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自是关心自家兄长的,忙应声而去。
金贤听着,惊呆当场,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关门声响起,他才还魂,瞪着这个小小的女人,以一种陌生的崭新目光看着,就好似完全不认得这个人一般的。
不错,他们两个人是不太熟的,可是金贤总觉得这个人与自己倍亲倍亲的,两人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缘份。
直到这个刻,他才发现,他完全不了解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紫珞,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当真就仅仅是定远侯的义女吗?居然可以调动堂堂天下第一大帮和白虎堂的人?你……你……”
面对他小心翼翼的惊问,紫珞只淡淡的睨了一眼,懒懒的扔过一句话去:
“不必你你你,我我我的……江湖人,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我与青龙帮和白虎堂,只不过之前有点交情,请他们帮个忙而矣……喂,我胃口不舒服,你给我去找一些酸梅来!”
她老不客气的支使起他。
“啊……哦!我去叫人给你准备……”
金贤瞄了她几眼,心头还是惊跳着,本还想问什么的,又被紫珞催了几声,这才急急出去。
待他走出门后,紫珞才转身看承东,他眼里全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有什么话,痛痛快快的说,别憋在肚子里!”
承东一笑,小姐把他看的挺透:“我在想,要是左朋带着凌岚已经成功脱险……小姐,凤亦玺的事,你就别再插手了!想要在天牢里救人,不啻是在引火烧身……小姐以后若还想过清静的日子,那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紫珞沉默,低头看着手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嘴里但觉淡淡而无味,眼前,不知不觉浮现的是席大哥温温似玉的模样。
承东的意思,她懂,但不管怎么样,见总归是要见他一面的!
****
中膳简单吃过一些饭食,紫珞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急急就把吃好饭的承东也打发出去探听消息。
承东前脚出去,紫珞后脚便向胧月索要之前让她准备的那一些东西。
“为什么要这些东西?”
胧月将随身带着的东西递上去。
“我想进天牢!这些东西备着以防万一……”
紫珞极小心将那小小包打开一边检查,一边低声回答。
胧月张了张嘴,想劝小姐,可她明白席逸枫在小姐心中的份量,小姐是真真的将他当作兄长来看的,不像对金晟,虽结拜作了兄弟,却含着异样的情愫。
席逸枫和金晟,在小姐心里,皆是无可替代的人。
“小姐,你打算怎做?”
紫珞闭了眸想想,心头早有计划,说:“我们先去见金贤……”
*****
金贤确定紫珞这是这一次他的安王府,但是,她却可以熟门熟路的找到他的书房。
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找东西,一本医书,他想看看女人怀孕是怎样一个饮食习惯,以便以后驾轻就熟的去照看那个女人,正翻箱倒柜的在忙……
“金贤,你这里闹贼了啊?”
翻得乱七糟的,看得紫珞直眼。
“哎哟!”
金贤的头撞到了书柜上,回头看到是她,很惊奇,心下以为是奴婢带她来的,向外望望,却不见引路的人奴才,呆呆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这园子,是他当初一时玩性起,以八卦阵布局兴建的,一般人不可能走得进来。
紫珞不答,也不问他这是在找什么,瞟了一眼满地的被乱扔的物件,踩着可下脚的地方,走到书案前,笑着说:“金贤,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金贤觉得她说的很郑重其事,不觉停下来,又自抽屉取出一包酸梅,一边让她吃,直说这东西酸成这样,你居然就咽下去,女人怀身子后喜好还真真是奇怪,一边问什么忙。
他是如此的心细,谁要是能得他为夫,那是三生之幸。
紫珞笑着,莲指纤纤取了一枚来吃,说:
“我要去天牢见展苍,你陪我一起去,而且不能偷偷摸摸的去,得去的光明正大……”
这样才没有把柄落到别人手上。
金贤也在吃梅,正酸的直皱眉,心里不明白她想做什么,眼里生起疑惑,吐掉忙问:“怎么光明正大的去?”
他一直以为他赶回来是为了凌岚,现在看来,一大半原因好像是为了牢里的人。
来之前,紫珞自是把计划早就想好了,缺的便是引路的那个人——所有人当中,最合适的就是金贤。
她笑笑,帮他整理着书案上的书,慢慢的说:“自然得先去请圣旨,你去跟我父皇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展苍虽是敌国奸细,但终究是师徒一场……你去给他整装送别,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理由是极好,北沧素来奉行尊师重道。可是金贤对这个展苍并没好感。
他已隐约猜到,那个逼紫珞成亲的男人就是他这个可耻的师父,而且当初,他之所以会去百机山庄,皆是这个男人在背后有意无意放的消息。
那日那些折辱他的话,也都是他有意让晋北冥来激损的,为的就是要令他和大皇兄兄弟起嫌隙。
金晟拜展苍为师,全是受父皇之命,彼此间并没有师徒的情份,这个名正眼顺的师父,远不及君老师来的有份量,他根本就不愿去见他面。
提到这个人,他就不快:
“这个人可恶之极,为什么要去见他?你忘了么,当初是谁在你身上下的蝶变,又是谁害的凌岚掉下河的?若不是这个人在背手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日这副局面!”
