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小事,现在真正麻烦的是,两万杆火枪,两百多门大小火炮,三个月内完成,即便佛山制造局开足马力,也等于是天方夜谭。”
田大由在抱怨这事,话题由此转到了新一轮的扩军备战上。以李肆段宏时的估计,最坏的情况是清廷分阶段大打出手。广西、湖南和江西兵被打残了,第一阶段会调闽浙兵东来,靠现有的兵力能挡住。而第二阶段,很可能是在三四个月内面对十多二十万南方各省的绿营,现在这六七千野圌战兵就不够用了,必须扩军到至少两万。
先不说心练的事,军械的产能就完全跟不上这个进度。
“佛山制造局别造火枪了,找广东全省的铁匠打造,再送到佛山来磨内膛,这些枪的装药减少,射程和杀伤力不足的问题,配合我说的凹底圆柱弹测试出理想方案。”
李肆拿出了早前就构想过的“滑膛枪加米尼弹”方案,米尼弹用在滑膛枪上,加上调整燃速后的发射药,能增加滑膛枪的射程和准度,同时减少装药。但缺陷是对枪管寿命有影响,不用燃速较快的发射药,米尼弹离膛前;凹底无法完全撑开,起不到密闭枪膛以提效的作用。可用快速发射药,枪管质量就得有保障。
之前佛山制造局搬迁,来不及定量测试,将米尼弹列装部队,就迎来了韶州之战。现在要扩军,这套方案再降低标准,进一步减少装药,正好用来弥补土产枪管质量参差不齐的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提供两种同定量的弹圌药,后勤供应更集杂了,只能将自产和土产两种火枪各自集中编组,这又涉及到扩军后的司卫编制问题。
仅仅只是军事,就有一堆事情压过来;范晋这个只管军心的秀才听到这些实务,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这可比古时建军麻烦得太多了。
“咱们越麻烦;给康熙老儿捣的麻烦就越大。”
段宏时置身事外地说着貌似劝慰,实则风凉的话。
“韶州之战的麻烦;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顶得住。”
李肆像是在为康熙担忧。
北京畅春园涛宁居后殿书房“侍卫赵昌守在角落里,看责一坐一跪两个身影,眼里也满是担忧,自从“红茶案”之后,康熙对太监越发不信任,将赵昌调到了自己身边。
“主子可得顶圌住啊,你可是这天下的顶粱柱,你要倒了,奴才们可怎生是好?愿主保佑主子,永远健康……阿门……”
赵昌闭眼偷偷画着十字,却被一连串的叱喝吓得打了一哆嗦,手指头虚戳着自己咽喉;久久没有动弹。,;
“放肆!”
“昏聩!”
“愚昧!”
康熙一边骂着胤旗,一边在书案上找着东西,似乎想朝胤旗脸上丢去。可连气带病;手抖得难以抑制;将大堆奏折弄到地上;都没能抓圌住什么。
他彻底恼怒了;一把推开书案;起身冲来,朝着胤旗抬脚就踹。
可他一个老人;久坐之下,猛然起身;左脚抬起,右脚就软了;打了个趔趄,脚没踹到胤旗,脑袋先撞了下去。
“皇阿玛!”;
胤禛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康熙,那一瞬间,就觉得龙袍之下的身体,居然那样虚弱无力,不仅在微微发抖,嘴角还呼呼喷着唾沫,老迈之状显露无遗。
少时仰望父亲高大身姿的印象,原本一直深刻心底,可现在却喀喇碎开一角,渐渐化为飞灰。胤植心中慨叹;皇阿玛……的确是老了。
刚才自己提的一整套方案,是跟手下人呕心沥血凝练出来的;却遭了全盘否定,皇阿玛老了这慨叹,在胤植心里;悄然从康熙的身体状况;延伸到他的心气。
那个少年时就智擒鳌拜,年轻时意气风发,以半壁江山力抗三藩,之后还三度远逐大漠,将噶尔丹彻底诗灭的皇阿玛;他的胆量、他的豪情,他睨视天下的气度,似乎在这一摔里,也尽皆破碎。
赵昌奔过来扶住了康熙,胤旗再跪回地上,嘴里念叨着皇阿玛恕罪,翻腾的心念里,却猛然多出了一丝极度冰寒的气息,若是皇阿玛一头摔在地上,就此去了,他那位置,离自己究竟有多远?
