,看起来好像从铁匠铺的废物堆里偷出来的,但里面的剑刃却宣告着与外表不相称的桀骜不逊,闪闪寒光诉说着吞噬鲜血的渴望,这渴望从它们刚被唐门铸剑大师从剑炉中抽出的那一刻就跃动在坚硬的体内。
王天逸满意的点了点头,把这双剑挂到了腰上,挥手示意把兵器抬走。
这时一套笔墨纸张送到王天逸面前,王天逸接过,用暗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戌日抵寿州,行动开始。”
窗外还黑漆漆,冬天天亮的迟,而且就算是在屋里也是干干的冷,只有被窝里舒服,好像有只女人湿润圆滑的手死死的抓住你的脚脖子,叫你渴望永远呆在里面。可惜有的人虽然也想,但不得不起来,这类人要不是不起就没饭吃的穷人,要不就是有钱但没闲的忙人。
叶管事无疑属于后者。
他揉着霍霍疼的太阳穴,披着棉衣强自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哆哆嗦嗦跑去开屋门,屋门外边两个人一直在鬼哭狼嚎的叫魂,让人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好。
一个是他的管家,一个是洪家若干粮店掌柜中的一人。
“啥事啊?”叶管事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问道,但绝没有半点生气,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对这样的事生气的,拿别人的钱就要给人家做事嘛,叶管事正因为敬业才得到洪老爷的垂青。
“有人在我管的粮店卖粮!数目很大!”掌柜说这话的时候,嘴都咧到腮帮子上去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寿州四周守得铁桶一般,只有洪家可以调配粮食,那么这批货怎么进来地?
掌柜话音未落。叶管事唰的就变了脸色,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差点顶到了掌柜的鼻子。
“管家备马!走!”叶管事吼了起来。
本来是三个人出门地。但到了粮店已经多了十几个人,这是因为叶管事在半路上突然停了下来,叫自己管家找一批养着的高手来。
到了粮店,叶管事一看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卖粮的这个商队他见过。正是曾一净的手下,牙关紧咬的叶管事一声令下,十几个武师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这些外来客,但那曾一净并不在其中。
“姓曾的哪里去了?”叶管事高声大叫。
“他去洪老爷府上了啊,”一个粮店的账户战战兢兢的答道:“按惯例,这么多的货得去和洪老爷面谈啊!”
叶管事暗骂自己糊涂,竟然忘了这规矩。心里却又是惊奇又是害怕:
惊奇的是这曾一净在伯牙大开杀戒还绑架他们主仆二人,竟然还敢大大方方卖粮到洪家开的粮店里来了,甚至还敢去洪府!这里不是伯牙镇!这里可是寿州!洪家地总部啊!他究竟是个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还是浑浑噩噩的大笨蛋啊?
害怕的是这个家伙灵光一现,知道危险,转头跑了。这不是让叶管事他丢尽了脸面吗?
快马加鞭驰到老爷的府上,问明了门房,叶管事也来不及解释,就领着一群武师张牙舞爪地在目瞪口呆的仆役和丫鬟眼前冲了过去,直扑洪宜善见商人的西客厅。
“嗵!”心急如焚的叶管家猛地推开客厅房门,第一个冲了进去。
看见里面那个规规矩矩坐着喝茶的年轻人。叶管事鼻子里出的好像不是气而是烈焰了,他直直地指着那个人走了过去,意料之中却更出乎意料的他嘴里只能说一个字:“你你你你……”
看着这么多人突入进来,那人却毫不惊惶,手上端的茶杯稳的好似铸在他手里一般。晃也不晃,对着叶管事那惊骇愤怒交织在一起的奇怪表情,他竟然咧嘴一笑。
这一笑让脸上地刀疤唰的闪亮了一下,在叶管事看来,这刀疤一闪却如一把真刀当空劈来,把被骇晕了的叶管事砍醒,此人的冷酷凶猛同时涌现心头,猛可里发现自己离他最近,手下高手都在身后呢,刚才还如枪一般指着那人的手臂倏忽间就如搭在筷子上的面条一样哆嗦了起来。
“抓住他!给我上啊!”叶管事嘶喊着,却连连后退,身体两侧的人如潮水一般冲过,往那人扑过去——那个曾一净。
不料想看这么多人冲过来,他却并不反抗,微笑着侧身把茶杯放下。
茶杯底刚碰桌面,洪家的高手就到了,但转眼间骚动就停止了。
这么多高手对付一个人绝对不会用太长时间;
况且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王天逸按礼节把兵器寄存在了门房;
更况且王天逸丝毫没有反抗。
“这么轻松?”看着王天逸那么轻易的被制服,叶管家心里又是一阵“没想到。”
看着王天逸被双手拧在身后,上身朝前倾着,叶管家面条一般抖着的手臂马上恢复了钢枪一般的硬度,他擎着那长枪直直走上前去,点到了王天逸的鼻子:“你这……你这……你这狂徒!”
叶管事实在不知道这个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但双手被拧的对方勉力抬起脸来冲他嘻嘻一笑:“洪家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客人?!!”叶管事大吼起来,对方那种无所谓的神态彻底激怒了他,这种轻松神色简直是猎物对猎人的羞辱。
被抓住的猎物口气应该是害怕或者服软,故作英勇逞强也可以,但绝不应该轻松的好像在喝茶一般,就像眼前这个混蛋。
“你这混蛋!”叶管事劈面一拳打在王天逸脸上。
“嘿嘿,”王天逸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虽然叶管事不会武功,但也让他的脸上马上起了一条红痕,但他扭过头来还是嘻嘻笑:“洪老爷呢?”
“洪老爷?!”叶管事只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他抬起头对着周围的手下笑了一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