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趾头的半片指甲没了,鲜血淋漓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不停的抽疼。
对刀头上舔血的高手而言,这样的疼固然是不值一提的小菜,但要看在什么时候!当你面对王天逸这种一流高手的时候,别说指甲劈了,就算沙子眯了眼都会要你命的!
但倒霉轮到你又有什么法子,刀手一边盯紧了王天逸的一举一动,一边紧张的思考靴子破了脚趾剧痛的自己还能顶几招,要不要豁出命去顶。
但王天逸虽然提着双剑并无松手的打算,不过也没有冲上来和他死斗的意思,他的目光很奇怪,里面没有什么凶光倒是惊讶居多,刀手被他看的有些发毛,目光下移才发现自己的蒙面巾刚才被地面搓掉了,软沓沓的挂在脖子上,他一愣,擎着刀不动,另外一只手手忙脚乱的往上拉面巾,看起来很狼狈。
面巾还没拉上去,就听见对面王天逸悠悠的说了句:“你不应该在靴子上省钱的。”
“什么?”刀手惊异的抬起眼睛,只见王天逸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罩:“左飞,是我。”
原来刀手就是王天逸的老相识昆仑左飞。
“天逸?”左飞也愣了。
刚才他也看出这罕见的双剑流武功眼熟,但是却和他知道的那个热心学武的青城弟子的稚嫩的双剑剑法连不起来,原因就是王天逸对自己的剑法改良的厉害,这和他也没认出经由武神改良的“蝉流凤凰刀”的原因一样。
三年没见了,不仅武功变了,人也变了。
互相认出对方之后,两人却再无下文,只是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他们很早就是朋友,但今夜他们所属的门派却是敌人。
要论公事就不要论私情,但公事就是两人只能有一个人站着离开。两人都知道这个,所以说话反而难了。
王天逸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他反提了长剑,用剑柄指了指左飞背对的方向,那是他要去的地方。
“不多我一个。”王天逸说道,口气有点疑问又有点恳求。
左飞明白王天逸的意思,今夜左飞所在的一方已经大胜,杀敌无数,不多王天逸一个敌人,说的是:放我走吧。
左飞愣了一会,贼态兮兮的歪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看没有自己的同伴,摸了下巴,脚下移步,让开了街心,却把脸别去了一边,就像拣了钱的人发现失主找来了却装作不知道不想还一般。
看到左飞这般神情,王天逸长出了一口气,他委实不想要和这个人决生死,因为以他的夜莺身份而言,这毫无必要,私心也是不想和左飞这样的早年好友分个生死,亦既是说于公毫无必要于私却是不愿,除非左飞铁面不私不念旧情非要留下他不可,如果这样,他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死战,不是他倒在这寿州陌生的街道上,就是在熟悉的家里不停洗手,直到把手掌洗破为止,就像那次从晁家堡回来一样。
王天逸提着剑匆匆的从左飞身边跑过,口里说了句:“多谢兄弟。”
左飞别了脸就如同没听见,并不回声,王天逸一笑,继续急奔,还没跑几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左飞一声:“站住!”
王天逸果然听话,咻的一声定在那里,但还没转过头去,脸上已经变色,铁青的脸色竟有些恐惧,他缓缓的转过头说道:“兄弟你不要逼……”
左飞一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刚才谁赢了?”
王天逸闻言一呆,脸上神色就好像全力击出的一拳打空了,所有紧张之色一扫而空,换成了惊异和好笑:“你!当然是你!”
