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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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暖-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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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他喊我小姑娘?   
    阿勒泰严肃地说,“我把这门手艺当成是一生的事情,它不是货物,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如果找不到能很好传承它的人,我宁愿把它带进黄土里,让它绝传!”   
    他说完,起身就要进屋子,我连忙拉住他,“阿勒泰师傅,您别生气,我们再好好谈谈。您的手艺那么好,不能绝传的。”   
    “我这辈子,只看上了一个徒弟。他极有天赋,也很有耐心,底子又好,是这门手艺的不二传人。可惜他太忙,身体也不好。如果你把他请来,我就教!”   
    “谁?”   
    “陇西王李悠。”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自己当场憋死。   
    “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吗?”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齐,“阿勒泰师傅,小齐的天赋可能差了些,可是勤能补拙,您看他的手,全部都是茧子。天赋只是一部分,一生的努力也很重要吧?”   
    阿勒泰看了小齐的手一眼,板着脸沉默。   
    “求您考虑一下吧?”   
    半晌,没有动静。   
    “看在他的份上,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阿勒泰对天拜了拜,终于松口,“这个小伙子留在我身边,我要观察他一个月。而你,要去库尔干干一个月的活儿。”   
    干活有什么难的?我拍胸脯,“没问题!”   
    小齐拉我,好像要说话。我斜了他一眼,他就老实呆着不动了。   
    阿勒泰看着我,“我打赌你干不了一个月。”   
    我这一辈子最恨别人小看我,“我要是干得了一个月呢?”   
    “我就收他为徒。”   
    “一言为定!”   
    我气呼呼地从阿勒泰的家出来,小齐问,“王妃,您知不知道库尔干是什么地方?”   
    我随口问,“什么地方?”   
    “姑娘城,关女犯的地方。她们每天都要做数不清的重活!也有身家清白的姑娘去那儿讨活干,因为报酬很高,但是您肯定受不了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开始有点害怕。   
    不过,我李画堂是堂堂的公主,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打过的赌从来不后悔!   
    “小齐,能不能把阿勒泰的手艺学到,就看我们俩这一个月的努力了!”我握着小齐的手,狠狠抖了抖,小齐愣愣地点头。   
    这事儿我得瞒着小陆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眼睛一闭一头撞到柱子上去了。   
    晚上,一个人的被窝变得很凉很空。我一直梦见李悠,梦见他回来了,梦见他抱我,吻我,梦得我相思成灾。   
    第二天,我找来小东,先是问李悠有没有信来。   
    “没有,王妃。”   
    “我最近要到城里逛一逛,熟悉民情,白天都不在府里,大小事情一律交给你了。”   
    “王妃要去哪里?小的派人……”   
    “不不不,那样就体察不到什么了。我可警告你,别派人跟着我!我只在城里走一走,不会出城的。”   
    小东看我一眼,低头道,“小的明白了。”   
    “还有那个珍宝房的小齐,你跟李丁说一声,就说他与我一起。不要问行踪,明白了吗?”   
    “是,王妃。”   
    “这个,你先帮我收起来吧。太招摇了。”我把手上的鸽血红摘下来,又说,“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吧。”   
    小东没有多问,恭敬地把戒指接了过去。   
    我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的服装,一路打听库尔干在哪里。城里的百姓大多不是汉人,但多少都知道一点汉语。他们一听说是库尔干,个个都耸肩摊手,说,“股酿 ,你补幸。”   
    嘿,我就不信了。我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离城西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堆的乱石。乱石之上,穿着白色衣服,手脚上戴着脚铐的女人,正来来去去。   
    有一个蓝衣的大婶,打扮得像是个突厥男人,举着鞭子站在一旁,大概是见我老打量她,就转过头来看着我,霹雳啪啦地一通突厥话。见我发怔,又换了汉语,“干什么的?小孩,别处玩去!”   
    小孩……我十五岁了!   
    我笑着迎上去,“大婶,你们这里招人吗?”   
    “招人?”大婶狐疑地看我几眼,“招是招,不过就你这身子板,干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真要干?干多久?”   
    “一个月。”   
    我话刚说完,正在搬石头的女人们都停下来看我,好像我是什么怪物。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越发地没底。毕竟,我从来没干过什么重活,也是严格意义上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刚来炎凉的时候,我以为李悠会好好锻炼我热爱劳动的美好品德。谁知到了后来,他比谁都惯我。   
    “成,这里的石头要全部运走,正缺人手。我叫赛里木,是陇西王府工房下的一个帮事。工钱,七天这个数。”她伸出粗长的手指,瞟我一眼,“七天结一次,碍事的话,我会请你马上走人。”   
    “……知道了。”         
过去   
赛里木绝对不会因为我比这些女人都矮都瘦,就手下留情。   
    那石头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搬起来,刚搬到一半,因为撞到身边的一个女人,那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脚趾上,痛得我只想叫娘。   
    “废物!”赛里木走过来看我一眼,“我看你也别贪那工钱了,这活你干不了。”   
    “谁说我干不了?”我强忍着巨痛,俯身又去搬石头。赛里木高声用说,“大家听着,再过不久就要入暑了,要尽快把这里的活干完!”   
