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改变一个五行阵并不难,但石阵是一个例外。因为它的布阵媒介是巨石,不是武林高手或天生神力,纵使有扭转乾坤之才,也无能为力。
武林高手是指望不上了,至于天生神力,更是天方夜谭。她若真有这个潜力,方才楚长歌被困在阵中时就爆发出来了。
如何是好呢?慕容云舒对着石阵,怔忪起来。
这厢一波才平,那厢一波又起。听完紫衣女子的禀报,神坛之上的那人沉默须臾,道:“她们七个呢?”
紫衣女子:“在储色宫。”
那人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没用的东西!为了情欲,连性命也不要。这种人,不配留在我离恨宫,死有余辜!”
紫衣女子闻言神色一黯,垂下头。
“传令下去,一月之内任何人不许靠近储色宫。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遵命。”紫衣女子又道:“那接下来派谁去对付楚长歌和慕容云舒?”
“本宫亲自出马。”
当离恨宫主来到石阵前时,却意外地被阻在了外面。“好个慕容云舒,竟能想到改变石阵这一招!”冷笑一声,离恨宫主纵身跃入阵中。她倒要试试,改变后的石阵有多厉害。
很快,离恨宫主发现改变后的石阵比她想象的厉害的多,至少是原来的两倍。“为何看起来与原来的石阵一模一样,想破阵时却又天差地别?”低喃一声,她停下进攻,重新观察石阵的布局,确定每一块巨石都各就其位,没有被移动。而且以慕容云舒的体力,也不可能移的动巨石。可,阵法为什么会有变化?她是怎么做到的?
离恨宫主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甘地朝石阵后方看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心道:江湖上精通五行术数奇门阵法的人不在少数。抓一个来问问便知。蓦地,脑中浮现出一张脸,温柔地对她说——“青烟若想学,我便教,只教你一人。”
“鬼话!全是鬼话!”她将宽大的衣袖朝空中狠狠一挥,仿佛想挥去脑中的记忆,亦或是心中的幻想,恨意满满地说:“白夜风,你会后悔的!”
与此同时,石阵之内,慕容云舒大松一口气,安全了。不过只是暂时的。离恨宫主离去时的表情分明在说,待我搬来援兵再与你斗上三百回合。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得尽快让楚长歌醒来才行,或者寻找其他的苦力。不然等离恨宫主找到高手后再杀回来,那就麻烦了。
方才完全是胜在出其不意。因为早料到离恨宫主还会再派人来,而楚长歌一时半会儿又醒不来,无法助她改变石阵,所以她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在石阵之中又布了一阵。一般人不会想到阵中阵,所以离恨宫主才会上当,一心想破解石阵,被她布下的隐阵困住还不自知。但这种方法只够对付普通人,遇上布阵高手,只有死路一条。唯有改动石阵,才是御敌上策。
思及此,慕容云舒回头看向卧床沉睡的楚长歌,不禁忧心忡忡。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毒。但愿不要太严重。
翌日清晨醒来,慕容云舒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没有食物。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她其实是饿醒的。彼时楚长歌静静躺在她身侧,呼吸流畅平稳。
“楚长歌。”慕容云舒在他耳畔轻唤一声。
“嗯?”一动不动,眼睛还闭着。
慕容云舒眉宇微动,该不会是说梦话吧?沉吟数秒,她又试探性地问:“你醒了?”
“嗯。”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慕容云舒古怪地盯着他的脸,“醒了怎么不睁开眼睛?”
“省力。”
省力?慕容云舒的眉宇蹙高了几分,道:“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不。”
不什么?不是?
还真是惜字如金。
慕容云舒耐着性子继续问:“为什么要省力气?”
“饿。”
“……”三条黑线从额际飘过,慕容云舒凉凉地说道:“饿了就起来找东西吃,别躺在床上装死。”
“找过,没有。睡,省力。”
还冥顽不灵了!慕容云舒黑着脸道:“你要是忘了怎么讲人话就直说,我可以教你。”
“哎——”楚长歌长叹一声,睁开眼道:“我不是不会说人话,是在节省体力。我醒来后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食物也没有。唯一的一壶茶,被你昨天扔掉了,不然还可以用来充饥。”
慕容云舒挑眉,此人喝春药喝上瘾了不成?还是说欲求不满憋坏脑子了?
“别挑眉,挑眉会消耗体力的。”
“……你怎么不干脆别呼吸?”
“呃。”
“我不打扰你等死了。再会。”说罢,慕容云舒起身下床。
楚长歌见状倏然跳起来,抓住她的胳膊紧张地问:“你要去哪儿?”