卷七 洪门三叠
第四节 … 杀场暗箭
杀场遇故人,让王天逸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所以当他冲进长乐帮位于城边缘的攻击据点的时候,愕然发现全是对他行礼的长乐帮建康部成员,他竟然是现场地位最高的指挥官。
这个据点原来是个供马商或者货商放马的小旅店,长乐帮的人看中其院子宽广前后有门的便利,就租赁下来,当作帮派战斗时候集结的地点,现在这里人跑马嘶,乱成一团,只不过是人就身上伤,人人都一副遑遑不可终日的样子,只是还没有得到进攻或者撤退的指令,只能拿着刀剑在院里急的团团转。
“燕小乙和俞世北呢?怎么回事?”王天逸拉住一个头上绑了纱布的家伙问道。
“不知道,我们攻入风枪门大院不一会,就遇到另一拨蒙面人的突袭,损失惨重……”
但禀告还没听完,后门那里就传来一阵喧哗,一众骠骑簇拥着一辆马车驶进门来,但王天逸一眼看过去,马上就是一怔,脑袋上就像挨了一击闷根一般,整个人身体一抖差点一跤摔在地上,呆呆愣了片刻才跑上去。
原来竟然是城外督战的霍无痕来了!
长乐帮未来帮主在战局失利的情况下反而来到了城里战场!
所有人都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大车停下,高高瘦瘦的霍无痕一把推开车门。脚还没着地,先叫了起来:“小乙和世北呢?”
王天逸就站在车门侧面,恭恭敬敬地垂手弓腰,眼睛盯着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大叫着的霍无痕就在他发髻前几寸的地方走下车梯。浑然没有拿正眼打量他,自然也看不到这个低头弓腰的暗组鹰领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因为出乎意料和焦急。
他根本没想到霍无痕会来城里,寻常情况下战场上的最重要人物总是在躲在阵列地最后面。被保护地好好的,遇到部下像现在这样的溃败。早就先掉转马头跑路了。
但霍无痕这样的公子哥却出乎意料地迎敌而上,直直的杀入城里,怎能不让心怀诡测地王天逸惊恐莫名。
突袭长乐帮的蒙面人让部下们惊恐又疑惑,但王天逸绝对不会,他很早以前就预见到今晚发生的一切了,因为长乐帮在寿州部署的所有情报都是他命令人送出去的。
送给昆仑的秦明月。
寿州几个门派都有后台撑腰,以惯例而言,这样的突袭和惩戒行动一般都会交给暗组执行,易月老早就选定了由风枪门当替罪羊。但谁也没想到,事情出了变故。
霍长风注意到了寿州本土门派实力不强的特征,考虑到寿州贩卖私盐的数量巨大和自己儿子还没有什么建树地因素,竟然想让自己儿子以及下属的建康部负责这次行动以白捡暗组一个便宜,强令暗组交出所有的相关情报。所有事项移交建康部。
就算易月没有监守自盗对于这样抢功的事情恐怕也是要暴跳如雷,更何况寿州还有他埋的一条私盐盐道在那里,怎能让外人乱来。
易月认为这次必然不能让霍无痕成功:一则,不能让俘虏暴露一些蜘丝马迹,二则绝不能让霍无痕立功,他指示被挑入行动地王天逸秘密的将情报通知给昆仑派,以夜莺的名义让他们摧毁整个行动!
但这是基本命令,身为夜莺核心成员的王天逸还担负着第三项命令,前面两项不过是银子和扯皮的事情而已,而这项命令如果成果,将直接改变整个长乐帮!
这个命令就是:将长乐帮在阵外督战的主将霍无痕的位置告知昆仑,让他们的高手突袭杀掉长乐帮未来的帮主。
杀将是所有帮派都喜欢的攻击模式。
这次昆仑在寿州玩的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把戏,端的要打偷袭风枪门的长乐帮打落门牙合血吞,他们情报精确、准备充足、调动的高手在人数和质量上相对于建康部都处于绝对优势,不论什么帮派处于这种优势下,加上还知道地方主将的藏身地点,除非指挥官是个白痴,没有人会放过杀将的这种江湖杀手锏。
这时的“杀将”绝非出奇制胜,而是最规范战法。
另外秦明月虽然猜到夜莺组织和长乐帮有关,但他并不知道夜莺的首脑就是长乐帮的大人物易月,昆仑也不知道指挥行动的首脑是霍无痕——一个以生死就可以掀起一阵席卷武林风暴的超级人物——要是秦明月知道,他未必敢下手,正因为如此,需要王天逸时刻监视霍无痕的情况,这也是王天逸急急赶回集结地点的原因,他要去确认霍无痕有没有遇袭!遇袭后有无身亡!
