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倩妮也放下书饶有兴趣地看我洗衣服,我洗衣服很快,通常是往盆里撒大把的洗衣粉,泡一会,然后搓搓完事。
倩妮笑着对我说道:“你这样洗可不行,根本都洗不干净,来我帮你。”
我连忙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就行了,那么多年一直都这样洗的。”
倩妮把书放在小椅子上,走过来蹲下,我赶紧把盆里的内裤塞到最下面,倩妮也看到了,脸红了一下,但是却望着我很调皮的笑了。
“你在梦阳上好几年学了吗?”倩妮一边洗这衣服一边问道,我蹲在旁边,倒成了闲人。
“五年多了,我初中就开始在这上学了。”
“你家在哪?”
“离这挺远的,坐火车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
“呀,那你一个人挺不容易的。”
“没啥,习惯了就行,呵。”
“听这边邻居说你学习特用功了,而且学习也很好,我有个侄子,也在我们那市里上学,他妈妈天天陪着他,做饭洗衣服,但学习还一塌糊涂,真是的。”
不大会,倩妮就把衣服洗好了,盆里的水都变黑了,我感到很窘迫,倩妮好像倒没感到什么,把衣服拧出来,盆递给我:“接盆水来。”
我站在门前,看倩妮细心的把衣服拧干挂在晾衣绳上,秋末的余晖斜斜的铺展开来,好像给倩妮穿上了一套带着金色花边的衣裳,倩妮嘴角抿着,面容宁静而庄严,第一次,我才发觉倩妮是那样的美丽。
“好了,给。”倩妮擦了擦手,然后把盆给我。
“倩妮姐,谢谢你了。”
“以后要是见我不上班,你就把衣服给我洗吧,反正都是些小衣服。”
我感到心里一阵温暖,自从桑走后,我就再也不这种感觉了。
我把水盆放屋里,拿出一套英语模拟试卷,也坐在了外面。
“倩妮姐,你家也在外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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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老家可远了,在大别山那边,还是革命圣地呢。”
“那你和鑫哥怎么来这里了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嫂子是梦阳的,哥哥在上海打工时和她认识的,然后就一起来梦阳做生意了,有好多年了,我以前在广州工作……”说到这里,倩妮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然后低下头看书,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了,当然也不会笨到追问她,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这时屋里的录音机“喀”的一声,一盘磁带放完了,我趁机站起来问她道:“倩妮姐,你喜欢听什么歌,我这有很多磁带。”
倩妮抬起头,蓦地很灿烂的笑了,好象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站了起来往我屋里走,说好吧,我看看你都有谁的歌。
眼巴巴地望着倩妮走进我的屋,我都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说什么不好,偏偏提什么音乐嘛,这下好了,我那屋又脏又乱,丢人丢大了。
我连忙跟进屋,三下两下把床上收拾一下,然后慌乱地说道:“倩妮姐,你坐。”
倩妮坐下后,四周打量了一下,皱了下眉头,很怜爱的望着我,微微地叹了一声,然后问道:“你的磁带呢。”
我打开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倩妮望了一眼,笑着说:“你这里面那么乱,让我怎么找呀,我先帮你收拾一下吧。”
不由分说的倩妮把一抽屉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里面还真是杂货铺,什么都有,硬币,磁带,CD,书,笔记本,倩妮很细心的把磁带一叠叠放好,整齐的码在抽屉里,“你这有赵传的歌吗?这两天我们店里经常放他的歌,挺好听的。咦,这是你的日记吗?”倩妮翻到一把笔记本,里面写满了文字,还有我画的一些神秘的符号,太阳,星辰,闪电,堕落天使,六芒星等等。
“不是,这是我平常乱写的一些东西。”
倩妮随便翻到一页,轻轻读着:如果背影荒凉,就让夕阳把孤独拉得更长,如果眼神迷惘,就让心河静静流淌。一个人,在路上,神秘的字符,流浪,徜徉……她安静下来,似有所感,然后对我说:“借给我看好吗?”
