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史非花踱步进屋,薛霄和沈高崛二人,抱拳行礼之后,便恭敬地站在一旁。那史非花也将坐在桌边将被绳索捆着的徐十三打量了一遍,随后竟明知故问道:“这位便是那‘九幽鬼姬’的手下?”
“废话!没看见我被捆着吗?还能有谁?”徐十三大声道。被这姓史的那双黑亮的眸子瞧得浑身不自在,徐十三心里暗暗觉得这史非花有种诡异气质,不像好人。
史非花也不生气,好似没听到徐十三说话似的,只是转而望向薛沈二人,淡淡道:“是他吗?”
“正是,”薛霄抱拳道,“不知史掌门半夜来见犯人,有甚要事?”
史非花淡淡一笑,不急不慢地道:“自然是来将这恶人正法。”
薛沈二人大惊。沈高崛沉不住气,踏前一步,“史掌门,今日方才初三。不是说等到初八之后,才治此人之罪吗?”
史非花径自坐到桌边,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小啜一口,方才缓缓答道:“大奸大恶之人,不是早死早好吗?”
“话是没错,可是……”沈高崛愣一愣,只得求助地望向自己师兄薛霄:且不论刚才徐十三那番话是真是假,但二人皆知他并非恶人,实是不想伤他性命。未料到这史掌门竟突然说要提前将徐十三正法,这是两人皆不愿意见到之事。
那史非花瞥了二人一眼,缓缓起了身,“好啦,辛苦你们了。犯人我带去砍了,回头会记得给你们记上一功的。”说完,他拽了徐十三便向门外走去。
徐十三自知无望,也不挣扎,只是回头冲薛沈二人点了点头,算是谢过这二人十日来的照顾。
眼看着史非花带着被绑的徐十三就要走出门口,薛霄与沈高崛对望一眼,心下有了计较。只见两人猛然抽剑出手,双双朝那史非花刺去——史非花竟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竟然闪身避过了这一剑。沈高崛一剑刺空,立即转了剑峰使出一招、回刺史非花,将他逼得退回屋里,将徐十三丢在一边以应对剑招。而薛霄,则先将房门关紧了,以免其他人听到动静赶来,又将徐十三身上的绳索解了,这才跳回战局,与沈高崛一齐对付史非花。
徐十三晃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从未看过真正的武林人士动刀动剑的模样。这是他首次看见高手过招。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剑光闪过,让他看得呆了。三人缠斗的身影在屋中来来回回,剑风刮在他脸上生疼。可若让他仔细去分辨那急速掠过的身影究竟是谁,他便瞧不过来了。
“小心!”只听惊叫一声,听声音似是沈高崛的。徐十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白光向自己掠来。等到他回过神来,史非花已经站定在他的面前,一把白亮亮的长剑闪着银光直对着自己的脑门,“好啊!你们紫云门竟然暗中勾结魔教!”史非花虽望着徐十三,话却是冲着薛沈二人所说,“就让我先杀了这个妖孽,再对付你们!”
薛霄心下一沉:若是史非花出去向众人说及此事,那么紫云门定会被扣上“勾结邪魔歪道”的罪名,再也洗刷不清了。思忖至此,他冲沈高崛低声道:“死拼了。”
沈高崛心下会意,与薛霄二人摆出同一个姿势出来。
那史非花见了,冷笑道:“就凭你们,想跟我同归于尽,还没那分量。”
话音未落,他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剑来。这仙侠门,本是使双剑的,一长一短,招式飘逸灵动,却是招招凌厉无比,誉为“仙侠”。
薛沈二人一见史非花抽出短剑,开始双剑应对,立即知道对方是动了真格。二人二话不说,为了保师门清白,将一招“无我俱灭”使得竭尽了全力。
一时间,只觉得三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房间中的剑气,直让人睁不开眼。短短片刻之后,只听“噔”一声响,一物掉下地来,竟是史非花刚才抽出的那柄短剑。徐十三就算是门外汉,也看出这一次显是姓史的失利。
只见史非花沉着脸,冷声道:“休怪我无情了。”边说,他右手捏了个剑诀。
一看他的动作,薛沈二人大惊失色,额头上泌出冷汗来。
徐十三见此情景,他虽看不懂武功但也知情况不妙。再加上先前从那姓史的言语中,听出薛沈二人意欲同归于尽,顿时心中一酸。想到薛沈二人本可以不管,就是为了自己才和这史非花动了手,徐十三胸中猛涌起一阵热血激情,趁着三人再度斗上之时,悄然潜入一旁,将地上刚才掉落的短剑拾在手中,紧紧捏住。
又斗了几个回合,三人再停之时,只见薛沈二人已是一身狼狈。沈高崛已然受伤,腿上直滴着血。那史非花冷笑道:“那姓宫的老头倒把你们教得不错。”
说罢,他提剑便要上。怎料突然背心一痛——正是徐十三趁他不备,用尽全力将那柄短剑捅在了他背上!
