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是如此好笑的情景也无法让应无涯露出笑容,事实上他的心情此起昨晚是更差了几分,当他看见小厨娘从那头跑来,突然窜生的生理欲望简直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
这着实让他又气又恼,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长相又如此普通,却能让他心跳加速、血脉贲张,这简直荒谬至极!
应无涯恼怒之余早决定了,要嘛,就搬出百花阁;要嘛,就不再见“桃花”,离那位小厨娘愈这愈好,然而此刻看着她边假装找猫边偷偷逃离他,应无涯心里却更加不悦。
她刚刚不是开口喊了他吗?为何现在又急着逃走?
“小厨娘!你过来。”于是他开口喊她,然后倚着树干等她过来。
如茵实在不想过去,也想过干脆装做没听见,然而她想最多的就是百花阁里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每一张嘴都要吃饭。
唉!又不是她喜欢扮桃花、要桃花尽量任性也不是她的意思,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可以专心在膳房烧饭炒菜啊!
如茵又叹了口气,缓缓直起腰来转过身子,看见倚着树干面无表情的应无涯,那种拔腿就跑的念头非常非常地强烈。
结果,她终究还是朝他走去了,脸上还得挤出甜甜的笑容:
“爷!您叫我?”来到应无涯面前,如茵怯怯问道。
应无涯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看得如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爷……大爷?”她又轻喊了声。
应无涯别过头去,冷冷说了句:
“谁叫你了?”
“咦?您没叫我?”如茵松了口气,随即道:“那我走了。”
“站住!我准你走了吗?”见她急着离去,应无涯心里更不舒服。
啊!啊!看来这位大爷的心情糟透了,她真不该早早下床,更不该抄近路打这儿经过的。
如茵在心里呻吟,才跨出一步的脚又缩了回来。
“那……有什么吩咐呢?大爷。”她可怜兮兮问道。
有什么吩咐?他哪里有什么好吩咐她的?
应无涯绞尽脑汁想着,总算给他想着了。
“有件事问你。”他从怀里拿出一张折迭起来的纸,把它摊开来推到她眼前:“见过这个女人没有?”
是张画像啊!
如茵凑过去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皱起眉说:
“有点面熟,可是……”
应无涯听她这么说,一把抓起她的手问:
“你见过她?”
“这……您听我说完嘛!大爷。”如茵因为手腕的疼痛而苦着张脸。“我说有点面熟,可是我大概不认得她吧!”
听她这么一说,应无涯脸沉了下来:
“没见过怎么会觉得面熟呢?”
她就是觉得面熟啊,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不过这么说的话肯定又要挨一顿骂,如茵心想她还是换个说法比较好。
“呃……说不定我真的在哪里见过她,您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她说,脸色有些发白。
“想?要想多久?”
“想多久?这……这我怎么敢跟您打包票呢?”如茵苦笑。“拜托!爷,您抓得我手好痛,能不能先放开我?”
应无涯这才惊觉自己还抓着她的手,他蹙眉盯着两人双手交握处,半晌后缓缓松开了她。
如茵一得自由就不断揉着疼痛的手腕,这爷儿力道真大,若非她早练就了一身耐疼功夫,只怕早就张嘴哇哇哭叫了。
“爷!这女人莫非是欠了您钱不成?”瞧他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表情,如茵忍不住开口问,结果让应无涯狠狠一瞪给吓退了一大步。
“你好好想一想,今晚给我个答案!”配合凌厉的一瞥,应无涯还扔出了这么两句。
“想?想什么啊?”如茵慌张问,已经转身准备回房的应无涯倏地又转过头。
“想出画里的女人是谁,你又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他咬牙说道,又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大步走开。
如茵还在揉着手腕,揉着揉着,不由垂下头,长叹了口气。
第六章
有了一个不祥的开始,当天的如茵以“行尸走肉”四个字来形容都犹有不足,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发呆,饭煮得有点焦也就罢了,几盘菜炒得根本下不了肚子,令一干姐妹是敢怒却又不敢言。
“恶!这盘蒜苗豆腐是甜的耶!你们说如茵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啊?”趁着如茵离席去端汤,梅花首先开口问了。
“这盘青菜是酸得入不了口,她究竟放了多少醋?差点没把我呛死。”莲花也跟着说,放弃青菜改去夹了块豆腐往嘴里送。“甜的还好,合着大口大口的米饭至少还不至于让人闹肚子疼。”
“闹不闹肚子又不会马上知道。”兰花轻叹了声:“我看大家这一餐就多吃米饭少配菜,凑合着应付过去吧!”
“哎呀!”梅花忽然惊呼,还压低了声音道:“如茵端汤过来了,我看见上头浮着块抹布耶!这……这能喝吗?”