“当然行了。”我一无所有,倩妮这么照顾我,我真得很想能为她做点什么,她的要求我怎么会拒绝呢。
伴随着赵传苍凉的声音:“叫我怎么能不难过,你劝我灭了我心中的火…。”我和倩妮坐着聊天,特别开心,直到鑫哥和他丈母娘回来,倩妮似乎很怕那个胖女人,一见到她就连忙回去了。
廿一。 某天踢完球后,被风一吹,竟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才知道冬天已经到了,周一早上到操场参加升国旗仪式时,看到操场里的草都枯黄衰败,上面压着厚厚的白霜,不禁感慨,一年又快过去了。
今年据说是“戒指年”,如果相恋的人能戴上爱人送的戒指,两人就会厮守一生,呵,多么美丽的谎言。但是一夜之间,办理很多同学的手指上都骄傲的戴上了戒指,脖子上都围上了暖和的围巾,也许就像一首歌唱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高三既是青春的最后一季,也是疯狂的一季,恋爱和准备高考这原本互相矛盾的事物却同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也许吧,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需要心灵的寄托和安慰。
小威生日的时候,我还是把那个足球送给了他,那天,他的女朋友也去了,一个很娇小可爱的女孩,小威望了望她,犹豫了下,但还是收下了,那天小威喝高了。
喝过酒我回去的时候,在邮电局外的一家公用电话亭给黎子打电话,黎子也才知道小威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告诉黎子小威说谢谢你,黎子什么都没说,话筒那边压抑的抽泣声却那么的清晰。
满满、大志、小威、苗子,都戴上了戒指,就我和老肥仍然打着光棍,一天晚上,我们俩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大的字:这是个被爱遗忘的角落。结果被老班看到了,把我俩狠狠批了一顿,说我们俩蛊惑人心,我心里那个屈呀,真早恋的什么事没有,反而是打光棍的被批斗,这什么世道。
不过说实话,我不相信高三的恋爱,就如同我不相信那个冬阳下的雪人能永远存在一样,只是一场虚妄的盛宴罢了。
天越来越冷了,离元旦越来越近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元旦,为了纪念已经流逝的青春岁月,全班人一起动手把晚会搞得极为热闹。那晚,飞和以前老五班的同学都回来了,挤的教室里满满堂堂的。
晚会仍然有黎子主持,这段时间她憔悴多了。
晚会热热闹闹的进行中,一旁,女生从家里带来了锅碗瓢盆面粉肉馅,在包着饺子,唱累了就吃碗饺子,大伙打打笑笑,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
最后是合唱节目,全班人在一起合唱班歌《一千零一个愿望》:明天就像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想象;希望是偶尔播不通的电话号码,多试几次,总会回答。心里有好多的梦想,未来正要开始闪闪发亮,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当音乐结束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同学的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廿二。 寒假的第一天就是在父母的吵架声中开始的,早上我才醒,就听见他们在那屋低声的吵着,我也没起床,一直望着房梁发呆,直到阿妈喊我。
只有快过年了,村里才开始热闹起来,在外面打工的都回来了,置办年货,打牌喝酒。当然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无论在任何场合,家里的人都会提醒我: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看到很多亲戚都回来了,我问妹妹,小辉回来吗?
妹妹说没有,可能还要晚几天。
小辉只比我小一岁,是我大舅的儿子。我小的时候,大舅还是他们村的电工,家境很好,再加上中年得子,对小辉很是宠爱。
后来,因为大舅不务正业,整天骑着辆破自行车,五乡六村的赌博喝酒,有时大半个月不着家,最后,家败了,欠了一屁股债,家里的几亩地都是舅妈自己一个人操劳。
当他们村都住上了红砖瓦房甚至有的已盖上了二层楼看上了彩电时,大舅家却仍住在土坯房里,看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
家境的衰落,让小辉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我上高二那年,小辉在镇上上高一,舅母不得不外出打工,临走之前,她给了小辉二百块钱,让他在家买菜和学习上用。
舅妈不识字,而且都四十多岁了,在上海待了一个月也没找着活,只能回家。
到家以后,舅妈问小辉,钱还剩多少。小辉看了看母亲,说,都花完了。
舅妈很生气,因为有人告诉她小辉经常到镇上的游艺厅打游戏,舅妈打了小辉一顿,小辉什么也没说。
快过年了,大舅不敢回家,因为来家里要账的人一波波的。腊月二十六,早上才吃过饭,村里代销店的老板娘就过来了,她对舅妈说,大妹子,你看快过年了,小辉他大从俺这赊了两百多块钱的烟…。。
舅妈不知该如何是好,家里真的是没钱了,连年货都没办呢,但是人家要账的明显摆着一幅不还钱就不走的姿态。
就在舅妈窘迫的连死的心都有了的时候,小辉不声不响的从贴身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母亲。
要账的走后,舅妈问小辉,钱是从哪来的。
小辉说,这钱就是你给我的那二百块钱,我一分钱都没舍得花,但是又不敢让阿大知道,要是他知道了,肯定要走赌钱了,本来是留着过年用的……
那天上午,冬日的阳光斜斜的照进院子里,舅妈坐在院子里哭了一上午,小辉悄无声息地蹲在旁边,捡根枯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心中一片凄凉。
那个年过后,小辉就辍学了,小辉一开始去了常州,在一家服装厂里当学徒,管吃管住,没有工资,等学满一年后,才成为厂里的正式职工。小辉学的是机工,从早上七点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都坐在缝纫机前,弯着腰趴着。
