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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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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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将军衙门外,听到尚俊报告说大批官宦士子夺路而逃,李肆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由他们去,没他们窝在广州城更好。

    “督标已离了肇庆,正朝广州急行,咱们来得及吗?”,

    尚俊很是担忧,这也是范晋吴崖等人的担忧,用步兵伴随火炮毁屋开道,虽然稳妥,自己伤亡很小,但进度却很慢。整整一天,不过清理掉了旗人区西面和北面两片,俘了数千妇孺,杀伤不知多少,不少旗人缩到了将军府和六格寺一带。

    “听说管源忠率精锐据守在六接寺,如果破开一条通道,直插六格寺,拿了管源忠,其他旗人就该俯首就绰了。”

    范晋的提议公私兼顾,李肆却摇头,昨天的战事看出来了,旗人只当自己必死,战意坚决,没多少丁壮投降,甚至夜里还发起过多次反冲击。幸亏各路“突击群”配属合理,一门炮跟着至少两哨兵,外加若干军标巡丁支援,人手足够。另外还有穿重甲的掷弹兵和由神臂炮改来的神臂铳加强火力,这些反击都没能阻挡住拆迁工程。

    “稳就是正道,冒险速决,是拿我们的短处跟旗人的长处拼。至于时间,量变产生质变,没注意到,昨夜打退了他们的反击后,今天抓到的俘虏越来越多了?”

    李肆话里某些奇奇怪怪的用语被众人忽略,但意思却都明白了,只要稳,会越来越快。

    巷战很凶险,李肆前世再熟悉不过,可这毕竟不是那个时代的巷战,当西面和北面的街巷被清理干净后,有屋毁人亡的例子在,旗人的战斗意志急速溃灭。到了中午,形势印证了李肆“量变产生质变”那话,往往是一门炮推到一处街巷后,旗人们就成群结队地降了,即便觉得免不了一死,但抵抗是马上死,投降是晚点死,而且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这一丝希望击碎了他们的抵抗之心。

    六接寺的花塔成了旗人抵抗地的中心,四五千旗兵和旗人丁壮还聚在六接寺这帮人是怎么也不降的,而且在他们看来,只要再守上一两天,援兵就能赶到。

    “天王若能明言,不杀下五旗的旗人,六格寺西面就能对天王敞开。”

    被俘的旗人佐领挂真提了建议众人不太清楚广州城里旗人的情况,听到这话,都觉奇怪。

    “旗人之所以还奋战不止,是看到了天王的掇文,怕天王将他们旗人一体而视,报六十年前屠尽广州的深仇大恨。”

    挂真谄媚地笑着,这一番话语义复杂,需要脑子转几个弯才能明白。

    李肆的建国极文还没出炉,但先出了张《告广州官民书》明确表示,广州乃华夏之广州,非满清之广州,只要不与“汉家天兵”为敌,勿论官民,都不为难,各安其业各守其职,昔日清廷官兵也自有妥善安排。唯一的敌人”就是广州城里的旗人。他们窃占城居,祖辈两手血腥,曾洗广州为空巷血城,这个仇一定要讨回。

    现在挂真这话是点出了广州旗人内部也有差别。

    “我们下五旗是康熙二十二年才来,上三旗是平南王旧部,当年广州空城,可全是他们干的,跟我们下五旗可无关。”

    挂真的解说让众人恍然,李肆也记了起来,没错广州汉军旗的上三旗,全是尚可喜旧部改录,康熙二十年编成,有一千多兵出头,二十二年又从北边汉军旗的下五旗调来一千多人凑成三千。

    要报广州屠城之仇,还真得找上三旗的旗人只是……

    “你们汉军旗人,跟着满洲人窃占华夏屠我华夏子民亿万,都是一丘之貉,根本没有区别!”,

    范晋恨恨地说着。

    “华夏……是以后的事,现在只是广州。”

    李肆没乖犹豫,接受了挂真的建议。

    “天王,真要放过旗人!?”