慕容云舒回头,道:“外面。”
楚长歌闻言更加紧张了,问:“你该不会是想丢下我独自逃生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她要能逃早就逃出去搬救兵了,哪里还会在这里陪他坐吃等死。哦,不对,是坐等死,没有吃。要有吃的,那还好受一点。至少能有点儿事做,不至于太无聊。
“那你去外面做什么?该不会想与她们同归于尽吧!”楚长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同归于尽?他当她是炸弹啊。一个能炸死几百个。
慕容云舒无语地看向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晒太阳。”
糗、大、了。楚长歌松开手,干笑两声,道:“今天的太阳很好,适合晒衣服。”
“……”这里好像没衣服什么事儿吧?慕容云舒抿了抿嘴,道:“别笑了,小心笑着笑着就死了。毕竟笑也是一项体力活儿。”
“……”他只说节省体力又没说消耗体力就会死!
慕容云舒出去了,楚长歌觉得一个人呆在房里也没啥意思,便也跟了出去。
“你快停下来,走路太消耗体力了。”
“……”
“原地坐下,不,原地躺下。这样更能节省体力。”
楚长歌嘴角微抽,弱弱问:“你打算拿这事儿取笑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云舒凝眉想了想,无比严肃地答道:“这要看你什么时候死。”
楚长歌满脸黑线,自嘲道:“我一定争取长命百岁,好好娱乐你。”
“长命百岁没必要,别死在我前头就好。”慕容云舒淡甚是云淡风轻地说。
楚长歌却为之一动,一股暖流从心底滑过,他状似无意地打趣道:“我一定比你多活几分钟,让你至死都能取笑我。”
“不要。”
呃。被嫌弃了。楚长歌一脸受伤,“为什么?”
“替我收尸,几分钟不够。”
“……”
“而且我还想要风光大葬。”
好大一群乌鸦飞过。“那你要火葬还是土葬?”楚长歌问。
“火葬。”
额际黑线顿生。楚长歌黑着脸喃喃道:“你还真想过。”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
“你该不会连遗书也写好了吧?”
“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用在这里合适吗?楚长歌扶额,“你是怕哪天横死街头来不及交代后事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写遗书?”
“无聊。”
“哈?”
“有一天闲得无聊,就写了。”反正早晚要写的。
“……”这还真够无聊的。听过闲得无聊吟诗作赋的,没听过闲得无聊写遗书的。她果真是大业王朝的一朵奇葩!楚长歌正风中凌乱,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立时面容一冷,道:“有人来了。”
“几个?”
“三个。”
看来是离恨宫主搬援兵来了。慕容云舒眉宇轻沉,问楚长歌,“如果他们破阵而入,你有几成把握取胜?”
楚长歌不假思索,“零成。”
慕容云舒无语,“你的自负到哪里去了?”
“昨日受伤太重,中毒太深,我现在内力尽失,除了力气比你大之外,和你没啥区别。”楚长歌一脸无奈地说。
“失去内力还能改变人的性取向?”慕容云舒一脸奇异。
“……”她能歪得再远一点儿吗?楚长歌仰天长叹,“我指御敌能力。”若不是大敌当前,他一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性取向。
听完楚长歌的解释,慕容云舒垂首沉吟半晌,然后一脸视死如归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这样了。”
“硬拼?”楚长歌不赞同地皱眉。
“投降。”
“……”果然很符合她的性格。不过不符合他的性格。“宁死不降。”楚长歌果断拒绝。
“我代替你投降。”
“……”头一回听说投降这事儿还能找人代替。
*
两人经过一番争论,最终一致决定——不投降也不反抗,能拖就拖,不能拖就想办法拖,总之坚决不让对方把问题扯到投降或反抗这个严肃的话题上来。
当离恨宫主破阵而入时,见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
一对男女坐在院子里,两人之间放着一个长形的桌子,桌子上什么也没有。两人的手却是不是来回动,一会儿像往桌上放东西,一会儿像从桌上取东西,口里还念念有词。
侧耳倾听,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来。
“你说咱晚上吃什么好呢?”
“人肉如何?”
“人肉早上刚吃过。换一个。”
“除了人肉,我想不到其他可以食用的东西。”
“好吧。那就吃人肉。你喜欢吃甜食,咱今晚就吃你的肉。南方妹子的肉甜。”
“为什么南方妹子的肉甜?”
“因为昼夜温差大。听说昼夜温差大的地方,动物的肉都毕竟甜。”
“北方大汉的肉精。我喜欢chi精肉,晚上吃你的。”
“好吧。那你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油炸可以吗?”
“可以。不过我们没有油锅。”
“那就生吃吧。省事儿。”
“行。就这么定了。”
“我口渴了。”
“你再坚持一会儿,下完这盘棋,我就去放点儿血给你喝。”
讨论还在继续,离恨宫主却听不下去了。吃肉喝血还能理解。人饥渴到一定程度时,比野兽还野兽。可是下棋?这也太扯了点儿!桌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下哪门子的棋!
