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尔撒了一个小谎,他其实派了一百五十名精兵化装成平民,散布在集市里戒备,当然,这是预防万一,无伤大雅的。
尹天翊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铁穆尔戏谵道:“怎么突然变乖了?”
“上次的事,我也有错,”尹天翊难过地看着铁穆尔手臂上厚厚的纱布,“我不该一个人跑出去,给大家添麻烦,还有……那海的事,因为他讨厌我,我就从来不去找他沟通。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母亲被打入冷宫,生离惨过死别,这种痛苦和天崩地裂没有什么差别。
“那海也是一样的,我抢了他母后的位子,却从来没有去关心他,还在心里恼恨他不尊重我,现在想想,我那么自我中心,凭什么让那海喜欢我呢?”
“天翊,”铁穆尔感动,更紧地揽住他,“有些事情,也是要那海自己学会的,不经历痛苦和挫折长大的孩子,不是我铁穆尔的儿子,许多时候我也故意冷落他,不是我不喜欢他,而是想磨炼他,以免他变成一个骄纵、禁不起一次打击的可汗。
“天翊,本王想……收养一个义子。”
尹天翊蓦地抬头,“什么?”
“就是本王兄长的儿子,本王想封他为乌兰巴日别乞。”就是红虎王子的意思。
“可是……那海会很难过的。”尹天翊皱眉说。
“天翊,我和你都是那海的父亲,可那孩子将来是成龙还是……”毕竟是亲生儿子,不祥的话铁穆尔没有说出口,顿了顿道:“除去教道和磨练,还是得看他自己。”
两人半晌无言,铁穆尔轻唤尹天翊的名字,“天翊,本王想……”大手滑进尹天翊的衣襟,抚摸着尹天翊滑溜的肌肤,不言自明,“可以吗?”
尹天翊的脸颊一热,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也想和铁穆尔缠绵,只是肩膀……
“分开腿,坐在本王身上,你不必动,全交给本王就是。”煽情地咬着尹天翊红透的耳朵,铁穆尔脱下尹天翊的衣服。
还有什么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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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翊满面通红,垂下眼帘,任由身体追逐甜蜜而又飘飘欲仙的快感……
翌日,和铁穆尔闹腾了大半日的结果便是腰痠腿疼,满身的红印,尹天翊趴在床上,把铁穆尔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这个荒淫无道的家伙非得又吸又咬,弄得他脖子上都是印记吗?
“殿下,穿这件如何?”
吉玛为尹天翊拿出一件藏青色,袖口、大襟和领口都精心绣着飞禽走兽,用来画龙点睛的虎眼与凤喙等,用的都是珍珠和玛瑙。
“就这件吧。”尹天翊笑了笑,吉玛放下衣服,就去张罗腰带、外衣、裤子和夏季穿的布靴,此外还有杂七杂八的饰品,尹天翊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成套的。
宝音端来热水伺候尹天翊洗脸,巴彦在准备早膳,乌力吉和察罕候在御帐外。可汗和王妃和好了,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黑压压的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压抑和不安,终于全都消散了。
尹天翊洗了脸,吉玛小心翼翼地帮他穿衣服,因为尹天翊的右肩还绑着绷带,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吉玛整着尹天翊的衣襟,皱起一双柳叶眉,说道:“殿下,您这一折腾好像又瘦了,我精心敦的补汤,您还是得继续喝。”
自从吉玛成为尹天翊的贴身侍女以来,每隔几日就会敦些补汤给尹天翊喝,像人参山鸡汤、虫草敦羊肉、花药茶等等,尹天翊有些受不了食物中的药味,常常不想喝,可是铁穆尔在一旁亲手喂他,让他不喝也不行。
不过,吉玛的汤药确实让他的体力更充沛了,在大苑水土不服的情况也好了许多。
“那好吧,”尹天翊点头道,“就辛苦你了。”
吉玛嫣然一笑,“就这点事儿,怎么会辛苦。”
穿好绣金的锦鞋,扎好腰带,尹天翊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宝音:“对了,宝音,太子那匹发疯的马儿是怎么回事?”
