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聂青不仅不怕,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比冷静地说道:“如果她真如你所说被人易容了,那么,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她,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个男子。”然后,非常淡定而快速的将三人的画像画了出来。所以当他在南大道见到化装成车夫的王朝与张裕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之所以假装没看见,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顶着一张非‘慕容云舒脸’的女子接走,指不定会召来多少话柄。他不介意流言蜚语,但是她——他不希望她被人同情。打从他走进她的生命那一天起,她就成了他楚长歌罩的人,可以被人羡慕、嫉妒、恨,唯独不能被同情。因为只有可怜之人,才会被同情。而他,绝不容许她成为可怜之人,假象的也不可以。
正文 第六十九章:教主被擒
三十六天了,三十六天前的这个时候,他走的。
慕容云舒盯着手中的书卷,再也看不进去半个字,索性搁到桌案上,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发呆。手帕是很普通的手帕,白色的绢布,角落绣着一朵梅花,但那朵梅花与寻常的梅花不一样,有七片花瓣。当然,若仅仅只是如此,慕容云舒也不会在心神不宁之时拿它出来一解相思了。
这方手帕上面,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楚’字,是楚长歌的笔迹,很潦草散漫。想来,必是他住在这里时,随手写的。
那日楚长歌从王朝、张裕手中将她救回来之后,在城郊野外兜了几圈,直到日落西山,才送她回府,目视她踏进闺房,才淡淡地说道:“我要走了。”
那一刻,天轰然倒下,慕容云舒想,那种感觉,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是生离死别,却比生离死别还要痛苦,只因,死人可以放在心里,肆无忌惮的悼念,而活人,一旦离开,便相见无期,相思无门。
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明明想得快要发疯,却不敢见、不敢想,这简直比天人永隔还教人绝望、无奈……
那日,慕容云舒没有挽留他,因为找不到任何挽留的理由,她与他,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更何况,即便她愿意走进他的世界,那里也早已没有她的栖身之处……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
这三十六天以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可消息却总是‘自动’送上门来,教她不听也不行,例如现在——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绿儿一脸惊悚地跑进门,道:“姑爷……姑爷……”
见绿儿面如死灰,好似天塌下来了一半,慕容云舒心一沉,焦急地问道:“他怎么了?”
“姑爷他……他失踪了!”
“失踪?”慕容云舒怔住了,许久才说道,“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他去了蜀中吗?”
“是啊。他去找小梁王,说是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省的那小梁王再打小姐你的主意。可没想到……没想到他进了梁王府后,就没再出来了!”说到楚长歌一去不复返,绿儿急哭了。
慕容云舒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去梁王府,探个究竟。
见自家小姐没有说话,绿儿继续说道:“听茶楼说书的讲,姑爷是中了小梁王的埋伏……”
慕容云舒忽然双目圆睁,急问道:“那说书的是不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
“是啊,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神机老人与他的孙女。神机老人说的话,必然不会有假。思及此,慕容云舒陡然起身,道:“立刻备车。”
“好!啊,对了,那说书的老人还说,魔教的各路高手全都等着小姐。”
慕容云舒奇道:“等我做什么?”
“给姑爷报仇啊!”绿儿一脸理所当然。
“报什么仇?”慕容云舒反问。
“姑爷被小梁王杀……杀了,难道你不替他报仇么?”绿儿觉得小姐问得真是奇怪。夫君被谋害,做夫人的当然要替夫君报仇!尽管是未过门的……
“谁说楚长歌被杀了?”慕容云舒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才被杀了。”
额……难道小姐怀疑传言有假?绿儿一脸囧囧有神。
慕容云舒举目望向窗外,冷冷地说道:“小梁王的皇帝梦还未醒,他又怎么敢杀楚长歌?”
绿儿不解,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小梁王想当皇帝就不敢伤害姑爷?”
“不是不敢伤,是不敢杀。因为他很清楚,他若杀了楚长歌,我定不会饶过他。他虽然不怕我,但却怕我与太子联手。一旦我与太子联手,他的皇帝梦,就算是做到头了。”慕容云舒顿了顿,又道:“我的官位虽然有名无实,但我的钱庄,却比当今朝廷的任何一个权臣都厉害。不管将来谁当皇帝,得不到掌管天下财富的慕容府的支持,他这个皇帝就坐不安稳。这也是小梁王一心想要抓我的原因。”
绿儿似懂非懂的边点头边说道,“但是小梁王却不知道,小姐最反感的,就是被强迫。”
慕容云舒缓缓颔首,道:“不错。我原本并不想与他为敌,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于我。不除去这个心腹之患,我寝食难安。”
“小姐的意思是,这一次去蜀中,除了替姑爷报……不是,是救姑爷,除了救姑爷之外,还要谋杀小梁王?”说到谋杀小梁王时,绿儿才惊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捂住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谋杀王爷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慕容云舒挑眉斜睨她一眼,道:“我早说过,你不在我的九族之内,没你什么事。”
“小姐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么?”绿儿特委屈地说,认为小姐看扁了她。
慕容云舒反问,“难道你不怕死?”
