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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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佛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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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帷贰!

支七又问了后山所在,便也合什与小和尚作别。

开元寺后山,苔石堆错之下,幽径款款,野树茂生,蔓草葳葳。偶有三两游人,却都是些情男情女。支七寻了一番,险些打散些鸳鸯好事,吃了几顿白眼与咄骂,怏怏的又向山下行去。

那山崖砌了些洞穴,垂着藤蔓,若非支七本是妖怪,天生就住洞府,险些不识。隔了几步听去,都是些鸳鸯叫声,顿时手中一痒又想摄下送与乌锅大王。支七正挣扎于要进去偷窥还是离开之时,突然来了二个人,忙藏了起来。

一个油亮光头和尚,与一丽装女子正自山上下来,那女子披金戴玉,应是富贵人家,那光头和尚约摸三十余岁光景,步履沉稳。

那丽装女子柳眉暗锁,倩眼暗愁,支七看得出奇,与那云鸦仙子相思天猪妖时无二,莫非这和尚与这女子有些蹊跷?

倒是那和尚,脸上有些无奈,不断念道阿弥陀佛。正行到崖下,丽装子女倏的凄叫道:“你只管你那佛祖,却不管我了。当初你拥着我身体时,也念这阿弥陀佛,你、你为何这么负心。”

和尚闻言身躯一颤,道:“丽妹,我、我,那回、我。。”和尚艾艾期期结巴了半天,想是心亏,只得又念起佛号。

丽妹又一嗔道:“你快些去还了俗,我那父亲大人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必不会为难于我,也自不会为难于你。”

和尚道:“丽妹,方才在山上我已说了,何苦再说。此事我是亏于你,此世来生自定、自定作牛作马为你。”

那丽妹又道:“你若作牛作马,那能为夫?弘悯,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与那些大户小姐夫人之间那事,但若你不还俗娶我,这事可就。。。。”说罢玉莲碎步快行,便留下那和尚在那启口欲言。

那和尚在那转了一圈,叹了口气,口中念道:“色则是空,色则是空!”

那和尚许久方回过神了,自个念道:“差些忘了和君那厮自吴越来访。”

第四回 缁衣经老红尘久 青鬓渐新春梦轻 2

待那弘悯和尚走后,支七方敢出来,他一出来,居然那崖洞又走出了几对男女,看样子都是些富贵官宦人家,有两三对支七恶狠狠瞪了几眼,女的多悄遮半脸而过。

支七也学弘悯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佛门清静之地,后山竟是如此,连大德弘悯都风月无边。支七不禁惋惜那几锭银子,心想那伽蓝掌的好门,不过他毕竟非来拜师,只想问些佛经要义,便又整了衣装,信步回了大院。又见着那小和尚,忙合什道:”小师父有礼了,不知道弘悯大师禅房在那?“那小和尚道:”檀越方才未寻着监寺?”

支七道:“正是,这偌大后山,寻了一遍,想是错肩过去了。”

小和尚正要说话,突然东边有人吟了一首诗:“烟雨三千载,花深又一桥。

春衫衣梦旧,老去湿红潮。”

小和尚便指了吟诗那处,道:”那便是监寺禅房,只是方才有个贵客来访,想是又在吟诗作对,怕是不便打扰。“支七道:”不忙,小的也略识一二,正可讨教。多谢小师父了。“

近了禅房,只见那弘悯与一微胖中年汉子盘腿对坐,那微胖汉子一身清淡大袍,却掩不住富贵逼人,圆脸大眉之间,隐隐有傲然之气。支七在门外拱手道:“在下靳厝支七,得闻大师法名,今日得一见,真乃三生有幸。”支七毕竟是巡山总管兼那送信请客之妖,倒也晓得些礼仪,脸上堆了三分笑,口气七分真切。

弘悯与那胖子齐齐一望,哈哈笑道:“来者是客,请进请进,不知小友来此有何事。”

支七学那机锋语录道:“为佛而来!”

弘悯笑道:“不外狗屎。”

支七道:“如何戒色?”