“哦,回殿下,那是恐水症,使牲畜对水、风等刺激非常敏感,引起发狂和窒息。一个月前,那匹马的前蹄被一条野狗抓开了一道,恐怕是那个时候传染上的,现在它的尸体已经用火烧了。”
“是这样……”尹天翊想了想,吩咐道:“回去后,把我最好的鞍具拿出来,再牵上黑熊,送到太子那边去吧,他以前想要骑黑熊。”
“是,殿下。”
尹天翊走到铜镜旁边,紧靠桌案放着一个描金木箱,是存放贵重物品用的,他掀开箱盖,拿起摆在丝绒垫子上的蒙古刀,细细看着,突然一愣。
刀还是那把华贵而意义深重的刀,上面却少了东西!那片用银子打造,中间嵌有宝石大珠的圆形饰件不见了!
尹天翊大惊,在箱子里翻来覆去的找,又推开箱子查看地下——没有,哪儿都没有!
“殿下,怎么了?”看到尹天翊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又去枕头下摸索什么,吉玛跟在他身后,“丢了东西吗?”
“不、不是,”尹天翊摆了摆左手,讪讪道,“只是突然忘记放哪里了……”
“什么东西?”
“铁穆尔给我的蒙古刀。”尹天翊还在床榻边东翻西找。
“可汗给您的刀,不就在箱子上吗?”宝音远远看着那把刀,感到十分奇怪,“还是殿下您亲自拿出来的啊!”
“瞧我,想到能出去玩,都兴奋过头了。”尹天翊心虚地笑着,快步走过去,把刀带身上,一边还在想,那可是老可汗传下的宝刀啊,可是一根丝线都不能少的,那么贵重的饰件,到底丢到哪里去了?
尹天翊心急如焚,还不知道铁穆尔会多难过呢!踱来踱去拼命地回想,可就算挤干脑汁也想不起来。
现在的尹天翊根本不可能想到,蒙古刀上的勃勒饰件,就在蒲离太子楚英手中。
“殿下、殿下,该用膳了。”
巴彦上前催促,尹天翊蓦然回神,“哦,好。”
尹天翊突然间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宝音和巴彦四目相对,困惑不已。
一年一度的大集市,当然是人头攒动,热闹极了,一个个白色帐篷在草地上搭起,有卖奇珍古玩的,有卖兽皮草药的,有做风味小吃的,每个摊子前都有人围着,指指点点,挑挑拣拣,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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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翊在人群中穿梭,每当看到卖银器和饰品,或者刀具的摊子,便挤上去仔细查看。他想,勃勒大概是被他不小心丢路上了,说不定有人捡到了,拿来集市卖,万一没人捡到,他也该找找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勃勃可以装上。
可是,从东边走到北边,腿都快断了,尹天翊还是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勃勒,颓丧不已。
宝音和巴彦几个人,一步也不敢拉下地守在尹天翊身边。
“殿下,您的手还没完全康复呢,别太累了,坐那里休息一下吧?”宝音指着不远处一个卖奶茶和酥油糕的帐篷。
尹天翊喉咙干得冒火,也确实走不动了,挪动着软绵绵的步伐,在帐篷下的软垫坐下,一个勤快的妇女立刻端上一碗香气四溢的酥油茶。
尹天翊道了声谢,左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他不会把勃勒掉在苇荡了吧?
仔细想想,那就是非常可怕的大海捞针了,芦苇那么密,天色又黑,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的,那勃勃还有可能是掉进水里了,被泥掩埋了吧!