“呃……怕。”绿儿很没出息地点头。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独善其身啊!“如果小姐真的要杀小梁王,我也会……也会……”
“也会怎样?”慕容云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也会帮着挖坑埋尸的!”绿儿一脸视死如归。
慕容云舒好笑地敲她一个暴栗,道:“笨蛋才自己动手杀人。我若想杀一个人,自然就会有办法让他自己杀掉自己,何须亲自动手。”
“谁会那么傻,自己杀自己啊!”
“当生比死更痛苦时,意志薄弱的人就会选择自杀。”慕容云舒又将视线移到窗外,明显不打算再多做解释。因为她很清楚自家丫鬟那颗头,其实只长了一个壳而已,仅供观赏。
*
慕容云舒猜得没错,小梁王虽然设计抓住了楚长歌,却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楚长歌只觉头晕目眩,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几乎用尽所有意志力,才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一人粗的铁柱子,柱子上面拴着一根粗铁链。这时楚长歌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全都被铁链锁着,分别拴在位于他前后左右的四根铁柱子上。而周围,除了他所在的石台之外,全是水,缓缓流动着。
楚长歌又抬眼看了看,头顶是岩石,看样子,这里像是一个山洞。但是,山洞里怎么会有活水呢?莫非,山洞与湖水相接?若真如此,水流的尽头,便是出口。但楚长歌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用试也知道,这几根铁链,绝不是人力所能弄断的。纵然是内力高深如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铁链,是千年玄铁所打造。
四肢被锁,暗无天日。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狼狈。
想到此,楚长歌双眸一沉,眼底逼出寒光来,“小梁王,我楚长歌若不教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就算我对不起你!”
*
梁王府内,小梁王正把玩拿着一副古筝型耳环,冰冷的俊彦上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对耳环,他很早以前就见过,但具体早到什么时候,他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还年少,南下游玩,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带着这样的一副耳环,觉得新奇,就想向她买回去送给母妃,结果她却笑嘻嘻地说:“你的脸也长得挺稀奇的,你开个价,我买了。”听到这样荒唐的话,他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后来他才晓得,她竟是慕容府的大小姐。幸好当时他没有开价,不然,这张脸真被买去了……
想到往事,华夜离的眼中闪过几许柔情,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那条伤疤,心中叹道:现在这张脸,恐怕开再低的价,她也不会买了吧。
这时,王朝来报。“王爷,金陵的探子传来消息,慕容云舒已经动身了。”
闻言,华夜离冷峻的脸廓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随即又暗沉下来,冷清地自言自语道:“我派人千里迢迢去请,她不来,如今一听到楚长歌遇难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呵,何时,我在她的心中,能像楚长歌那般重要。”隔了几秒,他又说道:“很快了,很快她就会知道,这世上的男人,不只楚长歌一个。”这一句话的语气,与之前那句截然不同,笃定中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王朝却一点也不乐观,因为他与慕容云舒交过手,深知她软硬不吃。王爷这样逼她,只怕会弄巧成拙。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更明白,王爷想做的事,不得到一个结果,是绝不会罢休的。
“王爷,不管您心中有何盘算,属下建议,先杀楚长歌。”说话的人是与王朝一同前来的徐斛,华夜离的军师。
华夜离摇头,“楚长歌杀不得。”杀了楚长歌,就等于将慕容云舒推向了敌营。
徐斛却道:“楚长歌必须杀。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华夜离道:“现在还不是杀楚长歌的时候。不过,我虽然不杀他,但也不会让他再见到天日。一个永远见不到天日的人,不会有威胁。”
徐斛还想继续劝说,却被王朝制止了。
“王爷自有考量。”王朝低声说。
徐斛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满腹的恨铁不成钢——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正文 第七十章:蜀中有个八卦楼
蜀中城,顾名思义,位于蜀地中部。慕容云舒一路马不停蹄、昼夜不息,终于在动身半个月后,来到了蜀中城。但是她没有直接去梁王府,而是在蜀中城的一家客栈住下了。这家客栈不是普通的客栈,历史悠久,通俗点讲就是很破很旧,当然,它的特别之处不在于它的破旧,而在于它的客人,鱼龙混杂,且往来皆是江湖中人。
它在江湖上还有另一个名字——八卦楼。只要是发生在江湖上的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在这里打听到。但是有一个前提——老板娘看你顺眼。
关于这个客栈的一切,都是绿儿从说书的,也就是神机老人,那里听来的。慕容云舒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定是神机老人故意透露的,其目的就是想将她引去八卦楼。至于他为什么要将她引去,慕容云舒猜不到,但她可以肯定,在八卦楼能够找到答案,所以她舍弃舒适的高档客栈,住进了八卦楼。