弘悯先是一怔,转即道:“先色之。”

弘悯见支七一头雾水,便又道:”昔时龙树色而成菩萨,但得念力故,五贼不害,见得自身。“支七所读之经本不多,俱是严华之文,偌非他方才见了弘悯与那丽人之事,便顿生佩服,转而一想,道:”大师这话一半真一半假,作真时也假,作假时也真了。真乃不二法门。“那胖子更是大笑,道:”说得好,这贼和尚老藉此话,做些风月情债。“弘悯大怒,道:”胡说,色则是空,空则是色。我不知色,如何能明得空义。“那胖子又笑道:”他人不知,我何能不知你。这僧衣也不外衣裳,反正佛祖也尝未怪你。“弘悯破怒为笑道:”你这和胖子,倒也晓得。我佛早已圆寂,不驻此世间,那能管这些绳头小事。“支七在一旁又道:”不知这位先生是?“弘悯嘿嘿笑道:”吴越一胖子,和君持,字致斋。自称是那贤护菩萨转世,却不生在喇嘛教处,也好混个转世活佛。“这回换那和君持大怒,道:”这那由得我,若不是观音那厮千余前拿了我的净瓶不还,我也不用至今寻不回去。不过在红尘也好,比那清凉境妙得很。“弘悯道:”那是,你这胖子,生在富贵人家,不缺衣不忧食,不似贫僧这般清苦。“和君持转而笑道:”你这开元寺也算清苦?香火鼎盛,油水可曾少得,前后又有良田千顷,山林三座,富甲一方。又有丽人娇娃相伴,我应羡你才是。“弘悯忙道:”打住打住,莫坏了我寺名声,吓唬了客人。“支七道:“这尘世扰扰,大师在此修行,想必自有所得。小的不才,粗读了些经典,还望大师赐教。”

弘悯大眼一瞪,道:“上剃刀,断是非根!”

支七一吓,急道:“大师,小的只是请教,未曾想出家当作和尚。”

弘悯方道:“和尚有啥好当的,谈下情便违了规距,藏几个钱也犯了戒,我真想蓄发还俗呢。你瞧那胖子,数年前我与他道修心不修行,胜那修行不修心,益发肥胖起来。”

和君持道:“哎,人家问的是佛经要义,你扯我作甚。下回不带这雪泥团糕与你解馋了。”

弘悯道:“你当我不知,你瞧他资质,那能谈入禅机。”

和君持笑道:“不是有言云弘悯说法,顽石点头么?”

支七一旁听罢大是汗颜,显然那弘悯嫌他资质愚笨,想来也是如此,他没眉没目自看了些佛经,那比得这院中监寺。闻言甚是丧气,吱吱唔唔方道:“在下只想请教心识一事qi书…奇书…齐书,望大师不吝指诲。”

弘悯闻言大笑,道:“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支七听罢,更是满脸通红,汗渍渗发,不知如何说好。他却不知道这弘悯主修那禅宗,虽也有心识之经,却喜那骂佛泼屎之机锋,逢坛登台说法,不过是一时应例。

和君持在旁打趣道:“你这和尚,自解不能解人,不如还俗了事,做个自了汉。”

那知弘悯一听,到是不急不徐道:“不错,还是你这胖子言得是,我正有此意。这红尘春梦倒也罢了,你看这佛场也几时清静过,在与不在全不相干。”

说罢方正色与支七道:“我观你气色不类凡人,想必是妖类。不过这妖类也罢,都是芸芸众生,也不是我有意取笑于你,只是这修行一事,全在个人。你若有心,自在这寺中打盘数日,自个悟去。”

支七心中翻念,想必你这和尚真个动了凡心,想还俗做场姻缘,却寻个唐唐堂堂的道理,还支三推四。但口头上却说:“大师果然法眼,在下本乃一鼠妖,但心慕那释道二门,妙不可言。机缘之下,习了佛门,今番得大师允可,感激不尽!”说罢又再三拜谢。

当下弘悯又吩咐下去,腾了间空房与支七相住。自个与那和君持游召州胜景而去。

时已近黄昏,夕照之下开元寺一片空黄,与那三山相拥,恍若世外佛土。支七又寻了一个和尚索了几本经书,埋头看起来。

召州凤凰山之下,湍溪奔流于碧草之中,白石之上,远处鸦啼昏冥,偶有一两采茶女自山畔结伴而归,山色则愈加寂静。凤凰山山顶,望去召州城如方块灰黄,墙垛如龙脊起伏,猎猎大旗风列开,三两炊烟自城中飘出。