徐十三本不会武功,所以史非花未曾防范。他哪里料得到,这个一点功夫都没的小子,竟然有这胆子背后捅他?!他回身一掌,狠狠地将徐十三打飞出去!直打得徐十三撞在墙上,爬不起来。
就在此时,薛沈二人瞧出破绽,飞剑向史非花杀去。两柄剑捅进史非花背心,立仆。
伸手探去,薛霄确认史非花没了气。而沈高崛不顾腿伤,先奔去墙边,将徐十三扶了起来。
“你还好吧?”
徐十三咳了两声,“没事。他……他死了吗?”
薛霄点了点头。
徐十三闻言,缓缓抬了手,将手抬到自己面前,低头望着,愣了半晌,突然痛哭起来,“我……我杀了人!天啊,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不会的,我怎么会杀人……”
薛霄拍了拍他的背,“你那一刀并不致死,人是我们杀的,你不用自责。”
此言显然是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徐十三一听,立刻抬头大声道:“不!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这家伙,”沈高崛一边包扎着自己腿上的伤,一边笑道,“前一刻还死都不愿相信自己杀了人,后一刻就非说自己是凶手。你这婆婆妈妈的家伙,常在江湖走,哪能不沾血?再说了,凭你,有本事杀了这仙侠门主?就连我们也万没想到活下来的是自己。”
薛霄点了点头,随即向徐十三道:“你快走吧。史非花一死,事态就闹得大了。你趁此时候快跑,不论那许一萝是魔头非魔头,带着她速速离开,离这里越远越好就是了。”
这话说出口,显是薛霄对徐十三先前说的话,有八分相信了。徐十三用袖子擦了擦颜面,“你们呢?”“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沈高崛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挥着手赶蚊子似的,“你若快走,我们还可说原来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杀了史非花逃了。若你不走,便明显是我们勾结于你了。你先前骗我们什么‘炼目’不够,现在还想连累我们被众人砍吗?”
“……”徐十三愣了片刻,随即点头,“那,我便走了。多谢二位,大恩大德,我徐十三……”
“少里嗦婆婆妈妈的!”沈高崛喝道,“酸不酸啊你!好歹是个走江湖的,别一股子文人书生的陈腐酸气。”
“我……”徐十三欲辩,却被薛霄打断。
“趁夜半众人睡熟,快走吧。莫要多说了,我带你出去,”他转头向沈高崛道,“师弟,你去报告葛老大等人,领他们来看尸体,就说我去追逃犯了。趁此大乱的时机,脱逃便要易些。”
“嗯,这个我自然晓得。”沈高崛点头道,随即冲徐十三抱了拳,便再不说话,直走出门外通报去了。
薛霄提了徐十三飞身出门,欲趁时机逃离。
他们并不知道,在三人离开房间之后,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突然张开了眼睛——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背,撕下床单包扎着伤口,那史非花唇边似笑非笑,眼眸却亮了。
“又欠我一个情,看你怎办。”
说完,他慢吞吞地起身,正要离去,却恰好迎面撞上闻讯赶来的葛老大、沈高崛和其他过来看情况的众人。见他醒来,沈高崛瞪大了眼,甚是惊恐。
面对众人的惊讶和疑问,史非花却只是淡淡一笑,“想不到那逃犯竟是个高手,藏得滴水不漏,连我也骗过了。不愧是那女魔头的手下,确实狡猾。不过,想杀我倒也不容易,”他向沈高崛瞥去一眼,笑道,“阎王老子也不收我啊……”
第六章 难预料
当徐十三和薛霄分别、并一路狂奔出石河镇的时候,许一萝和田墨却正趁着夜色,从镇子中一所极简陋的客店中走出。
出门后,二人各奔东西:田墨快步走向刚刚正道们休憩的客栈——也就是刚刚徐十三逃走的那家;而许一萝,则向镇东北废弃的土地庙走去。
这十天来,二人在赶路途中,一直在探听着关于徐十三的各种消息。正道一行,这一路上守卫相当森严,以田墨那点功夫想要进去救人是完全没可能的。见此形势,许一萝也只有咬了牙,决定先到河州镇做些准备布置。
直到二人到达后的第三天,正道大部队才到了镇子中。
许一萝立刻决定,当晚动手。
当田墨潜入之时,客栈院中吵吵嚷嚷,守卫乱成一团——他自然不知道刚才客栈中发生的那些事端,只道自己果然有些运气,异常顺利地接近了一间天字号客房。
其实,对于房中住的是谁,无论许一萝还是田墨都无法预料。但是,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只要拉一个正道队伍中的领导人即可。而那些大牌的高手,肯定是要顾及着身份,住天字号间的。
于是,田墨想也没想地溜到窗前,将预先准备好的、缠着信的飞镖射入房中——上书“欲取神兵,便来土地庙一见”,这词写得含糊,若是换作一般人,定是会以为这是恶作剧而不加理睬的。然而那秘笈是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之物,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就算是只有一个小道消息或是传言,也定然不会放过。
唯恐屋中人追出,田墨完事之后立即逃跑,迅速跃出客栈围墙,赶往土地庙与许一萝会合去了。
此时的许一萝早在土地庙里等候多时——今日的她却与平时不同:只见她如那些关于“九幽鬼姬”的传闻中所描述的那般,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又用黑布遮住了眼睛以下的脸孔。她悠然地坐在一张雕花的梨花木太师椅上——这些自然都是前两日所做的准备,既符合九幽鬼姬富有、目中无人的传说,又可让那高手瞧不出自己下盘轻浮,掩饰自己不会武功的弱点。