这两人是得了疯病还是病得疯了?
“两位好兴致。”离恨宫住冷冷提醒还在‘下棋’的两人,该迎接敌人了。
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对着空桌子下棋,同时讨论大后天晚上吃什么。
这都排到大后天了?他们是打算在这儿靠着吃彼此的肉过完下半辈子吗?
一对疯子!
离恨宫主左手猛地朝前一张,长袖飞出,下一秒,已紧紧缠绕住楚长歌的脖子。“二位的棋下完了吗?”她冷声问。
“没有。”楚长歌抬眼看向她,眼底沁着寒冰,“我有洁癖。”言下之意,请收回衣袖。
离恨宫住闻言仰头大笑一声,那笑声清脆得有些诡异,“你现在内力尽失,竟还有胆量与我这样说话。真教人诧异。”
“你的自信也让我十分诧异。”楚长歌冷笑道,“即便不用内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楚长歌的话不仅让离恨宫主一震,也让慕容云舒感到很意外。他的语气和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慕容云舒与离恨宫主的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疑问。但谁也没问出口。慕容云舒不问,是因为没必要问。而离恨宫主不问,是因为没有立场问。
“那你不妨试一试,看看到底谁才不是谁的对手!”说话间,离恨宫主猛地一拉衣袖。
楚长歌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几近窒息,却依旧面不改色,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好似在说:我不屑与你动手。
他的镇定让离恨宫主开始犹豫起来,心道:我以前与他交过手,还未近他的身就败下阵来,可见他的功力之深厚,切不可鲁莽行事。
在离恨宫主犹豫不决之时,慕容云舒默默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走到楚长歌身前,手起刀落。只听‘嘶’地一声,衣袖断成两截。然后,回头对满面怒容地离恨宫主说,“我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有别的女人的衣服。”整个过程始终泰然自若,无比淡定。
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有别的女人的衣服?!离恨宫主极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过是掐住了楚长歌的脖子,这个问题什么时候上升到男人和女人的高度了?
楚长歌则非常配合地指天发誓,“我是无辜的。是她自己硬要往我身上蹭的。”
慕容云舒冷哼一声,“她会蹭,你就不会躲吗?”
“我想躲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我看着怎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让天地鉴给我看,日月表给我听,我就相信你。”
“这……这……天上诸神最近忙,一时半会儿没法下凡来管我们俩的事。咱们还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吧。”
接着,两人相携进屋,然后,真的关上了房门。
房外,离恨宫主一脸见着了鬼的表情,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明明是来威胁慕容云舒交出银仓的机关图的……
怔然片刻,离恨宫主终于回过神来,一掌劈开房门,怒道:“好个奸夫淫妇,竟敢戏弄本宫!”
房内,楚长歌头也不回,道:“容我纠正一下,是合法夫妻。”然后又煞有介事地对慕容云舒说,“她说我们是奸夫淫妇。”
慕容云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告她诽谤吗?最近很缺钱。”
“连你都缺钱,这世上还能有人不缺吗?”
“我真的很缺钱。你手头宽裕吗?借我一点。”
“你要多少?”
“一万两。”
“没有那么多。”
“五千呢?”
“还是太多了。”
“你就说你有多少吧。”
“我数数看,一、二、三……一个铜板。”
“……留着你自己用吧。”
“不行,夫人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这一个铜板你拿去吧。”
“你留着。”
“你拿去。”
于是,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开始旁若无人地争论那一个铜板到底应该给谁。
离恨宫主瞠目结舌,这俩人也太容易进入状态了!
杵在原地观察慕容云舒和楚长歌良久,离恨宫主忽然大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顷刻,慕容云舒心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好一出空城计!差点被你们给骗你!”伴着这一声咬牙切齿,离恨宫主足下轻动,话音未落人已站到两人身前,相距不过半步。她的右手紧紧掐住楚长歌的脖子,眼睛却看着慕容云舒,“交出银仓的机关图,否则就等着替他收尸。”
慕容云舒道:“好,我等着。”
离恨宫主稍楞,“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慕容云舒面不改色。
“你当真不管他的死活?”
“不管。”
“我不相……”‘信’字才发出一个起音,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的呻吟。离恨宫主弯身捂住流血不止的小腹,不敢置信地看向楚长歌,“你……你……”
“不错,是我。”楚长歌面无表情地拔回刺在她小腹上的匕首。
“你们……”
“我们故意激怒你,以便待你靠近后伺机下手。方才你与她谈判时,她故意转移你的注意力,为我创造了下手的时机。”楚长歌平缓地将整个计谋说出来。末了又补一句,“我说过,即便我内力尽失,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能力敌,还可智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