这气息太冷,刺得他也是满身汗毛起立,以至于余怒未消的康熙一脚踹在他肩头上,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四阿哥!”;
赵昌瞅着就跟石头乌龟一半趴在地上的胤旗,吓得连忙低声提醒,这时候康熙的脚尖又踢在了他的肩头,胤旗醒悟;尽管这脚尖之力软弱不堪,他却赶紧顺着这力道翻滚倒地。,2,
“滚!竖子不足以谋!”,
康熙尖声骂着;见到胤慎滚到一边,又连叩了几个头,飞也似地退走,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是你的江山,你当然不心痛!”;
他还在心底里恨恨地骂着。
白道隆最先递来了韶州兵败的奏折,接着是满不和陈圌元龙的请罪折子,湖广提督高其位步广东提督王文雄后尘,又战死了,四万多兵,竟然全军覆没!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满不弹劾白道隆和韶州知府闭城,不放高其位入城据守,形同谋叛;虽然白道隆奏报说是高其位战败不退,还想糜烂广东,存着一分安定广东的心。可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尝不是那李肆压得广东不敢乱动,广东,除了广州和肇庆这两处孤城,其他地方,已经是丢了。
康熙还很冷静;又死了个提督,没了四万兵,丢了广东一省;这跟当初三藩之乱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他顶得住!
从年羹尧的奏折里;他看到了希望,李肆不是不可战胜的,那个叫岳钟琪的微末小将,带着苗兵夜袭敌营,不是高其位置之不理,不策应不说,连李肆的援兵都不帮着挡住,李肆已经败了。
对敌最怕的是什么?是一败涂地;还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对敌人一点也不了解,现在通过年羹尧,他心里有了底。李肆本人只是疥癣之患,他所展现的枪炮之威,还有他支着商人脱开官圌府管治的风圌潮,这两项才是真正的大敌,在这两项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想到年羹尧去找过胤旗,多半是从胤旗那知了一些李肆的根底,才有启用岳钟琪和苗兵的举措,康熙就对胤旗多了分肯定。
论到做事,还是这个儿子能出成绩。
如何抹平这一战的首尾,保住自己和朝廷颜面,这事来不及去想,也有想害怕去想。康熙半是务实,半是逃避地谋划起下一步的处置,招来胤旗,想听听他的看法。
却不曾想;胤旗提出一揽子条陈;条条如刀,捅得他心口四下透风。
“仿迁海令,下令迁界,隔绝广东!”;
隔绝广东?这能和台湾之事相比吗?广东一绝,江冉湖广立时就是满目疮疾;千万流民,到时候随便哪个汉人喊一嗓子驱逐轻虏,那就成了又一个朱重八,李肆恐怕要从梦中笑醒!
联辛辛苦苦周旋;就是要保住这四十年来苦心经营的盛世,你胤旗没坐着我的位置,就把这天下当破布一般乱摆布,让联一夜回到四十年前!?
“大造枪炮,训练新军,以器制敌!”;
新军!?谁的新军?咱们满人的?握着快枪利炮在手,起一丝异心,咱们满人这天下就要完蛋!
“跟策妄再拉布坦议和,调集大军,四路逼围,寻机进击。”
这一条稍微像点样子,可也把这李肆看得太高了吧,这不是生死之决,李肆此战已经露了破绽,朝廷可以败十次;他却一次都败不得,金玉之家,跟一个褴褛游手拼死活?鼠目寸光!
