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御儿已经登基,他这一世,就都是皇帝的命了。
让他早点习惯了他自己的身份,想来不是一件坏事。
也罢,就这样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看来,你九叔把你教得很好。”所以她笑起来,让御儿过来自己身边坐下。
“九叔说,母后一个女人撑着一座江山不容易,所以御儿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能让母后太操心。”
听着御儿的话,宛若卿心中咯噔一下。
赫连珏这话,怎么听着……
是她想多了吗?
可他作为一个王爷,虽然常年征战沙场,耽误了婚期,以至于早过了适婚的年龄而至今未婚,可他现在是朝中赤手可热的人物,说媒的早把秦王府的大门都给踏破了,他为何至今还未婚?
“你九叔呢?”宛若卿问御儿。
“我跑得快,九叔在后面呢。”
话音刚落,就有内侍来报:“太后娘娘,秦王爷求见!”
“快让他进来!”
“是!”
来的是赫连珏,长身玉立,双手负于背后,到她面前恭敬地行礼:“参见太后!”
宛若卿忙笑道:“秦王多礼了,你有随意进出皇宫的令牌,进门叫一声就成了,还专门让人同禀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
赫连珏抬头:“今时不同往日了,毕竟四哥他……不在了,我是男子,总归不便。”
宛若卿点点头:“你还是和往日一样心细,只是别光顾着为我着想了,也该为你自己的事儿想想了。”
“我的?”赫连珏一愣,“什么事?”
“你今年,快二十六了吧?”
“过了三月就二十六了。”
“我可听说,你在京城这段日子,媒婆开把你秦王府的门槛都给踏烂了,怎么样,有可心的姑娘没有,让皇上给你赐婚。”
赫连珏苦笑:“我娶什么亲啊,别去害人家姑娘了。”
“你堂堂一个王爷,大将军,嫁给你就是光耀门楣了,怎么是害人家呢?”
“四嫂,你也知道的,我一年能有几天在京城啊,多半是要害人家姑娘守活寡的,还是不要了。”
正文 如何当皇帝
“那找个武艺高强的,跟着你上战场。”宛若卿笑起来,“你看缨络和我都上过战场,难道这个世上还没有其他女子能上战场的?”
赫连珏看着她,忽地叹口气:“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缨络,也只有一个……你!”
宛若卿愣了神,赫连珏却立刻转移话题:“四嫂,那个人你已经带回来了,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想过了,下个月初四是你四哥过世五个月,我想,就定在那天吧!”宛若卿的语气,仿佛冰霜。
“定在那天?”赫连珏一愣,“你真的打算用他的脑袋来祭奠我四哥吗?”
宛若卿冷声道:“难道不应该吗?”
赫连珏叹口气:“我只是想,四哥不会太高兴在地下见到他,而且,他也不会太高兴你杀了御儿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御儿,没有往下说。
宛若卿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也是她忧心的。
毕竟御儿和裴澧夜有着抹不掉的血缘关系,若是将来有一天,御儿知道了他的身世,那她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不要给你四哥报仇了吗?”
赫连珏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报仇有很多办法,你不也说过,杀死他,未必是最好的办法,这也是你说的。”
宛若卿一愣,忍不住苦笑:“你倒是学得快,把我说的都还给我了。”
“你就不能学对付赫连拓那套对付他吗?”赫连珏忽然凑近她,“你是不想重复你的手段,还是……你根本就舍不得?”
宛若卿愣一下神,忽地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不讲君臣之道了?”
赫连珏连退数步,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倒在地上,一脸的尴尬。
宛若卿大笑起来:“让你乱说话,活该!”
赫连珏掸掸衣袖站起来,叹口气:“有些事情,你不愿意承认,其实你的心早就认了,想想锦绣的事吧!”
说完,他便告辞而去。
宛若卿看着他的背影愣了许久,忽地苦笑一声,摇摇头。
或者,她觉得这是对裴澧夜最好的结果吧?
折磨人的招数,她确实有很多,可是,他毕竟是御儿的生父,若像对付赫连拓那般对付他,将来御儿长大了,如何交代?
此次押解他进白水城,押解的将士都有些传言。
他们之中,有几个可是见过御儿的,御儿的脸,活脱脱就是缩小版的裴澧夜。
以前裴澧夜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们还可以说御儿虽然不像宛若卿也不像赫连图,但是可以说是他们的结合版,可若是见了裴澧夜,结果恐怕就不一样了。
或者,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结局了。
宛若卿悠悠一叹,转头看着鹦哥:“你让人去准备祭祀的事情吧,隆重一些。”
“娘娘,你真要判他死罪?”鹦哥有些犹豫。
“怎么,你舍不得?”宛若卿仰脸看着她。
鹦哥摇摇头,咬了一下唇:“奴婢只是想……”
“想什么?”
