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魔哼哼了一会儿,眼睛一直在杜若那里溜着——他早看出来了,这后来进来把他制住的一男一女中,做主的是那个小丫头。
眼见杜若蹲在九卿那边久不得法,他得意起来,嘿嘿笑道:“不行了吧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帮你救这个小姑娘,你把绳子松一松,让我活动活动手脚?”
杜若也嘿嘿,“你当我傻吗?”她皮笑肉不笑,“假如你说以一命换一命,我还有点相信你的诚意”
见杜若油盐不进,完全不上当,凌老魔脸一下黑了,“你们不放我,天音传承的下落就别想知道了”
杜若笑笑,什么也没说,温婉柔质的外表,目光若流水含情,完全看不出她此时已动了杀心。
九卿不知被凌老魔动了什么手脚,明明显示重伤却没有恶化,只是一直醒不来。
确定自己对九卿无能为力,她冷凝地看了小红低唱一眼,对方立即像被毒蜂蛰了一样睁眼瞪她,脸上肌肉板结,眼神怨毒。
杜若微微冷笑,根本懒得理他,对于一个任由自己决定生死的阶下囚,连落井下石都是多余的掌控人心是她达成目的的过程和手段,排除有目的性的行为,她没有用别人失败后的疯狂和怨恨取悦自己的喜好:那固然令人愉悦,也容易成瘾,然后渐渐失去对自己心境的控制,而且容易被人利用。
杜若下意识摒弃一切会让自己不受控制的东西:感情也好,也好。
走到箫声依旧旁边,地上摆着一青一黑两个瓶子,箫声依旧手里握着那个褐色的,瓷质亮釉,三寸余长,木制瓶塞蜡封。
“鉴定出来了吗?”
箫声依旧摇摇头,苦笑,“我的鉴定术等级太低,就算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也要试很多次,尤其是,不能打开的情况下。”
生活技能都有成功率之说,鉴定术这种非现实存在的技能更是如此——即便你是现实里的鉴定大师,你也无法解释那个小怪为什么叫黄巾毛贼而不叫黄巾小贼,反正人家系统就是这么叫了——游戏的某些特殊规则,是不能用现实规则照搬的,于是鉴定术的成功率直接和等级挂钩,而不能像刀工一类技能一样受现实技艺的影响。
知道鉴定物品的名字属性自然也很有帮助,但也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提高成功率而已,另外,天材地宝一类不在这种范围内——就如把太白金星的仙丹摆在你面前,你知道这是仙丹,甚至可以知道它是孙悟空吃剩的,但吃了之后是飞升仙界还是爆体而亡,你能知道的吗?
所谓天材地宝,不但意味着机遇,也意味着危险性;得到后倒霉与否,要看运气,俗称“缘分”——小说里的主角之所以能把天材地宝当饭吃,那是因为他们有主角光环,俗称“有缘人”。
游戏里有关于此的设定是:天材地宝,包括宗师等级以上出产的含天材地宝为材料的物品,都是不包括在一般规则里的。
杜若记得这个特殊规则,仔细看了看那药蜡封口的瓶子,封口紧密严实,“这瓶装的,应该是九月鸩吧?”
不等箫声依旧回答,她转头对凌老魔道:“没想到您这本钱出得够大的,这九月鸩里加是什么天材地宝?——鸩毒?”
严格来说,用九月鸩来换天音传承,不是不值,但单用来对付小红低唱,简直太不值得了——杜若微微闪烁。
凌老魔咧咧嘴,不说话。
杜若看看他,似笑非笑,忽地一伸手将瓶子纳入掌中:“危险物品,没收。”
然后掂了掂瓶子,“——这瓶子,开了之后,光挥发出来的气味就能让整个洞里的人死个通透了吧?”