“你先别管这些,其中的道理,我以后跟你说,我必须见的,必须确定他的身份……”
紫珞认真的说:“金贤,很多事,你不知道,我自有我去见他的道理。”
金贤心头还是不情愿,但见她如此坚持,思量了一下,又想用别的法子去打消她的决定,说:“没用的,天牢之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犹其是这样的重犯,纵然请了圣旨,我能见,你却不能!”
“所以,我们一起去请旨!”
她有备而来,自是没那么好打发的。
“一起?你想以什么身份去见?萧王侧妃?这样不妥当吧,会生出闲言碎语来的。”
金贤诧异之极,而且完全不苟同。
紫珞微一笑:“我以君墨问的身份去见……”
“嗯?”
他满眼疑惑。
也令胧月呆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急急的低叫:“小姐,这样不妥……”
“没有什么妥不妥的……这个天牢,我一定要进一趟……”
君墨问曾助金晟拿下展苍,立下大功,如今她化作君墨问,陪金贤去送昔日的老师最后一程,自是最最不惹人注意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金贤依旧一头雾水。
****
半个时辰后,当金贤再次推开书房的门,一下看呆了眼,房里出现的不再是娇艳动人的凌岚,而是风度翩翩的君墨问。
一袭墨衣,蓝带束发,手持玉萧,潇洒的把玩着,待对上金贤惊呆的目光,挑眉淡笑:“怎么样?这样子可以进宫了吧!”
承东说了,墨问一直待在悠然山庄深居简出,这个时候,他们进宫,不会同时出现两个君墨问的。
“你……天呐,你妆成君墨问的样子,好相像呀……太神奇了!”
金贤乍舌的直叫,急急跑上来直摸她的脸孔。
他惊奇极了,这个女人再次令她刮目相看。
紫珞仰天一叹,白着眼,将他打飞:“混小子,别瞎摸,摸坏了就完了……”
唉,这孩子就是纯,居然以为她易了容。
听到这个变的清朗的声线,金贤把眼睛完全瞪成了驼铃,怎么会这样:声音也一模一样!
不光声音一样,连举止也丝毫不差!
她,是冒牌的吗?
金贤不觉眯起了眉来,心头不觉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
没有意外,金贤带着紫珞很顺利的拿到圣旨,一起进了天牢。
天牢位于刑司局,那地方,紫珞去过,关男人的地方比关女人的地方,更为的可怕,路经的刑堂上,斧钺、刀、锯、钻、凿、鞭、杖,一应俱备,整个天牢,透着一股阴森的味道。
她不能想像,被关在狱里席大哥,如今会有怎样一副惨状,夹榻伺候,鞭痕满身,不知道会不会被欺凌的容颜尽改?
狱头将他们带到的是一间重兵看管的牢房前,厚厚的铁门打开时,里面传来了一声声轻轻的低咳,看样子,他的身子状况挺糟糕。
未曾见人,沉重的心,已然纠结起来,心头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金贤走在前面,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踩着轻翼无声的步子走进。
“墨,是你来了吧!”
一声低磁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来,不是席大哥那清爽好听的声线,是展苍那讨人厌的声调。
这是一间独立的牢房,走进门,映进眼帘的是隔着粗而结实的铁栅栏,紫珞看到了一个穿着囚衣的束发男子,手上脚上都有上了粗重的铁链——
他本坐在木几前,手上执着一个茶盏,似在思量什么,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便抬了头,极安静的站起来,身上有一此污秽的紫血印,显未这衣裳已许多未换,脸孔是清瘦的,目光温润,发也有些凌乱。
这张脸依旧是展苍那张脸,没有变,只是那眼神,突然让紫珞觉得是那么那么的熟悉。
其实第一次,在船上,他给她的感觉,就有一点熟悉。
原本,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坏,如果没有发生后来凌岚落水的事,也不曾在她身上下药,她想她也许会帮他忙,会将五虎上将,五大家族引见给他认识,也愿意拿出那个遗旨,去帮他证明他的是凤家之后。
可是后来,却发生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
……
紫珞在心头轻轻一叹。
她如何能想到凤亦玺就是席大哥呢!
如何能!