    “是!”我身边的女人们有气无力地回答。   
    “都给我精神着点,这些银矿里提炼的银,可是要给王府珍宝房做首饰的。我们是在给伟大的忽底做事!”   
    “好!”女人们一下子来了精神,动作也麻利了很多。   
    我搬石头搬得气喘吁吁,有一个长得很高很俊的姑娘蹦到我身边,把我快掉下去的石头抬上来了点。我连忙道谢,她打量我说,“姑娘,看你白白嫩嫩的,不像是家里缺钱。”   
    “我……有苦衷。你呢?看起来也不像缺钱。”   
    她凑过来低声说,“我可不是看上这里的工钱。因为在这里,也许能看到忽底。”。   
    “忽底?”……李悠?我又把石头往上抬了抬。   
    “是啊。赛里木大婶都有两个孩子了,还接这份工就是因为忽底有时会来库尔干看矿石。你可能都不相信啊,这里有的人是故意犯重刑的!因为忽底除了王府,只会来这里。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近距离看到他完美得像天神一样的脸!”   
    我苦笑了一下。那脸我天天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你好,我叫刘浣,你呢?”   
    “我叫小堂。”   
    “小堂,你也是汉人吧?”刘浣把石头放到指定的地方,又来帮我,“在炎凉城看到真的汉人可不容易。”   
    “为什么?”对于城里那么多外邦人,我也一直很好奇。   
    “前几年突厥发生了一场战争。一座城池被汉人的统帅屠了。忽底就收留了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还有那些因为突厥和龟兹两国的战争而失去故乡的人,都来这里投奔忽底。忽底为了他们的生计,出钱办了很多的酒楼茶肆,手工作坊,还买了许多的粮仓田地,让他们能够赚钱养活自己。炎凉城本来人很少,而且都是汉人,现在渐渐地,汉人和突厥、龟兹都亲如一家了。”   
    我想赤京城中,风传的李悠动不动就买田买地,垄断西北粮仓的谣言就出于此。   
    “小堂,你知道忽底么?”   
    “恩。知道一点点。”我可不敢说我不仅知道,还是他的王妃。看这姑娘的模样,痴迷李悠痴迷得很。没准我的真实身份,还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你知道那个讨厌的金玉公主么?忽底送她鸽血红,全城都知道了!”刘浣一副气得牙痒痒的模样。   
    果然……   
    赛里木在不远处喝了一声,“那边正在讲话的两个小鬼!雇你们工作的,不许聊天!”   
    我和刘浣对看了一眼,互相吐了吐舌头,连忙收住了话头。   
    在库尔车只干了半天,我觉得我的半条命就要没了。不仅如此,双手也都磨破了皮,脚上被砸到的地方也一阵一阵地疼。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饭菜却清淡得我下不了口。我一定是疯了才放着王府的锦衣玉食不要,来这里做苦力。我图什么?那该死的阿勒泰老头!   
    刘浣把自己碗里的星点肉都夹到我碗里。我看到她手掌里的茧子,“你会武功?”   
    “都是些花拳绣腿,家里的老头逼得紧,随便练了几年。”   
    “那令尊现在何处?”   
    “那个死老头在呼图城。”刘浣好像不愿意多谈她爹,就对我说,“还是聊忽底吧。我每天在这干苦力,就是希望能见他一面。你知道忽底的突厥名字是什么吗?”   
    谢天谢地,随便聊什么,只要不聊金玉公主就好。   
    “是阿尔斯兰吧?”   
    “不错,伙计!”她揽了揽我的肩,像突厥人一样说话。   
    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又说,“你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谁?忽底?那是,你问问在库尔干干活的老老少少,没有比我刘浣知道得更多的了。”   
    “那他的过去呢?”   
    刘浣看我,“喂,你别告诉我,你也仰慕忽底?”   
    “当然不。我只是好奇。因为他的过去,好像一直都是秘密。”   
    “其实啊,忽底的过去,是我们不愿谈及的。就像谁都不希望太阳有一星的污点。但既然我们投缘,我就偷偷告诉你吧。   
    当年,老王爷出使突厥的时候,爱上了谷浑王年轻貌美的妻子。但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甚至连忽底的母亲有了忽底,老王爷都不知道。忽底随着他的母亲,在安拉城平凡地长到八岁。他虽然不是谷浑王的亲生儿子,他的母亲也早与谷浑王断绝了关系,但他仍被谷浑王的其它妻妾迫害。听说最严重的一次,险些瞎掉眼睛!”   