凤凰山东望而去,碧绀大海飞浪横涛,似藏万般野兽妖禽,狰狞万态,自海上向陆地作势而扑。弘悯与和君持正并肩而立,遥遥望去,眼中神色万分凝重。良久,弘悯方道:“这老妖藏于东海深处三百年,终是死不了心,又要兴风作浪。”

和君持道:“今番他与吴浙巨妖澍霸联手,在这东南千里沿海,欲兴起百万水鬼大军,布下四灵玄水阵。和尚,就你我二人,未免人手不足些。”

弘悯哈哈一笑,道:“佛法无边,我一人足可挡兮。你若怯了,可自回那水云楼中保命修身去。”

和君持道:“我却是怕你未入红尘先损了,确不叫一干娇娃心痛。〃弘悯也一笑道:”若你损了,你那琴僮箫仆柳奴莺婢,却不把我骨头都啃了。“和君持道:”那便一并送与你如何?“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说话之间,那海水又变了三变,碧绀而深青,复尔近于青黑,怒涛如墨恣意飞纵,掀起淊天气势,似与弘悯、和君持两人扬威。

此时凤凰山顶上又旋起三道黄光,却是三名头戴平天冠,身着四爪蟒龙袍,腰佩宝剑的汉子。此三人乃东南一带有名山神,皇封三山国王,受天庭表彰,非那普通山神之辈可比,总领东南大荒一带山府。三神也不带扈从,方一现身,便向二人拜揖,口中称道:”有劳两位菩萨了。“弘悯那宽大僧袍一摆,道:”不敢不敢,过些日子也不当这和尚了,莫称菩萨尊者。那老妖、澍霸与我等原有因缘,正欲了结一桩。你等只管护住这海岸,三天自后,我与这胖子自到水中与那二妖一战,不用多虑。“三山国王遵了弘悯之话,便自告退。

和君持良久又道:”天道不仁,你我自然无虑,这三山国王若挡不住鬼潮,却怕是不妙。“弘悯大眼瞪住和君持,一字一语道:”哈,你倒比我像和尚,不愧是贤护。“和君持一听,大声道:”打住,你这贼和尚情僧人,每把贤护读成贤妇,何不读成贤夫?“弘悯道:”我三世未曾为女,你上世倒是做个才貌双全了,得此一女为妇,何有憾也!“和君持经不住他取笑,遂佯了脸皮,不与理会。

第四回 缁衣经老红尘久 青鬓渐新春梦轻 3

待到了开元寺,弘悯突然道:”我方才观那小妖,身上似有一宝,或可借来一用。“和君持道:”莫非你真怕我俩降不了那两妖?再说这沿海山灵水神自会抵挡一二,也不多劳费心。“弘悯嘿嘿笑道:”那些山灵水神,多半不过是平素为善之鬼魂,以那关帝庙里一般鬼灵,吓唬下人则可,碰上那百万凶魂之水,多半逃之夭夭了。“和君持道:”哈,到时自然此乃东南百姓之因果,不过你我多年不归正果,也不知天上可有派人下来。普陀山虽是观音那厮分道之场,却也未见动静,那东海南海二条老龙,只顾在水晶宫中享乐,想来真是欠打。“弘悯道:”瞧你又干愤了,这话我话方似,你这贤妇则不太然。不过终究此二妖因你我而起,想必那些神仙也乐得静观,待你我撕杀,好捡个便宜功劳。“弘悯寻了支七所在,向他询问一方,说了来意。支七便拿出天青石与弘悯二人,那天青石普入弘悯之手,便生了阵阵青光,缓缓流出莲瓣,支七看得出奇,想那青蝠大王用时未曾有这事。和君持眼中一亮,随则隐去,口中道:“好一朵青莲。”说话之时,那三十六颗天青石已自分开,一石生出一瓣,一瓣各结了一珠,围着中间那三十六颗青石盘旋不定,如莲台浮空,一时禅房如是清凉境。支七更是奇了,那青蝠大王原是妖类,几时祭练了佛门宝贝,况他平素嗜血好杀,这宝贝倒如此不同。当下又把这天青石所得来由与二人说了,弘悯听罢哈哈大笑,道:”那青蝠得了这宝贝,却不知这宝贝由来,真是暴殄天物,不然纵不敌你所说的寒上子,也自保无忧。“ 支七忙问道:”请教大师,这宝贝是何由来?“ 弘悯道:”此物有分教:目如广大青莲华,正是佛眼第一光。乃是青莲华目,似这般三十六数齐全,似当于帝释天之中方有。贤妇,你说呢。“ 和君持又吃了一侃笑,愠然道:”你这贼和尚,莫要再说。你既晓得来历,还来问我作甚。“ 弘悯道:”怎么说你也是贤护菩萨转世,我前世也不过一罗汉,当然要问问你。“ 支七仔细打量那青莲华眼,心中窃喜不禁,想这青蝠大王死得不冤,落了个好宝贝。但不敢问那弘悯这物有何用处,又怕他据了不还,一颗心忑忐上下。