“那……大家就勉强喝两口,都不喝的话会伤如茵的心的。”桂花首次开口,才说完就引发众怒。
“别开玩笑了,桂花姐,谁知道那块抹布擦过什么东西?我死都不喝。”梅花立刻发难。
“就是啊!万一是擦地的呢?喝下去会死人的耶!”莲花跟着道,兰花则是捂着嘴一副要吐的样子。
这时候如茵心不在焉地把汤搁在桌上,总算是察觉了现场气氛有些异常。
“怎么了?姐姐们好象吃得很少——”她才开口,桂花已经站起来一把将她拉到一旁。
“我说如茵,你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啊?”桂花问,眼角瞄到梅花正端起那碗汤往窗外倒。
“我?我没什么不舒服啊!”如茵回答,但随即就垮下脸来长叹了声:“怎么办?桂花姐,万一那位大爷决定离开百花阁呢?这都是我的错。”
桂花听了一怔,敢情如茵这副失了魂的模样是因为那位贵客?
她干脆把如茵拉到外头,确定其它姐妹们都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后才开口问:
“怎么?你得罪那位爷了?”她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今晚的饭菜你已经给那位爷送过去了吗?”
如茵摇头。
桂花也松了口气:
“究竟是怎么了?刚才我在前院碰见那位大爷,他没提起要离开的事啊!”
“我看他迟早都会提的。”如茵还是垂头丧气。
桂花一听,皱起眉:
“为什么这么说?你做了什么把人家给惹恼了吗?”
“这个……”如茵歪着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照着你们教我的说,希望他能在外头帮我们多宣传宣传。”
“然后他就生气了吗?”
“他很突然地就生气了,我怎么都不明白那位爷儿在气什么。”
“就这样?”
不仅是这样啦!还有其它的事。
这话如茵没说出口,因为爷儿没提过可不可以把那张画像的事跟其它姐姐们说,也就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仿佛身负重任。
“我好累啊!桂花姐。”如茵叹了口气说。
看着这样的如茵,桂花不由心生怜惜,这么个单纯不解世事的小女娃,她们会不会给她太多压力了?
“你回房去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真的不好。”桂花说。
“可是那位爷儿的晚饭——”
“我会让人送过去。”
“其实我也不困……”如茵才说着就打了个呵欠,桂花见了不禁露出笑容。
“去休息会儿吧,你一副随时会睡着的模样哪!”桂花拍拍她的脸颊,然后进去和其它姐妹们一块“解决”如茵那几道“杰作”。
原本还犹豫着的如茵又打了个呵欠,于是就决定听从周公的召唤,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看见送饭来的是个胖女人,应无涯虽然心情极差,但终究也只是挑了挑眉,然而当那胖女人露出谄媚的笑容往他怀里挤时,应无涯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倏地起身走开,梅花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
“爷!您怎么……梅花摔得好疼哪!”
不理会梅花的嗲声撒娇,应无涯开口冷冷道:
“出去,我要用膳了。”
“可是人家是来服侍您的——”
“不用,看着你我会食不下咽。”
两句轻描淡写却恶毒至极的话把梅花气得哭着跑出去了,应无涯这才坐下来拿起筷子享用晚饭。
送了块鱼肉进嘴里,应无涯的眉高高地耸了起来。
饭菜也不是她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搁下筷子不再进食,就算那个胖女人已经不在,这样的饭菜依旧是让他难以下咽。
小厨娘怎么了?本以为她是为了躲他才不送晚饭过来,没想到连饭菜都是别人煮的,出了什么事吗?
整个晚上应无涯都在想着这些,皇上交代的任务倒是一次也没有进入他脑中,直到夜色深沉、月娘爬起,他的情绪也紧绷到了最高点。
何必在这里猜测假设呢?她不来,他去找她不就行了?
于是应无涯来到了如茵的房间,他轻推了推门,锁着的,所以他来到微微开着的窗边,不费吹灰之力,自然也未惊动熟睡中的如茵,就进入了她的房里。
小厨娘睡得并不安稳哪!
看着床上的如茵,应无涯这么想着,因为她正皱着眉,一副作了恶梦的表情。
是让他给吓的吗?
应无涯想,注意力却在一瞬间拉往另一处。
小厨娘的手腕上有紫黑色的瘀青,猛然一看还以为上头挂着个玉镯呢!
他靠近了些,仔细地看着那道瘀伤,然后,应无涯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他曾经使劲地抓住了她的手。
是他?是他弄的?
应无涯伸手去碰触那道青紫色的痕迹,很轻地,轻得他都能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动。
是他留下的痕迹。为此他竟有那么点心疼,另外还有那么点满足,仿佛他就因为这道瘀伤而拥有了她一样。
这荒谬的念头令应无涯蓦然一惊,在她肌肤上轻抚的手也倏地收了回来。
他在想什么?她不可能属于他,至少绝不是以他希望的那种方式,再怎么说她都只是个孩子,而他究竟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一个黄毛丫头产生非分之想?
应无涯铁青着脸,再次恼怒于自己的失去控制,他开始考虑是否该离开百花阁。继续住在这里,他也许永远都无法完成皇上托付的任务。
尽管心里这么想,应无涯还是不自觉把视线移往那张普通到了极点的睡脸。
为什么会是她?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
应无涯在心里怒骂着,却又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那细腻的脸颊。
她的五官虽然极为平凡,皮肤倒是又细又白,这点想必会令其它那些个女人既羡慕又忌妒吧!