    范晋和部下们都不满,李肆微笑摇头。

    “死……再简单不过,华夏百年深仇,岂是他们一死可以偿尽的”

    瞧着他那笃定笑容,范晋等人都松了口气,接着又打了个寒颤,李肆代天裁决,那么等待这些旗人的将会是何等凄惨的遭遇呢?不敢想来……,

    有了“旗奸”的配合,六格寺西面不多久就破开一道大缺口,司卫们拖着炮涌入六格寺,数千精壮守得如铁桶般的防线如洪流溃堤般垮塌。当花塔被层层围住的时候,日头才微微偏西。

    “投降吧!一炮打来,你们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花塔下,大嗓门的司卫朝还聚在塔车的上千旗兵喊着。

    “哼可炮下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汉狗来割头!”

    一个喊声响起,不仅让有些仓皇的旗兵稳住了心神,也让后面的范晋心口猛然大跳,往日那血海深仇的恨意如岩浆般喷发而出。

    马鹞子,范晋之所以家破人亡,还丢了一只眼,虽说源起管源忠,动手者也另有其人,但居间定计的主谋就是他。

    贾昊和吴崖眼睛也红了,年前青浦一战,就是这马鹞子指挥清兵进击,让他们损了不少部下,包括朗松亮郑宏远这样的得力部下。

    “在二层!”

    赵汉湘摩拳擦掌,亲自动手”指挥三门炮瞄准了花塔二层。旗兵们都缩在障碍物后”就连二楼喊话的马鹞子也不敢露面,生怕被神枪手爆了脑袋,可躲得了枪,能躲得了炮?

    咚咚咚三声几乎并作一声,不到百步的距离,花塔二层被三发炮弹同时轰中,砖瓦喷飞,残肢四溅,花塔底部,像是绽开了一朵混杂着猩红血点的烟尘之花。

    左腿下卒膝而断的马鹞子朝天喷飞,只觉自己已经升仙,恍惚中,管源忠从顶层探出头来,马鹞子伸出手臂,想让主子捞住自只,得来的却是冷冷一瞥。

    日头带着人影急速远离,马鹞子自半空坠落,噗地一声砸在乱石之间,骨裂肉绽,却还没有死,疼痛如油锅一般煎熬着他的意识,厚重行靴自身边踏过,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帮帮我……让我死……”

    他想喊出声,却连嘴皮都没掀动一只乌鸦扑啦啦落在他脸上,鸟嘴一下,半边视野顿时熄灭。

    “马鹞子人呢?找到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晋踏过这具不成人形的尸体,还在问着部下。他并没注意到,这个人被鸟啄掉一颗眼珠的人还没死更没认出这就是马鹞子。

    “别管马鹞子了,你上去吧。”

    李肆的声音又响起”这轮炮响,将其他旗兵的意志彻底轰碎,纷纷弃械投降,从他们嘴里知道了管源忠带着家眷缩在花塔最顶层。

    “我上去……做什么?”

    范晋艰辛地装傻,他不想面对那样的场景。

    “那我就直接让掷弹兵丢几颗开花弹,一了百了。”

    李肆故意这么说着,范晋一下就跳了起来。

    “九秀的姐姐可也在上面呢!你真忍心……”,

    所以这老管真让人烦,李肆叹气,大略算起来,他跟管源忠还是连襟。

    “老爷,你动手吧……”

    可李肆没想到,安九秀的姐姐,这会正跟着管源忠其他妻妾一起跪在地上,任管源忠的腰刀在脖颈上比刮。

    “我……我动不了手……”

    管源忠比划了半天,却始终不忍下手,心中还在悲叹,管家从龙日久,家族开支散叶满天下他不死,家族就得受害,可不仅他不想死,也不想让家中儿女妻妾死。

    罢了,只是我死就好!