两个月后,小辉实在熬不住了,瘦高的他都有些驼背了,他姐姐又给他找了个活,跟一群搞水电装修的,一边学,一边干。小辉那时才十六岁,因为小,经常被欺负,他从不跟家里说,怕母亲担心。
但是一个多月后,我家里突然接到小辉的电话,是妈妈接的,在电话里小辉哭着说,姑姑,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妈妈吓坏了,赶紧问他到底怎么了,但是小辉就一个劲的哭,什么都不说。
第二天,妈妈就到常州把小辉接了回来,妈妈告诉我,一见到小辉,她就哭了。小辉躺在阴暗的租屋里,盖着一床露着棉絮的薄被,头发又长又脏,眼睛肿得只能看见一条缝了。小辉不懂焊接,但是那一伙人非让他去焊,结果把眼睛闪坏了。
小辉回到家后,只休养了两个星期,又出去了。
这学期阿妈来看我的时候,听她说,小辉谈恋爱了,那女孩也是厂里的,是本地人,比小辉大三岁,对他特别好,像姐姐一样疼他。一开始我很高兴,给小辉打电话,说,你小子行啊,走到了你表哥的前面了。但是小辉却很忧郁,他说,表哥,我估计俺妈是不会同意的。
我很不为然,我是一个崇尚自由的人,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别的人,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没有理由干涉。但是我太过于天真了。
腊月二十四,我们那地小年,祭灶,我帮阿马打扫房间的时候,阿妈对我说,明天你去你大舅家一趟,小辉回来了,你劝劝他。
我说怎么了。
妈妈说,还不是因为小辉那个外地的对象,小辉要她来,你舅妈不同意,母子俩闹得很厉害。
第二天,我过去了,到大舅家时,小辉正在锅屋里烧火,舅妈在喂猪。见到我,小辉很高兴,站起来迎我,熟练的掏出烟递给我。
和小辉说了会话,舅妈端着盆从猪圈里出来,叫小辉到锅屋里看着火,然后让我到屋里坐,我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讲。
舅妈给我到了杯水,说小辉在外面处个对象你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
舅妈说:“外甥,你帮我劝劝小辉吧,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这两天他一直跟我闹,要让那女的过来,你说就我们这个家咋叫人来?唉。”舅妈望了望破旧的墙,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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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舅妈,要是他俩真得挺好,也不是不可以。”
舅妈摇了摇头,然后说:“小辉跟你不一样,你以后考大学,肯定留在城市里,找对象啥的都不让你妈操心了,但小辉怎么办,他这半年根本就没剩什么钱,都花在那个女孩身上了,咱们农村能养得起城市姑娘吗?村西头的洪亮去年找个城市对象,但没过几天人嫌农村生活苦,一声不吭的就跑了,洪亮家白花了几万块钱,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舅妈这么说,我本来想反驳她,但却不知该怎么说。
舅妈接着说:“我就想让他在外面好好干两年,家里给他盖房子,再找个农村姑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了……”
中午吃饭,小辉到村里的代销店买了瓶酒,说我们哥俩一年没见面了,要喝点,但吃饭时的气氛却很沉闷,他只是一杯杯的喝酒,没说一句话。
下午,我和他到镇上的澡堂洗澡,才下过雪,路上都是雪和泥,一脚深一脚浅的很难走,但路上人很多,都是到镇里办年货的,说说笑笑,年气很浓郁。
放眼望去,被雪覆盖的庄稼地白蒙蒙的一片,一路上,我一边呵着白雾搓着手一边和小辉谈起这件事,我只说了几句,小辉的眼睛就红了,他低沉的说,表哥,你放心吧,我都知道了。
晚上回到家,我跟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说,其实你舅妈心里也难过,觉得很对不起小辉,你看村里像小辉那么大的谁没说好对象,但就因为你大舅那德行,哪个媒人敢把人家的姑娘说个小辉。你自己要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你还不如他呢。
不过从今天以后,小辉再也没提过那个女孩,而是拿自己挣的钱给家里买了台彩电和一个VCD,又帮大舅还了点账。
腊月二十七,我打电话给老班,问一下成绩,顺便给他拜个早年。老班告诉我,我的成绩是617分,全班第七。我问老班成绩的时候,阿爸阿妈都在我身边,看来是比较满意。
大年初六,当别人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时,小辉就走了,他说,出去晚了,就不好找活了。
那天我送他到火车站,一路上,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在火车快到站之前,很突然地,他望着自己手里的车票哭了,滚烫的泪水哗哗的顺着脸颊流下,他没有再去那女孩所在的宁波,而是去了昆山,我知道他很难过,今后当他遥望着宁波的时候,他的心会隐隐作疼,那座远方的城市有自己爱的一个女孩。
小辉说,表哥,我真的对不起她,她对我很好,但我真的没办法,我甚至都不敢告诉她我去哪了,只能换了手机号,就当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望着火车消失在远方,我抬起头,冬日的阳光,明亮,微微的眩晕,幻觉。
廿三。 初八开学,开学的第一节课就很沉重,因为这是节动员课,老班把我们说的紧张无比,内分泌失调。全国那么多考生,但大学才多少,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每年不知有多少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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