他扯了扯嘴角,指尖在她脸颊上滑动,然后,很突然地,躺在床上的如茵睁大了眼睛,继而发出一声尖叫坐了起来。
应无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而如茵就这么盯着他看,仿佛在想他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别出声。”应无涯低声说,在看见如茵微微点了头才松开了手。
“爷!您……您怎么会在我房里呢?”因为瞪着他看了太久,如茵举手揉着有些酸疼的眼睛。
“我吓若你了?”应无涯没有回答,反倒问道。
“啊……是有一点……”
“只有一点吗?你叫得好大声呢。”
“那个不是——爷?”如茵的声音后来变得有些困惑,因为应无涯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唇。
“我还捏伤了你的手。”应无涯哑声说道,接着就俯身将唇贴上了她的。
隔天早餐的稀饭锅里有一只绣花鞋飘在上头,最早去盛稀饭的兰花一见就昏了过去;之后来盛稀饭的莲花则是摔破了碗,愣了半晌后,张大了嘴嚷了起来。
梅花跟着进来了,她臭着张脸,迳自往椅子一坐,并不耐地开口问:
“一大早的,你在鸡猫子喊叫什么呀?还有,这兰花是怎么回事?睡在这儿能看吗?裙子都掀到腿上了。”
“稀饭……稀饭……”莲花受惊过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引得梅花更为烦躁。
“稀饭?我不吃啦!被人说什么见了我就食欲尽失,你以为我还吃得下东西吗?”她应道,却已经拿起筷子夹着桌上的酱瓜往嘴里送。
然后是桂花打着呵欠走进来,摸着发髻对里头的人说:
“杏花姐的早膳准备好了吗?好了的话就快给她送过去喔!”
她说完才看见兰花以一种不怎么优雅的姿势躺在地上,大锅子旁又杵着个雕像似的莲花,这教桂花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这……怎么回事啊?”她坐在梅花对面问她。
“谁知道?我一进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梅花吃了酱瓜又去夹了一大口素菜送进嘴里,不一会儿却见她皱起眉从嘴里拉出一块布来。“这个……这个是什么鬼东西啊?”
“咦?”桂花凑过头来仔细看了看。“这上头的绿色碎花挺眼熟的,很像你那条手绢不是吗?”
梅花一听,脸也变“绿”了。
“我的手绢……我的手绢怎么会在这盘炒丝瓜里面呢?昨儿个那只笨猫把我的手绢当玩具玩了半天,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抢了来交给如茵去洗干净的。”
“这么说……如茵又不对劲了?”桂花皱着眉喃喃说。
“有鞋子……有绣花……鞋在锅子里!”旁边的莲花也在这时候嚷了起来,因而吵醒了昏倒在一旁的兰花。
餐房里霎时乱成一团,桂花头疼不已,只得找机会溜出去,再把那始作俑者抓过来问了问。
此时,浑然不知自己引发轩然大波的如茵正在池塘边看鱼,她拿着根树枝搅动着池水,皱着眉一脸认真,似在思索什么人生道理。
桂花远远地看见了她,边以手绢拭汗边喘嘘嘘地朝她跑来:
“如茵!你……你蹲在这儿做什么?这……这池里的鱼是观赏用的,你可别抓来下锅啊!”
桂花虽嚷得大声,如茵却压根儿就没有听见,她仍拿着树枝搅拌一湖池水,时而摇头、时而叹息,直到桂花来到她的身边,喘息着拍了她一下。
吓了一跳的如茵倏地站起来,差点没把累得站不稳的桂花给撞进池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桂花姐。”如茵睁大了眼睛问。
抱住一旁大树才幸免于难的桂花瞪了她一眼:
“你还问呢?我大老远就一直喊你,你头都不回一下,在发什么呆啊?这池边很危险的,你忘了杏花姐的遭遇了?”桂花说着打了个冷颤。
“对不起,桂花姐,我真的没听见你喊我。”如茵说着,叹了口气:“我在想事情。”
桂花听了皱眉:
“你想什么啊?这两天老见你魂不守舍的。”
听桂花这么一问,如茵仿佛见到佛祖似的,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你看出来了,桂花姐,其实我真的很烦恼,可是又不希望让大家担心,所以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大家已经『非常』担心了。”桂花拉着如茵到一旁的小凉亭坐下。“来,跟桂花姐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心不在焉的?”然后她问。
“就是那位大爷啊!”如茵皱着眉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昨儿个晚上到我房里来,还咬了我的嘴。”
桂花听得瞠目结舌,好半晌后才跳了起来嚷道:
“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啊?那我再说一次……”
“咦?”桂花又嚷:“是真的吗?那位大爷真的进了你的房间?”
如茵认真点头:
“而且还咬了我的嘴。”另外还补充道。
桂花难以置信地坐回椅子上:
“你是不是作梦了?那位大爷进你房间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