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想了想,拦了他一下说:“那个,您能不能把您手机号给我?如果后面有事情,可能还要麻烦您。”
中年知道他什么意思了,笑了起来:“行。我的电话是139……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慢走。王鹏看着中年人离开,叉着腰站在一边看着周与非坐在老太太身边柔声细语地气就不打一出来: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藏私房钱了!
过一会儿,那儿子来了,越过王鹏身边跑到他妈妈面前,见到周与非一愣:“你开车的?”
开车?周与非摇摇头:“我不会开车,我看到这个老太太摔倒在地上,就把他扶起来了。”
开车?王鹏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是什么意思?
“先去医院吧。”儿子扶着他妈妈,看看小周,“我照顾不过来,帮帮我行么?”
小周用力的点点头掺着老太太的另外一边,还冲王鹏招手:“鹏哥哥,你也来帮忙好吧?”
那个儿子看一眼王鹏手里的行李,若有所思。
王鹏看看他们,点点头:我今天也学把雷锋,享受一下助人为乐的快感好了。
到了医院,小周跑前跑后的忙乎,那儿子看看她,低声说:“我带的钱不多,你能不能先帮我垫一点医药费?”
小周还是点头,掏出来那几张票子递过去。
“我给你打个欠条吧。”那儿子接过钱之后,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等我家里送钱过来,就还你。”
“不用了不用了。”小周摇摇头,“先拿去用吧。”
好孩子。王鹏看着小周就跟亲闺女似的在那忙,自己也插不下手,干脆躲到医院外面去抽烟,顺便想他自己的问题:他上哪去找那任务人去!
“好歹大话还给个人物坐标了。”王鹏坐在台阶上抱着行李发呆,“这连个任务说明都没有,最多就是一个‘传说中’的阴阳眼,我上哪找人去!”
实在不行给个飞行旗也好,插旗之后能少跑好多路了。王鹏把烟扔掉,站起来走回去。
“你先回去吧?”小周那还没忙乎完,递给王鹏一张50元的票子,“这些,打车去应该够了吧?”
应该够了。王鹏把那张票子放在口袋里:“那我先走,你还有钱吧?”
“有。”小周点头,“你先走吧。”
那就走吧。王鹏出门拦车:“去公安局。”
司机的手一滑:“哪?”
“公安局,金水区那个市局。”王鹏已经做好了被宰一刀的心理准备了。不过那个司机似乎被市局这个名头镇了,一路顺风顺水最后12块钱到达。
这地方是小。王鹏站在市局门前摇摇头,过去敲门。
“谁啊?”看门的警察探出头来看看王鹏夹着行李的样子,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们不接受上访。”
滚你妈的,谁上访!王鹏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证件顺着窗户塞进去:“你们这有领队的就出来一个。”
警察一开始还没看清楚那证件是什么,还在说:“兄弟,回家吧……这是什么?”他看着那个盾牌徽章图案发呆,“侦察证?干什么用的?”
王鹏直接把窗户拉开:“国家安全部业务指导局六处王鹏,有事情。”
国安部!警察赶紧打电话:“刘科,有个自称国家安全部的人要进来。”
废话真多。王鹏对于本地治安本来就一肚子怨气,伸手直接把桌子上的证件拿回来往回走:“你们现在最大的官在哪?”
坐在接待室里听着王鹏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废话的刘科很无奈,对于面前这位同志缺少同志间春天般的温暖很无奈:倒了霉了,不就是手机钱包丢了么,至于么!
“我倒是很庆幸,要不然还见不到咱们市局长什么模样了。”王鹏端起茶杯喝口水,“不过今天找到贵局倒不是这个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刘科长就是一个小小科长,还是个县级市的科长,对于捧着侦察证的王鹏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腹诽。
“今年3月到4月间,有没有警察因公殉职?”王鹏把茶杯放下,看着科长,“我现在有公务在身,希望你不要推搪我。”
殉职并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路南这里,每年基本上都有这么百八十号警察殉职,说实话今年只死了一个已经很好了,刘科长也不以为意,满脸沉痛地说:“有,德阳区分局有个叫黄德山的警察在抓捕案犯的时候被推落高楼因公殉职。”
王鹏嗯了一声“我需要查阅他的资料,还要和他生前的战友们交流一下。”
“不过,你看明天好不好?”刘科长倒不是在推托,“今天毕竟大家已经下班了,这个也不是什么急事,再把同志们叫回来也很麻烦。”
王鹏也累了:“那么,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帮我们安排一个住处?我,还有我一个女同事。”
哦,女同事……刘科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有似乎什么都不明白,打电话到招待所给他们安排房间。
然后就是找光头了。不过光头现在似乎不在市内,似乎他们中午到了市局打了一晃之后,就走了,去了周围的乡镇查案子去了。
“小周怎么还不过来?”王鹏把东西搬到招待所之后,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小周的消息,有些纳闷,“做好事用不着做到全陪的地步吧?”