这就是易月对王天逸说的最好结果:昆仑干掉霍无痕,也让霍长风苦苦传嫡的基础化为飞灰——为少帮主报复的长乐帮屠灭昆仑,等于替夜莺灭口——长乐帮兵不血刃的改变嫡传模式,那么第二任帮主之位肯定就是有能者居之了,夜莺的首脑将按部就班的掌控长乐帮的权柄!
但当满面急色的霍无痕出现在王天逸面前的时候,夜莺美梦瞬间成了泡影,起码是有一半是。
王天逸已经可以想像到一群扑了空的昆仑高手正在空空如也的城外气极败坏的破口大骂。
微微的抬起脖子,王天逸狠狠盯着正挥舞着袖子大呼大叫的霍无痕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恨的骂道:“你这个吃货为什么要冲进城里来?”
正骂着。霍无痕突地转过身来,两人一个对视,正在心里咒骂他地王天逸差点没被吓死,赶紧转过眼神,忐忑的盯上了地面。霍无痕推开侍卫组成的人圈。几步冲到王天逸跟前。两手猛地揪住王天逸前襟,一下就把他拉直了:“小乙和世北呢?!有危险吗?”
王天逸看着霍无痕那因为焦灼而变得赤红的眼睛,愣了片刻才答道:“少帮主,属下……属下也是刚到……不清楚二位的行踪……”
“你不是和他们级别一样吗?怎么会不知道?!莫非你抛弃了他们自己逃了?啊!”霍无痕拽地地王天逸摇摇晃晃。看着周围那些注视的眼神,王天逸面上尴尬之极。浑然一副惶恐之极、手足无措的表情。
老实说,要论武功,在暗组高手面前,霍公子简直说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要摇动王天逸这种高手简直如蚍蜉撼树一般可笑,但是此刻却是王天逸顺着霍公子地手劲自己晃着,别说晃,就是霍无痕一推,王天逸也得老老实实的自己倒在地上。
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他姓霍。
“公子,”王天逸地腔调都有点走样了:“今次我是做了卫的,根本不参与战斗的……”
“我不管!他们要死了,你就去死!”霍无痕大吼着。
王天逸直觉手脚冰凉,连嘴都吓得合不上了:自己早就禀告过这个混蛋各自的职责了。这个混蛋看来是根本没往心里去!就算听,估计也是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但这个混蛋一副怒发欲狂的样子,一腔怒火全发在自己这现场级别最高的暗组准鹰领身上了,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自己和他不熟,这里又连够资格劝他的人都没有!要是万一燕小乙他们不幸被打死了,他盛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剑捅过来,自己是躲还是不躲?就算躲开了,他非得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一定要自己死,那该怎么办?!
“我他妈地只负责了卫啊!”王天逸只能在心里惨叫,却不敢开口说半个字,看着盛怒的霍公子,战战兢兢的他只有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份。
就在这时,前门那边突然一阵喧嚷,墙头上负责警戒的人回头大喊起来:“俞统领回来了!”
“呀!”霍无痕一声大叫,就像个听到父亲带糖回来地孩子,一把就把手里的玩具扔了,扭头就往门口跑。
只不过现在他扔脱的玩具是一个暗组的高手。
但这个可以十步杀一人的高手却真如一个玩具一般,被霍无痕一推之下,差点摔个屁股朝天,狼狈的站稳后,只有不停挥手摸汗的份,他从人堆里浑身浴血杀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冷汗过。
“公子很真性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一个穿黑色武士服的侍卫从后面扶住了王天逸。
王天逸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跟在霍无痕身边的佘展,今次燕小乙和俞世北这样的公子亲信都去参与战斗了,他就被暂时赋予了侍卫长的重任,领着十人之众的护卫专门负责霍无痕安全,因为王天逸和燕小乙一众很熟,经常一起喝酒,也认得此人。
那边厢衣衫血迹斑驳的俞世北骑着马领着一众伤痕累累的手下冲了进来,身前马鞍上还横放着一人,他还未下马就大叫起来:“郎中呢?!郎中!小乙受伤了!”