康熙被赵昌扶回书案,心气渐渐凝聚起来,这李肆虽然只是盘踞一省,却还是个强敌;虽然没必要跟他狗斗,却还是值得重视。说起来;噶尔丹之后,除了策妄阿拉布坦那个蛮子,自己居然又多了一个敌手。
难得……,难得在垂老之龄,还能让自己这千古一帝的圣明之迹,再添多一桩。
“奏折,都收拾过来。”
康熙吩咐着赵昌,他已经战意昂扬,那李肆不过是一弱冠小儿,靠着器利猖檄而已,联御宇五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岂能被你这一小儿摄住?你就接招吧!
取过白道隆的奏折,上面是大大一个红叉,那是他初见奏折时,惊怒交加劈下的,似乎自己就是神明,一个叉下去,此事就不存在。
再翻开满昼的奏折,点点红墨染在纸上,那是他确认此事为真时,提着笔恐惧不安,不知道该批什么而滴下的红墨。
接着是年羹尧的折子,干干净净;他就是从这折子上找回了魂魄,此人;可堪大用……
康熙振作精神;就准备给广东周边督抚注批,不管后续有什么决定,先让他们堵住李肆外出广东之路,保证乱局不会扩散为先。
正批得入神,奏事处的太监又送来一份折子,康熙还以为又是广东军情,信手翻开,看了片刻,径直呆住。
凝了好一阵,康熙眯眼,似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将奏折举到高处,再细看了一遍,然后两眼圆瞪,手臂一扬,奏折哗啦飞了出去。
“皇上!”;
赵昌吓了一跳,心想莫非是又有几万官兵被那李肆吃了?
“没事……没来……”
康熙缓缓再坐下来,真像是没什么事;扯过一张空白折子,提起笔似乎要写亲谕,却止不住地猛咳起来,洁白纸面上,点点猩红滴下,不知是笔上的红墨,还是康熙咳出来的血点。
“满天下,居然只有联一人为这江山操心!这些狼心狗肺之辈!比那李肆还可恶!可恨!”;
康熙咬着牙,落下笔尖,将那点点猩红抹成一笔,就在同时,两行清泪也从眼角悄然滑落。
康熙五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废太子胤扔借医生贺孟幅为妻石氏治疾之便,以矾水作书与普奇往来,求其保举自己为大将军,领兵征讨广东逆贼李肆。(未完待续启航更新组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赵昌是康熙很亲信的身边人,很多小说都把他说成是太监,他并非太监,而是内务府出身的包衣“甚至有可能是当年跟着康熙擒拿鳌拜的布库。领有侍卫职衔;供职养心殿;跟天主教传教士关系很密,罗马教皇的多罗使团在跟康熙讨论大礼仪问题时,他也是涉事的重要人物。
雍正一登台,就匆匆以“追讨积欠”的蹙脚罪名将其处置,不知道赵昌掌握着什么隐秘之事。2。别当康熙真是英明神武,气度雍容的圣君,即便是在公开场合,有时候也压抑不住暴躁之心,胤旗继承了他的这面心性,并且发扬光大。有两个例子,一废太子的时候,马齐出面推举胤俱,当着大学士和九卿的面,他就暴怒而起,离了宝座,亲手扭住马齐厮打。另一个例子是雅克萨之战后;俄国使臣送来和议文书,他不知道是太过欢喜,还是太过担忧,也离了宝座,劈手直接从俄国使臣的手里夺过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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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绵拳连连,势在指掌间
() 满脸红晕,意与风发,斗志昂扬,双目精芒四射,原本已显佝偻的身躯,直直端坐着,天下就在指掌间的雄浑气宇,自康熙皇帝,爱新觉罗一玄烨身上喷发而出,众臣跪倒,山呼万岁,直恨不得五体投地。他们的圣君振作起来了,圣光万丈,妖邪绝难再作祟人间,祸害社稷。