    我倒吸了一口气,刘浣接着说,“忽底的母亲为了保护忽底去世了。闻讯而来的老王爷把忽底接回了炎凉城。可老王爷的妻妾全都是汉人,忽底之上还有三个哥哥,他拒绝说汉语,他跟他们都长得不一样,所以饱受欺凌和陷害,经常被打的浑身是伤,还吃不饱饭。”   
    刘浣把最后一口饭吃完,见我一口都没动,便说,“嗳?你快吃啊。”   
    我忽然胃口全无,就问,“接下来呢?”   
    “后来老王爷破例把他带去赤京……”   
    我忍不住问,“他总共去过几次赤京?”   
    “三次吧……第一次去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据说那次回来,他开始拼命地学习汉语。几年后,又跟老王爷去了一趟赤京,那一次,皇上还破例让他进弘文馆学习了几天呢。再后来,就是这次进京去娶公主了。”   
    后面的两次,我都知道,但第一次,我只有两三岁的光景,什么都不记得了。   
    “唉。老王爷病危的时候,他才多大?十几岁的少年,终于杀了那几个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哥哥和他们的母亲,继位当了陇西王。”   
    我叹了口气,“狠了些。”   
    “不狠,哪有现在西域的太平?忽底的几个哥哥,各个心胸狭隘不说,好美色的,贪图享乐的,不把人当人的,全都恶贯满盈。不过啊,因为这段过往太血腥,所以我们都不会提起的。小堂,你也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赛里木说,“都起来都起来,干活了啊!”   
    刘浣看我手中的碗,轻叫一声,“呀,光说话了,你的饭一点都没吃。”   
    我放下碗,“先干活吧。”   
    库尔干虽说是惩罚女犯的地方,李悠还是会酌情给女犯一些报酬。   
    这里的活儿很重,但也只是负责运送矿工开凿出的银矿石到城里的工场而已。   
    我们休息的时间很少,几乎在不停地干活。赛里木很严厉,会抽那些偷懒的女犯,但对我们这些不是女犯的人,却只喊和骂。   
    所有人顶着毒辣的日头,汗流浃背地工作,受了伤也只得咬牙忍着。不然赛里木会叫你走人。   
    我以前买首饰的时候,只觉得它们好看,从来都没有想过,一枝小小的银簪子背后,需要这么多人的努力和汗水。从矿工,运工,提炼工到工匠。如果我不到库尔干,永远都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国家是什么?百姓是什么?我们皇室是什么?在享用他们劳动成果的时候,能为身在最底层的他们多做些什么?   
    坚持到第三天,我被毒辣的日头折磨得中暑,昏迷中一直喊着李悠的名字。   
    醒来后,赛里木苦劝,要我别干了。我咬了咬牙,不肯。   
    第七天,我走路都感觉在飘,浑身酸疼,连做梦都在搬石头。小东和小陆子都已经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因为我被晒得又黑又瘦不说,浑身也没一块好肉。小东倒是懂事,不会多问,倒是小陆子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又是哭,又是闹,我没法子只能告诉他。   
    “公主,您这是何苦!”小陆子抱着我的腿哭,“从小到大,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奴才跟东大人说,让驸马尽早回来就是了……”   
    “小陆子,我不是因为驸马才去库尔干的!”我把他拉起来,手指都有点用不上力气,“驸马说得对,出了赤京城,就没有什么公主了。我也不想每天都在王府里面,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在这里,我有更多的机会去体会以前体会不到的东西,所以,你不要阻止我。”   
    “可是,公主!”   
    “我既然跟阿勒泰打了这个赌,我就不能输!否则,他们所有人,会更加看轻我。小陆子,你懂吗,这是身为公主的骄傲!”   
    小陆子一边抹泪,一边说,“奴才心疼您。眼看都瘦了一圈了,身上也全是伤。皇上和皇后知道了,该多心疼。”   
    “父皇和母后会高兴的。因为,我正在慢慢地长大。”   
    “可是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啊。”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支着下巴,“已经病了,还病入膏肓。”   
    “是吗?哪儿难受?奴才马上去叫大夫。”说着,他就要转身跑出去。   
    我忙拉住他,“别去了,这病大夫治不了。相思,你懂吗!”   
    小陆子扁了扁嘴,没声了。   
    第十天,我看着自己破裂的手指和满是伤痕的手背,在去留之中强烈地挣扎着。我一直告诉自己,可以了,十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大不了输了这赌,让李悠自己去想办法对付阿勒泰老鬼。我实在太累了,累得提不起精神来,一看到那些石头就想躺到地上去,最后永远别醒过来。   
    小齐偷偷来看我。他给赛里木塞了钱,赛里木就允许我们单独说一会儿话。   
    小齐说阿勒泰除了要他用一根很粗的银棒在一块很厚的银板上凿洞,别的什么都没说。   
    他跪在我面前,“王妃,这里的活太重了。王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把小的杀了不可,求您放弃吧。”   
    “小齐,你想放弃吗?你不想学阿勒泰的手艺了?”   
    “想。但是,太委屈王妃您了。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就盼着能平平安安的。能拜阿勒泰师傅为师,那当然是天给的恩泽。但如若不能,小的也没什么好怨的,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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