凌老魔眼中闪过厉色,赞道:“好个小丫头”
他这是承认里面装的不是九月鸩:九月鸩的功效与十转天心涌地乳相反,这类毒药基本不可能是挥发性的——这是游戏里人人皆知的常识。
“您别试探了,”杜若不咸不淡地笑了,“本质上,一个活的宗师级毒师,当然比一个死的有用,但也要看这宗师危害性大不大,听不听话——您之所以还好好活着,不是因为我有多在乎这天音传承和您的价值,而在于,我还不想让您死。”
她走到小红低唱身边,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一脚踩到他小腹上血箭从气穴、胞门和冲脉足少阴之会上飚出,小红低唱像入油的青蛙一样弹起,然后全身如虾子般抱团弓起,鲜血浸染了他身上的黄衣,透过衣衫可以窥见他肌肉位移抖动。
他痛得呼不出声,没过两秒就晕过去了——玩家保护功能自动开启。
凌老魔和箫声依旧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凌老魔的神情尤其平静。
“您看,他就不比您聪明,偷偷摸摸的想冲穴道,当我是死的吗?”
杜若没有微笑,而是面无表情,转过头,“他和我有过节,所以下手重了些,其实这种事我第一次做,有些手生,也不是很喜欢,可他没给我选择——”
她淡淡地问:“换做是您是他,您会怎么选呢?”
“和他一样,”凌老魔道,“你们可以重来。”
“不错,我们可以重来,”杜若点点头,“您,和我们不一样——现在,轮到您来选了”
“假如我还和他选的一样呢?”
“可您刚才可不是这么做的,假如您想让我打开瓶口,刚才的戏就该演得更逼真点——”
杜若勾起嘴角,“您放弃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机会,就不会和他选的一样,是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施压
没等凌老魔回答,箫声依旧插进来:“你确定他是宗师级?”
杜若左手环胸,右手端起,卡在下巴下抚了抚,略带探究的语气,“大宗师不能这么落魄吧”
“他很危险。”箫声依旧的语气是不支持她把这个危险人物带回去。
——他明白杜若的心思,有意和她一唱一和,给凌老魔施压。
“对,附庸要真心依附才能收,可他不行,”这无疑是个技术难题,杜若点了点头,“假如到最后没办法的话,杀了他爆装备也是一样的。”
她似笑非笑地眼神落到凌老魔身上,“您可以把这当做威胁。”
——她告诉他,她重视他这个宗师级毒师,但更重视自己的小命:假如他不交出一个破解“技术难题”的办法,他的老命九成九要交代在这里了杜若的眼中没有笑意,凌老魔的脸色很难看。
杜若对此表示很理解,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犬还无耻地要求老虎自己把牙齿利爪拔了,主动套上宠物环,对任何一只有基本的兽王尊严的老虎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凌老魔没有直接破口大骂就算好的了,于是杜若对自己的目的成功又多了一分把握。
她给箫声依旧发个信息:“继续。”
箫声依旧手持两只瓶子,“这个是空的,”他示意左手那个,然后到右手,“这个有东西。”
杜若噗嗤一乐,也拿出她手上那个——从九月鸩变成了某不知名挥发性毒药——所以其实并非箫声依旧鉴定术等级不够,任玩家鉴定术再高,心里默念错误物品名来使用鉴定术,鉴定不出来是必然的。
“话是假的,道具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奖励都是假的——该不会连您凌天魔君的身份都是假的吧?”