“既然他都要死了,奴婢在想,要不要让锦绣姐姐见他一面?”
“住嘴!”宛若卿柳眉倒竖,“我说过,谁也不许提她!”
鹦哥低了头:“娘娘,对不起,奴婢不提就是!”
“下去准备吧,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了,这一次,他大仇得报,我该风风光光地去看他。”
“是!”
鹦哥退下了,宛若卿身边只留下御儿。
几月未见,御儿似乎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不少,她刚才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他一直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御儿,想不想母后?”宛若卿摸摸他的头。
御儿点点头:“想,晚上都睡不着。以前母后不在的时候,还有爹爹,哦不,是父皇,可是现在只有御儿一个人睡了,九皇叔也不陪我睡。”
“九皇叔为什么不陪你睡?”
“他说我现在是皇帝了,就是大人了,大人是不需要别人陪着睡的。”
这个赫连珏,他就是这样哄孩子的?
“那今晚,要不要母后陪你睡?”宛若卿抿一下嘴,叹口气。
当回到这个皇宫,她的眼前全部都是阿图的身影,她想找个人做伴,御儿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九皇叔说……”
“九皇叔大还是母后大?”宛若卿歪着头看着他。
御儿想了想:“母后大!”
“那好,那就听母后的话!”宛若卿笑起来,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御儿也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拉住宛若卿的手臂:“娘亲,其实我可想跟你一起睡了,可是九皇叔肯定不让的。”
宛若卿笑笑,抱起他:“走吧,很晚了,你也该睡了,娘亲抱你过去。”
其实,还是娘亲比较好听,一个“母后”将他们母子的感情都拉大了距离。
宛若卿抱着御儿走到床边,御儿就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刚才一定是打足了精神等着她吧,所以现在一抱就睡着了。
叹口气,宛若卿将他放到床上,轻轻捋了一下他的头发,笑了笑。
今天,恐怕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和御儿同睡了。
赫连珏说的对,既然他已经当了皇帝,就不可能轻易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那么,就只能做好接受命运的准备。
御儿小小的身子,在她怀中熟睡,这也会是他最后一次这么信任一个人吧?
从明日开始,她就要给他灌输作为帝王应该拥有的所有思考方式。
“娘,你睡懒觉,还是御儿醒得早。”所以一大早,御儿捏着她的鼻子叫醒她的时候,宛若卿起身,正色道:“御儿,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这样过分信任一个人,知道吗?”
“为什么,连娘亲都不可以吗?”
“因为你是皇帝,皇帝是不可以在任何一个人怀里,睡得这么死的!”宛若卿深吸口气,“就算母后也不可以,知道吗?”
御儿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母后?”
“就叫母后吧,以后都叫母后,不要改口了!”
他以后,总是会懂的。
“太后娘娘。”鹦哥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娘娘不多睡会儿吗?”
“不了!”宛若卿摇摇头,“昨天暴室那边没什么事吧?”
鹦哥笑笑:“娘娘,您放了那么几个人进去,能没事吗?”
宛若卿也忍不住失笑:“多多管教,自然就听话了。”
“娘娘说的是。”鹦哥点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鹦哥看看御儿问道:“皇上如何安排?”
宛若卿叹口气:“从今往后,他都不能和我一起睡了,你让奶娘带他回去,继续让秦王教他怎么做皇帝吧。”
“皇上才五岁,娘娘对他是不是要求严格了一些?”鹦哥有些不忍,“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呢。”
宛若卿叹口气:“作为皇帝,有很多的无奈,他要学会在睡觉的时候不睡得太死,不然,若是有人要刺杀他,会很容易得手。”
“奴婢明白了!”
宛若卿擦干了手:“去趟大宗正院吧。”
“娘娘打算去看御世国国主了吗?”
宛若卿摇摇头:“我只是去杀人的。”
“啊?”
“有个人,该杀了!”
鹦哥愣了一下:“是……太子拓吗?”
宛若卿拍拍她的肩:“知我者,鹦哥也。”
“你不恨他了吗?”
宛若卿抿一下嘴:“恨,还是恨得牙痒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再折磨他了,可能是我腻了吧?”
“我看娘娘是变得豁达了。”
宛若卿摇摇头苦笑:“你怎么不说我有了另外可以恨的,所以不再恨他了?
鹦哥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宛若卿笑笑:“开玩笑的,走吧!”