尹天翊无奈地歎了口气,抬头,就看到帐篷前挤了一堆人,那堆人看到他抬起头来,又呼拉拉跪倒一片,尹天翊瞪大了眼睛。
“殿下,”宝音小声提醒,“您忘了?您还有一个职责,就是在集市上聆听百姓之言啊。”
“哦,对!”尹天翊猛然想起来,脸孔通红地站起来,生涩道:“免礼,都请起来,能不能排成一队,一个一个说,不要挤。”
百姓立刻按照他的命令恭敬地排成了一队,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队伍就越排越长,都延长到了集市外边。
宝音他们望着这可怕的长龙,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对唯一的侍女吉玛说,“我看,就算到天黑,殿下也听不完那么多人说话。吉玛,你还是去把可汗请来,不然殿下可控制不住场面。”
“是。”吉玛点头,立即挤出人群,走出去了。
白底,四周饰以蓝色云纹图案的毡帐,是铁穆尔的军帐。铁穆尔一手培养起来的精锐部队赤军,如今已经成了亲卫部队。
大苑有十二支军队,炎、青、虎、川、戎等等,各司其职,大约有三十万人。
穿着黄铜战铠,手持铁戟,十六名赤军分立在军帐两旁,军容肃整,高高的帅旗在阳光下飘扬,迫于这威武的气势,吉玛不由低下头来,来到毡门前行了个礼,“奴婢乌勒吉玛,有事求见可汗。”
尹天翊身边的人是不需要侍卫通报就能拜见可汗的,一个侍卫不敢怠慢地撩起毡帘,吉玛低头致谢,便走入军帐。
耀眼的阳光透过天窗,照亮整个军帐,铁穆尔在左边的白虎皮软榻上和衣而卧,好像睡得正熟。
帅营正前方的乌木案几上,堆叠起高高的羊皮卷宗,还有笔墨砚台、血玛瑙帅印。
吉玛屏住呼吸,不由自主走过去,每一样东西都让她的心如小鹿乱撞,依恋的目光缓缓落到一张摊开的地图上,定睛一看,上面用红、黑、青三色细心地描绘着山谷河流,以及每一个驿站和兵营。
吉玛认出了这片地域是——北方的民族塔塔尔。
铁穆尔要攻打塔塔尔吗?
吉玛大吃一惊,心里直冒凉气,塔塔尔虽然亦属于大苑,可是由于远在北方,群山起伏,地势险峻,对可汗一直是不怎么尊敬的,不仅有自己的军队、百姓与城池,塔塔尔的族长海日古还自封为北郡王,两次打退老可汗的军队,绝对是不好惹的人物。
有道是炮火无眼,将军难免阵前亡,吉玛害怕极了,情不自禁,急步走到软榻旁边,痴痴地看着铁穆尔英俊的容颜,轻轻伸出手。
“天翊?”
铁穆尔察觉到一个阴影挡住了阳光,蓦然抓住了那只手,纤细而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一丝香气,愕然,猛地睁开眼睛。
“吉玛?”
面前的少女,脸红得似熟透的樱桃,眼里透露着惊慌和畏怯,铁穆尔立即放手,浓眉拧成疙瘩,很不悦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吉玛匆匆跪下,“奴婢该死,打扰了可汗休息,是宝音吩咐奴婢过来,今日集市里有太多人,等候拜见的队伍都有两里路长,宝音怕殿下控制不住场面,所以想请可汗去一趟集市,好为殿下解围。”
铁穆尔不加思索便站了起来,打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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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吉玛急急叫住他,不顾一切道,“您……您是要攻打塔塔尔吗?”
铁穆尔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紧盯着吉玛的脸,有些动肝火地道:“谁告诉你的?”
“没、没人告诉奴婢,是奴婢刚才看到桌上……”突然醒悟到自己的偷窥行为,是杀头的大罪,吉玛吓得脸色煞白,猛磕头,“奴婢绝不是故意偷看的!”
“行了!”铁穆尔有些厌烦她了,冷漠道:“暂时别告诉王妃,出去吧。”
“可汗!”吉玛大喊,目光急切,“奴婢求您……带奴婢一起去战场吧!”
“你在胡说什么?”铁穆尔睁大眼睛,简直是匪夷所思,哭笑不得,吉玛是病了吗?