凌老魔没有回答的意思,杜若不介意,笑眯眯地,“您老人家做商人比作毒师有前途多了,无本万利啊”
——就凭他那一口天花乱坠的谎言,基本上在他们面前,身为宗师的颜面也不剩多少了。
所以即便杜若语带奚落,凌老魔也无法反驳什么。
杜若淡笑。
从发现凌老魔骗小红低唱开始,杜若就意识到,这老者也是隐藏奖励之一:外面哪里能有这么一个堪称绝境的地方来困死一个大师级以上的高级NPC,且此NPC恰好失去最大的依仗,跑不掉也打不过他们——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备了,剩下只看他们能不能让老家伙俯首了。
无论是大师或宗师,反正这老头的能力货真价实,简直是一个极品高级附庸,哪怕他的成长度低,杜若也觉得这一趟来得值了。
比起天音传承,她对这老毒物兴趣更大。
——要一个习惯了强权身份的人低头是很困难的,哪怕是一只绝境里的老虎,何况,她还不怕死要去拔他的利爪和牙齿,套上宠物环。
所以杜若第一步先消除他侥幸的希望,第二步剥夺他自寻死路的死志,第三步再给他希望,第四步再撕下他的尊严,让他心生死志,第五步再给他希望,第六步……
——给自杀未遂的人一把刀,让他再来一次,90%的人下不去手,那么再来第三次第四次呢?
就如一个溺水的人,水上是天堂,水下是地狱,当人在生与死之间不停徘徊,唯一的结果就是只剩下求生本能,什么尊严,什么理智,什么选择,那都是额外的东西。
人类创造历史,源自最初的本能:生存。
尊严、感情、理智……这些都是人类保证生存后的衍生物,衍生物是后天附加的,可以去除的,而杜若的手段,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一层层衍生物剥离。
但人是很奇妙的,后天附加的衍生物常常会掩盖本能,而杜若的方法冷酷直接,直接摧折心理底线,见效却非常的快,心理学上称之为溺水心理,军队里常用于刑讯。
当然,由于缺乏辅助,杜若只能口头施压,对此她心里多少有些遗憾碰到如此适当的人选和机会的情况不多,对于一贯自称实践者的杜若来说,不无可惜:她其实是很想研究一下这些NPC的智能有没有达到这种地步,假如可行的话,就为他们以后收附庸提供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不用苦苦寻找这类特殊的任务了。
那边的凌老魔已经低下他高昂的头。
:云子崖请求成为你的附庸,是否同意?
——他告诉小红低唱的名号果然是编的,可怜小红低唱被他从头骗到尾……
杜若没有立即同意,眯起眼笑,“附庸这东西,忠诚度不够的话,是可以叛离的——我不想被人从背后捅刀。”
凌老魔——现在是云子崖——的声音很平静,做出抉择后,他的态度相当光棍,“那个陶瓶里,就是摘心命蛊。”
箫声依旧不等杜若来拿,抢先倒到手上,是一红一黑两颗龙眼大的丸子,红得滴血,黑得吸光。
云子崖道:“红色的是母蛊,黑色的是子蛊。”
箫声依旧拍鉴定术,数次之后,白光在丸子上闪过,他对杜若点点头。
杜若接过来看。
摘心命蛊之母蛊(一级):特殊命蛊,母蛊附着之人所受伤害,可完全转移到子蛊附着的人身上,经云子崖特殊培育后,低级毒免疫。
杜若看了看子蛊,发现子蛊也有低级毒免疫,倒是并不偏颇。
她略略皱眉,问:“这意思是,毒攻不包括在转移范围内?还有什么不能转移的,音攻?”
“凡是非直接伤害的,还有一些特殊攻击如毒攻,都是不起作用的。”
“那算什么完全转移,那裔苗族的旧事难道也是你掰的?”杜若鄙视之,说谎九真一假的真理他懂不懂啊云子崖感觉到杜若的鄙视,扯了扯眉,面瘫道:“那典故是真的,只不过摘心命蛊失传已久,下仆能力不足,培养出的蛊虫只有一对,方一级。
也是,太逆天的东西,也不该在这种等级的特殊场景里出现,就像云子崖用来骗小红低唱的十转天心涌地乳和九月鸩,奖励的真正大头应该是云子崖和天音传承——小红低唱比她还清楚这个特殊场景的奖励级别,他只是漏掉了云子崖这个隐藏奖励,所以被云子崖**,竟然深信不疑。
杜若哦一声,声色不显,却道:“不够。”
——就凭这半成品的摘心命蛊,不够让她放心。
成功越是近在眼前,她越是冷静,完全没有被云子崖的低头冲昏头脑。
云子崖闭了闭眼,叹息一声,乱糟糟的干枯须发纠结垂下,显得他干瘪的样子格外颓然。
“摘心命蛊有一种血契,蛊虫入体之前,让蛊人滴血入母蛊,若以后母蛊死了,子蛊所附之人会跟着死,”他霍地睁眼,眼中闪过厉色,看杜若的眼神不遮不掩,“这样可否”
杜若轻笑,抱胸的动作不为所动,对他嗤之以鼻,“且不说你的话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凭你的手段,一旦自由,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也多得是,我凭什么冒这个险?”