忽然就是腻了,想把那个人杀了,因为每一次见到他,都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现在想来,还不如杀了干净。
正文 祭祀日突变
半月后,西凉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刻。
宛若卿起了个大早,对着铜镜居然光愣神就愣了足有一刻钟,连鹦哥进来都没有听见。
“娘娘,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叫奴婢?”
宛若卿笑笑:“我只是想看看我自己,何必叫人。”
杀了赫连拓,感觉有些事情就此放下。
她相信,娘亲也不愿意她背着仇恨走一世。
那么,今日斩了裴澧夜以后,她是不是又会将阿图的仇恨,就此放下?
这恨,揪得她心口一阵阵地疼,每一日每一刻都在疼,如果杀了裴澧夜就可以不疼,那么,她就应该杀他!
她一向都是自私的人,是的,她一向如此,为了自己好,其他的事情,她已经顾不上了。
“母后,听说母后今日要斩了杀害父皇的仇人,御儿想随母后一同前往。”然而御儿的到来,却还是让她差点心软。
或者,该让他知道他有个儿子吧?
毕竟今天他就要死了,应该让他们父子见一面的,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为了御儿,好歹,将来说起来,他还是见过他的亲生父亲的。
“好吧,母后今日带你去。”宛若卿摸摸他的额头,“不过只能看一眼,知道吗?”
她无法让御儿亲眼看着他亲生父亲去死,不然,将来他若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梦魇。
这个刽子手就让她来做吧,她不想御儿这么小,手中就沾满血迹,更不想他沾了他亲生父亲的鲜血。
“好!”御儿点点头,乖乖跟在宛若卿身后。
鹦哥给宛若卿梳洗完毕,一身素缟,上了凤辇,御儿的龙撵跟在她身后。
御儿头上扎了白花,今日既是他养父的死祭,也是他生父的死期,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应该戴孝。
今日西凉皇陵外面寒风习习,吹得人连骨头都是冷的。
宛若卿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下的裴澧夜,他并没有跪着。
正如她说的那样,他不想做的事,别人没人可以逼他的,在西凉,恐怕没有人能让他跪下。
宛若卿起身上前,看着他:“不打算给被你害死的人行个礼吗?”
裴澧夜笑看着她:“我把命都赔给他了,难道还不够吗?”
“对我来说,不够,一点都不够!”宛若卿眯起眼睛,狠狠地揪起他的领子,“我告诉你,你毁掉了我一生,你,还有你的全家,都要下去为我的阿图陪葬!”
裴澧夜依然笑着,忽地箍紧了她的腰:“死前还能抱一抱你,值得!”
“你!”宛若卿瞪着他,“放手!”
“不放!”裴澧夜魅惑一笑,“其实我很想知道,我今天就要死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为我心动过一下下,哪怕是就那么一刻钟,或者一瞬间,有没有?”
宛若卿看着他,有那么一霎那的愣神。
这个问题,她从未好好想过,或者准确地说,是从来不曾去想过,不敢去想。
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放开我母后,放开我母后!”御儿忽然跑了过来,朝着裴澧夜身上使劲捶打。
裴澧夜依然看着宛若卿,宛若卿猛地清醒过来,一字一顿地回道:“没有,从来没有!”
裴澧夜笑着点点头,松开了手。
“坏人,坏人!”御儿还在打,裴澧夜忽然一个转身,一把抱起他,“今天让我好好看看,你和那个男人的儿子究竟长什么样。”
御儿吓了一跳,忘记了吵闹,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裴澧夜忽然皱了眉头,盯着他的眼睛看:“叫赫连御?”
“关什么事,坏人!”御儿使劲瞪着他,有些反应过来了。
“你今年几岁?”裴澧夜的眼神带着一些危险的意味。
“放开我放开我!”御儿开始捶他的肩,“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宛若卿闭一下眼睛,对裴澧夜道:“放开他!”
裴澧夜将御儿放下,御儿立刻跑到宛若卿怀里。
“你骗了我?”裴澧夜盯着宛若卿看。
宛若卿将御儿搂在怀里:“我和阿图的儿子,今年四岁半!”
“宛若卿!”裴澧夜大喝一声。
“裴澧夜!”宛若卿瞪着他,“这里没有什么宛若卿,只有西凉太后萧燕燕!”
说着,她抱起御儿:“来人,送皇上回宫!”
“是!”很快有人抬着龙撵过来。
宛若卿把御儿放到龙撵上,裴澧夜看着他的背影,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缓缓松开,忽地笑了起来,跪下磕了一个头:“多谢萧太后恩赐!”
看着他忽然绽现的笑容,宛若卿忽地感觉心中一酸,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良久,她才抑制住,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定。
裴澧夜跪在皇陵前,泰然自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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