找她去。王鹏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打算去把小周接回来。
但让王鹏很吃惊的是,小周不在医院。
“走叉了?”他只好又回到市局去,但那里谁也没看到有小姑娘来过。
“这小姑娘跑哪去了!”王鹏有些着急了,打算找刘科长来报一下失踪人口问题了。
不过这时候,小周终于回来了。
“咱做好事也用不着这么折腾。”王鹏看着满脸疲惫的小周走进招待所,连忙迎上去,“你刚才上哪去了?”
“去了一趟派出所。”小周笑了笑,“他们要我录口供。”
录口供?王鹏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录口供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要干吗?”
“不知道。”小周同样不理解这一套行为是为什么。
王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你都是怎么说的?”
小周开始回忆:“我说我叫周与非,今年18岁……”
“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吧。”王鹏拦着她的话,“你说你是国家安全部警察了么?”
小周摇头:“没有,郭队长说过这个事情不能随便的说出去,咱们不也商量过说是在京城的一家科技公司上班么。”在火车上王鹏跟她说好了,如果是无关人等问他们来源城干什么,就说是科技公司的人来出差,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说你住哪?”王鹏觉得只要小周把住在市局的事情说出去,事情就不复杂。
“我说我住在招待所。”小周不知道这脑子都是怎么走的,“公安局招待所,那帮人很高兴的样子。他们还留了我一份身份证复印件。”
很高兴?还复印件?这是要干吗?王鹏懒得多想:“明天你去档案馆查一下那个殉职警察的资料,能复印的复印一套带回来。我去找找他的战友。”
黄德山的老婆据说还没改嫁,还有个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王鹏在分局拿着抄下来的地址,借人借车去找黄警官的家属。
“黄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区。”带他去的张警官一边开车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片住宅区,“我来过几次,上次老黄牺牲之后就是我和几个兄弟来通知嫂子的。”说着话,警官有些黯然的摇摇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孤儿寡母的我们来探望的也少,真是……”他低声问,“你们这次,来调查什么?”
“要问一些事情。”王鹏对于这种和犯罪分子搏斗导致殉职的警察,很尊敬,“关于老黄生前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张警官很疑惑,“不是已经评为烈士了么?”
王鹏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是另外的一些事,不是来查他的。”
张警官看看他:“你是律师么?”分局里让这兄弟陪他来之前,也没说是什么事情,也没说王鹏是什么人,只是说要“配合兄弟单位工作”,但警察的兄弟单位实在不多,而且看着王鹏一路皱眉的样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律师。
“不是。”王鹏看看车已经到了小区楼下,岔开话题问,“就是这里了?”
“对。”张警官把车停好带他走进一个单元,“他们家住4楼,来之前我们科长已经打过电话了。”他对这里很熟悉,噔噔的跑上楼叫,“嫂子!嫂子!我是小张!”
四楼右手边的防盗门卡拉一声打开了,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带着欢快的笑容看着他们:“张叔叔,进来吧。”
“我们一个月来一次,送点钱,送点米面什么的。”张警察向王鹏笑一笑之后,三步两步跳到楼上蹲在那孩子的身前摸摸他的头,“小龙龙今天没上学啊!”
“今天星期六,学校放假了。”那个被称作小龙龙的孩子似乎和警察们已经很熟悉了,伸手到张警官的口袋里,“糖呢?”
可爱的小宝贝儿。王鹏比张警官慢了几步,走到门前俯下身去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王鹏。”
小龙龙立刻把手抽回来严肃正经的挺直身体回答他:“你好,我叫黄龙。”说着还伸出手来。
王鹏笑了起来,摇摇头抓着他的小手轻轻摇了摇:“你好。我是王鹏。”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出现在门里,眼睛看着儿子轻声责怪了一句,又抬起头略带微笑的招呼他们:“小张啊,还有这位王先生,进来说话吧。”
“打扰了。”王鹏穿的是一身黑西装,打了一条白色的领带表示对黄警官的尊重,走进房间顺着女人的指引坐在沙发上。
不算朴素,也不算豪华的两室一厅,布置的说不上多好,但看上去总是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透过一个房间半掩着的门,王鹏能看到黄警官的遗像正摆在那里,一个小小的香炉里插着几根快要燃尽的线香。
“我去给黄警官上柱香,可以么?”王鹏从女人手里接过茶杯顺手放到一边,“大家也算是同行一场。”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拉着儿子的手推开了房门。
王鹏不知道这边的规矩,只能按照九河的老例点上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又鞠了四个躬。
“叔叔,你也是警察么?”黄龙在妈妈的怀里,望着他。
王鹏笑了笑:“也算是吧。”他看着黄夫人,“今天来的冒昧,有些事情想和您打听一下,还希望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黄夫人点了点头,看一眼丈夫的遗像带着他们走出去,“国家需要,我一定言无不尽。”
王鹏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那么,如果后面的言辞有什么可能冒犯您而我不知道的,还请多见谅。另外,我也想问您儿子一些事。”
黄夫人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黄龙抱在怀里:“您请问。”
王鹏深吸了口气,开始询问:“在您丈夫牺牲之前,也就是今年1月到4月之间,他的交际情况您清楚么?”