她右手扶在太师椅扶手上,左手把玩着那把黄金剃眉刀——事实上,她身上也就只有这点值钱东西,还是先前从墓里挖出来的。如今拿出来,无非是要让别人深信,她的确是那传说中“富可敌国”的“九幽鬼姬”罢了。而田墨则垂手站在许一萝身后,充当下属的角色。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土地庙来。只见这人中年模样,一副大块头,他的一张饼子脸上,五官并不十分难看,只是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凶横的感觉。他身着一身皮衣劲装,领口还镶着不知什么动物的毛。这身打扮在这九月初的天气里,显得甚是不合时宜。
许一萝并不知道,这人正是给了徐十三好一顿排头的“葛老大”——“东北镇霸三正鞭”的传人,葛东成。
葛东成见到这般架势,顿时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那留言竟是鬼姬本人炮制的。顿时,他的手心冒出汗来。他当然不知道,他非但不用怕这个鬼姬,她反而还怕他怕得很。
一时间,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额头上微微泌出了汗。想到自己面对的,定是武林中排得上台面的好手,用一只手也能将自己掐死,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然而,许一萝还是定下心神,敌不动我不动。她不露任何破绽,等对方先开口。
别看葛东成块头大,一副粗人模样,可他脑子却也转得极快。看这情形,他立刻明白:这九幽鬼姬尚不知徐十三已经逃走的消息。她既然大半夜的将他诱来,自是准备作笔交易,让他放人的。
他当下咳一声,明知故问道:“深更半夜的,有什么事要说?”他不敢在鬼姬面前有所失言,生怕惹怒了这女妖引来杀身之祸,所以省去了“女魔头”的称呼。
许一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故作轻描淡写的模样,“不过想与你做笔交易。你有人,我有神兵,一对一,这交易很公平。”
“我凭什么要跟你做交易?”这个时候再装傻便也没有必要了,葛东成壮着胆子道,“只需再过五日,‘诛幽大会’上众多好手怎会敌不过你一个?这神兵秘笈,我现在急什么?”
“说得倒轻巧,好似已是你囊中之物似的。”许一萝淡淡笑道,“你也说了,那许多好手,凭什么就轮到你了?”
“……”葛东成没了言语。这一层他早就想过。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见他有了犹豫,许一萝乘胜追击,故作不在意的模样,“你若不愿意,也不打紧,我再找别人就是了。”“我……”一听这话,葛东成立刻急得开了口。
“你自己想想吧,”许一萝淡道,把玩着手中的黄金剃眉刀,“只要你将人带来,我那神兵秘笈就给了你。”
“……”葛东成想了又想:再怎么说,去将那个小子找回来,都比在众多高手中抢秘笈容易得多了。只是,千万不能让这女魔头知道那小子已经溜走,否则没了好事不说,一旦用不着了自己,便还得搭上一条小命。
这般那般地想了又想,葛东成还是点了头,“给我三天时间,这段日子风声紧没法下手。”
许一萝不知他是以此为借口拖延时间好去寻人,只是心中暗喜:成了!然而表面上,她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挥了挥手,好似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样子,“那便去吧,三天后,这里。”
葛东成闻言再不嗦,立刻飞跃出去。他心下自是焦急,只盼望那小子逃得不远,好让他快些寻到好换秘笈。
直到他走了好远,再也望不见了,许一萝方才呼出一口气来。背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没想到如此顺利。”一直没说话充当下属角色的田墨,喜道。
“幸好他打从一开始对我是鬼姬深信不疑。若他有半点疑惑,动手试我底子,那便立马穿了帮了。”许一萝摘掉面巾,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现在想想,甚是后怕。
然而,许一萝和田墨的计划终究还是落了空——那葛东成回到客栈,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众人切不可将徐十三逃走的事情泄露出去。可他找了三天却始终找不到人,终是没有那个胆子去赴那三日之约。
而许一萝全将希望寄托于葛东成身上,三日之后见他不来赴约这才慌了神。田墨本打算再从正道中挖出一个人来,以同样的方法应对。可因守备太严,他始终无法进入客栈去投那飞镖。
转眼一晃五天过去,许一萝和田墨依然不知道徐十三已经逃走,只道他还被正道中人扣在手里。
想到鬼姬若不出现,徐十三必死无疑。无他法可对,许一萝硬着头皮上了石家坡,来到“诛幽大会”——
石家坡是一块范围颇大的草地坡原。此时,一眼望去,草地上竟全是黑压压的脑袋。各门各派的正道人士,穿着自家门派的服饰,一群一群地、分着片儿坐着。
每个阵营的最前方,都坐着一位老者,想必便是掌门了,后面毕恭毕敬地跟着一排弟子,个个盘腿坐着,面朝坡顶临时搭建起的台子。台子上则坐着四五个人,显是地位非凡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