弘悯口中一喝,收了青光,还有支七,道:”你不须担心,你只要三天后在那江口之处,用这青莲华眼抵挡那鬼潮则可。此物御天极地,虽你法力不足,但应可供支持。“ 支七本想说他法力微弱,但弘悯又教了几句咒语,尽说无甚大事,有他与和君持入水降妖,那鬼潮未能得人全力驱使,凶险自是小了。

及夜而暝,春星三两,泠露轻飘。

开元寺那东厢处,”吱“的一声开了扇门,露出一尖头长脸来,正是支七。支七几个鼠窜,便溜到了前院。此时星稀云暗,春风料峭,阵阵林声如涛,杂拉拉之间夜静人寐,偌大的院子连盏昏灯也未燃着。

那院子有二十来步之宽,两石幢虽不高,在夜中看去,犹显得突兀。那两尊经幢俱是八角石幢,天王盖莲华座,伸手一摸,一股清凉直自支七掌中渗去,瞬间便探入识海,把那攘攘扰扰之识海影像俱安伏下去。支七于那两经幢之中放出青莲华目,旋作那莲座,登时结跏其上,结了三摩地印,屏了外念,直奔那识海中去。此时身上金光微闪,片刻又回照身内,把五藏六府照个通透,默念了下午看来那《加句灵验佛顶尊胜陀罗尼》与《准提陀罗尼》。待那佛顶陀罗尼咒文念毕之时,左边那一幢便射出一道金色毫光,在支七头上一灌,显出一尊金刚相来,正是: 百丈金身圆妙相,莲台之上执莲华。

若持宝剑破魔障,如意珠光毗诜遮。

待准提陀罗尼一念毕,那右边一幢便生出一道黄白毫光,在那尊胜佛顶之前又显出一尊菩萨相来,只见: 有无量光明相好,身黄白色,结跏趺坐,坐莲花上,身佩圆光,着轻谷,衣上下皆作白色,复有天衣角络璎珞,头冠臂环,皆着螺钏,檀慧着宝环。面有三目,十八臂,上二手作说法相,右第二手作施无畏,第三手执剑,第四手持宝鬘,第五手掌俱缘,第六手持钺斧,第七手执钩,第八手执金刚杵,第九手持念珠,左第二手执如意宝幢,第三手持开敷红莲花,第四手军持,第五手罥索,第六手持轮,第七手商佉,第八手贤瓶,第九手掌般若梵夹。

只见这准提菩萨相与尊胜佛顶金刚微微一笑,那尊胜佛顶金刚便又化作一金色毫光,飞上准提菩萨相之顶,登时金白之光遍照,准提菩萨右第二手轻轻一按,那光俱倒入支七识海,化作无量光明。准提菩萨口中一合,道:”真言之母,神咒之王。”,身同莲花化为黄白毫光,印在支七眉间。

此时弘悯禅房之中,弘悯正与和君持对坐相弈,两人不约而同往门外一看,见天上金光一闪而逝,和君持方道:“此妖倒真是福缘深厚,这两尊石幢已有四百年之久,未有人得此福遇。看来三日之后,不妨让他独挡一面。”

弘悯笑道:“你莫不是心生妒忌,你在这两幢也曾摩挲良久,不见有此际遇。晚上我知你识得那青莲华目,想必有学那观音借而不还之举。不过你这佛国虽好,老衲看来不胜此红尘美妙。”

和君持叹了口气方道:“你我流转红尘年久,慧识渐消,无量劫后也是凡夫一名,或无量劫后又是菩萨尊者。“ 弘悯道:”有情未必苦,无情也是佛。“ 两人又看了门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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