黄夫人看了一眼张警官,看到他轻轻点头,于是回忆一下慢慢回答:“老黄的交际本来就很广阔。你也知道,他们干警察的,又在我们这地方干,三教九流的应酬本来就很多。而且过年之前很多人都请他吃饭,那时候他总是晚上很晚才回来,但具体跟谁出去吃饭,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鹏点了点头:“那么,他信不信鬼怪这些事情?”
黄夫人不是很明白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一怔看向张警官。
“没别的意思。”王鹏笑了笑,“只是想问一下他有没有迷信的思想。这个事情牵扯到另外的一些东西,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黄夫人摇摇头:“一点也不,他常说那些什么都是封建迷信,如果走在路上有人说要给他算卦什么的,他也总是说自己是党员,是无神论者,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
“那么,他在这一段时间里,有没有说过有人给他算卦的事情?”王鹏看着黄夫人的眼睛,“或者提到说有人告诉他他会什么时候出什么事之类的话?”
“算卦的事情?”黄夫人回忆了一会儿,很疑惑的摇摇头,“没有啊,从来都没有。他从不相信这些。”
王鹏点点头,扫一眼身边正在喝茶的张警官:“那么,他有没有提过和一个国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员吃饭的事情?”
黄夫人愣了一下:“国家、安全部?”
王鹏点了点头:“请您回忆一下。”
张警官不喝水了,看着王鹏的目光充满了惊讶。
“我想想。”黄夫人低下头用力的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没有,没说过。”
王鹏觉得这个很正常,也不以为意:“那么,他有没有日记什么的?”
“没有,老黄一向不写日记。”黄夫人还是摇头,“他总说,每天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琢磨案子还琢磨不过来了,写日记太费精神,所以从来不写。”
王鹏抓了抓耳朵:“那么,他有什么遗言么?”
黄夫人脸上一丝哀伤,本就不红润的脸上更加苍白:“有。”
“是什么?”王鹏挺直了身体,目光直看着黄夫人。
“照顾好小龙。”黄夫人轻轻的叹了口气低下头看过去,目光里尽是回忆,缓缓用手搂紧了怀中的儿子。
这种事情,王鹏下次再也不干了。但他还不得不多问一句:“还有什么么?”
黄夫人把昂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儿子送到房间里,又关上门,才回来慢慢的说:“那天上午,我正在上班的时候,分局里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老黄不行了……”那双说不上美丽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有些断断续续的说,“我吓坏了。领导让我赶紧到医院去,也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我没敢带小龙去。赶到那的时候,老黄已经不行了,嘴巴里耳朵里鼻子里全都是血。他看见我来了,就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小龙,把孩子养大,争取上大学。然后用手推我。”
“用手推你?”王鹏听说黄警官是犯人在拒捕的时候被推下楼摔伤致死的,这样应该会身体多处骨折吧?
但这只是他的误解,跳楼的人也不是浑身上下就摔的没一块好骨头了。黄夫人点点头:“然后他叹了口气,嘴里还嘀咕着些什么,然后……”
“嘀咕些什么?”王鹏身体前倾着,几乎就要从沙发上摔下来了,“他说了些什么?”
“我听的不是很清楚。”黄夫人擦了把脸,“好像是什么不什么骗我什么的。”她看着张警官,“你当时,也在吧。”
张警官点点头侧着身体看着王鹏说:“对,不过他嘴里都是血,那句照顾小龙也是很含糊的说了两三遍我们才听清楚,后面说的就是什么骗子什么的。但我们实在是听不清了,然后老黄就……”
应该是“某某人不是骗子,没骗我”如此吧。可惜没听清楚。王鹏低下头:这句话,应该就是说那个算卦的吧?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轻轻的说:“那么,麻烦您了。节哀。”他看一眼张警官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走出门外,王鹏走下两层楼又突然站住,一转身从口袋里掏出刚从卡里取过来的1000块钱看着张警官:“这个,也算我一片心意。”不由分说塞到张警官手里,“我在楼下车那等你。”
不一会儿的功夫,黄夫人急匆匆的跑下楼来找到正靠在车上抽烟的王鹏把钱递过来:“王先生,这钱我不能要。”
“收着吧。”王鹏把那钱塞到她口袋里,“给孩子多买点东西。我和老黄也算是同行,就是一点心意。”他按着黄夫人的手,“你就拿着吧,不然我心里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