人群立刻围拢上去,霍无痕冲在最前面,不顾伤者的血流如注弄脏了自己的昂贵丝绸衣衫,亲自把横放在马鞍上的燕小乙扶了下来,只见燕小乙伤得委实不轻,一根弩箭箭矢射透了他的左肩,箭头透出背后一寸多长,鲜血染透了整个左肩衣服。
“小乙!”霍无痕坐在地上把燕小乙斜靠在自己身上,看着随行的郎中慌不迭用剪刀剪去箭身,做临时处理,霍无痕已然泪流满面。
燕小乙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嘴里说道:“公子,败了,我该死……”
王天逸那边扶住了刚下马脚步蹒跚的俞世北,光从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浑身衣衫破烂不堪。身上十八条大大小小地伤口,翻开的皮肉像小孩嘴一般微微张着,连手里坚硬的朴刀已经被砍得卷刃了,他自己更是连路都走不利索了,大腿上的一道刀伤。让他只能一蹦一蹦的跳着前进。
“公子!您怎么能够来这里?!”已经杀晕了俞世北这才清醒过来。他把手里地朴刀塞到一个侍卫手里,在王天逸地搀扶下一蹦一蹦的朝霍无痕跳了过去,语气着急的都走调了:“敌人马上就会杀来!您您您怎么能来这里?!!”
这话被刚醒过来的燕小乙也听到了耳朵里,他浑身一震。不理霍无痕地命令,强自站起身来。对霍无痕说道:“公子,您怎么?谁让你来这里的?!佘展呢?”
燕小乙最后地口气已经极其无礼,但霍长风却不像对王天逸那样愤怒,他甚至有点羞傀的说道:“放心不下你们两个啊!”
王天逸听得燕小乙最后口气已然不部下的口吻,倒像是兄弟一般,他心知燕小乙此人一贯忠诚霍无痕,却没想到能忠到敢直令长乐帮未来帮主的地步了,而霍无痕对燕小乙他们的口气根本无所谓,此人对自己浑然比暴君还凶狠。但对燕小乙两人却不像浑然不像个上司;
“老师说的不错,果然是个不讲公事只知私谊的混蛋。”王天逸心里暗骂。
此时,佘展听得燕小乙叫自己,赶紧跑了上来,燕小乙和俞世北看着他眼里好像要冒出火来。燕小乙更是厉害,也不说话,照着佘展劈脸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但奈何燕小乙自己伤重,右手一动,还没碰到佘展,整个人就一声痛哼倒了下去,霍无痕和俞世北同时大叫一声,抱住了软软倒下的燕小乙。
那边佘展被吓了一跳,大叫道:“不关我事!是公子非得要来,我劝过他了!”
“和佘展无关,是我要来的!”霍无痕抱住燕小乙急急说道:“你们知道他劝不住我地。”
王天逸心里冷笑一声:“这家伙对自己手下倒是关心的很,不过这样倒是让你逃过一劫!”
俞世北却道:“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我们还是布下防御,让公子先行撤离吧。敌人势力强悍,追兵恐怕马上就至!”
“没……错,”燕小乙摇摇晃晃的还想站起来:“老北,你跟着公子吧,别人我不放心,我留下领着他们指挥……”
“不行!”霍无痕有些无助的看着院里那些手下,他们已经被击溃了一次,人人有伤,士气全无,听见燕小乙在这种情势下还要再战来拖住敌人,人人都是面如土色,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都跑!别打了!我们一起跑!”
“不行!”俞世北愁的皱起了眉头:“一起跑目标太大,敌人一次追击公子就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