她冷然一笑,“你的命没你想象的值钱,若非你现下正好有我用得到的地方,我不会与你多费口舌要命还是要你那不值钱的尊严,你好好考虑”
她索性拒绝了云子崖的附庸请求,冷冷看云子崖一眼,转身往小红低唱那边走去。
刚才她那一脚的内力,其实已经帮他冲破了被封的穴道,不过粗鲁的外来内力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直接让小红低唱体内经脉破损、受了沉重内伤,内伤不得救治,在他昏迷时不断恶化,现在已是口角溢血、奄奄一息。
杜若当然没打算救他,但暂时留他一命还是有方法的。
几针下去,小红低唱咳着血醒来,入眼又是杜若噩梦一眼的脸,他的表情狰狞与悚然并存。
“多余的废话我就不说了,”杜若淡淡微笑,“阴阳玦和信物给我。”
小红低唱不答反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提到信物,他终于想起这个问题。
“不关你的事,”杜若声音轻慢,居高临下,“东西。”
小红低唱咳血,冷笑。
“非暴力不合作?”杜若轻笑,露出手里把玩的瓶子,“你猜猜,这里面是毒药还是天材地宝?”
小红低唱瞳孔紧缩。
看见云子崖那边的情形,结合中幻觉前的经历,他再笨也猜到自己上当了,可瓶子里的东西是真是假——哪怕可能只有半成,他也不能拿自己来试验。
何况以杜若的性格,即便是假,即便他并非此刻的状态,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否玩的过她——他在这一刻,才彻悟了自己砧上鱼肉的身份。
余光在昏迷的九卿身上掠过,他没有用他和九卿的关系来说什么,不是不想,但很明显现在不是时机。
地上出现四件物品:阴玦、阳玦、一块玉牌,甚至包括杜若没有要求的地图。
她不急不慢地捡起来,直起身,看向云子崖。
“你看什么”云子崖冷语。
杜若笑笑,“我在想,假如毁了这些信物,再破坏水道那边的入口,你会怎么办。”
云子崖色变。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进?退?
云子崖看着杜若,半天不开口。
杜若也不急,把阴阳玦、信物和地图交给箫声依旧,让他参详其中奥妙——云子崖为骗小红低唱,几乎用尽全副身家,当然不可能没有目的——他到这里这么久都没拿到天音传承,很显然关键还在小红低唱身上,而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四样东西了。
过了好一会儿,云子崖艰涩地开口。
“你怎么猜到的?”
杜若抬头看他,耸耸肩,笑笑。
“按理说,你不该那么强项,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发现我还是漏了一点:以您宗师的身份,既然有不靠信物进来的方法,想必也能出去,就算要守株待兔,也没必要把自己糟践到山穷水尽,靠蒙人过关的地步——这不但是在玩别人的命,也是在玩您自己的命——所以,您把自己逼到这地步,肯定有原因。”
云子崖眼角大力地抽了抽,一瞬间的眼歪嘴斜,配上他此时阴森老儿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恐怖。
杜若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表情收进眼里,心里有些了然。
“您不顾危险留在这里,要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