“可汗,奴婢什么都会做,还会……”
吉玛眼角噙泪,还想说什么,被铁穆尔很不客气地打断,“吉玛,你是王妃的侍女,不是本王的侍女!就算你是本王的侍女,本王也不会带女性上战场。真是疯疯癫癫的,不知所谓!”
说罢,铁穆尔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汗,我是担心你啊,塔塔尔那么远……万一,万一……”吉玛泪水涟涟,望着那垂下的毡帘,哭得眼睛都肿了。
整整七天七夜的祭敖包会,在把天际都映红的篝火舞会中顺利结束了,尹天翊也在牧民们心中留下了亲民和善、尊重大苑风俗的好印象,这也是铁穆尔一开始就期望的结果。
回到乞沃真部落的第三日,铁穆尔突然对尹天翊说,想和他一起去湖边看星星,尹天翊二话不说答应了。
到了傍晚,两人各牵着一匹马沿着湖边走了很久,到了一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的山坡上,坐了下来。
铁穆尔抱着尹天翊,尹天翊把头靠在铁穆尔的胸口上,眺望着星空,在金阈无法看到如此美丽的夜景,难怪大苑人不需要烟火。
万点繁星如同银白的珍珠般,在天际豁然散开,湖面倒映着星光,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宁静的银白,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有野花的芳香,连风都是轻轻掠过,不忍扰碎这夜的温柔……
铁穆尔从衣袖里拿出象牙的管笛,吹起了悠扬的《草原之夜》,尹天翊很吃惊,没想到铁穆尔不仅能文能武,还懂乐器。闭上眼睛,惬意地躺在铁穆尔怀里,尹天翊想把这一刻深深地印在心里。
一曲毕,馀音缭绕,尹天翊赞歎道:“没想到你会吹笛子,还吹得那么好听。”
铁穆尔莞尔一笑,“天翊,这不是笛子,是龙箫。”
尹天翊脸一红,“哦,反正……差不多嘛。”
铁穆尔放下象牙箫,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天翊,本王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
“两日后,本王便会率军出征塔塔尔了。”
“你说什么?”尹天翊大惊,转身看着铁穆尔,他要去打仗,而且还是两天后?
“对不起。”铁穆尔无其他话可说,用力握住尹天翊冰凉的双手。
尹天翊低下头,嘴唇颤了几下,回过神来的时候,脸颊已经是一片湿漉漉了。
“一定……要去吗?”尹天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嗯。”
“我舍不得你。”
“本王知道。”
半晌,尹天翊深深吸气,抽出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定定地注视着铁穆尔的眼睛,“你听着,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不然,我就回金阈去了,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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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穆尔笑了,“天翊,你还真清楚本王的死|穴啊,本王答应你。”
两人深情对视着,铁穆尔低头,温柔地吻住尹天翊柔软的嘴唇……
长空澄碧的一日,军旗迎风猎猎滚动,战马此起彼伏的嘶鸣,浩浩荡荡的大苑铁骑沿蜿蜒而奔腾不息的伦尔河,北上征讨塔塔尔。
尹天翊骑着白音,在草丘上凝视着,队伍越走越远,人、马、战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一端,尹天翊依然一动不动,望着那里。
巴彦想催促尹天翊回去,宝音使了个眼色,示意让王妃多看一会儿。
这个时候,一个侍卫急匆匆来报:“殿下,蒲离使者在御帐前求见!”
“蒲离?”尹天翊不解,看向宝音。
宝应躬身应道:“是大苑西南面的国家,前阵子发生叛乱事件,现在由蒲离太子楚英主攻。”
“哦……”尹天翊点头。
宝音瞪着侍卫,“来了使者又怎么样,干嘛慌慌张张的?”
“不是来了一个,而是来了五百多个,还带来几十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说是有要事拜见可汗。”侍卫朗声应道。
尹天翊和宝音面面相看,都很纳闷,这么大的手笔,这蒲离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