目光在半路相遇。
她是难受的。
他呢,身为席逸枫,他净若清莲,温温淡淡的
|||
神色,让人很难捉摸,身为展苍,他深不可测,满面沧桑,似看尽人世繁华。
这人具有双重性格,太会伪装——这世间,人心果然是最难看透的东西。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最后一面了!”
他移了几步,微笑的看着——为何不曾怪她,是她害他得了这生死大劫的!
语气是如此的平静!
最后一面——
她听着反而哆嗦了一下。
紫珞咬唇,站定在原地,胸口闷闷,目光直直的。
金贤跟了上来,心里不住的直想,紫珞明明是冒牌的君老师,为什么展苍会那么亲切的叫他“墨”。
他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连,凑到紫珞耳边,轻问:“你们以前认得?”
不对吧,要是他们以为是认得的,那天,君老师为什么要帮大皇兄捉拿展苍呢?
金贤觉得一切正常的罗辑思维全乱了
紫珞不理会,一把抢过金贤手上的钥匙,去开铁门,锁链哐啷一下落地。
她走到里面,这个牢房内条件还比较好,有一个干净的地铺,有一张简单的茶几,几上放着一壶茶水。
“贤,你去外头守一下好不好,我想与他单独说几句话?”
紫珞低低的说道,目光落在展苍,不,就该说是凤亦玺身上。
一句“贤”令金贤一震,只有君师父才会这么叫他的,紫珞怎么会这么叫她?
“你……”
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直叫。
“你先出去!有什么问题,等我有空,你再慢慢问我……拜托了……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贤,你不会给我泄密的是不是!”
她转头看他,清朗的声线吐出温温柔柔的语调,酥软着金贤的骨头,眼前的人分明就是紫珞,可他却感觉到了君老师的气息。
不,这是一种极奇怪的感觉:既有君老师清朗的味道,又有紫珞小女儿的神韵。
他困惑了,瞥了一眼,点头,所以疑问,忍着,以后再问。
***
待他离去,囚室内异常安静,只有彼此的呼息声在轻轻的传递。
紫珞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展苍身上,隔着一张人皮面具,她感觉到的是一层透骨的心凉。
如果他不是展苍,如果她不来冒名凌岚,他们之间怎会闹的如此惨淡?
陌生!
真是陌生!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欺骗众生。
紫珞思潮乱腾的看着,沉沉的一叹,淡笑,笑的很牵强,只道:
“知道吗?三生湖很美,曾令我流连忘返。几年前,我在那里认得了一位兄长,最后一次离别的时候,我对他说:三生湖,是个不错的隐居地,桃园花开满湖春,莲香浮动秋露重,可惜我家住东瓴,落地归根地,慈母望子归。我跟他说,今朝把酒且对饮,他朝缘聚叙旧情,可这一别就是三年多……”
凤亦玺静默,目光迷离起来,因为她的话而追忆起当初的似水的流年。
那时的曾经,是那般的让人开怀,再想到而今状况,那隐约的笑容,不自觉的就透露出几丝伤感。
他低嘘一声,是不尽的怅惘,便接上口道:
“是不是有一种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无奈……墨,他们都说缘去江湖老,转身一生休了。所以,缘来就须常欢笑,与君趁兴尽良宵……我知道,三生湖边遍地花开,最适合隐居吃酒笑众生,我也一直在等你来,与愚兄从此左右为邻,自在逍遥,可惜没有等到,再见世事变迁,是如此的尴尬可笑……”
他答的是如此的顺口,令紫珞不觉红了眼,酸意涌上心头来。
这一番对话中很多句,正是他们初识离别之时,在三生湖边说过的。
当时,就他们两人在场,没有第三者,若非本人,又如何能记得如此清楚……
“席……席大哥……为什么会这样?”
她涩涩的笑,最最讨厌的人,却是自己最最尊敬的人,这是何等的嘲讽,而且还是因为她,而受了这么多的灾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比如,与生俱来的责任……”
他依旧微笑,神色微微有点黯。
一双素来只握笔的手,原来,能画的不仅仅是一池莲花,原来,他隐居在三生湖来,是因为他有责任。
是啊,三生湖不远的地方,正是一片重要的军事重地,他会选择在那里隐居,绝非偶尔。
因为他是凤亦玺。
三十几年如一日的隐姓埋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雷厉风行之势,将昔年不得不拱手相让的皇位重新讨回来。
但这一切,皆被她无情的摧毁。
她一步步将这个男人,送到了敌人的屠刀下。
心,很疼!
“为什么不跟我说明!你早该跟我说的!”
此时此刻,她是何等的悔恨交加。
当初在萧融的船上,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