慕容云舒甫一踏进门,原本喧闹嘈杂的客栈,立时肃静,所有人霍地一下站起来,敬畏地望着她。
“夫人,你可算来了!”东护法从人群中走出来。南北西三人紧随其后。
慕容云舒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冲他们微微一笑,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淡淡道:“好久不见。”楚长歌离开之后,她在闺房中找到了夺魂丹的解药,与那方写了楚‘字’的手帕放在一起,她正愁不知该如何使用时,东南西北四人就送来了其他药材,并告之解毒方法。自那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们。
“夫人觉得过去的一个月久,我们却觉得那一个月与现在相比,还不如现在的一个时辰久。”东护法也笑了,却是苦笑。他不明白,为何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夫人还笑得出来。
东护法当然不知道,对于慕容云舒来说,笑不过是她仅有的几种表情之一。
“这些朋友是……”慕容云舒淡淡地扫视客栈内的众人,然后疑惑地看向东护法。
“他们是魔教的教徒和朋友,都是来助夫人一臂之力,营救教主的。”东护法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神机老人的用意。可惜,她要辜负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了。“你们要救楚长歌,请自便。”说完,慕容云舒吩咐绿儿去登记入住。
“哟,好有性格的小姑娘。难怪楚长歌那眼高于顶的家伙会被你迷得团团转。”话音未落,只见一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的俏寡妇扭腰摆臀朝慕容云舒走来。
“她就是八卦楼的老板娘,云四娘。”东护法介绍道。
慕容云舒闻言一笑,道:“原来是老板娘,幸会,幸会。”
“有趣,真有趣。”云四娘慢悠悠绕着慕容云舒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这气质虽然有点冷,但也不像无情无义之人。可为何,楚长歌生死未卜,你却还笑得出来?”
慕容云舒原本只是礼貌性的淡笑,听她这么一说,忽然笑出了声,“我若不知道楚长歌是死是活,我又何必来?”
“你知道他在哪里?”云四娘惊讶极了。
慕容云舒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正常的,连她的八卦楼都不知道的消息,外面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云四娘又问道:“那你又怎知他的死活?”
慕容云舒忽然脸色一肃,道:“因为我知道,小梁王还不敢得罪我到那种地步。”
云四娘没料到眼前这个从踏入客栈起自始至终云淡风轻的女子,会突然变脸,怔了几秒才扭腰一笑,道:“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慕容云舒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也不想知道,只问了一句,“老板娘看我可还顺眼?”
云四娘又是一怔,然后笑道:“我若看你不顺眼,你现在就不是站在客栈‘内’与我说话了。”言下之意,她看不顺眼的人,休想踏入客栈半步。
“多谢。”虽然并不想与旁人一起行动,但是,住在八卦楼,总是会方便许多的。至少她可以多听一些关于楚长歌入梁王府的细节。
“你为何拒绝他们的帮忙?”云四娘又问。
“习惯。”有一种人习惯单独行动,而她正好就是那种人。至今为止,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没有哪一个是她愿意与之同进同退的。当然,通常情况下是,同进她先退。
云四娘道:“梁王府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
“人多势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慕容云舒却不以为然,淡淡道:“人多的唯一好处,只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这句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来,心高气傲的魔教众人早就发怒了,但从慕容云舒口里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人表示不满。
东护法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我就让他们等在客栈待命。但是我们四人在教主面前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遇到夫人,定会拼死保护。所以,还请夫人勉为其难,让我们跟随左右。”
“啧、啧、啧……”云四娘轻佻地笑道:“堂堂魔教护法,居然求着为一个女人卖命。”
“教主若看中云四娘,我们也会求着为你卖命的。”说这句话的是南护法,表情异常冷淡。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云四娘那轻佻的语气。
云四娘笑呵呵道:“只可惜我没有万贯家财,得不到楚教主的垂青。”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听得出来云四娘说的是玩笑,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云四娘的话中带着刺儿。
不仅慕容云舒,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云四娘话中的不善之意,瞬时,带刀的拔刀,握剑的拔剑,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猛地一拍桌案,道:“云四娘,请注意你的措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