“湖广提督高其位,剿贼遇袭而殁,精忠报国,联甚悯之,兵部议叙,从优从厚。”
“广西提督张朝午,贪渎溺职,革职;流遣千里。”
康熙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这是在处置首尾,抹住朝廷颜面。高其位战死;朝廷要优恤,但到底是死在哪个贼子手上,朝廷不说;就是不说。
广西提督张朝午被活捉了,他居然还有脸活着?赶紧革职,从广西“流放”到广东,之后的事再跟朝廷无关;绝不能让朝廷颜面丢在他身上。
“偏浣巡抚改湖南巡抚,分湖广提督为湖南湖北两提督,年羹尧任湖南巡抚兼理湖南提督事。”
广东周边人事没有大动,只是年羹尧揽下了湖南一省的军政大权,此外聚兵赣州、绑州、梧州和潮圌州、高州等地,锁住广东四面的暗喻,康熙已径直发廷寄给相关督抚提,福建水师提督施世膘也领受了遮蔽海防,阻断洋人和李肆联系的任务。
康熙一边发布着谕令,一边在思嚼着李光地急递而来的奏折。
“外松内紧,镇之以静,怠其心志,促其自溃。”
这是李光地呈上的十六字方针,深合他心。
四十多年前,李光地献蜡丸密书,助朝廷平了福建,三十多年前,李光地见台湾内乱,上疏急取,并力举施琅,还为其求得专征之权,果然建功。
这个李晋卿,知汉人甚深,康熙甚至后悔,没听从他的意见,贸然兴兵;结果遭了这一场大败。可这学费交得值;至少看清了对手。
按照李光地的推断,这李肆虽然猖檄;但一直没有举旗,此人图的就是财货之利。之前和商人内讧;已经显出李肆内部分赃不均;只要再多些耐心,不将压力显在实处“甚至透过广东官员间接示弱,那李肆骄横之下,内里破绽必然会越来越大,稍稍有些耐心,不出一两年,就该有大机会。
康熙沉下了心,别说一两年;三五年他都耗得起,只要能撑住他的盛世颜面,现在作些小小的退让,值得。李光地献上的这十六字方略;康熙奉为金玉良言,条条落到实处。
听着康熙一番处置,全落在广东,兵部满尚书殷特布有些坐不住了。
“皇上,这西北之事……”
康熙嗯了一声;不以为然。
“一切照旧!”;
李肆只是祸乱广东一省,策妄阿拉布坦之前在西北冒了一下头,现在还没什么大动静,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专心对付李肆。再说了,即便西北有事,大清不是前明,策妄阿拉布坦当不成他们满人,李肆也不是李自成,康熙有信心打赢两面之战。
康熙笃定自若,臣子们再没什么忧虑;没错,当初三藩乱起;台湾还在搅和,那样的局面前走过来了,现在这形势,远没到那一步。那李肆不过是贪吝商人,下搅不动草民,上夺不得人心,区区器利,能成什么事?
“那李肆,不是还挂着个南海知县么?再升他的官!把他的亲信爪牙也升起来!”;
康熙沉声说着,臣子们一愣,都连道不可,这不是长李肆的气焰么?
“为社稷计,这点颜面;联丢得起“……”
康熙冷笑。
“只是……收下了联这颜面;日后他李肆,怕是五马分尸也还不起!”;
贪利之人聚合而起的,自然也是贪利之辈,天下什么利最厚?当然是官了,李肆不愿举旗,怕是也怀着挟势讨赏的心思,既然你要,联就给你!
一番布置后,康熙笑容消散,面色转阴。
“接着议废太子传书一事……”
四贝勒府,胤旗一屁圌股软在坐塌上。
“皇阿玛……糊涂啊……”
当着李卫、戴锦、沈竹等人的面;胤禛径直说出了大不敬的话语。
李卫从湖广急奔而回,整个人累得黑瘦如柴,听到内廷线人那传来的消息,康熙还是要隐忍退让,心中也泛起了跟胤旗一般无二的感叹,李肆这祸乱天下之势,悄就是要从今天开始了。
“王爷也别急心;皇上把湖南兵事全给了年羹尧,未尝没有看重王爷之识的心思。”
李卫安慰着胤旗;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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