    管源忠闭眼咬牙,腰刀就朝自己脖子上抹去,却被妻妾和女儿一同拉住。

    “爹……要死就带着咱们一起死吧……”

    管小玉泪眼滂沱地喊着。

    这么一折腾,噔噔脚步声已经逼近到楼下,刹那间,管源忠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自己哥哥管效忠的音容笑貌上。

    管枚忠当年在南京下与郑家军血战守住了冉京,享得了“擎天一柱”的美名也成就了今日的管家,自己是怎么也不能活着了。至于儿女妻妾……以李肆的为人再看在安家姐妹的份上,他应该不会为难她们。

    “小玉,女人佝夫,可比询父来得光鲜……”

    管源忠嘀咕了这么一句,猛然推开管小玉,身形一跃,直接冲出了窗户。

    管小玉惊骇得全身都僵住,集呼声里,几个妻妾也跟着跳了下去。

    “安四秀!”,

    兵丁冲了上来,正见一堆女人在跳窗,赶紧喊了出声,一个正冲到窗前的年轻女子呆了一下,然后就被兵丁拖开。

    “爹爹!”

    管小玉这才清醒过来,一边唤着,一边也冲向窗户,刚刚跃起,腰肢就被一只手臂环住,将她硬生生拖了回去。

    “你不准死!”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范晋,管小玉只觉心肺都已经裂成无数碎片,朝着范晋拳打脚踢。

    “是你害死了我爹!还我爹命来!”

    范晋起先还抱着头由她踢打,可听到她的呼喊,使劲揪住了她。

    “我的爹娘,我的妹妹妹夫,也是你爹害死的!你也还来!”

    兵丁们悄然退下,塔顶上,只剩下一对相拥而泣的男女。

    花塔下,两具尸体缠在一处,将上面的管源忠拖开,下面那具“尸体”的独眼里,眼珠子还在微微转动,喉头还噗噗微微做声,可谁都没注意到。

    “还是死了么……”

    李肆摇头,管源忠也能如此“节烈”让他确实有些意外,就连正牌满人终法海都是活生生在布政使司衙门被抓的呢,广州知府马尔泰更是干脆俐落地逃掉了。反而是不少汉人属官自杀,按察使史贻直更是悬梁自尽了。遗憾的是那书生不懂怎么打结,弄了个死结,半天没死,还是被活捉了。

    死的死,抓的抓,城里的满清官员被一扫而空,这广州城”已经彻底属于他李肆所有。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还芶活着,这就是满清的忠义,呵吓,

    李肆这么感叹着。

    入夜,花塔下,还有如幽魂般低低的叹息声,马鹞子的独眼看着繁星点点的夜幕,那口气却依旧没能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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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家都要喘口气

    ()    PKm佛山西面,看着远处栅栏里密密麻麻的灰蓝身影,杨琳一口气沉沉压回腹腔,只觉尿意难当。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被吓住了,还是仓皇赶路。急得都忘了自己的膀胱。

    “李肆,不!贼军势大,标下等求制台从长计议!”。

    督标中营参将哈尔戈和后营参将李世邦一同来进谏,对面起码是四五千人之军。韶州一战里。李肆就靠这么多兵。一口气吃了两个提督四万兵马,他们这帮兵丁,不过是督标、协营和高州镇标凑起来的七千乌合之众。难道还指望打败李肆。攻破佛山?

    “希望杨制台脑子正常些……。”,

    两个参将忐忑不安地祈祷着。

    “这些不过是仓促聚起来的杂兵!丶。

    杨琳恨恨地咬牙,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瞧对面那些蓝衣兵嘈闹纷杂,举止不宁,就跟自己往日校阅部下的情形一般,心里就有了数,那不仅不是李肆的精锐,还可能就是换了身皮的绿营兵!

    哈尔戈和李世邦骇然大惊。还以为杨琳也要来个决鼻,却不料他又是低低一叹。

    “我杨某报销朝廷,绝不惜身,只是广州已经陷贼,一省文武尽落贼手,张文焕又跟我东西相隔。难以呼应,我这一军若是再败,广东……就无人能维持局面,。

    杨琳自然不敢攻,他匆忙引军来援,却还是迟了,大队开到佛止,附近时。就收到广州陷落管源忠身死的消息。

    原本那会他就有了退兵之意,广州已经全在李肆手里,就算他汇合张文焕的兵,也不过只有自保之力,根本无力攻城。

    可大队就在佛山外,听说那李肆的不少产业就在佛山,杨琳有心顺手牵羊将佛山平了。却没想到。还在调兵遣将,数千蓝衣兵就赶到了佛山,在城外跟他设栅壕对峙。

    自己这个广东总督,想必也是李肆的头号目标,杨琳脚下早抹好了油,只是部下在场,一品大员的面子还是要装点下,开始唠叨起苦衷来哈李二人心头大石落定,相视一笑。

    原本杨琳还要旋磨下去,整齐的排枪声已经从侧翼响起,那是二三百人列出粤省清兵已经熟悉的“三潮四叠浪阵,。正合着急促鼓点朝杨琳大队的侧翼逼近。

    杨琳话都没再说一句,拨转马头,带着亲兵绝尘而去,哈李二人赶紧跟上。七千大军土崩瓦解朝着西面仓皇溃退。

    “目标。肇庆府!”。

    方堂恒挺胸昂首地喊着,腔调里还带着点刚刚消散的颤音,即便是他这么个方大胆,带着二三百人朝七八千人大阵前进心头也总是虚的。

    佛山数千蓝衣兵,只有出击的这三百来人是正牌货,其他人要么是北江船行的船丁要么是佛山巡丁,还有不少是佛山钢铁公司的雇工学徒。不仅没受过什么训练手里的家伙也是千奇百怪。只是套上了从青浦货站紧急拉过来的司卫制服,装装样子而已。

    这样就把广东总督杨琳给吓跑了?

    方堂怛决定趁热打铁,从身后的西贝货司卫里挑出可用之人。跟着他这一翼人马贴上杨琳,至少要把他逼在肇庆府里,前有尚俊的天地会、于汉翼的军情处引领,后有援兵会尽快跟上,他可不怕孤军深入。

    天下大势还在康熙手里,可广东大势已经在李肆手里,广州陷落,给广东官员将兵带来的震撼,比李肆之前在韶州击败朝廷大军还要强烈。几十年来。官兵受挫于贼匪。也不是绝无仅有。起码在连州围剩瑶民,那就是惨迹连连。最后才改剁为抚,得了些许颜面就下了台阶。

    可自三藩之后。这三十多年来。广州这样的省城失陷却是绝无仅有。

    杨琳的心态就是广东其他官员兵将的普遍心态,广州都丢了,这广东再难扳回局势,之前没逃的官员也纷纷撒了脚丫子,汛塘绿营兵也纷纷脱了号衣,变身草民。当张汉皖带着南营四个翼并两千后备兵逼向惠州时,张文焕的提标也一路仓皇东逃,最后跟潮洲镇标丶碣石镇标退守潮阳揭阳一线。

    接下来的几天,形势更如破竹一般顺利。吴崖汇合方堂恒,占了空无一兵的肇庆,杨琳一奔千里,退守高州。贾昊得内应协助,轻松攻入连州,连州同知自缢而死。张汉皖东进到海丰就停下。而北面的韶州,王堂合带了两个翼的老司卫过去,韶州城连城门都没关,韶州知府陈刮早就逃之天天,大家都当没发生什么事一般,安安静静侯着李肆的兵进城。

    “不把杨琳和张文焕打出去?”。

    广东巡抚衙门已被改作天王府。正堂大厅里,不知兵的苏文采对李肆不乘胜追击的作法有些不解。段宏时押着一帮官员俘虏回了英德。忙着人心之事的筹备。苏文采留在广州,跟刘兴纯一同肩负起了重组广东政务的重担。眼下地盘就韶州丶广州丶肇庆、惠州四府和连州佛冈两厅,他这个早早给自己定下了侍郎位置的文官,总觉得地盘太小,不够他施展。

    “这一回合结束了,他们这两颗棋子已经出局了,再没意义,我们得尽快着手下一步,。

    李肆眼神悠悠,他熬了通宵,正意识恍惚。

    “再说了,总得让康熙老儿喘口气,回垩回神,咱们也得喘口气,。

    这话让在场的几人也都呼了。长气,的确,这几天下来,似乎是自己在推着形势走,可回头一看,却像是形势在推着他们走,一刻也停不下来,等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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